查看完整版本: 樹下野狐 -【雲海仙蹤】《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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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17 11:03 PM

第四十四章背叛

程仲甫見他怔怔不答,又連著問了兩遍。他問得越急,許宣越是反感,當下故意與他搗亂,搖了搖頭,道:「『乾坤元炁壺』不在我這兒,被葛真人藏在峨眉山上了。」

    程仲甫神色微變,皺眉道:「他藏在哪兒了?你記得麼?是不是還在九老洞裡?」

    到最後一句時,指力不由自主地加大起來,掐得許宣一陣酥麻疼痛。在巷口昏暗的月光裡,咫尺相對,他雙眼灼灼,臉色半陰半晴,顯得說不出的古怪,竟彷彿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不知為什麼,許宣突然想起了峨眉山上遇見的那些道士,心中一凜,感到一陣尖銳的虛空似的恐懼,隱隱裡竟覺得不能將葫蘆交付與他。定了定神,道:「葛仙人只說藏在了一個至為隱秘的地方,我哪能知道?舅舅你放心,再過兩天,那妖孽形神俱滅,魔門就算找到也沒什麼用了。」

    程仲甫喃喃道:「形神俱滅?形神俱滅?」

    他瞇著雙眼,像是在做什麼難以確斷的決定,慢慢地鬆開手指,道:「宣兒,此事相關重大,你再仔細想想。『乾坤元炁壺』當真不在你身上?又或者,你真的想不起葛仙人將它藏在了哪裡?」語氣轉為和緩,神色凝重,又恢復了平時那熟悉的模樣。

    許宣心中一軟:「或許舅舅只是擔心林靈素落入魔門手裡,所以才這般焦急。」要他相信自己至親的舅舅與那些牛鼻子同屬一類,實在難以接受;但若萬一……萬一……喉嚨象被什麼扼住了,難以呼吸。

    他搖了搖頭,還不等說話,後腦忽然被重物猛擊,金星亂舞,頓時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昏迷前的那一剎那,依稀看見長巷旋轉的燈籠、閃爍的人影,以及程仲甫那雙寒冰如冰的眼睛……

    「嘩!」冷水澆頭,刺骨冰涼。

    許宣猛地打了個寒顫,醒了過來。四周石壁環繞,森然如井,幾盞昏黃的油燈明暗搖曳。

    他雙臂被鐵鏈鎖扣,懸吊在半空,腰腹以下則浸在冷水裡,稍一搖晃,便覺全身刺痛難忍。一時間又是驚愕又是恍惚,竟分不清是夢是醒、身在何地。忽然想起先前發生的事情,心中一凜,叫道:「舅舅……」

    「救,救,救,救你個屌!」一個青衣漢子將木桶往地上「咚」地一擲,大踏步從他身後轉了出來,「私娃子,到了老子這裡,玉皇大帝也救不了你!」

    說著從石壁上取下一條棘刺長鞭,猛地抽劈在許宣頭上。

    許宣眼前一黑,整個頭顱都彷彿要炸將開來了,熱乎乎的鮮血頓時流了一臉。還不等吸氣,臉上、身上又一連捱了八九鞭,劇痛如裂,避無可避,忍不住縱聲大吼。

    那人喝道:「叫天王老子也沒用!瓜娃子,叫老子一聲『爺爺』,老子或許還能給你留一寸皮。」一面罵,一面揮鞭猛抽,打得他皮開肉綻。

    許宣從小養尊處優,何嘗莫名其妙地受過這等罪?若不是服了元嬰金丹,早就昏死了幾次了。

    他生性叛逆好強,非但不討饒,反倒被激起熊熊怒火,也不管此人是誰,忍痛哈哈大笑:「乖孫子,知道爺爺皮癢,給爺爺撓搔來了。再來,再來,往上一寸……啊!是……是了!就是這裡!就是這裡!」

    那人抽得越狠,他笑得越響,狂風暴雨似的吃了數十鞭,縱是石頭也被打開花了,他卻片刻也不服軟。

    那人「咦」了一聲,似是沒想到這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兒竟如此倔強,冷笑道:「日你仙人板板,你倒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你!」

    拋下鞭子,轉身從牆角拎起一根鐵棍,道:「瓜娃子,既然你這麼喜歡笑,老子就讓你開口笑到底!」

    許宣一凜,他曾聽家中的食客說過,牢裡有一種酷刑叫做「開口笑」,乃是用鐵棍插入犯人口中,直穿胃腸,叫人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人既會此法,莫非竟是獄卒酷吏?那這兒……這兒豈不成了官府牢獄?

    想起被官兵抓走的父親,想起程仲甫那冰冷古怪的表情,一時間更如墮冰窖,遍體森寒。

    青衣漢子捏開他的口頰,握住鐵棍就欲朝裡插去,卻聽一人叫道:「慢著!」許宣轉頭望去,如遭電殛,最擔憂疑懼的事情終於還是應驗了!

    右邊牆上的鐵柵門吱嘎打開,一個白面長鬚的官吏背著手,滿臉微笑,從石階上緩緩走了下來。身後魚貫跟著兩個男子,前面一個葛巾布衣,神色凝肅,正是程仲甫。

    白面長鬚的官吏搖頭道:「鄭節級,許公子好歹是程真人的外甥,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怎麼能如此莽撞。」口中假意斥責,臉上卻笑瞇瞇的一點怪罪的意思也沒有。

    青衣漢子急忙行禮,道:「小的鄭虎,參見李提刑李大人。」又朝程仲甫拱了拱手,淡淡道:「程真人,鄭某職務雖輕,卻也是朝廷命官,自然要一碗水端平,該怎麼辦怎麼辦。如果有什麼冒犯的,你多包涵。」

    程仲甫回禮道:「豈敢。鄭節級剛正嚴明,有口皆碑,成都府人人皆知。許家勾結妖人,謀逆作亂,自當從嚴審問,別說區區鞭刑,就算灌鉛、炮烙,也在情理之中。」

    許宣驚怒交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鄭虎既是管牢獄的節級,姓李的應當就是成都府路的提刑官了。父親被官府以謀反之罪抓走,自己又稀里糊塗地身陷囹圄,平素視為至親的舅舅,非但沒有設法營救,反倒落井下石,說出這等惡毒冷酷的話來!

    李提刑點頭微笑道:「程真人深明大義,舉報逆賊,又親手將這小反賊擒拿歸案,我們都甚為欽佩。等剷平逆黨,報與官家,朝廷必有嘉獎。」

    程仲甫道:「李大人過譽了。在下修道之人,行善積德乃本份之事。大義滅親,不圖榮華富貴,只盼天下太平……」

    兩人一唱一和,惺惺作態,聽得許宣的心更如沉到谷底,悲怒得幾將爆炸開來,截口喝道:「程仲甫!我們許家如何虧待你了?你居然如此……如此誹謗構陷!我爹忠君愛國,廣行善事,每年捐助朝廷的錢糧藥材車載斗量,叛的什麼逆?謀的什麼反?」

    李提刑拂了拂下擺,施施然地坐在正前的椅子上,微笑道:「程真人、南掌櫃,看來許公子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哪。」

    跟隨在他身後的另一個錦衣男子徐步上前,朗聲道:「許正亭勾結魔門,作惡多端,府上的妖人術士不可計數,終日談論大逆不道之事,我們這些夥計平日看了,多有不滿,人人都可為證。他買下西湖邊的廢園,將妖後藏在墓中,幾年內就吃了數以百計的童子,半個月前,更殺死了幾十位青城道士與金山寺長老,就連張尚書之子張衙內也差點被他們害死。」

    頓了頓,又道:「逆賊林靈素禍亂天下,被道佛各派鎮於峨眉山頂,許正亭為了救出這魔門反賊,不惜讓獨子裝病,求藥峨嵋……這其中的種種細則,程真人與南某最是清楚不過。鐵證如山,豈容狡賴?」

    許宣怒極反笑,這些人果然是為了林靈素而來!

    李提刑稱此人為南掌櫃,想必就是父親最為倚重的成都南寶棠了。父親一生坦蕩無私、寬厚仁義,想不到末了卻被一個至親、一個至信聯手出賣,無妄受此滅頂之災!

    鄭虎喝道:「青鉤子娃娃,死到臨頭還敢笑!」揮起鐵棍便欲當頭劈打。

    李提刑擺了擺手,道:「本朝刑罰多行寬貸之策,就算是反賊,也當給他改過自新、戴罪立功的機會。只要許公子如實交代逆賊林靈素的下落,本提刑自當奏請官家,免去許家滿門抄斬之罪,流放嶺南,以觀後效。」

    許宣悲憤填膺,哈哈大笑道:「李大人你也太看得起我啦,許宣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兒,長這麼大第一次踏出臨安府,知道什麼魔門道門?倒是我舅舅天天想著修煉得道,無所不用其極,這次借我生病之機,主動請纓,上了峨嵋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大有可疑。大人如果想問什麼妖人的下落,不如給他一百記殺威棒,以觀後效。」

    程仲甫淡淡道:「宣兒,李大人念你年紀尚幼,給你反省自新的機會,你莫不識抬舉。你與葛長庚勾結妖魔,盜奪林靈素,害得峨眉山方圓百里慘遭塗炭,道佛各門均可為證。再者說了,幾日之前你尚且面黃肌瘦、奄奄一息,除了林靈素的『百衲之身』,又有什麼妖術能讓你有這等脫胎換骨的變化?」

    燈火映照在他的眼睛裡,灼灼如鬼火,一字字地道:「靖康之恥,那妖孽難辭其咎,實乃我大宋第一逆賊。和他沾邊,便屬死罪。你若想保全許家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就趕緊說出『乾坤元炁壺』的下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11:04 PM

第四十五章封棺

程仲甫森然道:「靖康之恥,林靈素那妖孽難辭其咎,實乃我大宋第一逆賊。和他沾邊,便屬死罪。你若想保全許家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就趕緊說出『乾坤元炁壺』的下落。」

    許宣想起父母,想起仁濟堂,想起家中的老老少少,胸喉如被巨石壘堵,無法呼吸。比起憤怒,更洶洶難止的,是錐心徹骨的悲楚與難過。想要狠狠地啐他一口唾沫,淚水卻不爭氣地奪眶湧出,瞬間模糊了視線。

    是什麼樣的貪婪與邪念,可以讓一個人溟滅良知,喪心病狂若此?他究竟該怎麼做,才能保全父母,保全普天下如父母般無辜的百姓?如果兩者不能並全,難道真要犧牲許家上下幾百條人命麼?

    那幾人見他突然流下淚來,只道起了恐懼求生之念,互相使了個眼色。

    程仲甫又歎了口氣,道:「宣兒,你當我真的如此狠心?你娘是我至親的姐姐,她過世得早,臨終時將你托付我照料。從小到大,我只當你是親生兒子一般。但你可曾想過,個人生死事小,天下為大。那妖孽險些害我大宋亡國,若不將他交付朝廷,又怎對得起枉死的千千萬萬百姓?萬一讓他逃脫,浩劫再起,你也罷,我也罷,豈不都成了千古罪人……」

    他不提這話倒也罷了,一提許宣怒火更如熔岩噴薄,「呸」地一聲朝他唾去,咬牙喝道:「你這人面獸心的狗賊,少來惺惺作態!有種就立即將我殺了,只要我有一口氣在,終有一日……終有一日,我要將你千刀萬剮,碎屍萬段!」盛怒之下,連聲音也顫抖起來。

    程仲甫臉色微變,李提刑搖頭道:「許公子,你磔刑在即,卻想著剮舅舅的肉,忤逆犯上,死不改悔,神仙也救不了你了。」站起身,道:「鄭節級,這裡就交給你了。本朝刑罰雖然『寬』字當頭,但對於那些執迷不悟的反賊,卻只好用用重典了。」

    鄭虎冷笑一聲,道:「李大人放心,在小的手裡,還沒有張不開的嘴。」李提刑三人方一走出水牢,便猛地一提鐵索,將許宣高高拉起,鐵棍旋風似的掃擊在他左膝上。

    許宣痛得淚水交迸,還不等叫出聲,右膝、脊背又被連環猛擊,骨頭彷彿全都碎成了齏粉。

    鄭虎凶殘狠辣,遠近聞名,犯人見了他,無需用刑,便哆哆嗦嗦地畫押招供。成都的百姓常常拿「鄭老虎」嚇唬不聽話的孩子,有人甚至呼之為「鄭太歲」。

    他跋扈慣了,見許宣在他面前如此強倔,早就火冒三丈,有了李提刑的准許,更無半點忌憚,什麼毒辣的招數全都使了出來。

    鐵棍、棘鞭、烙鐵、鋼針、老虎凳……半個時辰裡,邢架上的種種工具一一用遍。

    許宣被折磨得鮮血斑斑、體無完膚,指骨、肋骨、腿骨……也不知碎斷了多少,幾次昏厥,幾次又被冷水澆醒,忍無可忍,恨不能立時死了。

    好幾回近乎崩潰,險些便要吐露實情,但他一想到葛長庚那句「『朝聞道,夕可死矣』。既是求道之人,又怕什麼生死」,頓時又耳根燒燙,熱血上湧,咬緊牙關苦苦強捱。

    實在難熬了,或縱聲怒吼,或大笑唾罵,到了後來,嗓子都喊啞了,垂著頭,奄奄一息,卻始終不肯求饒。

    鄭虎想不到這乳臭未乾的少年居然如此頑強,又是驚訝又是惱怒,森然道:「格老子,你個瓜娃子死鴨子嘴硬,不上架烤烤不行。」抓起一根燒得通紅的烙鐵,「哧」地抵在他的小腹上。

    許宣大叫一聲,焦臭四溢,頓時暈死過去。

    昏昏沉沉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再次醒來時,水牢裡空空蕩蕩,昏黑一片,鄭虎已經不知去向。

    他全身浸在冰冷渾濁的水裡,僅有頭頸露於水面之外,每吸一口氣,心肺便熱辣辣地一陣灼痛,腿、臂、胸、背……更是無一處不疼。所幸奇經八脈並無大礙,筋骨雖傷,仍能動彈。

    正想用「翠虛金丹法」驅寒取暖,腹中的乾坤元炁壺突然一動,腦海裡又傳來林靈素細弱的笑聲:「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小子,你若早聽寡人的話,又何須受這等鳥氣、吃這些苦頭?」

    許宣一凜,必定是剛才鄭虎烙灼腹部,震動了葫蘆塞口,又讓這妖孽找到了一絲缺漏,足以對他傳音入密。

    好在乾坤元炁壺是上古神器,隔絕陰陽,只要封印未除,林靈素便逃脫不出,別人也難以查探到任何異動。林靈素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傳話給除了他之外的第三人。

    又聽林靈素說道:「我早說過啦,你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老子縱橫天下幾十年,快意恩仇,什麼本都賺回來啦,就算立刻死了,又有什麼打緊?可是小子你就不同了,父母雙全,拖家帶口還有幾百條人命,嘿嘿,等那狗皇帝一下詔令,稀里嘩啦全掉了腦袋,那可熱鬧得很哪。」

    許宣知他煽風點火,不過是故意激自己放他出來,當下閉著眼睛運氣調息,只當沒有聽見。

    林靈素笑道:「小子,你剛才昏迷時,沒聽見那兩個牢子說話麼?許家勾結妖人謀反,十惡不赦,滿門抄斬就這兩天的事兒了。明日你爹就將被押解進京,和你娘一起凌遲處死。嘖嘖,你看了一場病,害死一家人,算不上絕後,至少也是空前了……」

    「住口!」許宣心中一顫,再也按捺不住悲怒,啞聲道,「上有神明,下有朝廷,就算老天不開眼,我爹有趙官家御賜的牌匾,大理寺也絕不會任這些奸賊胡來!」

    這句話說得虛軟無力,與其說是駁斥林靈素,倒不如說在安慰自己。

    林靈素哈哈笑道:「提點刑獄司都來審你的罪了,你還以為能夠翻供麼?天下烏鴉一般黑,罪名莫須有。別說你區區一個臨安府的藥商,就算是耿直如蘇東坡,忠義如岳少保,狗皇帝還不是要貶就貶,要殺便殺?更毋論這些狗官和道士了,個個道貌岸然,心腸卻狠毒如蛇蠍,在他們手裡,老百姓輕賤得就如同螞蟻,生死予奪,不過在覆掌之間。你既已落到他們手裡,交出老子也罷,不交出也罷,一樣被捏死滅口,全家陪葬。」

    頓了頓,悠然道:「亡羊補牢,猶未晚矣。小子,只要你現在吐出葫蘆,揭開封印,寡人不但幫你報仇,殺了這些狗賊,還保證救出你許家大大小小所有人命,一個也不少。」

    許宣咬著牙閉目不答。他雖然早已橫下一條心,抱著必死之念,但想到自己一意為救天下蒼生,到頭來卻累得全家抱屈枉死,仍不免悲怒難忍。腦海裡閃過父親與小娘將被凌遲處死的畫面,更是呼吸如窒,痛如刀絞。

    林靈素道:「小子,你不肯放我出來,是怕我作亂殺了狗皇帝呢,還是怕我宰了那些假惺惺的禿驢和賊道士?又或者是擔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禍害了大宋的百姓?嘿嘿,沒有老子,這些百姓被狗皇帝壓搾得還不夠麼?終日欺侮他們的,究竟是被鎮在峨嵋山幾十年的林某人,還是那些敲骨吸髓的『父母官』?」

    他口才原就極佳,再加上那魔魅沙啞的嗓音,每一句話都如楔子似的釘入許宣心底,聽得他心煩意亂。

    林靈素又道:「試問天底下除了父母,還有誰真的待你好?就算你為了那些百姓著想,那些百姓與你又有什麼相干?究竟是那些素不相識的人性命重要,還是你的骨肉至親重要?」

    他沒說這句話前,許宣原已有些動搖,聽了這句話,眼前突然閃過峨眉山下的殘垣斷壁、那些那些慘死的鄉民,和那匍匐在母親屍體身上嚶嚶哭泣的女嬰……心底又是一震。

    正自心亂如麻,「噹」地一聲,牢門突然打開,鄭虎領著兩個如狼似虎的獄卒奔躍而下,朝上招手喝道:「快點,快點!」

    咚咚連聲,又有幾個皂衣大漢抬著楠木棺材,東碰西撞地穿過牢門,拾級而下。棺材顯是剛剛漆過,油光可鑒,氣味刺鼻。

    棺材都已抬來,難道這些人當真要在這裡殺死自己?許宣雖不畏死,事到臨頭,仍不免一陣錐心的森寒恐懼。

    那幾個獄卒大步上前,將他從水裡抽拔而起,七手八腳地卸下鐵索,戴上幾十斤重的枷鎖和腳銬,用鐵皮罩封住其口鼻,只留了鼻孔呼吸,而後抓起雙肩、雙足,齊聲大喝,將他丟入楠木棺材。

    還不等他回過神來,眾獄卒又嵌上棺蓋,「咄咄」迭聲,用鐵釘釘得嚴嚴實實。

    霎時間四週一片黑暗,只聽見林靈素的聲音在他腦中嗡嗡笑道:「妙極妙極,爹娘被千刀萬剮,兒子被封棺活埋,這就叫『青衫就黃壤,江海永相望。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11:04 PM

第四十六章神宵

片刻之間,棺材便已封蓋嚴實。

    許宣戴著枷鎖,動彈不得,棺蓋四周邊緣雖留了一排氣孔,仍覺說不出的逼仄煩悶,幾欲窒息。

    棺材搖搖晃晃,似是被那些獄卒重新抬起,又碰碰撞撞地走了一會兒,隱隱聽見「嘩嘩」的水聲,遄急如河流。

    許宣心中一沉,難道這些人要將他拋入錦江之中?轉念又想,如果真要將他溺死,又何苦封入棺材,多此一舉?再說成都府的牢獄應當在衙門附近,怎會這麼快就到了錦江河邊?

