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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17 06:56 PM

樹下野狐 -【雲海仙蹤】《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笑傲乾坤 於 2015-1-18 12:34 AM 編輯

【書名】:雲海仙蹤

【作者】:樹下野狐

【內容簡介】:

  南宋初年,天下動盪,道佛爭鋒,魔門逞兇。杭州藥商之子許仙身不由己捲入江湖,被迫開始一場瑰奇多姿的仙魔之旅。血海深仇,情怨糾葛,他命中注定要以一己之力與世界為敵⋯⋯

  新古典主義神俠小說,樹下野狐版《白蛇傳》,帶你進入大宋朝瑰麗雄奇的仙魔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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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17 07:04 PM

第1卷 楔子

峨眉山,九老峰。

  明月如鉤,清輝似水。

  深壑茫茫,雲霧繚繞,山間隱隱傳來一陣陣猿啼鶴鳴。陡峭斜凸的懸崖上,古木參天,青松傲岸,一座竹亭掩映於碧樹虯枝之中。

  亭內焚香裊裊,一個白衣人端然寂坐,正低首垂眉,悠悠地吹著一管洞簫。簫聲悠遠清曠,似有若無,就如同這寒山冷月、深谷迷霧。桌上一壺綠茶,清香四溢,白汽飄忽瀰散。

  石桌邊坐了一個青衣老僧,白眉銀鬚飄飄欲飛,閉目微笑,枯瘦的手指隨著蕭聲韻律,輕輕地款扣著桌沿。

  一個眉目清秀的小沙彌懷抱著一具桐木古琴,靜靜地站在老僧旁側,出神地聆聽著蕭聲,衣裳獵獵翻捲,彷彿將欲隨著那飄渺的樂音乘風起舞。

  亭外,巨樹參差,亂草起伏,一條石徑迤儷南折,直通向仙峰巖頂。

  林間石隙「嗤嗤」輕響,鑽出一條碧青色的長蛇,朝著竹亭裡的三人昂首睥睨了片刻,然後沿著石徑盤旋折轉,悄無聲息地游向九老洞。

  風聲呼嘯,漫漫箭竹起伏如海。四周壁立千仞,大霧瀰漫,隱約可見怪石嶙峋錯立,宛如無數巨獸蟄伏其中。

  那條青蛇急速地滑過亂石叢林,穿過險崖磴道,到了九老洞口,驀地昂首立身,「絲絲」吐信,一縷淡青色的煙霧噴揚開來。

  洞口站著兩個背著長劍的白衣道童,正靠著山壁低聲說笑。青煙過處,兩人登時頭暈目眩,連手中鈴鐺也不及搖響,便軟軟地癱倒在地。

  大風呼嘯,白霧離合。

  迷濛中碧光一閃,那條青蛇竟搖身變作一個綠衣少女,秋水明眸,唇紅齒白,說不出的妖嬈俏麗,旋身自顧,吃吃一笑,低聲自語道:「臭道士不知悔改,讓這兩個小笨蛋看門,還不如養兩隻狗呢。」飄然朝洞中走去。

  洞內幽深濕冷,方甫邁入,一陣陰風呼嘯倒捲,徹骨侵寒。綠衣少女瞇起秀眸,凝神察探,腳下越走越快。

  石壁凹凸不平,在跳躍的幽火微光下,光影變幻,陰晴不定。綠衣少女似是對九老洞輕車熟路,幽靈似的急速飄掠。

  成群的大蹄蝠、金絲燕朝她迎面撲來,尚未靠近,立時怪叫迭聲,紛紛驚惶避散。

  她嘴角噙笑,衣袂翻飛,腳下絲毫不停,轉瞬間便已掠過清幽龍泉、瑰麗仙橋,穿越幽深曲折的迷宮洞甬,到了葫蘆洞中。

  洞窟高深,四壁懸著夜明珠,亮如白晝。東角汩汩地湧出一股溫泉,潺潺環流。正中立著一個巨大的八腳青銅煉丹爐,火焰跳躍,七彩幻光流離閃爍,紫氣騰騰,異香撲鼻。兩個道童抱著籐扇蜷坐在地,睡得正熟。