    正自狐疑,那幾個獄卒齊聲低喝,將棺材拋起,「咚」地一聲重重砸落,左右搖晃,顛得他骨骸如裂,劇痛難忍。

    接著又聽搖櫓之聲,吱呀不絕,彷彿到了一艘船上,頗有規律地搖擺起伏。許宣臉頰貼著棺木,恰好與一個氣孔挨得很近,瞇起眼想要看個究竟,卻只瞧見一片幽黑混沌。

    林靈素笑道:「葛老道將『翠虛金丹法』都傳了給你,卻連最為簡單的『隔垣洞見』也沒教會,忒也差勁。嘿嘿,就你這點兒本事,連爹娘也保不住,還想解救天下蒼生?」

    許宣心道:「你神通廣大,還不是一樣被困在葫蘆裡,求我放你出來?」奈何被貼皮罩封住口鼻,無法反唇相譏。此時恐懼漸消,暗覺奇怪,不知這些人以船載棺,要將自己送到哪裡去?

    他凝神聆聽,除了槳櫓水聲,與寥落空洞的回音,竟沒有一絲其他聲響,不像在江中航行,倒像是在地河裡行進,心中更感訝異,難道水牢竟有秘道,連至地底暗河?

    正自好奇,又聽有人輕輕拍了拍棺蓋,歎道:「宣兒,識時務者為俊傑,舅舅也是不得已。怪只怪你爹與葛真人交情深厚,才引來此劫。你若早些交代林靈素那妖孽的下落,舅舅或許還能打點上下,救你爹娘性命,現在……唉,現在已經太遲了。」

    聽見他的聲音,許宣怒火登時又騰地直衝頭頂,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雙手猛然一振,「格」地輕響,那厚重堅實的木枷鎖竟然被他震出了一道裂紋。

    他心中一跳,又驚又喜,隨即又覺一陣徹骨的劇痛,汗水涔涔而出。被鄭虎折磨了許久,雖然未曾傷及經脈,但肋骨、臂骨皆有斷折,這般使勁,難免牽扯到多處傷口。

    程仲甫渾然不覺,又歎了口氣,道:「那妖孽是天下公敵,即便趙官家不拿你,你遲早也要落入道、佛、魔某一派的手裡,吃的苦頭可就不止這些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為了取你腹中的乾坤元炁壺,別說是開膛剖肚,就算將你片剮下鍋,那些人也一樣做得出來。舅舅這麼做,也是讓你少受些苦楚。」

    許宣腦中「嗡」地一響,原來這廝早已知道葫蘆在自己腹中!但他為何不徑直剖肚奪取?突然想起離火姥姥的慘狀,頓即恍然。這奸賊必是懼怕林靈素的「盜丹大法」,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他心裡又是驚怒又是鄙夷,繼續側耳聆聽,程仲甫卻再無話語。四周寂寂一片,只有韻律而輕緩的搖櫓聲。

    過了好一會兒,「篤」地一聲,船身像是碰在了什麼堅岩石礁上,迴旋停頓。接著又聽幾人細碎急促的腳步聲,棺材前端猛地朝上傾斜,似是被人抬起,搖搖晃晃地朝上走去。

    氣孔裡斜射入絲絲微弱的光線,隱隱還能聞見些香火的氣息。越往上走,香煙的味道越來越濃烈,伴著似有若無的唱禱誦經聲。

    許宣一凜,看來此地不是佛寺,就是道觀。

    程仲甫是鐵劍門大弟子,當然不會將自己交給佛門。青城山與成都府相距咫尺,城內城外均有不少青城派的道觀,這些牛鼻子要想勾結官府,與牢獄暗通秘道,自非難事。

    棺材左搖右晃,走了一盞熱茶的功夫,誦經聲越來越響,那經文聽來極為古怪,不像是道教典籍,倒像是什麼咒語。許宣才凝神聽了片刻,便覺氣血翻湧,說不出的煩惡窒悶。

    「我當是誰,原來是這狗賊!」林靈素忽然冷笑一聲,森然道,「小子,你舅舅不僅出賣了你們一家,連他自己的掌門師兄也一併給賣啦。」

    林靈素囂狂桀驁,玩世不恭,即便被困壺中,亦始終談笑風生,揶揄調侃。許宣自「遇見」他以來,從未見他有如此刻這般憤怒,心中暗奇,不知這妖孽所說的「狗賊」是誰,竟讓他如此怨毒?

    經咒聲越來越響,棺材隨之劇烈搖晃起來。抬棺的幾人似是支持不住,跌跌撞撞地朝前衝了幾步,便慌不迭地將木棺放在地上。

    棺蓋「僕僕」連震,洇開一圈圈銀光,刺得許宣幾乎難以睜眼,凝神再看時,猛吃一驚,原本厚實漆黑的棺蓋竟變得透明如玻璃,水波似的微微蕩漾;朝上觀望,直如置身於湖底。

    四周朱梁紅柱,香煙裊裊,站著數十名皂衣道士,果然是一個頗為雄偉的宮觀大殿。

    棺邊立了個紫衣玉冠的道人,背負長劍,斜持拂塵,左手按在棺蓋上,光波蕩漾。那人兩鬢如霜,肌膚卻光潔如玉,如果不是眉心有一道紫紅色的疤痕,看起來簡直秀美如女子。

    紫衣道人雙眸炯炯地凝視著他,微笑道:「靈萼兄,你我當年初識於白鹿崖下,今日又重逢於青羊宮中,『乘彼白鹿,手翳芝草,疑是青羊老』,不知這算不算天意?」左手忽然朝下一壓。

    許宣胸肺如堵,鐵面具猛地迸裂開來,呼吸大暢,又驚又奇:「原來這裡竟是南郊青羊宮。此人能隔著棺蓋將鐵面罩震開,真氣忒也強猛,聽他口氣,似乎和林靈素那老妖怪是舊相識了,卻不知是誰?」

    念頭未已,丹田內突然嗡嗡震動,只聽林靈素哈哈笑道:「操你奶奶的狗屁天意!王文卿,老子正準備出了峨嵋,就上蓬萊度你屍解成仙,想不到你自己送上門來了,妙極,妙極!」

    許宣大吃一驚,才知道此人竟是和林靈素齊名的「沖和子」王文卿!

    此人與林靈素同創「神霄派」,其「五雷電劍」更被譽為「天下四大氣劍」之一,難怪這一掌拍下,不但震碎了他臉上鐵罩,就連乾坤元炁壺的封印也一齊撞開。

    王文卿微笑道:「二十年沒見,靈萼兄還是舌利如槍,風采依然。可惜這裡不是九華頂,也不是武夷山。貧道費十年之功,采東海扶桑,製成這鎮魂棺,為的就是今日。」

    說著,右手夾起一枝四寸來長的青銅釘,猛地拍入棺蓋。許宣一震,像被千鈞巨力當頭傾軋。

    林靈素哈哈狂笑道:「王文卿呀王文卿,你費盡心思,不就是想要老子的《神霄五雷譜》麼?可惜二十年前、九華山下,那秘笈早就被老子連同各派心法一起燒成了灰燼!要想知道怎麼五雷合一,渡過天劫,就乖乖地放我出來,自斷雙腳,磕頭請罪……」

    「咄咄」連聲,王文卿又將十二枝銅釘拍入棺沿,道:「靈萼兄,既然你都記在心底,那最好不過。等我將這一百零八枝『搜神釘』全部釘入,你說也罷,不說也罷,貧道自然有法子知道。」

    林靈素嘿然道:「很好,很好,我倒想見識見識你的新本事。可惜三教各派的龜兒子正滿城搜尋老子,你弄出這麼大的動響,只怕不等老子魂魄出竅,那些牛鬼蛇神就全都找上門來啦。」

    王文卿搖頭道:「放心,這具鎮魂棺以扶桑神木、海底混金砂,外加上古一十三種神器鍛燒三年而成,陰陽兩隔,神鬼難逃。那些人就算長了千里眼,順風耳,也看不見,聽不著。」

    他雙手越怕越快,釘釘入木,四周眾道士的咒語聲也越來越響,棺材隨之急劇搖震,驚濤駭浪似的從四面洶洶擠壓。

    許宣想要呼吸,卻覺得心肺憋漲欲爆,體內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條經脈都彷彿要炸將開來。想到自己竟要莫名其妙地死在這棺材裡,連父母最後一面也無法見著,驚怒悲沮,恨不能縱聲狂吼。

    「生風,煉火!」

    王文卿雙掌飛旋,猛地往棺蓋上一拍,那一百零八枝「搜神釘」頓時竄起青紫色的簇簇火焰。

    四周道士齊聲唸咒,拔劍繞棺飛奔。數十道劍光閃電似的繽紛亂舞,刺得他雙眼酸疼,無法睜開。

    火焰越來越猛,鎮魂棺雖然紋絲未損,卻如鼎鍋似的燒得滾燙,剎那之間,許宣的背部、雙肩、臀股……等與棺木交貼處的皮肉就如被灼焦了一般,青煙直冒,疼得嘶聲大叫。

    也不知是否被他體內反彈的真氣所激,那瑪瑙葫蘆在丹田內呼呼飛轉起來,與身外的氣流逆向,麻花似的絞扭,越發痛不可當。

    林靈素傳音喝道:「小子,要想活著救你爹娘,就意守丹田,跟我念訣。」

    到了這等境地,許宣已別無選擇,只有忍痛強聚意念,跟著他一字一句地誦道:「意如混沌,氣似太虛,煉氣化神,煉神化道,三關三田,水火坎離,奇經八脈,息息歸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11:05 PM

第四十七章五雷

許宣迷迷糊糊中,忽聽林靈素大笑道:「想煉老子的魂魄,哪有那麼容易!你就是叫上一千個牛鼻子,釘上一萬枝搜神釘,也不能奈你爺爺何!」

    接著頭頂一麻,只覺遍體真氣狂濤駭浪似的衝上了泥丸宮,「格拉啦」迭聲脆響,枷鎖竟接連迸裂,神智陡然一醒。

    凝神望去,上方波漪蕩漾,光影閃爍,王文卿等人有如水中倒影,急劇晃動搖曳。

    狂風驟起,布幔橫飛,大殿外突然亮起數十道閃電,如銀蛇亂舞,將青羊宮照得一片藍紫。

    還不等他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大殿屋頂突然亮起一團刺目無比的眩光,「轟隆隆!」驚雷疊爆,隔著鎮魂棺,仍覺震耳欲聾,肝膽盡裂。

    橫樑、畫棟盡皆碎斷飛炸,塵土瀰漫,雄偉壯麗的三清殿竟瞬間轟然坍塌。神像、銅鶴、石鼓……縱橫亂舞,兩個年輕的道士擋避不及,頓時被撞得口噴鮮血,翻身飛跌。

    眾道士大驚,紛紛揮劍掃擋,咒陣大亂。幾根梁木重重地撞落在鎮魂棺上,應聲斷裂,又被火舌捲著,竄起熊熊火焰。

    王文卿臉色微變,喝道:「歸位佈陣!」反手拔出背後長劍,銀光如龍,直破夜穹,高聲道:「三十六天罡劍,破風辟雷……」

    話音未落,黑漆漆的夜空中又竄起百十道閃電,交錯狂舞,林靈素大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許宣腦中嗡的一響,但覺丹田、玄竅、脊柱、泥丸宮……豁然貫通,真氣如爆,全都由頭頂炸湧而出……

    天地驟白,雷聲滾滾,夜空中突然盪開一重重絢麗無匹的霓霞虹彩,漫天霹靂匯成一道巨大的熾光,勢如銀河崩瀉,朝著大殿呼嘯劈落!

    眾人嘩然奔散,就連王文卿也被那銀光氣波迫得衣裳亂舞,硬生生朝外飄移出十來丈遠。

    許宣心中劇震,突然想起那夜峨嵋山上,妖後驚天動地的雷霆一擊。情景彷彿,但這一次閃電之密集,威力之狂猛,更勝前者數倍!

    念頭未已,那道蒼龍似的霹靂已挾卷颶風,猛然撞擊在棺蓋上。

    「轟!」他眼前一黑,天搖地動,週身如被厲電穿透,從裡到外層層迭爆,每一寸皮肉、每一處骨骼、每一條經脈,都彷彿隨著枷鎖、鐵鏈、鎮魂棺……炸碎成了萬千碎片!

    電閃雷鳴,轟隆之聲不絕於耳。

    眾道士爭先恐後地飛掠逃散,回頭望去,但見煙塵滾滾,烈火熊熊,四周殿宇盡化頹垣。

    正自驚魂未定,忽見霞光噴吐,棺木橫飛,一道人影破空衝起,抱頭怒吼,遍體鼓起一輪虹霓似的刺目光芒,照得夜空光怪陸離。

    赫然正是許宣。

    眾人大駭,程仲甫的臉色更是瞬間慘白。想不到林靈素受困神壺,又被封於鎮魂棺內,竟仍能引借天雷,一舉破棺脫身!

    王文卿喝道:「結飛劍陣,絕不可讓那魔頭出來!」眾道士如夢初醒,紛紛佈陣捏訣,馭劍圍攻。

    林靈素的笑聲在道觀中嗡嗡迴盪:「已經太遲啦!『王娘子』,多謝你助我一臂之力!」

    劍光密集如流星,攢射在許宣周圍的光輪上,銀華暴漲,激撞起萬千朵銀花白點,四下反彈拋飛,蔚為壯觀。

    許宣仰頭狂嘯,痛苦已極。

    「呼!」一個精緻小巧的瑪瑙葫蘆從口中悠悠飛昇,緩緩旋轉,在絢光與霹靂的交相輝映下,越發顯得剔透玲瓏,閃耀著妖艷而又奇詭的光芒。

    王文卿瞇起雙眼,也不知是驚是怒,歎道:「好,好!好一個『五雷轟頂』!沒想到我為你特意煉製的棺材,反倒成了你救命的擋箭牌。」大袖一揮,長劍沖天怒射,閃電接二連三地劈入其中,鼓起一團又一團的眩光,淡淡道:「我倒要瞧瞧你究竟還有什麼通天本領,能從這青羊宮逃上九霄。」

    瑪瑙葫蘆越轉越快,突然「彭」地一聲,絢芒四射,衝出一道人影,哈哈大笑道:「逃走?『王娘子』,這麼多年沒見,我對你朝思暮想,敘舊還來不及呢,怎麼捨得逃走?」

    閃電亂舞,照得那人臉白如紙,雙眸灼灼如星,嘴角掛著譏誚的笑容,俊朗之中又帶著幾分說不出的桀驁不馴與英霸戾氣。若不是雙膝俱斷,兩鬢又略有斑白,簡直就是顛倒花叢的翩翩佳公子。

    被他目光笑嘻嘻地一掃,眾人毛骨悚然,不自覺地朝後退了幾步,。

    王文卿雙眸又復平靜如潭,微笑道:「想不到靈萼兄受困峨眉二十年,雙膝俱斷,琵琶骨盡廢,脾氣卻還是一點兒沒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很好,很好,和你的先人可是大相逕庭哪。」

    他指訣捏舞,長劍連著閃電,在空中嗡嗡狂震,就像一條暴怒的白龍,張牙舞爪,隨時都將猛撲而下。

    「老子帝冑之身,堂堂七尺大丈夫,自然做不出像你這麼貪生怕死、賣友求榮的無恥之事。」林靈素翻身抄住乾坤元炁壺,輕輕巧巧地騎坐在許宣的脖子上,招手笑道,「來來來,小別勝新婚,『王娘子』,咱們這麼久沒見,不如先親熱親熱。」

    王文卿外貌秀美,沖淡寧靜,故而自號「沖和子」,門下弟子最恨的便是外人譏諷其為女子,此刻聽這魔頭口口聲聲地謔稱師尊為「王娘子」,眾道士無不面露怒色。

    一個高大挺拔的年輕道人踏步上前,喝道:「大膽妖魔!死到臨頭,還敢對國師不敬!要想死個痛快,就老老實實地說出『神霄譜』的下落。否則這回斷的可就不是你的兩條腿了……」

    話音未落,「叮」地一聲,他手中的青鋼劍竟無端端地碎炸成數十截,接著雙膝鮮血激射,慘叫著抱腿摔滾在地。

    眾道大嘩,駭怒交迸。

    這受傷的道士年紀雖輕,卻是王文卿最為寵愛的三大弟子之一,名叫凌獵,劍術超絕,真氣更已修至真人級最高境界。除了聊聊幾人,竟無一看出林靈素如何動的手腳。

    許宣自被那雷霆轟頂後,渾身火燒火燎,渾渾噩噩如在夢裡,聽見眾人的驚嘩與說話聲,心中一凜,猜到林靈素已逃出神壺,又是驚怒又是懊喪。

    又聽林靈素哈哈笑道:「龍傳龍,鳳傳鳳,老鼠的徒弟會打洞。『王娘子』,你收了這麼多酒囊飯桶,白白糟踐了我『神霄派』的威名。嘿嘿,老子讓你們看一看什麼才是真正的五雷大法。」

    話音未落,閃電亂舞,漫天縱橫如阡陌的藍光從天而降,衝入他的頭頂,又匯入其雙掌,再透過乾坤元炁壺沒入許宣的天靈蓋。

    許宣頭頂如炸,縱聲狂吼,渾身真氣再度如火山爆發。兩人陀螺似的沖天飛旋,鼓湧起羊角風似的霓光氣浪。

    雷聲轟鳴,眾道士喉中一甜,還不等醒覺,便被那狂飆似的氣浪撞得口噴鮮血,慘叫著拔地飛起。

    幾在同時,空中光芒暴漲,王文卿所御飛劍化若長虹,尖嘯著猛撞在林靈素的後心,「轟」地一聲,炸湧起巨大的七彩光波。

    氣浪所及,摧枯拉朽,四周草木盡折,沙石碎炸,就連二十餘丈外的銅塔、圍牆也轟然崩塌!

    許宣天旋地轉,酥麻如痺,彷彿騰雲駕霧似的衝上了雲霄,又彷彿無傍無依似的墜入了淵底。

    混亂中,只聽見林靈素哈哈大笑:「『王娘子』,再過片刻,滿城僧道必定追循這閃電而來,見不到老子,不知你該怎麼向天下人交代!」

    笑聲合著雷鳴,在他耳邊不住地嗡嗡迴盪,氣血翻湧,週身如裂,眼前急速旋轉的霓光虹彩,絢麗得如同昨日江上的晚霞,如同夕陽下璀璨的蜀錦,如同白素貞那嫣然俏麗的笑容……

    他想要凝神看個清楚,卻突然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接著「嘩」地一聲,冰涼刺骨,口鼻喉耳接連灌入冷水,胸肺憋悶欲爆,頓時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短短幾日之內,許宣也不知昏迷了多少次,這一回更如同做了場漫無邊際的夢魘。

    他暈暈沉沉地,彷彿聽到了許多嘈雜的聲音,看見了一些模糊的身影,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尖銳劇痛,幾次想要醒來,胸口卻如壓了巨石,眼皮更沉逾千鈞。

    又不知過了多久,腸胃突然劇痛如絞,許宣「啊」地一聲,猛地坐起身來,睜眼望去,駭得魂飛魄散,還不等大叫,已被身旁那人緊緊摀住口鼻。

    那人脖子上戴著枷鎖,蓬頭亂髮,一手摀住他的嘴,一手正從他被剖開的肚子裡拉出血淋淋的腸子來!

    許宣又駭又怒,剛想奮力掙扎,肚子便被牽扯得鑽心地疼痛,冷汗遍體冒出。那人右手猛地一揪,將他腸子扯斷,低聲道:「小子,要想活命,就老老實實待著別動!」

    許宣眼前一黑,疼得幾欲昏厥。

    那人也不知從哪裡取來一團腸子,塞入他的腹中,又抓起針線,飛速穿縫,嘿然道:「他奶奶的,五雷連環轟頂,又捱了那狗賊一擊,你小子五臟六腑全都碎了,居然還能僥倖活命,葛老頭兒的金丹果然有點兒門道。嘿嘿,老子向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救你一命,欠你的就算全都還清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11:06 PM

第四十八章換體

那人一邊抓起針線,飛速穿縫許宣的肚腹,一邊笑道:「他奶奶的,你小子被五雷連環轟頂,又捱了那狗賊一擊,五臟六腑全都碎了,居然還能僥倖活命,葛老頭兒的金丹果然有點兒門道。嘿嘿,老子向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救你一命,欠你的就算全都還清了。」聲音再也熟悉不過,赫然便是林靈素。

    許宣驚疑駭異,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麼,忍痛環顧,四週三面石牆,一面鐵柵欄,鐵柵欄外是漆黑陰森的走道,一盞昏黃的油燈明滅搖曳。

    低頭望去,自己雙手、雙腳都戴著鐐銬,身穿粗麻囚衣,上身袒露,胸膛、肚腹上有著一橫一斜兩道長近一尺的新疤,全都以黑線穿縫,稍一動彈,便滲出點點鮮血,痛不可當。

    林靈素手指穿梭,正捏著針線縫合他小腹上的創口,身邊丟了幾團黑乎乎、血淋淋的東西,仔細一看,竟是心臟、肝肺之屬。饒是他膽大包天,也不禁寒毛直乍,駭懼難言。

    「好了,大功告成,」林靈素丟掉針線,拍了拍手,「牢裡沒你這等年紀的小孩,這些內臟未必完全匹配,你且將就著用吧。」

    牢裡?許宣心中一沉,大感沮喪。

    這裡鐵窗石壁,除了大牢又會是哪裡?看來他們終究未能逃脫,還是被王文卿等人擒住,囚禁獄中。

    再一細想他話中之意,忽然寒意鑽心,臉上起麻。難道他將自己開膛破肚,竟是為了將碎裂的臟腑一一替換?那麼這地上的內臟,豈不是……豈不是從自己體內剜出來的?

    見他瞠目結舌,駭訝恐懼地瞪著自己,林靈素似是覺得有趣,哂然道:「小子,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既然壞了,自然要用新的更換。」從地上抓起那團血肉模糊的內臟,丟進他懷裡,笑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既然你捨不得丟,還你便是。」

    仁濟堂中名醫濟濟,許宣從小見過的奇妙醫術也不知有多少,卻從未聽說心肝臟腑也能「以新換舊」。一時間腦中空茫,震撼無以言表。突然又想,自己體內的心肝腸臟既然都是換來的,「來源」又是何處?

    林靈素似是知他所思,往石壁一靠,舒舒服服地翹起二郎腿,嘿然傳音道:「放心吧,這大牢裡關押的全是秋後問斬的死囚,少上幾個,你以為那些牢子一時半刻就能察覺麼?」

    他雙腿明明已齊膝而斷,此時竟似完好無損。凝神細看,才能瞧出兩道極細微的淺紅疤線。想必也是他「借」其他囚犯的雙腳,給自己續接上的了!

    這魔頭殺人如麻,在他眼裡芸芸眾生都不過是草芥螻蟻,更何況這些注定一死的囚犯。

    但此地既是死牢,守衛森嚴,鐵柵欄根根粗如嬰臂,他又如何來去自如,取人臟腑手足?既能來去自如,又為什麼不逃出大牢,反倒施施然地賴在這裡?

    正自疑竇叢生,走道裡「咣當」一聲,火光搖曳,影子閃動,有人罵罵咧咧地走了進來。

    許宣一凜,急忙將兜在懷中的心肺肝腸全都塞到亂草堆下。還不等坐好,三個獄卒已拖著一個血跡斑斑的囚犯大踏步走了過來,打開斜對面的空牢,一腳將他蹬了進去。

    一個絡腮鬍子的牢子又上前連踢了幾腳,罵道:「日你個仙人板板,主子都被送到京城問剮了,還充什麼忠肝義膽。下賤的奴才!」

    旁邊那乾瘦的牢子啐了一口,道:「死鴨子嘴硬,活該被千刀萬剮!明天再不招供,老子挖了你的『忠肝義膽』當下酒菜!」

    矮胖獄卒將他們拽開,道:「三哥、六哥,和這快死的廢物來什麼氣?走走走,咱們喝酒去,明天他再不招,打死拉倒。」轉身將鐵柵門鎖上。

    那兩人兀自叱罵不已,瞥見許宣冷冷得瞪著他們,更加大怒,指著他喝道:「私娃子,看你奶奶個看!再看老子打死你!」

    許宣怒火填膺,捏著拳微微發抖,心想橫豎一死,只要這廝敢進來,拼著傷口迸裂,也要將他一拳打死。

    林靈素卻笑嘻嘻地坐著一言不發,雙手不知何時已套到了枷鎖之中。

    那兩獄卒罵罵咧咧了一陣,才由矮胖牢子拽著出去。

    林靈素伸了個懶腰,揉揉肚子,自言自語道:「子曰,『食色性也』。肚子餓了,去弄點吃的。」

    他站起身,雙手將兩條鐵柵欄一拽,竟無聲無息地拉出一個寬近三尺的空隙來,一閃身,便輕輕鬆鬆地跨了出去。

    許宣又驚又喜,正想起身尾隨,林靈素卻反手將鐵柵欄拉攏,恢復原狀,看也不看他一眼,逕自大搖大擺地穿過走道,消失在黑暗中。

    許宣一愕,沒想到他竟然就這麼撇下自己,心中大急,握著鐵欄,大叫道:「放我出去……」

    話剛出口,牢內便「哐哐當當」之聲大作,到處都響起「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的吶喊。

    從那嘈雜響徹的喊聲判斷,大牢內關押的死囚少說也有三四百人。聲浪震得他耳中嗡嗡作響,頭痛如裂。

    許宣轉念心想,那魔頭被鎮在壺中時,也曾三番五次地求自己放他出來,自己這般求他,他豈會答應?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但想起父母,心中登時焦躁如焚,雙手使力,縱聲大吼,想要學那魔頭將鐵欄朝兩旁扯開。不料方一用勁,胸腹內又是一陣撕裂似的劇痛,力氣盡消,軟綿綿地滑坐在地。

    許宣又是惱恨又是懊沮,眼前閃過父親的身影與小娘溫柔憐愛的笑容,淚水更忍不住奪眶湧出,猛地將頭重重地撞在鐵柵上,心道:「爹!小娘娘!孩兒不孝,沒能服侍你們半日,反倒……反倒害你們……」

    他握著鐵欄,十指顫抖,悲慟難抑,無聲地哭泣起來,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早知如此,倒不如在峨眉山上時就將那魔頭放出,或許還能救父母一命。」然而一想到葛仙人那雙清澈誠摯的眼睛,便又覺得此念未免太過自私可鄙。

    心裡又是一動:「是了,現在不過四月中旬,既是秋後問斬,爹娘也罷,我也罷,都還有四五個月的光景,只要抓緊時間修煉葛仙人所傳的『翠虛金丹大法』,便有機會逃出牢獄,去京城救出爹娘!」

    當下精神大振,再不去理會大牢內的嘈雜吶喊,意守丹田,按照葛長庚所授的經訣,煉轉氣丹。

    過了一會兒,神識空明澄澈,四周的吶喊聲全都小了下去,渾然不聞。丹田內升起一小團熱氣,在經脈內徐徐循環流轉,所到之處如暖流潺潺,體內的劇痛果然大為減輕。

    忽聽衣袂窸窣,風過耳梢,許宣睜眼一看,林靈素竟然又戴著枷鎖回到了牢房中,正倚著石壁,翹著二郎腿,有滋有味地啃著一個脆皮大雞腿。

    許宣「咦」了一聲,又驚又喜,他回到獄中,難道竟是改變主意想救自己出去?

    林靈素卻依舊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顧自地大撕大嚼,一邊還瞇著眼,搖頭嘖嘖稱讚:「好吃!真他奶奶的好吃!二十年沒開葷,差點連雞屁股什麼味道都記不起來啦。」

    許宣被勾起饞涎,頓時覺得飢腸轆轆,但要這魔頭分自己一杯羹,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當下只好閉上眼,假裝沒有看見。奈何昏迷許久,早已餓得脊背貼肚皮,聽著林靈素「吧唧吧唧」地越嚼越大聲,聞著烤雞的香味絲絲入鼻,肚中越發咕咕作響。

    林靈素吃完一個雞腿,又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抓出一個油汪汪的紅燒蹄膀、一個青瓷酒瓶,咕咚咚地連灌了幾口酒,打了一個響嗝,讚道:「好酒!濯錦江外錦江春,果然名不虛傳!」

    許宣素喜飲酒,聞到那濃郁撲鼻的香味,忍不住睜眼道:「這酒據說是用唐朝薛濤的井水釀造而成的,又叫『薛濤酒』,清冽綿甜,喝上一口,頰齒留香三日。你拿這油膩膩的蹄膀佐酒,已是糟踐,再這麼牛飲,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林靈素哈哈一笑,道:「小子,看不出你還挺懂得賞酒。不過老子就喜歡這麼吃,你管得著麼?」咬了兩口蹄膀,又仰頭猛灌。片刻間便將一瓶酒喝得精光,隨手拋到牆角,撞得粉碎。

    酒瓶既碎,芳香四處瀰漫,聞之欲醉。大牢內的其他死囚嗅著,無不哄然而動,敲打鐵欄,縱聲大叫。

    林靈素聽若罔聞,又從懷裡掏出一個白瓷酒瓶。

    剛拔開木塞,許宣便聞著一股極為熟悉的醇馥酒香,脫口道:「荔枝綠!這酒是從唐朝的『重碧酒』變化而來,由五種雜糧精釀而成,甘洌醇厚,配蹄膀倒是最為合適不過。」

    林靈素笑道:「喝酒就喝酒,哪來這麼多講究?」咕咕地吞了兩口,又讚道:「難怪黃山谷稱此酒戎州第一,妙極!」

    許正亭最喜歡喝四川的荔枝綠與鵝黃酒,許宣在家裡也不知偷喝過多少,聞此酒香,不免又想起父親,心中一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11:06 PM

第四十九章囹圄

林靈素從懷中取出一個油布包裹,抖摟在地,儘是燒鵝、烤豬片皮、油炸花生米等下酒菜餚,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斜睨著他,含糊不清地笑道:「小子,你的腸子剛接上,吃得了這些油膩之物麼?再說,你是葛神仙的弟子,又豈能向我這大宋第一魔頭乞食?是不是?」

    許宣知他故意逗弄自己,怒氣上湧,「哼」了一聲,道:「這些酒肉不過是你偷搶來的,本來就是大宋百姓的東西,你吃得,我為什麼就吃不得?」起身踏步上前,便欲伸手去取。

    剛一出手,突然覺得一股無形巨力撲面衝來,頓時呼吸窒堵,朝後平飛出數尺,重重地撞在鐵柵欄上,疼得百骸如裂,淚水交迸。

    林靈素揀起一塊熏魚,笑道:「既到了老子手中,自然就是我的。憑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子,也想虎口奪食?嘿嘿,這塊熏魚市值十錢,你要有銀子,就掏出來買吧。」

    許宣想起懷中的碧玉如意,剛要探手去取,忽然想到既已身陷囹圄,衣衫都被換成了粗麻囚服,又怎還會有那貴重之物?

    不料林靈素左手一晃,竟施施然地托起那枝精巧碧綠的玉如意,嘿然道:「小子,你是在找這個麼?這枝如意的確值點兒錢,可惜已經到了老子的手中。你要想換點酒肉,就告訴我這如意是在哪兒撿到的。」

    許宣靈光一閃,恍然醒悟:「原來你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子,就是想向我打探這如意的來歷!看來洞中的那具女屍,多半是你這魔頭的老相好了,難怪會死在峨眉山上。你救我性命,去而復返,想必都是為了這個緣故!」

    當下哈哈大笑道:「這枝如意價值連城,區區一點兒酒肉,你就想拿來打發?」

    大喇喇地走到他對面坐下,抓起雞腿,放口大嚼,又舉起酒瓶,連喝了幾口,才抹嘴道:「這玉如意是峨眉山下,一個穿著紅裳綠裙的美貌姑娘送給我的。她背著一柄古樸的青銅劍,受了重傷,我用家傳的妙藥幫她療……」

    「你說什麼?」林靈素果然臉色驟變,猛一伸手將他揪了過來,脫口喝道:「她在峨眉山?受了什麼傷?」

    許宣道:「是啊,她被幾個和尚、道士圍攻,掉下山崖,如果不是我『仁濟堂』的靈藥,早就歸西了。所以才送了這玉如意給我,作為答謝。她還說,這玉如意本就是負心人所送的負心之物,人既已不在,再留著也沒什麼用了。」

    他狡黠機變,察言觀色,料想林靈素多半與那女子有什麼情孽糾葛,所以見此玉如意,才有如此激動反應;既然這般激動,則必定不知道那女子早已玉殞香消。越發有恃無恐,一邊隨口胡謅,一邊抓起燒鵝撕扯了吃。

    林靈素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神色古怪,慢慢地鬆開手,道:「小子,你說的都是真的?」

    許宣道:「那美貌姑娘還說,我此行上山,凶多吉少,要是遇到殺身大禍,就拿出這枝如意,或許能逃過一劫。倘若如此,也就算報了我救命之恩了。」

    林靈素反反覆覆地把玩著玉如意,嘴角冷笑,似是在揣摩他所言真假,過了片刻,才又說道:「很好。那你告訴我,那姑娘後來上哪兒去了?」

    許宣等的便是他這句話,咕咚咕咚喝了幾口酒,熱氣沖頂,道:「你猜得不錯,我的確知道她的下落,但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除非……」

    話音未落,突然被重重地抽了一耳光,猛地飛撞到牆角,金星亂舞,整個頭頸都似乎要斷裂開來。

    還不等爬起身,又被林靈素一把抓起,摁在牆上,眼前一花,寒光閃動,那柄救過自己幾回性命的「龍牙刀」已抵住了他的胸膛。

    林靈素雙眸凶光閃動,從未有過的猙獰,冷冷道:「小子,我借你之力從壺中出來,又救了你一命,彼此已經兩兩抵消了。你若不老實說出那女子的下落,或者膽敢騙我,老子這就剜出你的心肝來下酒。」

    大牢內的眾囚犯與他們隔得很遠,又在拐角的那一頭,看不見發生了什麼事,斷斷續續地聽見他們說話,無不起哄叫喊:「殺了他!殺了他!」「快把他剁了,把心肝丟給老子吃!」

    許宣心中突突劇跳,目光卻毫不退縮地盯著他,一字字地道:「托你的福,許家上下都將遭受殺身之禍,我早就不想獨活了。反正這心肝也不是我的,你要拿,只管拿去……」

    林靈素手腕猛地朝前一挺,刀尖頓時刺入寸許,劇痛攻心。許宣雙拳緊握,青筋俱已暴起,卻抿嘴冷笑,不吭一聲。

    林靈素瞇起眼,嘿然道:「小子,你以為我真不敢宰了你?」

    許宣淡淡道:「你連官家朝廷都不放在眼裡,還有什麼不敢做的事?反正我橫豎都是一死,不妨實話告訴你,仁濟堂的藥雖然靈妙,但那個美貌姑娘受傷太重,如果沒有高人相救,也只能延百日之命。大宋萬里江山,億萬百姓,你神通廣大,卻不知多久能夠找著?」

    林靈素森然道:「小子,我何須上山去找?只要用五指插入你的頭頂,用上一點兒『搜神攝魄大法』,便能知道你所有的心思。你想試一試麼?」

    許宣一凜,臉上卻依舊神色不變,道:「好啊,與其冤死在官府的鍘刀下,倒不如死在你這魔頭手裡。等將來傳將出去,也好讓天下人知道我是如何不屈不撓,殺身成仁;而你又是如何恩將仇報,無恥無義。」

    林靈素雙眉舒展,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將短刀朝後一撤,塞到他的手裡,道:「小兔崽子,你有膽有識,老子小看你啦。嘿嘿,你想要老子幫你救出爹娘,是也不是?」

    許宣雖然料定他不致下手,背上仍不免冷汗涔涔,暗自鬆了口氣,道:「你是魔門天帝,呼風喚雨,救幾個人又有什麼困難?再說那美貌姑娘的命這般金貴,抵我們許家上下幾百口人,也不算冤枉。」

    林靈素嘿然道:「幾百口人?小子,你倒是獅子大開口……」話音未落,走道那頭又是「咣當」一響,火光閃耀,似是有人進來了。

    許宣急忙將龍牙刀貼著小腿收好,又將滿地的酒菜收攏牆角,塞到亂草下,和他一起倚牆而坐。

    先前那三個獄卒高舉火把,領著兩個人走了進來,許宣瞧見當中那青衣漢子,腦中嗡地一響,怒火直貫頭頂。那人鷹鼻細眼,正是將他折磨得生不如死的鄭虎鄭節級。

    再看他身後跟著那人,身材高大,錦衣皂靴,赫然是仁濟堂成都分堂的南寶棠掌櫃。此人栽贓父親,賣主求榮,比鄭虎更加可恨百倍。他來這裡,想必是陪同鄭虎繼續審訊自己。

    許宣右手悄悄伸向龍牙刀柄,只等他們開門進來,便撲上前拚死相鬥。卻聽林靈素嘿然傳音道:「小子,他們不是來找你的,這麼緊張幹嘛?」

    那行人果然視若不見地從鐵柵前走過,到了斜對面的牢房前停下,那乾瘦的獄卒打開牢門,喝道:「青溝娃子,滾出來!」

    那名囚犯軟綿綿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絡腮鬍子的獄卒罵道:「龜兒子裝死,給老子站起來!」大步搶入,一把將他抓了起來,提拎著往門口摔去。

    那人翻了幾個滾,撞在鄭虎腳邊,剛發出一聲呻吟,又被鄭虎一腳踩住胸口,森然道:「私娃子,你有膽子冒充許家的小崽子,怎麼沒本事學他那麼經打?偷走的東西藏到哪兒去了?老子沒耐性陪你玩,再不說,現在就把你剮了!」

    火把明晃晃地照在那人臉上,雖然鼻青眼腫,儘是血污髒泥,仍可看出大致輪廓。

    許宣心中一震,險些叫出聲來,那人居然是自己的書僮洗琴!