  洞口匍匐著一隻銀毛白虎,獠牙巨爪,長尾盤蜷。聽見聲響,白虎耳廓一動,驀地張開碧眼,「嗷嗚」怒吼,倏地跳將起來。

  那兩個道童吃了一驚,猛地翻身坐起,叫道:「師父?」

  那青蛇變化的綠衣少女格格一笑:「大膽孽徒,叫你們扇火煉丹,你們竟敢偷懶,也不怕為師責罰你麼?」

  「是你!」兩道童定睛一看,勃然大怒,「妖女!師父放了你幾回生路,竟還不知死活,三番五次前來搗亂!這回絕饒不了你!」

  左邊那道童將籐扇一指,白虎立即嘶聲狂吼,鋼尾倒豎,捲舞著狂風朝那綠衣少女猛撲而去。

  綠衣少女「呸」了一聲,笑道:「就憑你們和這只三腳貓麼?黃口小兒好大的口氣。」身如鬼魅,從白虎腹下一閃而過,順勢抓住它的尾巴,輕輕巧巧地拎了起來,摔飛到數丈開外。

  「彭!」白虎重重地撞落石壁,應聲昏厥。

  兩個道童還沒來得及站起身,眼前一花,青煙撲面,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便已不省人事。

  綠衣少女拍了拍手,笑道:「這下你們可以一覺睡到天亮啦。」她繞著那八腳煉丹爐走了幾圈,素手一翻,掌心多了一柄彎彎曲曲的蛇形細劍,在夜明珠下閃耀著奪目的翠光。

  「叮!」蛇劍刺在銅爐蓋沿,火花四濺。

  她身軀一顫,朝後跌退幾步,驚疑不定地盯著煉丹爐,眼珠滴溜溜直轉,一咬牙,身影飛閃,劍光如銀蛇亂舞。

  「叮叮噹噹」脆響不絕,彩光交迸,霓虹四射,那銅爐卻依舊紋絲不動。

  綠衣少女凝身立住,驀地一頓足,恨恨道:「臭牛鼻子!藏得這般結實,小心爛在爐裡,發霉生蛆……」話音未落,爐火搖曳,冷風轟然鼓舞,一道白影倏然閃過。

  綠衣少女心中一沉,魂飛魄散,失聲道:「誰?」蛇劍飛舞,銀光萬點,將自己團團護住。

  「吃!」光芒四射,蛇劍陡然震飛,沒入石壁,嗡嗡輕顫。

  只聽一個柔媚的聲音冷冷道:「如果是葛老道,你早就沒命啦!」香風頓止,一個白衣女子反握長劍,翩然而立。

  她輕紗蒙面,裳裙曳舞,有如芙蕖搖水,煙柳扶風。雖瞧不清臉容,但那雙明澈秋波、楚楚風姿已足以令洞裡的夜明珠黯然失色。

  綠衣少女驚魂甫定,拍著胸脯,笑道:「好姐姐,你可嚇死我啦!」纖指一勾,蛇劍「噹」地一聲,脫壁倒飛,重回手中。

  白衣女子眉尖輕蹙,冷冷道:「你膽大包天,又有誰能嚇得死你?葛老道放了你幾回,你還不知進退。再這般胡鬧,我可不管你啦。」

  「姐姐,你放心吧。那姓葛的牛鼻子正和老賊禿琴簫合奏呢,一時半刻絕捨不得回來。」綠衣少女秋波流轉,笑道,「等我取了牛鼻子的『元嬰金丹』,一定聽你話,再不來這兒搗亂。」

  白衣女子聽到「元嬰金丹」四字,花容微動,忍不住朝那煉丹爐瞟去。

  綠衣少女柔聲道:「姐姐,牛鼻子的丹爐裡至少有三顆金丹,只要服上一顆,就可以脫胎換骨、立地成仙,又何必再呆在這深山老林裡修煉千年?難道你還想呆在峨眉山上,終日受那些賊禿的氣麼?」