    南寶棠歎道:「這位小哥兒,許正亭父子勾結魔門妖人謀反,大逆不道,你何苦自尋牽連?把盜走的東西交出來,鄭節級自會稟明上面,放你一條生路……」

    洗琴「呸」了一口血痰,斷斷續續地道:「你這忘恩負……義的狗……狗賊,老爺待你恩……重如山,你卻……你卻做出這種喪心……喪心病狂的勾當……老子就算到了地獄,也絕不會放……啊!」話未說完,又被鄭虎兜心猛踹一腳,噴出一大口鮮血,昏死過去。

    許宣悲怒交迸,洗琴比自己年長一歲,五官略有些相似,平時隨他到處廝混,時不時還冒充他做些偷雞摸狗之事,想不到大劫臨頭,竟然有如此義氣。

    他想要上前相救,奈何被林靈素的手指隔空封住經脈,別說動彈,就連一聲也發不出來。

    鄭虎低聲道:「南掌櫃,李提刑再三交代,明天朝廷要派人將他提走,今晚如果再審不出來,那東西可就拿不到手了。這私娃子牙根緊,不如請程真人來,動點法術,看看能不能問出點名堂?」

    南寶棠搖頭道:「此事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多一個人知道,就多分走一份。程真人要知道了,那可就全沒我們的份兒了。既然這小崽子抵死不說,那就給他灌上幾碗迷魂湯,過上一個時辰再來問問看。」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葫蘆,捏開洗琴的口頰,逕直灌了進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11:07 PM

第五十章沉冤

那三個獄卒抬起洗琴拋入牢裡,轉身鎖門,簇擁著兩人出去了。

    等四周沒了動靜,林靈素才鬆開指尖真氣,許宣躍起身,叫道:「洗琴!洗琴!」

    見他渾無應答,更加心急,轉頭怒道:「魔頭!他也是我許家中人,你既答應救我們全家,剛才為何不出手相助,殺了那些狗賊?」

    林靈素搖頭笑道:「小子,我還以為你有多聰明,原來也是糊塗蛋一個。殺了那幾個人,就和捏死螞蟻般容易。但這些人一死,我們還能這般舒舒服服地在牢裡歇息養傷麼?」

    「歇息養傷?」許宣一愣,道,「你是說……我們不是被囚在這裡的,而是你故意躲進死牢……」突然暗罵自己忒蠢,如果是被囚禁在此,南寶棠和鄭虎又怎會對自己置若罔顧?

    林靈素眉毛一挑,傳音大笑道:「小子,你以為就憑那『王娘子』和一干飯桶也能擒得住老子?鎮魂棺?什麼狗屁玩意兒!如果不是老子當時雙腿俱斷,十個王文卿也被老子剁了!嘿嘿,這狗賊居然用當年唐朝皇帝逃生的暗道,連接百花潭與成都南城,自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瞞過天下人耳目,收伏老子,沒想到最後被瞞過的偏偏是他自己!哈哈,痛快,真他奶奶的痛快!」

    許宣腦海中走馬燈似的閃過許多模糊的畫面,這才斷斷續續地拼湊起自己昏迷時的情景。

    敢情當時林靈素引借天雷,撞開鎮魂棺後,又憑借與王文卿對決的驚天氣浪,衝入青羊宮南邊的百花潭,順著來時的暗道,逃回了城中。

    唐朝天寶十五年,唐玄宗為了躲避安史之亂逃到成都,為了以防萬一,又在居住的民宅地下挖了一個密道,直達南郊百花潭與青羊宮的連接處。後來唐僖宗躲避黃巢之亂時,便曾借此暗道,藏身於青羊宮內。

    鄭虎嚴刑逼供自己的「水牢」並非衙門監獄,而是刑獄司的絕密囚室,設在當年唐玄宗臨幸的民宅地底。林靈素從彼處衝出地面,便到了成都城內最為熱鬧的街坊之中。

    其時滿城的僧人、道士瞧見青羊宮衝起的閃電,無不傾巢而動,直奔道觀,城內反倒暫時成了安全之地。

    然而林靈素畢竟雙腿俱斷,又帶著昏迷不醒的許宣,要想逃出眾人的圍追堵截,何其之難。

    他膽大心細,竟一不做二不休,闖入城北大牢假扮死囚。一則可以「借用」牢中囚犯的身體,為許宣和自己移植臟腑、雙腿;二則還能安安靜靜地養傷調氣,伺機逃走。

    朝廷官兵也罷,道、佛、魔三教中人也罷,又怎能料到他得脫生天後,非但不有多遠逃多遠,反倒賴在眾人眼皮底下、最為凶險的死囚大牢?

    死牢建在地底,地面上還有幾進牆院、重重守衛,那些獄卒自恃戒備森嚴,粗疏大意,懶得在牢裡值勤巡視,除非下來提人審訊,幾乎從不點名。加之囚犯眾多,又全都披頭散髮,穿著同樣的麻布衣服,乍一看去,豈能分辨出誰是誰來?

    林靈素雖未完全恢復,但以他的神通,要想在這些人眼皮底下來去自如,易如反掌。是以他在牢中呆了幾日,殺了兩個囚犯,甚至將其碎屍後帶出牢外丟棄,竟始終無一人察覺。

    至於這些死囚,他們每天目睹的奇冤慘事、聽到的哭鬧吵罵也不知有多少,早已習以為常,對許宣二人之間的對話置若罔聞,就算聽起來覺得奇怪,也只當是癲狂囈語,渾不理會。

    許宣想明來龍去脈,對他不由微感佩服,忖道:「難怪這廝從前能三番五次逃出重圍。如今葛仙人和明空大師都已死了,他雙腿又已接好,天下只怕再沒人能將他制住了!」想到自己受托將這魔頭消滅,臨到末了,偏偏成了助他逃脫的幫兇,更是滿嘴酸苦,好不是滋味。

    事已至此,再想也沒用了,倒不如先借這妖魔之力,救出全家後,再想想如何亡羊補牢,將他騙入三教手中。

    當下強忍悲怒,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既答應我救出許家上下,就要想辦法保住洗琴的性命……」

    林靈素翹起二郎腿,嘿然道:「誰說老子答應救你全家了?你若是老老實實說出玉如意主人的下落,我或許還能善心大發,救你父母。至於其他人麼,嘿嘿,小不忍則亂大謀,活不活得了,就得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許宣正想說話,忽聽洗琴「啊」地一聲低吟,似已醒轉,急忙連聲呼喚他的名字。

    洗琴一顫,抬起頭,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淚水頓時順著臉頰淌了下來,喃喃道:「公子爺,你……你怎麼也被抓進來了?」

    牢裡嘩聲四起,其他犯人紛紛罵道:「操你奶奶的,還有完沒完了?三更半夜,不睡覺學你奶奶的鬼叫!」

    「龜兒子,你當這裡是驛館還是妓院?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還操你奶奶的大聲說個屁話哪!」

    許宣只當聽不見,大聲道:「洗琴,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洗琴搖了搖頭,慘笑道:「公子爺,我活不長久了,你不用管我,還是想著如何自己逃命吧。老爺已經被押到京城去了,聽說夫人以及府裡上上下下都已經被下獄了,這次的大禍,只怕是難逃過了。」

    他臉頰泛紅,精神稍振,說話也順溜了許多,許宣心裡卻越發苦楚難過,知道他已是迴光返照,強撐不了多久了。

    洗琴掙扎著坐起身,道:「公子爺,老爺被官兵抓走前,讓我去分堂的書房裡取一件東西,說那東西關係到許家上下的存亡。我假扮成你,騙過守衛,將那物拐了出來,可惜沒能來得及逃走,官兵就追來了。我將那物藏在一個極為隱秘之地,你如果逃得出去,切切記得去取出來。那地方……那地方……」

    他說得太急,臉色漲紅,張大了嘴,似是一口氣接不上來。許宣大凜,叫道:「洗琴!洗琴!」

    洗琴臉色又轉為慘白,按著自己的胸口,喘氣道:「公子爺,你……你還記得去年元宵節,給我……給我出的燈謎麼?東西就……就藏在謎底裡……」聲音越來越小,手掌忽然往下一滑,動也不動了。

    許宣張著嘴,淚水熱辣辣地燒過臉頰,腦中空白一片。想不到洗琴活著時,常常被他取笑打罵,死的時候,卻叫他如此傷心;而某些從前至親至敬的人,最後反倒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

    他怔怔地坐倒在鐵柵邊,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洗琴所說的話來。不知父親托他去取的東西究竟是什麼,竟引得南寶棠與李提刑等人如此垂涎,又生怕讓程仲甫知曉?思緒淆亂,一時間也記不起去年元宵節自己所出的燈謎。

    他接連經歷了嚴刑拷打、雷電轟頂,又被王文卿氣浪重創,「換」過臟腑,早已元氣大傷,想了片刻,便覺頭痛欲裂,疲乏之極,不知不覺中又倚著鐵柵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醒來時,洗琴的屍體已被拖走,那乾瘦獄卒正罵罵咧咧的翻找著斜對面的牢房,想從乾草堆裡找出些線索。

    林靈素依舊頭戴枷鎖,雙眼似閉非閉地坐著打盹兒。

    許宣知道這魔頭喜怒無常,心機又極為深狡,自己再開口求他也是無益,自己越是表現得急切,就越難在與這魔頭的僵持對峙中取得上風,一不留神讓他察覺那玉如意的主人早已歸西,反倒連救父母的希望也沒有了,當下絕口不提救人之事,只管盤坐調息,按照葛長庚所傳的經訣煉氣養神。

    又過了一個時辰,走道裡又響起腳步聲,那絡腮鬍子的獄卒喝道:「開飯了!你們這些死鬼全都給我起來!」提著麻袋邊走邊罵,將四個又乾又硬的冷饅頭丟到牢裡。

    饅頭雖然遠不如昨夜的酒餚可口,卻也聊勝於無。許宣細嚼慢咽,吃了個半飽,又繼續調氣用功。

    如此醒了又吃,吃了煉氣,煉完氣倒頭便睡,循環反覆,一連過了六天,許宣的精神大為恢復,傷口也沒那麼疼痛了,丹田內又能感到那團暖洋洋氣丹,如小耗子似的在經脈內周轉飛竄。

    林靈素似乎也不著急詢問那玉如意主人的下落,每天氣定神閒地坐在牢裡,也不知是在睡覺還是調氣,偶爾又消失得全無蹤影,回來時每每帶上不少的好酒好菜,自顧吃得不亦樂乎。

    許宣也不跟他客氣,大咧咧地取了來吃,吃完則繼續盤坐練功。兩人各行其是,彼此間不說一句話。

    牢裡冰冷黑暗,雖有那魔頭作伴,卻覺得不勝孤單。

    有時他夜半醒來,想起父母命懸一線,難免呼吸窒堵,恨不能跳起來縱聲大吼;有時想起白素貞,想起她那雙冰冷而又嬌媚的眼波,心頭酸甜苦楚,喉中有如堵了一塊大石。

    與她不過幾日不見,卻彷彿已隔三秋。人海茫茫,生死難料,也不知今後是不是還有相見的機會?

    這天夜裡,他煉畢氣丹,迷迷糊糊地倚牆而睡,正夢見峨眉山上雲海茫茫,紅日如輪,他與白素貞並肩御風而飛,忽然聽見「彭」地一聲巨響,有人迭聲慘叫,夾雜著「叮叮噹噹」兵器交碰之聲。

    剛一睜眼,只見那絡腮鬍子的獄卒「呼」地從眼前橫飛而過,猛撞在石壁上,鮮血噴得滿地都是,當場斃命。繼而一道白影翩然疾掠,連聲叫道:「許宣,許宣,你在不在這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11:07 PM

第五十一章重逢

許宣迷迷糊糊正夢見與白素貞並肩御風而飛,忽然聽見「彭」地一聲巨響,有人迭聲慘叫,夾雜著「叮叮噹噹」兵器交碰之聲。

    剛一睜眼,只見那絡腮鬍子的獄卒「呼」地從眼前橫飛而過,猛撞在石壁上,鮮血噴得滿地都是,當場斃命。繼而一道白影翩然疾掠,連聲叫道:「許宣,許宣,你在不在這裡?」

    他心中一震,那聲音好生熟悉!

    轉頭望去,只見一個白衣女子提劍蹙眉四顧,昏黃的燈火搖曳不定地照在她的身上,秋波如水,素衣勝雪,肌膚則彷彿比那衣裳還要白上幾分。

    霎時間,許宣只覺天旋地轉,週身血液都彷彿湧上了頭頂,一時分不清究竟是在夢裡夢外,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自己唇齒間迸出夢囈似的聲音:「白姐姐!」

    白素貞倏地轉過身,又驚又喜地凝視著他,臉頰上泛起淡淡的暈紅,又像是鬆了一口長氣,長劍一掃,將牢門的鐵鎖劈成兩段。

    許宣喜悅填膺,一腳將鐵門踢開,躍了出來。還沒來得及問她為何知道自己在此,她又揮劍將他手上、腳上的鐵鐐盡數斬斷。

    其餘那些囚犯聽見,紛紛敲打鐵欄,此起彼伏地大叫:「這位仙子,快將我們一起放了!」

    「好姐姐,親姐姐,你的乖弟弟在這裡!」

    白素貞臉上紅暈更甚,眉尖一蹙,殺機大作,左手絲帶如雲飛舞,那口出不遜之言的犯人登時被纏住脖頸,瞬間殞命。

    眾人駭然大嘩,叫道:「殺人啦!殺人啦!」

    林靈素雙手一分,將枷鎖震得粉碎,哈哈笑道:「他奶奶的,老子在這兒好吃好睡,過得正自在,全被你這小妖精攪黃啦。罷了罷了,這就走吧!」

    許宣腦中轟地一震,險些跌坐在地,笑聲隆隆如雷,在這狹窄逼仄的地牢裡迴盪,更似放大了十倍,直震得他氣血亂湧,傷口都似要迸裂開來。

    白素貞亦臉色雪白,衣裳鼓舞,貼著石壁搖搖欲倒。

    那些犯人更是捂著耳朵嘶聲慘叫,有的蜷縮翻滾,有的用頭撞牆,片刻之間,竟幾乎全被那笑聲生生震死;偶有幾個苟活的,也全都瘋魔,抱頭蜷在角落,哆哆嗦嗦地胡言亂語。

    許宣慢慢地站起身,駭怒交集。駭的是想不到這魔頭竟如此凶狂,單憑笑聲,便能殺死這麼多人;怒的是雖說這裡都是犯了重罪的死囚,但難保其中沒有像自己父母一樣受了冤枉的好人,他竟不問青紅皂白,全都震斃,等到了牢外,芸芸蒼生更不知該遭受何等浩劫!

    林靈素撣了撣衣裳,若無其事地笑道:「小子,既然開了殺戒,就得全都殺光,否則留下活口,你還想逃脫,還想救你父母麼?」

    白素貞這時才認出他來,臉色微變,橫劍退了幾步,冷冷地盯著許宣,道:「許公子,原來你還是將他放出來了。」聲音冰冷,像是驟然變作了另一個人。

    許宣大急,道:「白姐姐,不是我放他出……」

    話音未落,又聽林靈素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如果沒與我合念『神霄訣』,老子又怎能引來天雷,衝破樊籠?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從你遇見老子的那一日起,就注定要被萬世唾罵,千夫所指!」

    許宣腦中又是「嗡」地一響,氣血翻騰,還不等站穩,早已被他封住經脈,連同白素貞一起提在手中,旋風似的朝外衝去。

    「轟轟」連聲,石壁炸裂,煙塵滾滾,月光如流水似的淌入。

    涼風撲面,星辰漫天,下方屋瓦、橋樑連綿掠過。轉瞬間,他們便已越過銀光粼粼的錦江河,御風直上雲霄。

    狂風呼嘯,刮得許宣週身寒透,滿面刺麻,眼睛也難以睜開。

    林靈素一手提著一人,竟如大鵬橫空,片刻不停地飛掠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將近黎明時,才俯衝而下,將他們拋在山頂的亂草叢中。

    許宣翻了幾個滾,撞在岩石上,氣血亂湧,傷口幾欲迸裂開來。經脈被封,一動也不能動。

    四顧掃望,周圍長草起伏,青松傲岸,也不知身在何地。東邊黑沉沉的天際,漏出幾道奼紫嫣紅的霞光。

    白素貞伏在幾丈開外,青絲繚亂飛舞,雙眸正似嗔似惱地凝視著他,臉頰暈紅,在這明暗曖昧的晨曦裡,顯得格外嬌媚。

    他心中一跳,知道她仍在為林靈素逃出乾坤元炁壺之事怪責自己,忙道:「白姐姐,你別聽那魔頭胡說……」

    話音未落,又被林靈素一把提了起來,拋到她的身邊。幽香撲鼻,肌膚相接,伊人髮絲春風般拂掃在額頭、耳梢,一路癢到心底,呼吸如堵,剩下半句話頓時噎在喉嚨裡。

    林靈素拔起白素貞的長劍,輕輕一彈,嘿然道:「好劍!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大好頭顱誰斫之?」劍鋒一劃,抵在她雪白的頸子上,笑嘻嘻地朝許宣道:「小子,那玉如意的主人在哪裡,現在想起來了麼?」

    許宣又驚又怒,哈哈笑道:「你好歹也是堂堂魔門天帝,居然拿一個弱女子的性命,來威脅我這黃毛小子,羞也不羞?」

    林靈素笑道:「老子本來就卑鄙無恥,你現在才知道麼?這小妖精修煉這麼久,不想求仙,卻學些俗世凡人的情仇愛怨,沒的和這你黃毛小子糾葛什麼?不如老子幫她慧劍斬情絲,直接屍解登仙。」

    白素貞雙頰、耳根一陣燒燙,想要斥罵,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許宣高聲道:「男子大丈夫可以無恥,卻不能無信。姓林的,你我既已說定,只要救出我父母,就告訴你玉如意主人的下落,又為什麼要出爾反爾?你若敢傷她半根毫毛,我就算死在這裡,也絕不吐半個字兒!」

    林靈素笑道:「老子一諾千金,說的話自然不會改悔。但我怎麼知道你小子是不是胡謅誆我?你先告訴我那玉如意主人的下落,老子見了她,自然會去救你爹娘。你如果敢騙老子,那就帶著這小妖精和他們到陰間團圓好了。老子可沒什麼耐心,數到三下,你再不老實交代,嘿嘿。」一邊數數,劍尖一邊沿著白素貞的頸子輕輕劃圈,沁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許宣大凜,這魔頭心狠手辣,殺人如麻,未必只是嚇唬自己,脫口道:「好,咱們一言為定,誰也不許反悔。」

    見他抽回長劍,才吸了一口氣,道:「玉如意的主人已經死了,屍體就在我們與葛仙人一起藏身的峨眉山洞中……」

    「叮」地一聲,林靈素手中的長劍竟被寸寸震碎,他握著劍柄,臉色煞白,過了好一會兒,才冷冷地道:「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此時東方絳雲流舞,霞光乍破,山頂岩石被朝暉映得通紅一片,林靈素那俊朗的臉容卻冷如寒冰,雙眸更陰森如鬼火。

    許宣被他盯得寒毛直乍,但話已出口,只有硬著頭皮說到底了。

    當下將他如何被小青拋下山谷,陰差陽錯進了巖洞,發現那女子屍體之事一一道來。

    林靈素臉色越來越陰沉,聽他說到刻在洞壁上的周邦彥那首《西河》時,嘴角勾起一絲森冷扭曲的笑紋,嘿然道:「很好,很好,沒想到她對那小子竟然至死不忘。」

    許宣不知他說的「那小子」是誰,但聽他咬牙切齒,一字字似從牙間迸出來,顯然恨入骨髓。

    這魔頭玩世不恭,天大的事也嬉笑置之,相處這麼多天,除了遇見王文卿時,未曾見他如此憤恨古怪。生怕他盛怒之下傷了白素貞性命,忙又大聲道:「你說只要我交代她的下落,便救出我爹娘與白姑娘,可沒說她是死是活。我現在告訴你了,你快放了白姑娘,去救……」

    「啪」地一聲,還不等說完,他的臉上捱了一記熱辣辣的耳光,頓時旋身橫飛,朝山崖下摔去。

    白素貞驚叫聲中,許宣腰帶一緊,又被林靈素用絲帶勾住,懸在崖沿。

    霞光刺眼,天旋地轉,只要那魔頭手指一鬆,便立即墜入深不可測的山壑,萬劫不復。

    大風吹來,許宣冷汗遍體生涼,強抑恐懼,高聲道:「魔頭!你要殺我只管殺,但答應了的事情可不能反悔!你若不救我父母,或者敢與白姑娘為難,那就是出爾反爾,豬狗不如!」

    林靈素森然大笑道:「小兔崽子,死到臨頭還充什麼英雄好漢!嘿嘿,十句話裡九句倒是假的,你不仁我不義,老子和你這狡獪油滑的小子還用講什麼信義?」

    絲帶猛地一鬆,許宣頓時又朝下急墜。

    他心裡一沉,卻聽白素貞高聲叫道:「慢著!我見過這玉如意的主人,嘴角有一顆紅痣,她根本沒死……」絲帶陡然又是一緊,將他重新懸吊半空。

    大風在他耳邊銳聲呼嘯,衣袂獵獵,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似乎過了好久,才聽見崖壁上傳來林靈素的聲音:「小妖精,你說什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11:08 PM

第五十二章脫困

大風在許宣耳邊銳聲呼嘯,衣袂獵獵,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似乎過了好久,才聽見崖壁上傳來林靈素的聲音:「小妖精,你說什麼?」

    又聽白素貞說道:「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啦。有天傍晚,小青拉著我到紫霞洞裡盜取葛仙人的金丹,才剛到『忘我亭』,便瞧見一個女子朝山下衝來,身後跟著一群和尚。我們姐妹與那些和尚仇隙甚深,狹路相逢,急忙變了……變了模樣,躲在草叢中。

    「那女子一邊飛掠,一邊與四面八方衝來的和尚激鬥,我們見她憑著一人之力,居然打得眾僧人落花流水,連幾個修為極高明的長老也抵受不住,都大為佩服,心想,如果能學到她的本事,就再不用受這些和尚的氣了。於是一路悄悄地尾隨她下山……」

    林靈素冷笑一聲,道:「如果你說的真是她,別說那些沒用的禿驢,就算是明空那老和尚親自來拿,也未必降得住。」

    白素貞續道:「她打退那些僧人後,左折右拐,衝下山崖,鑽入山崖上一個極為隱蔽的洞中。我們跟著到了洞口,卻見洞內還坐了一個女子,穿著和她一樣的紅裳綠裙,就連相貌、身段也有幾分相似。

    「那坐著的女子瞧見她,苦苦哀求,卻被她一掌拍中後心,立即死了。我們吃了一驚,不敢入洞,遙遙觀望。那女子從懷中取出一個碧玉如意,掛在女屍的脖子上,又用青銅劍在石壁上刻了一首詩詞,然後將青銅劍塞到女屍的手中。接著她又取出一個玉瓶,將淡藍色的汁水澆淋在女屍的身上,青煙直冒,那好好的屍體瞬間便腐爛了。

    「我們這才知道原來她早已找好了替死鬼,就算那些和尚找到這裡,也必當她已死了。

    「佈置妥當後,她穿上僧衣、布鞋,扮作一個小沙彌,又躍出洞口,朝山崖下飛掠而去。我們不敢再尾隨,也不願多做停留,惹禍上身,就急急忙忙回了九老峰,後來再也沒有去過。」

    許宣心裡怦怦直跳,相識以來,第一次聽她說這麼多話,而且竟是為了自己。那低柔清悅的聲音聽在耳中,更如山泉漱石,涼孜孜的儘是甜味。

    又聽林靈素冷笑道:「看不出你這妖精竟也如此刁滑,把那小子的話圓得嚴絲合縫。他奶奶的,你當老子這麼好騙麼?你們早就串通一氣,編好了等老子發問,是也不是?」話雖如此,語氣卻已大為和緩,似已信了大半。

    白素貞道:「我若是胡編的,又怎知道她嘴角有顆紅痣?相隔這麼多年,如果不是聽許公子說起,我已經全然忘了,就連那日隨葛仙人避入那洞中時,也絲毫未曾想起。」

    林靈素「哼」了一聲,不再說話。過不片刻,許宣腰上忽然又是一緊,沖天飛起,翻身摔回山頂草叢中。

    林靈素叉著腰,俯睨著他,道:「小子,老子既能讓你起死回生,自然也能把你碎屍萬段。再敢胡言誆我,可就沒這次的好運氣了。」

    這魔頭聽說玉如意主人沒死,神采飛揚,與先前迥然兩異,轉頭四下眺望了片刻,道:「你們在這兒老老實實地待著,老子去去就來。如果老子發現你們說的是假的,嘿嘿。」凌空飄然飛起,沿著連綿不絕的山脊朝南掠去。

    許宣一凜,聽他言下之意,似是要回峨眉山驗證虛實,此去峨眉不知多遠,等他回來,自己二人就算不被野獸吞吃,也要被山頂寒風生生凍斃了!急忙高聲叫道:「魔頭,你先放了我們!你答應了的事可別耍賴!」

    林靈素御風疾掠,毫不應答,很快便消失在遠處的雲海之中。

    白素貞道:「不用再叫啦。就算他不回來,過上六七個時辰,經脈自然會慢慢解開的。」

    許宣這才鬆了口氣。此番歷經死劫而重逢,兩人心中都有種說不出的喜悅、忸怩與異樣的感覺,相隔數尺,動彈不得,彼此視線方一交接,耳頰一燙,雙雙轉過眼去。

    紅日冉冉,山頂上金燦燦一片。

    大風吹來,草浪起伏,幾隻白鶴鳴叫著從他們頭頂越過,在那株蒼勁的青松上盤旋了片刻,又朝崖下展翅俯翔。

    四周雲海茫茫,群峰如黛,遠處橫隔著一道彩虹般的絢麗霞霓,最遠處的山脈反倒最為清晰。那景象明淨遼闊,壯麗如畫,望之塵心盡滌。

    許宣咳嗽一聲,笑道:「好姐姐,你又救了我一命,多謝啦。是了,你怎麼知道我被困在成都的死牢裡?莫非你收到了我所托之夢?」

    白素貞雙靨微微一紅,若在從前,對他這等輕浮口吻必已著惱,但連日來共歷了幾番生死大劫,此時重逢,聽來竟頗覺親切;但一想到這小子稀里糊塗幫助魔頭脫身,又不免慍惱氣苦,冷冷道:「我可沒你這樣的好弟弟。」

    許宣知道她仍在為自己放出林靈素而生氣,於是將自己如何被程仲甫誘捕,如何受盡嚴刑拷打,又如何被王文卿的「鎮魂棺」與「搜神釘」攝取神魄,陰差陽錯之下讓林靈素逃出『乾坤元炁壺』之事全都說了一遍。

    白素貞聽得驚心動魄,怒意早已消了大半,想到他被自己最為敬愛的舅舅出賣,全家遭此橫禍,還被折磨得氣息奄奄,九死一生,心裡不由得一陣陣針扎般的刺疼。這種五味交雜的奇異感覺從未有過。

    許宣黯然道:「白姐姐,我不是想為自己辯解,無論如何,這妖孽終究是因為我才逃出了『乾坤元炁壺』。如今再說也是枉然了,惟有聯起手來,亡羊補牢,設法將這妖孽除去……」

    「就憑你我二人,也想除去這妖孽?」白素貞秋波流轉,訝然地凝視著他,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

    許宣臉上一燙,道:「憑我們兩人之力,或許難以辦到。但道、佛、魔各派恨不能除之而後快,而那妖孽又一心找到玉如意的主人,只要想出一個圈套,哄他上當,或許就能借各派之力除去這個妖孽。」

    他嘴上雖這麼說,心裡也知道早已錯過了蕩滅林靈素元神的最佳時機,那魔頭神通廣大,又極為狡猾,要想騙他上當,實比登天還難。即便真誘使他中了道佛魔各派的埋伏,能否將他圍誅尚未可知。更何況那些妖魔也罷,僧道也好,個個覬覦林靈素的百派秘法,一旦讓他們中的某人得去,焉知會不會又是一個新的林靈素?

    白素貞蹙起眉尖,想要說什麼,卻終究沒有再說出口。

    到了這一步,說什麼也都無濟於事了。蒼生浩劫,或已因此而起。與其呵責埋怨,倒不如潛心修行葛仙人所傳的「翠虛金丹大法」,早日煉成正果,或許還有挽回浩劫之機。

    當下閉眼調息,凝神感應丹田內的氣丹,只盼能搶在林靈素趕回之前,衝開經脈,帶著許宣離開這裡,徐圖大計。

    許宣見她臉上仍有幾分薄嗔,被陽光所照,紅彤彤的更增嬌媚,心裡又是怦怦一陣急跳,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又搭訕道:「白姐姐,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如何知道我被困在成都死牢裡的呢。」

    白素貞閉著眼睛,淡淡道:「那夜找不著你,也沒從道、佛、魔各派那兒聽說你的消息,我猜想多半是讓官兵抓去了。我抓了幾個官兵打聽,才知道你因潛入仁濟堂被捕,關入地底死牢……」

    許宣一愣,忽然明白她說的被捕的「許宣」乃是洗琴,笑道:「這可真叫誤打誤撞,天意使然了!」當下將這七日以來,被林靈素帶入死牢後發生之事簡要道來。

    白素貞聽說他臟腑盡被換過,「啊」地一聲,睜眼凝視著他,餘怒盡消,又是擔憂又是驚訝,道:「你……你沒事吧?」

    許宣見她如此關切自己,心中大喜,差點就脫口說:「見到白姐姐,就算肝腸寸斷、魂飛魄散,也立刻就活轉過來了。」

    但知她臉皮素薄,一不小心唐突佳人可就大煞風景了,便又吞下衝到嘴邊的話,笑道:「白姐姐放心。那魔頭說就算是掉了腦袋,有他的『百納之身大法』,也能起死回生。我現在除了偶爾心跳加速時有些難受,其他並無大礙。」

    白素貞大奇,低聲道:「百納之身大法?百納之身大法?」

    她在蜀山修行多年,從未聽說過如此詭異的妖術,沉吟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道:「你好糊塗。那魔頭既是借你體內的金丹元氣,才引來天雷,得以脫身,皇帝也罷,道佛各派也罷,更加饒你不得。要想救你全家,更得設法速速殺了那魔頭,將功補過,豈能再求他相助?」

    許宣又是一凜,她說得不錯,許家上下被程仲甫等人陷害,原已奇冤難洗,自己又當著王文卿等人之面,與林靈素破棺逃離。眾目睽睽,縱然跳進錦江河也洗不清了!

    思緒飛轉,突然想起那個對林靈素恨之入骨的魔門妖後,忙道:「白姐姐,那日你追循李秋晴李姑娘,可曾問到小青的下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11:08 PM

本帖最後由 笑傲乾坤 於 2015-1-18 12:31 AM 編輯

第五十三章情動

    突然想起那個對林靈素恨之入骨的魔門妖后,忙道:「白姐姐,那日你追循李秋晴李姑娘,可曾問到小青的下落?」

    白素貞秋波中閃過一絲黯然之色,道:「李姑娘是被那些茅山道士救下的,小青還在那妖后的手裡,也不知……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原來那日妖后擒住了小青與李秋晴,在峨眉山腳追蹤他們下落時,恰好撞見了從茅山趕來的朱洞元等人。

    妖后引天雷大戰葛長庚後,真元損耗了不少,不願與眾道士纏鬥,又或者是相信了葛長庚臨終所言,終於沒對李秋晴下毒手,而將她丟給了茅山道士,只挾擄著小青殺出重圍,不知所蹤。

    許宣大為失望。

    原想那妖后既然也能引來天雷,修為應當不在那魔頭之下。如果知道她在哪裡,索性以那「玉如意主人」作為釣餌,將林靈素誘到彼處,讓他們鬥個魚死網破。無論這兩人最後孰死孰活,對於天下蒼生,都是一件幸事。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趁著他們兩敗俱傷,將他們全都殺了,用這兩個魔門魁首的頭顱,來換回許家上下的性命。

    當下只好安慰道:「白姐姐不用擔心,妖後抓著小青不放,不過是想用她為餌來引我們,一旦聽說那魔頭與我破棺逃脫的消息,自然會將她放走。再說小青姐姐聰明機變,說不定早已尋機逃走了。」

    心裡卻有些忐忑,以妖后那狠辣的性子,連身為自己父親的葛長庚都下得了毒手,更何況非親非故的小青?

    許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白素貞說著話,不知不覺,日頭已經移到了上空。

    林靈素的封脈法術極為古怪,任憑白素貞如何凝神調息,體內氣血滯堵,炁丹始終難以感應調動,更別說衝開經絡了。

    正值暮春,山上仍是寒冷如冬,兩人動彈不得,被狂風吹了幾個時辰,都已渾身僵痺。許宣起初還興致勃勃,說到後來,牙關不住地格格打顫,聲音也開始有些變調了。

    大風呼嘯,白雲在上空飛速地聚散彌合。

    一隻又一隻白鶴從他們頭頂掠過。然後又來了一群巨大的怪鳥,呀呀尖叫,扇動翅膀衝落草叢,昂首闊步,似乎在打量著他們這兩個不速之客,剛想靠近,被許宣一聲大吼,又嚇得沖天而散,遙遙盤旋。

    眼看著日頭漸漸西移,越來越冷,經脈依舊沒有解開的跡象,兩人都開始擔心起來。太陽下山之後,山上的溫度勢必急轉而下,如果氣血依舊難以流動,只怕等不到明天黎明,就會被生生凍死於此了!

    許宣抬眼看著那些盤旋尖啼的怪鳥,想到父母生死未卜,自己卻困守此處,心底湧起從未有過的沮喪、失望與悲憤,苦笑道:「白姐姐,想不到我們辛辛苦苦逃出峨眉,最後卻還是要淪為這些惡禽的腹中之餐……」

    「誰說我們要死在這兒了?」白素貞眉尖一蹙,冷冷道,「你要活著救出父母,我要活著除掉那魔頭,就算要死,也要與那魔頭同歸於盡,不負葛仙人臨終所托。剛說過的話,這麼快就忘了麼?」

    她突然這麼疾言厲色地說話,倒把許宣嚇了一跳,臉上熱辣辣地一陣燒燙,又是羞愧又是激動,心道:「不錯!沉冤未雪,大仇未報,我又豈能自輕自絕?就算要死,也當死得其所,豈能在這荒山野嶺,做枉死鳥腹的孤魂冤鬼!」

    熱血上湧,朝著上空的那群怪鳥高聲喊道:「你們這些禿毛雞全都給我聽好了!快去告訴那姓林的魔頭,許爺爺銅頭鐵臂石頭心腸,啄不爛、砸不彎,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終有一日,我也要……」

    這通豪氣干雲的話還未說完,肚內突然傳來一陣「咕嚕嚕」的響動,兩人一怔,白素貞忍俊不禁,如雲開雪霽。許宣也掌不住笑了起來,這才記起已經有許久未曾進食了。

    想起那日與白素貞困在峨眉山洞中,也是這般經脈被封、飢寒交迫,然而短短數日,天翻地覆,兩人之間也再不是那陌生而又疏遠的關係了。

    許宣五味交集,笑道:「白姐姐,如果這次我們能活著下山,我定要抓下幾隻禿毛雞,讓臨安的王大廚給你做一桌最拿手的『全鳳宴』。」說到「全鳳宴」三字,肚內更是咕咕連響。

    白素貞見他重新振作精神,心下稍安,微微一笑,繼續閉目調息。

    許宣則口若懸河,將他所能想起的各種美食全都添油加醋地向她描述了一遍。當日在峨眉山洞裡,只能一個人在腦中追想這些美味,今日有了聽眾,說得興味倍增。越說越覺飢腸轆轆,抬眼看著天上的鳥群,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恨不能現在就抓下幾隻,拔毛開膛,洗淨後烹為各式美味,大快朵頤。

    白素貞雖不知這些佳餚何味,聽他說得滔滔不絕,極盡鋪張誇大之能事,也不由暗自嚮往。

    她久居蜀山,初入紅塵,微瀾不驚的心池如被春風拂動,尤其與這少年在一起時,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覺,難以如往常般摒除雜念,定下心來。幾次聽得好奇,想要開口詢問,卻又強行忍住。

    空中霞雲密佈,暮色沉沉,那兩株松樹的剪影顯得格外蒼涼寂寥。狂風刮過洶湧的草浪,寒意徹骨。那群怪鳥又飛回來了,呀呀盤旋著落在松樹上,隨時準備撲下搶啄他們的屍體。

    許宣渾身僵直,又餓又冷,說到後來,已是斷斷續續,東跳西竄,連自己究竟在講些什麼也不清楚了。幾次險些睡著,迷迷糊糊中聽見怪鳥的尖啼,神識一醒,大吼著驅散它們,接著強打精神,追述他能想到的任何美食。

    到了半夜,就連臨安小巷裡的各種點心、小食也全都說完了,他口舌麻痺,連寒冷和飢餓都已感覺不到了,身體彷彿已經不屬於自己,只有意識恍恍惚惚地懸浮於寒風裡。

    風聲呼嘯,鳥啼淒厲。明月在烏雲間穿梭,忽明忽暗地照著山頂。白素貞伏在他幾尺外的草浪裡,衣裳鼓舞,青絲翻飛,長長的眼睫毛緊緊閉攏,似乎已經睡著。

    許宣心中一凜,頓時清醒了大半,此時一旦睡著,只怕再也無法睜開眼來了!又驚又急,大聲叫道:「白姐姐!白姐姐!」

    連叫了數十聲,白素貞睫毛才輕輕一顫,重新睜開眼來,撞見他的目光,臉頰上突然泛起奇異的暈紅,又立即閉上雙眼。

    許宣鬆了口氣,道:「白姐姐,你可千萬別睡著。只要熬到黎明,過了十二時辰,或許就能衝開經脈了。等我們離開這裡,再找一個最近的驛館,點上滿桌子的酒菜,美美地飽餐一頓,然後再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覺……」

    他一日一夜未曾進食,目不交睫,早已疲憊不堪。此時心中一寬,強振了許久的精神反而萎靡了下來,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自己竟然合上雙眼,沉沉睡著了。

    過了許久,沒聽見他的聲音,白素貞忍不住悄悄睜眼望去。月光鍍照在他俊秀的臉上,泛著柔和的瑩光,她忽然又想起剛才那荒唐的怪夢,心中「咯噔」一跳,耳頰如燒。

    方才迷迷糊糊中,她彷彿又回到了峨眉山那夜,回到了那隱秘的石洞之中。

    她又夢見他背著「紫霞春」,冒死殺了兩個淫猥的道士,救了自己。夢見他假意解穴,閉著雙眼在她的胸口胡亂摸索,嘴角泛著促狹而得意的微笑。夢見自己一劍擦著他身沿刺過時,他大叫大喊「謀殺親夫」。夢見一覺醒來,她靠在他的肩頭,陽光正透過石隙,金燦燦地照著他沉睡的側臉。

    她又夢見雷雨傾盆,自己渾身寒戰,軟綿綿地偎在許宣的懷裡,而他正解開她的衣襟,吸吮她肋間傷口的毒血。他的唇舌緊貼著她的肌膚,那酥麻如電的感覺,讓她窒息顫慄,卻無法動彈,無從抗拒……

    不知為何,自從成都府與他失散的那一夜起,她總會夢見這些,夢見這俊俏狡獪的少年,夢見峨眉山上與他相關的點點滴滴。

    而今夜,與他重逢之後的首個夢裡,除了這些凌亂的片景,她竟然夢見雷電交加,他緊緊地抱著自己,吸吮肋間的傷口,然後那滾燙潮濕的唇舌緩緩上移,貼著她急劇起伏的胸口,滑過頸子,封堵住了她顫抖的雙唇,讓她天旋地轉,無法呼吸……

    那夢境如此荒唐,卻又如此真實。直到此刻,她仍然可以清晰的記得那迷亂而狂暴的吻;記得他的舌尖一點點撬開自己的唇齒,恣肆地碾壓吸吮;記得他手穿過她撩亂的髮絲,緊緊地抱著她,在她耳邊一聲聲低沉地呼喊著「好姐姐」;記得那一刻她全身繃緊,體內彷彿有什麼瞬間爆炸了,將她和他一起炸散成萬千碎片,飄蕩在無邊無際的虛空裡……

    即便此刻,一想到夢中旖旎的情景,她的心仍在猛烈地跳動著,呼吸如窒,耳頰滾燙得彷彿將欲熔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11:18 PM

第五十四章凡心

即便此刻,一想到夢中旖旎的情景,白素貞的心仍在猛烈地跳動著,呼吸如窒,耳頰滾燙得仿佛將欲熔化。

    但是,為什麼會作如此荒唐而古怪的夢呢?在此以前,在那漫長而波瀾不驚的一千年裏,她日出而修,日落而息,從來不知道何為夢境,從來不明白人類那些複雜而奇怪的感情。

    哪怕化作人形之後,她依舊不明白人為什麼哭,為什麼笑,為什麼難過,為什麼哀愁。不明白人為什麼會愛上一個人,為什麼會恨一個人,熾烈的愛又為什麼會突然變成決絕的恨。

    不明白和尚為何要滅絕七情六欲,道士又為何要虛空清靜。如果沒有了七情六欲,虛空清靜便能成仙,她又何需修煉千年?

    她的世界一直那麼簡單,春時花,秋時月,夏時風,冬時雪,四季更迭,年年歲歲。所謂天地之道,所謂長生不死,在她眼裏,也不過是將此肉身修作了草木岩石。

    在這短短幾日內,她的世界天翻地覆,日月更移,她突然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種種奇怪的情感。

    葛長庚死時,她視線模糊,竟險些湧出了人類所說的“淚水”;許宣吸吮她的傷口時,心跳如撞,五髒六腑仿佛都縮成了一團;抱著那失去雙親的嬰兒時,心如刀割,又湧起潮水似的溫柔與疼惜;許宣消失無蹤後,心急如焚,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眼前耳邊時時刻刻都是他的音容笑貌……

    難道這一切都是因為那顆“元嬰金丹”嗎?她心裏猛地一跳,想起了葛長庚在傳授她“翠虛金丹大法”時,傳音所說的那番話來:

    “白娘子,你本性純真善良,修行千年,淡泊無求,殊為難能可貴。但你知道為何妖精都要化成人形嗎?欲修仙道,先修人道。隻有感受過人的七情六欲,經曆過由此引起的種種磨難劫擾,而後明心淨意,斬斷塵念,才能以超凡脫俗之心,得窺仙道之門。

    “這顆‘元嬰金丹’帶給你的,除了道家夢寐以求的內丹真炁,還有你從未體驗的凡人情感與種種煩惱。如果你不能從七情六欲裏破繭而出,要麼如凡人般隻剩下百年之壽;要麼墮入魔道,永隔仙界。

    “你要記住,是人,是仙,是魔,不是由這顆丹藥決定,而是由自你心。在蜀山的修行不過是煉氣,人間的修行才是煉心。煉氣易,煉心難。望你修成一身浩然正氣,斬除萬劫,以一顆玲瓏剔透的冰雪之心,飛升仙界。”

    那時她得贈金丹,喜不自勝,沒有細想葛仙人的這番叮囑。此時初曆人間的種種七情六欲、喜怒哀愁,始解話中之味。

    她一動不動地躺在這山頂浸骨的寒風裏,看著月光從許宣身上慢慢移轉,看著那張俊俏的臉容漸漸凝結冰霜,想著數日來與他同生共死的點點滴滴,想著連夜夢裏消魂迷魄的旖旎幻象……更是心亂如麻,柔腸百結,分不清是夢是醒,是真是幻。

    白素貞思緒聯翩,五味交陳,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又迷迷糊糊地在寒風裏睡著。

    若是常人,被封住經脈,在高山之頂捱了一夜,早就生生僵斃了。好在二人吞了“元嬰金丹”,體內潛藏的道家真炁極為強沛,雖然不能衝開經絡,卻守住了玄竅、髒腑,除了皮肉之苦,一時倒也沒有大礙。

    第二日清晨,晴空如洗,陽光媚好,兩人身上凝結的冰霜很快便隨著草葉上的露珠一起消散了。候守在鬆樹上的那些怪鳥也不知飛去了哪裏。

    兩人悠悠醒轉,見彼此無恙,全都鬆了口氣,相視而笑。

    許宣肚內又是“咕咕”一陣叫喚,早已餓得前腹貼後脊了,歎了口氣,道:“如果那些怪鳥還在便好了。好歹還能裝死騙它們上前,等它們來啄我胸腹時,說不定還能一口咬住它們的喉嚨,吞幾口熱乎乎的鮮血……”

    話音未落,忽聽空中“哇哇”尖叫,居然真的來了兩隻巨大的紅色怪鳥,從南邊急速俯衝而至。

    那兩隻鳥和昨日的怪鳥全然不同,似雕非雕,身形足有成人大小,一隻僅有左翼、左爪,一隻僅有右翼、右爪,身體似被縫連在一起,羽毛稀疏,極為醜陋詭異。叫聲更是淒厲詭異,遠處山上的群鳥聽見,紛紛衝天驚飛。

    怪鳥來速極快,轉眼已到了許宣頭頂,猛地探爪抓來。還不等他驚呼出聲,便已將他淩空拎起,接著又閃電似的從白素貞上方掠過,順勢抓住她的手臂,“哇哇”怪叫著朝南邊山壑飛去。

    狂風撲麵,雲騰霧繞,不時有奇峰怪石從身畔擦掠而過。這兩隻怪鳥雙翼平張,少說也有四丈寬,翎毛雖然稀疏,卻根根尖利如長刀,兩側樹木被其掃及,竟無不應聲切斷。

    兩人又驚又怒,奈何無法動彈掙脫,林靈素的封脈術又極為獨特,白素貞用了兩傷法術也無法強行衝開,隻能眼睜睜地任由它們擺布。

    越往下飛,霧氣越濃,原本湛藍高闊的天空已被茫茫霧靄遮蓋,偶爾一陣大風吹來,隱約可以瞧見下方盡是深崖險壑,也不知有幾萬丈高,隻要怪鳥鬆開腳爪,必定摔成肉泥。

    許宣想起家中食客所說,鷹隼吃烏龜時,必先將它抓至半空,高高摔碎硬殼,而後再盡情享用,不由得滿嘴全是苦味。想不到強撐了一日一夜,終究還是免不了成為鳥食。早知如此,當日在成都撞見父親時,就當不顧一切地挺身而出,就算被道佛各派圍攻擊斃,好歹也死得其所。

    然而又飛了一會兒,這兩隻猛禽始終未曾鬆開腳爪,想來是打算將他們帶回巢中,哺喂雛鳥。

    忽然大風鼓舞,也不知從哪裏卷來一蓬暴雨,劈頭蓋臉地澆得兩人渾身濕透,寒涼刺骨。

    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一會兒就轉化為牛毛細針,隨著流雲飄散而去。陽光透過險峰、雲層,金燦燦地照在山壑裏,視野頓轉清明。

    隻見左側崇山峻嶺,怪石參差,一道瀑布從山頂隆隆飛瀉而下,水簾與霧氣蒙蒙彌散,彩虹橫跨。

    右側則是一大片高陡的斜坡,冰磧、亂石星羅棋布,荒草中夾雜著小叢的杜鵑花與一蓬蓬枯死的箭竹。

    更遠處則是一片冰川,在陽光下閃爍著點點金光。

    穿過山穀,前方又是一個更深更陡的山壑,如此層層遞下,飛了也不知多遠,雲霧盡散,碧空如洗,連綿不絕的山嶺、深翠淺綠的密林、姹紫嫣紅的野花……猶如斑斕織錦,盡收眼底。

    兩人被這奇麗壯闊的景象所震撼,一時竟忘了恐懼。怪鳥“哇哇”啼鳴,突然朝東折轉,沿著陡峭如削的崖壁,直衝穀底。

    這片峽穀極為陡窄,北麵盡是冰川亂石,顯然是從前崩塌傾瀉而成。狂風呼嘯刮來,陰冷入骨。

    南麵照得見陽光的山嶺,草木密集,繁花搖曳,陰影處則覆蓋著斑斑點點猶未消融的冰雪。

    至少有十幾道瀑布從兩側山嶺交錯衝泄而下,在穀底彙集成山溪,蜿蜒繚繞,朝東奔流。

    怪鳥抓著他們緊貼著山溪衝過山穀,又朝東飛了幾百丈,兩側山崖越來越窄,那些嶙峋交錯的巨石就像是蓄勢待發的凶禽猛獸,隨時都將俯衝而下。

    忽聽一個嘶啞的聲音從右上方傳來,哈哈笑道:“乖鳥兒,我的好乖鳥兒,爸爸在這裏,快快飛上來!”

    怪鳥齊聲歡鳴,提著兩人展翅直衝,落在一塊凸出的崖石上。兩人翻身急滾,險些墜落。

    那人顫聲叫道:“妙極!妙極!天天吃些鳥雀蛇鼠,嘴裏都淡出烏來啦!這等細皮嫩肉的兩腳羊,清蒸了吃一定最為甘甜爽口。”

    許宣抬頭望去,猛吃一驚,崖壁洞穴裏坐了一人,雙腿、雙臂都已被砍斷,蓬頭垢麵,渾身爬滿了爛蛆。身邊堆放著各種腐爛的禽鳥、野獸的屍體,穢臭難言,相隔幾丈,便已被熏得煩惡欲嘔。

    白素貞生性喜潔,不由蹙起眉頭。

    那人嘿嘿笑道:“小妖精放心,我要吃的是這隻兩腳羊,你嘛,就給我的乖鳥兒當點心好了。”

    那連體怪鳥似是聽懂他的話,呀呀叫著踏步上前,雙雙朝她啄去。

    許宣大凜,正欲喝止,“嘭”地一聲,氣浪炸舞,連體怪鳥突然像被什麼淩空擊中,尖叫著張翼橫飛,斷羽繽紛掉落。

    隻聽一人哈哈大笑:“老怪物,你可沒這等口福,還是老老實實地吃你的死耗子吧。”飄然衝落在洞口,青衣獵獵,正是林靈素。

    生死關頭,重見這妖魔,許宣驚喜壓過了怒懼,想不到他居然又回來了,而且這麼快便找到了這裏!心中隱隱又覺得有些奇怪,此處溝壑縱橫,宛如迷宮,連體怪鳥又飛速奇快,就算這魔頭回到山頂,發現他們消失不見,又怎會來得如此迅疾?

    還不及多想,便聽那洞中人疊聲狂罵:“操你奶奶的,原來是你這忘恩負義的小雜種!老子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11:22 PM

第55章 宿仇

那人瞪著林靈素,鬚髮戟張,仿佛快氣瘋了,如果雙腿雙臂俱在,必定已一躍而起,和他大打出手。

    林靈素笑道:“這麼多年沒見,你的嘴依舊比屁股還臭。老怪物,老子救你一命,你卻如此出言不遜,這才叫忘恩負義……”

    那人罵道:“操你奶奶的,你剁了老子雙手雙腳,害得老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有個狗屁恩!有種把老子腦袋一併砍了,老子化成厲鬼,絕不會放過你!”臉色漲得紫紅,越罵越是激動,竟像皮球似的在地上接連蹦動。

    林靈素充耳不聞,目光四下掃望,嘿然道:“老怪物,怎麼只剩下你一人?那老虔婆和牛鼻子呢?難不成見到老子,全嚇成縮頭烏龜了麼?”

    許宣越聽越奇,原來這兩人早已認識,卻不知魔頭口中的“老虔婆”與“牛鼻子”又是誰?這怪人又是何方神聖?為何竟會被林靈素砍去手足?

    洞中人咆哮道:“小雜種,你裝什麼蒜?”咬牙切齒地瞪著林靈素,突然又歇斯底里地喘氣狂笑起來:“你問那牛鼻子?哈哈,那牛鼻子……那牛鼻子……哈哈!那牛鼻子早就被老子吃啦!”

    連體怪鳥尖叫盤旋,張翼沖落在對面的崖壁上。

    眾人轉頭望去,才發現岩壁罅隙裡盤坐著一具骷髏,骷髏旁邊放著一個鐵葫蘆和一柄黝黑的短劍。

    洞中人哈哈狂笑道:“牛鼻子啊牛鼻子,你和老子鬥了一輩子法,到了最後,還不是被老子吃個精光?嘿嘿,就連肚腸也成了比翼鳥的腹中之物!可惜這裡沒有野狗,否則連骨頭也不給你剩下!”

    那怪鳥啄了啄骷髏的頭骨,仰頸尖叫,似是在跟著示威炫耀。許宣與白素貞對望一眼,又是吃驚又是噁心。

    林靈素嘿然道:“老怪物,你不是專吃童男童女麼?怎麼越活越回去,連這把老骨頭都生吃活啃了?”一把將許宣提了起來,道:“要吃也得吃這等皮嫩肉甜的小崽子,是不是?”

    那“比翼鳥”拍翅引頸,齊聲歡鳴,許宣驚怒交集,心中一動,突然明白這魔頭為什麼將他與白素貞丟在山頂了,喝道:“姓林的,原來你拿我們當誘餌,引這怪鳥上鉤!”

    林靈素笑道:“捨不得孩子套不得狼。神農頂附近荒無人煙,就算有活人,早就被這老怪物和雙頭鳥吃光了,不委屈你們當祭品,又怎麼找得到這老怪物來敘敘舊?”

    神農頂?許宣驚怒更甚,小時便曾聽父親說過,天下奇草靈藥最多之處,莫過於昆侖山與神農頂。

    神農頂山勢雄偉,地形複雜多變,方圓數百里又瘴氣密佈,也不知有多少凶禽猛獸。采藥人一入此山,歸者寥寥,僥倖回來的,也必定沾染怪病,活不經年。這魔頭將他們帶到這裡,自然是不存好心了。

    洞中人雙眼灼灼地盯著他,似乎怒火稍消,喉結滾動了一會兒,啞聲道:“小雜種,你想知道的,當年我早就全告訴你了,還想問什麼?”

    林靈素笑嘻嘻地道:“你只需告訴我,當年是誰將你從神農頂下的冰川裡挖出來的?她取出你們肚子裡的寶貝後,又到哪裡去了?這小子我就交由你處置。”

    洞中人臉色微變,怒吼道:“小雜種,原來那姓李的妖女是你叫來的!你害得老子半死不夠,還要唆使她害死老太婆,老子要你償命!”狂怒之下竟猛地飛彈起來,咆哮著朝林靈素喉嚨張口咬去。

    林靈素一伸手將他按倒在地,笑道:“老怪物,要怪只能怪你們咎由自取。當初早點交代清楚,又怎會再受一番苦頭?”指上微微用勁,道:“看來你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要舒舒筋,活活血,才能想起一些事情。”

    洞中人臉色急轉慘白,身體篩糠似的簌簌發抖,口中兀自大罵不已。那“比翼鳥”撲翅尖叫,幾次想要俯衝而下,被林靈素目光一掃,又畏縮踏步。

    林靈素微笑道:“老怪物,人都死了十多年了,生氣又有什麼用?與其無端受此苦頭,倒不如爽爽快快地告訴我她的下落,你也好改善改善伙食,多活個三年五載。你說是不是?”

    他指上勁力越來越大,洞中人臉色漲紫,雙眼漸漸凸了出來,青筋暴起,仿佛隨時都將爆炸開來,再過了片刻,終於抵受不住,嘶聲道:“操你奶奶的!建康……那妖女去了……去了建康!”

    “建康?”林靈素眯起雙眼,喃喃道,“不錯,不錯,我可真是傻了!她刻在壁上,寫得再也明白不過……”嘴角勾起一絲森冷的笑紋,神色古怪,也不知是喜悅、悲傷,還是恨怒。

    他猛一甩手,將那人拋回洞中,又彈指將許宣與白素貞的經脈盡數解開,指了指對面的骷髏,笑道:“老怪物,別說老子不講情義,這倆丫頭小子可是那牛鼻子的正宗徒孫,人我幫你帶來了,吃不吃下肚,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洞中人一愣,喝道:“你說什麼?”

    林靈素翻身躍上洞邊的岩石,以臂為枕,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悠然道:“許小官人,你知道這沒手沒腳的怪物是誰,對面的那具骷髏又是誰麼?這怪物是老子之前的魔門天帝陸成仇,那骷髏是他的老對頭,也就是葛老道的師父、陳楠陳泥丸……”

    許宣、白素貞大吃一驚,魔門天帝素來行蹤詭秘,不以真面目示人,陸成仇這個名字自然是聞所未聞,但陳楠可就是如雷貫耳,人所盡知了。

    陳楠號翠虛子,是“金丹派”的創門人,不僅真氣雄渾、劍法高絕,更精擅巫醫之術,常以泥土摻和符水,捏成小丸為人治病,因此又稱“陳泥丸”。

    此人衣衫襤褸,塵垢遍體,終日喝得爛醉,吟些莫名其妙的詩歌,性情狂放任俠、瘋瘋癲癲,自稱“殺天下該殺之人,醫世間難醫之病”,被視為道門中的另類。

    六十年前,他傳葛長庚金丹大法後,雲遊四海,行蹤難覓,據說早已在昆侖山飛升成仙,沒想到竟是死在神農頂下,被魔帝吃得只剩一具白骨!

    林靈素笑道:“小子,你和這小妖精雖然沒對葛老道行拜師之禮,卻已有授業之實,陳泥丸好歹也算是你師祖了。師祖被人吃了,你們這些做徒子徒孫的,又該如何?”

    陸成仇咆哮道:“操你奶奶的,小雜種你出爾反爾,想借刀殺人!我先吃了這小崽子,再和你算帳!”箭也似的急射而起,張口向許宣脖子咬來。

    林靈素笑道:“既然你都說借刀殺人了,沒有刀哪成?小子,接住!”又將“龍牙”準確無誤地拋入許宣手中。

    許宣朝後一閃,差點被陸成仇咬中,趁著白素貞的絲帶纏住這手足俱斷的魔頭,朝後拖拽時,急忙握緊“龍牙”,朝他胸口刺去。

    身形方動,“比翼鳥”尖嘯著猛撲而來,巨翼狂風席捲,橫掃在他的肩膀上,登時將他扇得翻身飛跌,重重地撞向崖壁,喉中一陣腥甜。

    “老怪物,我當年只說不取你性命,可沒說不讓別人取你性命,”林靈素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地看著他們激鬥,笑道,“再說,這倆丫頭小子是我好心送來給你開胃的,你自己牙口不好,怪誰來哉?”

    陸成仇怒極反笑,發瘋似的飛旋彈跳,掙脫絲帶,反身朝白素貞咬去。他雖然被斬斷四肢,真氣也只剩不到百之一二,但畢竟是曾經的魔帝,動作迅疾如鬼魅,竟迫得白素貞連連後退,幾次險些被其咬中。

    這塊凸出的巨岩長不過四丈,寬僅兩長,一腳踏空便摔下幾百丈深的穀底。許宣幾次想要衝上前相助,奈何被那怪鳥的巨翼接連橫掃,左臂、右腿鮮血淋漓,險象環生,別說沖到白素貞身邊,就連騰挪轉身都頗為吃緊

    眼角瞥處,見那山洞寬僅丈許,許宣靈機一動,轉身避過怪鳥的巨翼掃擊,搶入洞中。

    雙頭怪鳥尖叫著大步追入,繼續張翼橫掃,“格拉”一聲,尖刀似的翎毛擦過他的頭頂劈入岩石,翅膀頓時被左側的洞壁卡住,一時難以奪拔而出。

    許宣趁機從它左翼下沖出洞口,轉身躍起,一刀剁在那怪鳥的左頸上,鮮血激射,鳥頭橫飛。

    怪鳥厲聲慘叫,左頭猛地回轉啄向他的眼睛,許宣心中一凜,下意識地揮掌掃蕩,“嘭!”怪鳥頸子應聲斷折,他也被那反撞巨力震得翻了一個筋斗,趔趄朝山崖下落去。

    白素貞急忙卷舞絲帶,將他攔腰纏住。陸成仇速度卻比她更快,狂吼著反彈飛轉,一口咬在許宣的後頸上。

    許宣劇痛攻心,奮起全身之力,反手一刀刺入他的臉頰,登時將那怪物連牙帶骨挑成兩半。

    陸成仇縱聲咆哮,半邊頭顱直墜山谷,餘下的半邊頭顱猶自連著身子,緊緊地咬著許宣的脖頸,腥熱的鮮血噴得他渾身盡是,一時也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陸成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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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17 11:24 PM

第五十六章秦淮

陸成仇縱聲咆哮,半邊頭顱直墜山谷,餘下的半邊頭顱猶自連著身子,緊緊地咬著許宣的脖頸,腥熱的鮮血噴得他渾身盡是,一時也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陸成仇的。

    這幾下兔起鶻落,疾如閃電,等到許宣回過神時,已被白素貞拉上巨岩,想起方才之兇險,冷汗不由涔涔遍體,有如虛脫。

    林靈素從崖石上一躍而下,拊掌笑道:“妙極妙極!金丹派傳人終於怒斬宿敵,為師祖報仇,陳老頭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伸手奪過陸成仇的屍體,十指錯分,猛地將其肚腹撕裂開來。

    白素貞一陣煩惡,急忙轉過頭去,饒是許宣膽大,也看得毛骨悚然。

    林靈素伸手在屍體內攪了片刻,又扯出血淋淋的腸子,寸寸捏握,似在尋找什麼,過了一會兒,才轉頭笑道:“很好,很好,你們果然沒有騙我。否則這裡就要成為兩位殉情之所了。”

    白素貞臉上一紅,冷冷道:“你胡說什麼!”

    “小妖精不好意思啦!”林靈素拍手起身,哈哈大笑道,“你修煉這麼久,總算知道點人味兒,也算是道有初成了。不過等將來你修煉得更久了,就會發覺這世上最為歹毒險惡、薄情寡義的,莫過於人。你為了這麼個小子舍生冒死,不划算得很哪。”

    許宣知道白素貞臉皮薄,被他這麼一說,只怕又要與自己生分,忙高聲喝道:“魔頭,不要以你之心,度別人之腹。白姐姐與我同仇敵愾,自當患難與共,義之所至,又有什麼划算不划算的?你以為天下人都像你這般冷酷絕情麼?”

    林靈素搖頭嘖嘖道:“郎情妾意,琴瑟和鳴。可惜這裡窮山惡水,不是談情說愛的所在,不如咱們找個煙花之地、金粉之都,讓你們盡情花前月下。”身形一閃,便又抓起兩人,沖天飛去。

    槳櫓搖曳,月光灑在秦淮河上,盡是粼粼銀光。

    畫船吱吱呀呀地穿過浮石橋洞,再往前航行片刻,絲竹聲聲,笑語頻傳,漸轉熱鬧。

    燈影搖動,白素貞雙頰暈染,倚著畫船的舷窗,好奇地朝外眺望。兩岸歌樓舞榭,彩燈連綿,映照得整條長河瑰麗如虹。

    或許因為明日便是端午的緣故,河上畫船穿梭,簫鼓不絕。放眼望去,燈光璀璨,舟行水上,如泛銀河。清風徐徐拂面,心神俱醉,不知今夕何夕。

    幾艘花舫迎面駛來,船中眾人觥籌交錯,歡歌笑語,一人喝得爛醉,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一邊高聲吟唱李白的詩歌,一邊想要彎腰撈月,“嘭”地一聲,雙腳倒掛船舷,滿船哄笑。

    再往前行,遊人更多,除了舫船,河上還有眾多見所未見的雜耍演出。幾艘長船沿岸擺開,船頭架著秋千,七八個少年正前後拋蕩,突然借勢騰空飛起,連續翻了幾個花俏的筋斗,輕盈躍入水中,引得兩岸喝彩不絕。

    岸邊有人舞獅,有人舞龍,還有人在表演爬杆、踏索。別說白素貞,就連許宣也極少見到如此熱鬧景象。

    他早就聽說過“十裡秦淮甲天下”,建康是南唐故都、六朝金粉,繁華更在臨安之上,今日親眼目睹,才知果不其然。一時間也看得目眩神迷。

    忽聽有人叫道:“送瘟船就快開啦!”人流頓時洶湧起來,爭先恐後地往不遠處的朱雀橋擠去。

    朱雀橋下泊著一艘無人的五彩木舟,船上放著五瘟神像,堆滿了各種紙糊的男女、牲畜。

    眾人湧到橋上,將寫了祈願的疊紙紛紛拋入船中。過不片刻,鑼鼓齊奏,爆竹大作,送瘟船徐徐順流而行。

    眾人歡呼著將燈籠擲入船中,竄起幾道火苗,被大風鼓卷,整艘船頃刻燃燒起來,火光熊熊,朝城外駛去。

    林靈素嘿然道:“禍來不能擋,福去不可留。區區一艘木船,便想打發瘟神,簡直是癡人說夢。”轉頭瞟了眼船中眾人,揚眉道:“你們說是不是?”

    畫船裡除了他與白素貞、許宣三人,還有兩個船夫、一個華服公子和五個樂伎。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都朝那華服公子望去。華服公子臉色如土,連連點頭。

    那華服公子姓王,本是建康城中的富紳,這艘船是他租來遊河的,就連那幾個女子也是他府中家伎。

    佳節前夕,王公子正依紅偎翠,在秦淮河上游得快活,這三個瘟神卻突然從天而降,手下幾個家丁稍有反抗,立即便被林靈素丟下河去。他嚇得大氣不敢出,只有龜縮一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大塊吃肉,大口喝酒。此時聽瘟神發問,又哪敢再有二話?

    林靈素仰頭將酒一飲而盡,拍案道:“好酒!如此美酒,又逢如此良辰美景,豈能沒有歌舞助興?來,唱幾首即時應景的小曲兒,唱給老子聽聽。”

    幾個樂伎又相互對望一眼,一個紫衣歌姬清了清嗓子,撥弄琵琶,怯生生地唱道:“佳麗地,南朝盛事誰記?山圍故國繞清江,髻鬟對起,怒濤寂寞打孤城,風檣遙度天際……”

    許宣一愣,想不到這麼巧,竟是周邦彥的這首《西河》。

    那歌姬聲音低柔哀婉,唱的那句“山圍故國繞清江”尤為纏綿。林靈素“哼”了一聲,臉上閃過一絲憤怒苦痛之色,端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

    許宣心中一震,突然醒悟林靈素在神農頂上誘供陸成仇所說的、“逃往建康的賤人”便是那玉如意的主人!

    周邦彥曾任溧水知縣,這首《西河》又名“金陵懷古”,唱的便是建康興亡的感歎。那女子借屍裝死,在洞壁上刻下這首詞,自是在暗示林靈素她的下落。

    林靈素帶著他們前往神農頂,也是想從陸成仇口中加以證實,所以才會說出那句“你們果然沒有騙我,否則這裡就要成為兩位殉情之所了”的話來。

    這幾日他被林靈素帶著輾轉千里,疲於奔命,只顧想著如何脫身,救出父母,竟未曾想明此節。

    又想,那女子不知與林靈素有什麼親密關係,當年上峨眉,多半與這魔頭有關。她從陸成仇與前妖後的肚中取走的東西又是什麼?林靈素追到建康,所要找的究竟是人呢,還是陸成仇腹中之物?

    思忖間,又聽那歌姬唱道:“斷崖樹,猶倒倚;莫愁艇子曾系。空余舊跡鬱蒼蒼,霧沉半壘。夜深月過女牆來,傷心東望淮水。酒旗戲鼓甚處市?想依稀、王謝鄰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地常巷陌人家,相對如說興亡,斜陽裡……”

    白素貞雖不明白詞中意思,但聽那曲調蒼涼悲惋,也不由得一陣莫名的難過,船外的種種熱鬧景象,反倒變得遙遠、隔閡起來。

    林靈素自斟自飲,連喝了十幾杯酒,神色變得更為古怪,冷笑道:“姓周的小子空負詞名,一輩子也沒出幾首像樣的詞,也配和蘇東坡相提並論?他奶奶的,一首詞裡化了別人三首詩,了不起得很麼?”

    周邦彥的詞名氣極大,這首《西河》更是膾炙人口,許宣聽他如此貶低,忍不住起了逆反之心,他記性極佳,頓時想起從前在家中所聽到的食客論辯,脫口道:“化用別人詩詞,常有之事,化用得渾然一體,自然就算本事。照你這麼說,晏幾道的‘落花人獨立,微雨***’豈不是成了文賊?李煜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也是化自劉禹錫的‘水流無限似儂愁’……”

    “住口!”林靈素突然大怒,許宣眼前一黑,頓時被他的氣波震飛出兩丈來外。

    “嗡”地一聲,琵琶弦斷,眾樂伎嚇得面無人色,縮成一團。

    許宣卻大感痛快,爬起身,哈哈笑道:“辯論不過,便惱羞成怒,了不起得很麼?你能用什麼‘百納之身大法’截人肢體,取人臟腑,重塑身體,就不許別人借化幾句前人的詩詞?這又是什麼狗屁道理?”若無其事地撣了撣衣服,坦然回座。

    林靈素瞪了他片刻,一拍桌子,大笑道:“說得有理!”又斟了杯酒,一飲而盡,道:“小子,你膽大包天,誰也不鳥,很合老子的胃口。如果你棄暗投明,和那些迂道士、偽君子劃清界限,老子一高興,別說救你爹娘,說不定早就收了你做徒弟啦。”

    經過這幾日相處,白素貞知道這魔頭雖喜怒無常,卻恪守恩仇必報的原則,所以才一直未對許宣痛下殺手,聽他突出此言,心裡更是“咯噔”一響,生怕許宣為了救出父母,當真被他誘入歧途,搖頭道:“他已經受了葛仙人的衣缽啦,不會做你徒弟的。”

    林靈素乜斜她一眼,嘿然笑道:“小妖精,老子最喜歡逆天而行,和別人對著幹,你若想讓老子不起這個念頭,就趕緊讓這小子磕頭哀求,拜我為師。”

    許宣正想出言譏諷,忽聽“嘩”地一聲,河上水浪噴湧,有人驚叫道:“妖怪!有妖怪!”繼而驚呼四起,兩岸一片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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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17 11:26 PM

第五十七章故人

“嘩”地一聲,河上水浪噴湧,有人驚叫道:“妖怪!有妖怪!”繼而驚呼四起,兩岸一片大亂。

    許宣轉頭朝舷窗外望去,猛吃一驚,只見一條巨大的碧青蟒蛇從河心沖天飛起,飛旋甩尾,在月光下劃過刺目的弧光,又狂飆似的朝這裡沖來。

    白素貞臉色驟變,失聲道:“小……”話音未落,那巨蟒已沖落在兩丈開外,“轟!”驚濤炸湧,大浪如暴雨傾盆。

    眾人尖叫著東搖西倒,還不等扶穩,那巨蟒的青鱗長尾又重重地砸在湖面上,整艘畫船頓時被掀得飛起四五長高,桌案亂舞,樂伎、船夫全都手舞足蹈地飛了出去,直墜水中。

    許宣翻了幾個滾,瞥見白素貞擰身飛旋,從舷窗翩然掠出,直朝那怪物追去,心下大凜,叫道:“白姐姐小心!”

    眼前一花,橫杆撲面撞來,他下意識的揮手一擋,頓時將木杆連著艙板打得粉碎。

    林靈素一把拎起他的衣領,破艙沖出,踏波幾個起伏,便已追上白素貞,又將她封住經絡,抓著沖落岸邊。

    那條青碧色的巨蟒發出一聲尖利的長嘯,在遠處河面上幾個翻騰,便又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個巨大的漩渦,滾滾飛轉,將周圍的遊船畫舫盡皆掀翻。

    岸上人潮洶湧,驚呼不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了那倏忽而來,又倏忽而去的巨蟒身上,加之林靈素方才這一連串的動作快如鬼魅,混亂中,竟無一人注意到他們。

    林靈素扣住白素貞的脈門,森然傳音道:“小妖精,你再敢亂來,老子就震碎你的經脈,讓你現出原形!”見她點了點頭,這才解開她的經脈。

    四周人流越來越擠,接踵摩肩,喧雜刺耳。有的想要到那巨蟒消失的河岸邊看個究竟,有的則想速速回家,遠離危險。

    林靈素領著二人上了朱雀橋,分花拂柳似的朝橋的對岸擠去。

    只聽有人高聲叫道:“讓開!讓開!妖怪到哪兒去了?”十幾個官兵領著六個皂衣道士推推搡搡地沖了過來。

    眾人紛紛避開,七嘴八舌地朝東比劃。

    那六個道士二話不說,立即沖天飛起,齊刷刷地沿著秦淮河,踏劍朝東掠去。兩岸頓時又是一陣驚呼。

    許宣心中噗噗直跳,從那六個道士的裝扮來看,當是靈寶派的修真。靈寶派素以降魔除妖為己任,符籙咒術聞名天下,這些道士突臨此處,難道是已猜到林靈素將至建康?又或者,城中聚集了其他魔門妖類?

    喧嘩聲中,又聽白素貞細若蚊吟似的傳音道:“許公子,我看見小青啦,她就在附近。”

    許宣急忙轉頭四顧,但夜色混沌,人海茫茫,一時間哪能分辨得出誰是誰來?心中驚喜更甚,暗想:“是了!小青既然到了這裡,妖後必定就在附近。這些道士多半是為了追緝妖後而來。倘若能設法將妖後引來與林靈素火拼,便可吸引道門各派,鬥個魚死網破!”

    兩人對望一眼,心領神會。此時若大聲喊叫,一則周圍太過喧鬧,別人未必聽得見,二則不等喊出聲來,只怕便被這魔頭一掌震碎心脈了。只有暫且按捺,見機行事。

    林靈素對二人的交互暗示渾然不覺,拽著他們穿入街對面的小巷,七折八拐,人聲漸寂,到了一個破舊的宅子前停下。

    那宅子似乎久無人住,瓦簷上衰草叢生,簷下蛛網密佈。宅門紅漆剝落,對聯上的字跡淡得幾乎看不出來了,依稀可辨是杜甫的一首詩,“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林靈素怔怔地望了片刻,神色奇怪,正欲舉手叩門,門卻“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駝背的瞎眼老者抖抖索索地提著燈籠,眼白翻動,悲喜交織,顫聲道:“公子爺!你……你……你終於來了!”

    林靈素拍了拍他的肩膀,嗓子也像噎住了一般,過了好一會兒,才抬步跨入門中,低聲道:“她呢?在麼?”

    駝背瞽叟搖了搖頭,抹著眼角,道:“小姐十六年前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走的時候,也沒有告訴老奴將去哪裡,何時歸返,只說公子爺有一天定會回來……”

    他似是察覺到許宣二人,稍一遲疑,摸索著將門栓上,嘴唇翕動,也不知和林靈素傳音說些什麼。

    庭院裡整潔乾淨,樹木亭亭如蓋,就連懸掛的燈籠也鮮豔如新,顯是時常拾掇打掃,渾然不似門外的破敗景象。

    許宣隨著林靈素朝廳堂走去,東張西望,心想:“這裡想必就是玉如意主人的居所了,能住這麼大的宅子,也不是個普通人家。”

    目光一掃,瞧見照壁上題著一首詞,字跡秀麗,與峨眉山洞中的那首《西河》果然同出一人之手。

    這首詞也是周邦彥所作,詞牌名為《瑞龍吟》,傳唱甚廣:“章台路,還見褪粉梅梢,試花桃樹,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歸來舊處。黯凝佇,因念個人癡小,乍窺門戶。侵晨淺約宮黃,障風映袖,盈盈笑語。

    “前度劉郎重到,訪鄰尋裡,同時歌舞,惟有舊家秋娘,聲價如故。吟箋賦筆,猶記燕台句。知誰伴、各園露飲,東城閒步。事與孤鴻去。探春盡是,傷離意緒。官柳低金縷。歸騎晚、纖纖池塘飛雨。斷腸院落,一簾風絮。”

    穿過廳堂,沿著廊屋轉入後院,花香撲鼻,草木更為蔥蘢。假山重疊,流水淙淙,池塘邊綠竹森森,曲徑通幽,亭台樓榭掩映其中,在月色裡望去,直如仙境。

    林靈素似是對此地極為熟悉,無需那駝背瞽叟領路,便穿堂過院,徑直上了二樓的琴閣。

    琴閣內空空蕩蕩,除了四把交椅、一條放著古琴的長案、一個漆木圓凳外,就只有牆角的四個青銅瑞獸香爐。

    月光從窗格傾瀉而入,香煙嫋嫋,案上的琴譜半卷半舒,仿佛彈琴之人剛剛起身離去。

    林靈素坐在長案前的圓凳上,低頭怔怔地端看了片刻,指尖輕掃琴弦,叮叮咚咚,空寥幽遠如山澗清泉。月光照在他的臉上,神色恍惚,說不出的蕭索落寞,像是換了一個人般。

    駝背瞽叟提著燈籠,站在他旁邊,靜默如石,仿佛全然忘記了站在角落陰影中的許宣二人。

    許宣悄悄抓起白素貞的手掌,正想寫字示意,豈料她卻陡然往回一縮,似是想要掙脫,卻又怕驚擾了林靈素,裝作沒有察覺,雙頰酡紅。

    許宣一愣,知道她誤會了自己,但覺所握柔荑滑膩冰涼,猶若無骨,心中不由怦怦劇跳。

    這些日子共曆生死,別說牽手,就連摟抱也曾有過幾回,然而相形之下,那些場景疊加在一起,都及不上她現在的神情這般嬌媚可人。忍不住將她手掌輕輕一捏,屏住呼吸,用手指在她掌心比劃寫字。

    白素貞被他指尖劃得酥癢難耐,又羞又惱,不知他到底想做些什麼。想起連日來所作的怪夢,耳根更是燒燙如火。換做從前,早已一劍刺下,至少也當抽手賞他一耳光,但此時不知何以,手臂酸軟,心亂如麻,竟似提不起半點力氣。

    許宣反反復複寫了幾遍“快走,去找小青”,見她始終咬唇不語,不由大感焦急。

    此刻遠處人聲漸稀,魔頭又自顧撫琴沉吟,正是脫身尋找妖後,或引來注意的良機。奈何自己又不懂得傳音之術,再這般搗騰下去,機會可就稍縱即逝了。

    當下一橫心,便想拉著白素貞一起破瓦沖出屋頂,念頭剛動,突聽“哢嚓”一聲,那古琴竟被林靈素折斷為兩截,露出一卷青色的皮軸。

    兩人一凜,想不到其中竟另藏乾坤,這魔頭此行的目的多半便在於此了!

    只見林靈素取出皮軸,在案上徐徐展開,雙眼半眯,精光閃動,又是驚喜又是得意,嘿然道:“原來如此!水火既濟,陰陽相諧,妙極,妙極!”

    這時,大風吹來,異香繚繞,瞽叟提著的燈籠明滅搖曳,琴閣裡頓時一片昏暗,庭園裡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尖叫:“姐姐,快走!”

    小青!

    許宣、白素貞心中大震,還不等循聲張望,又聽樓梯上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一個妖媚陰柔的聲音歎了口氣,道:“錦幃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許宣又驚又怒又喜,這幾日總在想著如何誘使林靈素與妖後火拼,想不到無需行動,妖后便已自行找上門來!

    妖后所吟的這首詞也是周邦彥所作,據說是影射徽宗與李師師的隱秘情事,那旖旎溫柔的語句,此時聽來,實在有些不倫不類。

    駝背瞽叟神色大變,猛地朝後退了一步,林靈素卻若無其事的收起那青皮卷軸,哈哈一笑,道:“琴弦已斷,還調個屁笙?君不聞‘樓前芳草接天涯,勸君莫上最高梯’?”

    妖后又柔聲應道:“我只聽說‘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說話間已經轉身上了琴閣,黑袍鼓舞,雙眸如冰,左手拽著一個俏麗的綠衣女郎,正是久日不見的小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11:30 PM

第五十八章師師

說話間,妖后已轉身上了琴閣,黑袍鼓舞,雙眸如冰,左手拽著一個俏麗的綠衣女郎,正是久日不見的小青。

    小青臉色雪白,半身軟綿綿地拖在地上,像是沒了骨頭一般,頓足嗔道:“姐姐!我早就警告過你啦,你怎麼還往這裡來……”瞥見白素貞與許宣緊握著的手,“咦”了一聲,妙目滴溜溜地上下轉動,頗為訝異。

    白素貞臉上一陣燒燙,急忙掙開手掌。許宣也被她盯得有些心裡發虛,咳嗽一聲,右手緊握龍牙刀柄,大聲道:“妖后,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找的人已經找到啦,快將小青姑娘放了。”

    妖后聽若罔聞,朝著林靈素款款而行,歎息道:“李郎,李郎!你怎麼現在才來?我可是望穿秋水,度日如年,在這裡足足等了你七天啦。”

    林靈素揚眉笑道:“區區七天,何足道哉?我可是等了你二十年啦。”剛想起身,臉色忽然一變,撐在長案上的手掌竟微微發起抖來。

    妖后格格笑道:“你總是這般甜言蜜語,討人喜歡。”秋波流轉,柔聲道:“是了,李郎,這香味好不好聞?是我從昆侖山上采來的‘銷魂斷魄草’,再加上南海的‘沉香火花’,研磨混合而成。有人說,吸了之後,便會肝腸寸斷,心火如焚,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大風刮來,滿室的香味越發濃烈。許宣一凜,這才覺得那爐香果然有些奇怪,聞之飄忽如墮雲中。

    白素貞更是一陣頭重腳輕,想要扶著欄杆站穩,卻似連直起腰的力氣也沒有了,驚怒之餘,卻又仿佛松了口氣,原來先前的酸軟無力,是緣於中毒,並非因為被他握住手掌的緣故。

    林靈素起身哈哈笑道:“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就憑這麼點兒迷香,也想擺倒老子麼?”

    妖后微笑道:“單憑此香或許無法奏效,但是再加上燈籠裡的‘蛇涎香蠟’、琴弦上的‘若冰塵’,以及塗在卷軸上的‘長相思’,可就難說得很啦。李郎,你行事素來謹慎,若不是此次太過得意忘形,又對這駝奴萬二分相信,想要讓你中計,原也沒這般容易……”

    話音未落,“嘭”地一聲,那駝背瞽叟被林靈素一掌打得鮮血狂噴,破窗撞飛在數十丈外的假山上,連哼也來不及哼上一聲,便似已當場斃命。

    妖后吃吃笑道:“李郎呀李郎,你這多疑狠辣的脾氣可真一點也沒改。可惜那駝奴對你忠心耿耿,毫不知情,我剛才那句話不過是騙你的。李師師寫在洞壁上的《西河》,你能瞧見,我自然也能瞧見。你我相識這麼久,豈能不知道你接下來想去哪裡、做些什麼?”

    李師師?

    許宣大吃一驚,難道那玉如意的主人竟是當年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美人李師師?忽然想起刻在玉如意上的那句詞,更是大罵自己愚蠢。

    李師師與趙官家、周邦彥的風流情事天下皆知。

    “記去年、對著東風,曾許不負鶯花願”正是源自徽宗那首傳唱甚廣的《探春令》,再說,那玉如意翠綠通透,價值連城,除了王公貴卿,誰人可有?更勿論她所題留的詩詞,句句出自周美成之筆。為何如此簡單之事,自己竟然想不出來?

    徽宗被金兵擄走後,李師師的下落也因此成謎。想不到相隔數十年,竟讓自己得窺其秘。

    卻不知她與林靈素究竟有何瓜葛,為何她要遠上峨眉,裝死留信?又為何要從神農頂下的冰川挖出魔帝,藏身金陵?如今又去了哪裡?

    正自疑竇叢生,又聽妖后柔聲道:“我在這裡等了你幾天,見那駝奴日夜打掃,將宅前宅後收拾了個遍,唯獨這把琴碰也不碰,灰塵堆積,我就想,李師師一定將那秘圖藏在琴裡啦。所以我就悄悄地換過爐香與蠟燭,在琴弦和秘圖上抹了毒藥,日思夜盼,等著你登門。李郎,你說,我待你好不好?”

    燈火搖曳,林靈素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的青色,搖搖晃晃地將卷軸塞入懷中,笑道:“你待我情深意重,幾十年前我便知道啦。可惜我這人就是這般賤,待我越好的女人,我越是瞧她不起,對我不理不睬的女人,我反倒夢縈魂牽。你若早點給我下些毒藥,我說不定就捨不得離開你啦……”

    話音未落,突然掀卷狂飆,朝妖后一掌拍去。

    “嘭!”氣浪飆舞,窗子盡皆炸碎。

    許宣呼吸一窒,身不由己地翻了幾個筋斗,一頭撞在樓梯的扶欄上,眼冒金星,險些滾下樓去。睜眼再看時,白素貞、小青也被那氣浪推飛出丈許,一個靠牆而坐,一個俯臥在地,所幸並無大礙。

    妖后原地翩然凝立,似乎一動也未曾動過。林靈素卻軟綿綿地倚坐在瑞獸香爐旁,臉色慘青,嘴角沁著一絲鮮血,顯然中毒頗深,一擊不成,反被妖后重創,封住了經脈。

    許宣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原想引來這妖女,與林靈素鬥個兩敗俱傷,豈料這魔頭竟會著了她的道;而自己三人又或中迷毒,或被封脈,無力動彈,只能做俎上魚肉,眼睜睜地任她宰割了。

    妖后款款上前,伸手擦去林靈素嘴角的鮮血,柔聲道:“李郎,你還是乖乖地坐著,不要妄想衝開經絡。真氣越是運轉,這四種毒流速便越快,等到了心、腦、玄竅,神仙也難救啦。”

    林靈素喘著氣笑道:“你不是說要……要將我千刀萬剮,寢皮食肉麼?中了這劇毒,可……可不好下口。”

    妖后格格笑道:“你的‘百納之身’我又不是沒有見過。如今你身上還有多少骨肉是你自己的?我吃了作什麼?當初你甜言蜜語,騙我將什麼都給了你,就連秘不外傳的‘清微劍法’也一五一十教了你。所以即便要吃,我也當切下你的舌頭來下酒,其他那些皮肉,就由它腐爛生蛆好了。”

    林靈素哈哈笑道:“若不是聽了我的甜言蜜語,時至今日,你還是那乾巴巴、冷冰冰,一點活人味兒也沒有的茅山上清老姑婆,哪能活得這麼驚天動地、有滋有味?你不感謝我便也罷了,還這般恩將仇報,讓人好生心寒。”

    妖后柔聲道:“是啊,我感謝你感謝得緊,所以定要投桃報李,讓你也嘗嘗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滋味。”

    她蓮步輕移,繞到林靈素身後,右手舉起一根三寸來長的青色骨針,道:“這根針用靈犀骨製成,淬了八十一種劇毒,紮入你頭頂的‘泥丸宮’,一來可以讓你僵而不死,痛不欲生;二來可以用‘靈犀照神法’感應你的所思所想,就算你不開口,我也能一字不差地洞悉‘神霄五雷譜’和百派心法。你說是不是妙得很呢?”

    “靈犀照神法?”林靈素一怔,笑道,“胡說八道。這法術失傳了幾百年,你又從哪裡學會?”

    妖后歎了口氣,道:“李郎,只許你盜墓,就不許別人掘屍麼?這法子既是唐朝失傳的,哀家難道不能去挖唐朝之前的古墓?”

    許宣在一旁聽得心頭大凜,掘人祖墓乃是斬立決的大罪,這妖女為了報仇,竟無所不用其極,連這等為人不齒的下三濫之事也做得出來,難怪當初會被上清派逐出師門。

    妖后夾起骨針,剛欲朝林靈素頭頂拍下,林靈素突然轉身,閃電似的一掌擊在她的肩頭。

    “嘭”地一聲,絢光爆舞,妖后大叫一聲,骨針脫手沒入橫樑,右手亦猛擊在林靈素的胸口。

    兩人猛地一震,鮮血齊噴,彼此卻像磁石附鐵,緊緊粘在了一起,四周氣浪滾滾渦旋,陡然朝外一鼓。

    “嘭嘭”連聲,琴閣的屋瓦、窗櫺頓時炸飛。許宣三人亦被那無形巨力拔地掀起,齊齊猛撞在牆上,險些背過氣去。

    只見霞光閃耀,映得四壁光怪陸離,林靈素與妖后四掌交貼,陀螺似的越轉越快,又猛地朝下一挫,盤腿落定。

    妖后的斗笠、面紗俱已震碎,黑髮披散,臉白如雪,只是雙眸寒冷如冰,襯著脖頸上的那幾滴殷紅的鮮血,顯得說不出的淒厲冷豔。

    林靈素咳嗽著笑道:“這麼多年沒見,你一點兒也沒老,反倒出落得越發標緻啦。可惜歲月癡長,馬齒徒增,怎麼就沒變得更機靈些呢?你當老子真的中了你的詭計,半點反擊之力也沒有了麼?”

    妖后格格笑道:“你若真有反擊之力,剛才這一掌即便沒震斷我的心脈,也早就吸光我的真氣啦。連‘盜丹大法’也使不出來,還敢嘴硬?”

    她笑起來時,嘴角雖然上揚,眉眼卻無一絲笑意,殺機淩厲,顯是恨他已恨到了極點。

    林靈素笑嘻嘻地道:“我的嘴是硬還是軟,你還不清楚麼?你說得沒錯,老子進這琴閣時,的確得意忘形,沒察覺到‘蛇涎香蠟’和那‘銷魂斷魄草’的怪味兒。但塗在琴弦上的‘若冰塵’還能瞧不出來麼?如果不是老子將計就計,故意捱了你一掌,裝作被你封住經脈,你又怎會忘乎所以,連我戴了冰蠶絲手套也沒察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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