  白衣女子聽到「賊禿」二字,妙目中閃過一絲慍色,「哼」了一聲,似有所動。

  綠衣少女心下暗喜,拉住她的手,軟語央求道:「好姐姐,我知道你惦著葛老道的好,不忍心斷他仙路,大不了我們給他留一顆便是。」

  白衣女子眼波流轉,沉吟不語,過了片刻,終於輕輕搖了搖頭,道:「求仙之道貴以專。既然想要成仙,自當潛心修煉,豈能盜人金丹?小青,咱們還是回去吧……」

  綠衣少女一甩手,頓足怒道:「你這般婆婆媽媽,何時才能成仙!我不管,你不要這金丹,我一人全吃了便是!」搶身斜衝,蛇劍碧光迸爆,逕沖丹爐。

  「當!」白衣女子如影隨形,劍光電舞,將那蛇劍格擋開來。

  綠衣少女氣急反笑,格格道:「好!看看你能攔得住我麼?」翠裳翻飛,蛇劍亂舞,與她遊走激鬥。

  兩人身影翩翩,婀娜多姿,猶如穿花舞蝶。洞窟內,青光白氣縱橫劃錯,氣浪交疊迸炸,煞是繽紛好看。

  火焰熊熊,丹爐幻光流離,紫氣四溢,被劍氣所激,時而發出嗡然長吟。

  丹爐底下是一塊巨大的八卦鐵板,丹爐八腳所立,分別對應著乾、坤、坎、離、震、巽、艮、兌八卦。正中太極圖案,黑白分明,泠光耀彩。

  二女衣裳獵獵,繞著八卦爐翻飛追逐,足尖蜻蜓點水似的,在八卦之上來回飛踏。每踩一下,該卦位便驀地閃耀起一層淡淡光彩。

  兩人越奔越快,八卦的光芒隨之越閃越快,八道彩芒此起彼伏,映照著爐火、劍氣,光怪陸離。

  綠衣少女清叱一聲,伏身低竄,突然在「離」卦上重重一踏,反彈高沖。腳尖點處,「離」卦陡然赤光大作,一道紅艷彤光順著爐腳環繞上衝。

  「彭!」丹爐光芒四射,劇烈搖震。

  二女吃了一驚,凝身停頓,面面相覷。

  只聽一陣「格啦啦」脆響,爐底所對的太極圖案突然朝上飛旋了七圈,凸起數寸,爐蓋也隨之朝上飛轉,旋開寸許。濃香紫氣轟然四溢。

  綠衣少女又驚又喜,失聲道:「我知道啦!原來……原來這丹爐要這般開啟!」想不到陰差陽錯,無意中竟誤打誤著,心底激動得幾欲爆炸。

  她思緒飛轉,迅速回憶剛才的步法,喃喃自語道:「坤、巽、震、坎、兌……」一面追憶,一面循序飛踏。

  白衣女子想要阻擋,但聞見那金丹異香,腦中「嗡」地一響,只覺醍醐灌頂,神清氣爽,彷彿萬千道涓涓蜜泉匯入心田,說不出的清涼舒暢,又如同無數火焰炙烤全身,暖洋洋、酥麻麻,骨骼、經脈彷彿都舒張開來……

  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只要吃了這金丹,便可立時修成元嬰,成為長生不死、自由自在的散仙!」頃刻間意動神搖,芳心劇跳,再也挪不開腳步。

  綠衣少女試了幾回,丹爐巍然不動,直到第七次,腳尖再次踏到「離」位時,紅光大作,丹爐劇震,那太極圖案才又急旋飛轉,朝上拔了數寸。

  綠衣少女心花怒放,俏臉暈紅如飛霞,格格笑道:「這便叫做『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天意使然。好姐姐,多虧你啦,否則這丹爐到了天亮也打不開呢。」

  當下依法炮製,越行越快,那太極圖急速飛旋,丹爐頂蓋也隨之飛轉,寸寸上拔。

  白衣女子怔怔地望著丹爐,蹙眉凝眸,猶豫不決。最終成仙的渴切還是壓倒了一切,頓了頓腳,咬牙道:「罷啦!小青,你給葛老道留一顆金丹便是,可別作得太絕了。」

  綠衣少女大喜,格格笑道:「好姐姐,我曉得啦。」

  突聽「轟」的一聲悶響,丹爐異彩紛呈,霞光四射,一道刺目的白光從爐底投射在太極圖案上。

  丹爐與八卦之間瑩光滾滾,彷彿水銀洩地,月華橫流。

  又聽「叮」的一聲龍吟脆響,太極圖案倏地淡化,水紋蕩漾,漸轉透明。朦朧之中,出現了一個淡淡的幻影,白光越強,那幻影也越來越清晰分明,竟是一個豐神玉朗的年青男子。

  那人臉色蒼白,雙目緊閉,筆直地躺在地底幽深處,嘴角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分不清是譏嘲不屑,還是憤恨悲苦。他雙膝盡斷,胸膛釘了一柄玄冰鐵劍,「璇璣」等七處要穴被一條淡青色的混金鎖鏈穿透絞纏,牢牢鎖縛,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二女對望一眼,驚詫莫名,心中均想:「不知這人是誰?為何被葛老道封在地底?葛老道為人寬宏厚道,恬淡無爭,素以醫術救人,為何對此人這般殘忍?」正自疑惑,光影迷離,那人突然一動,倏地睜開眼來!

  二女大吃一驚,失聲後退。

  幻影中,那人眼珠一轉,灼灼地盯著兩人,嘴角那古怪的笑容緩緩地蕩漾開來,宛如漩渦逆轉,充滿了魔魅之力。

  二女意奪神搖,眼前陡然一亮,那男子分明是一個神采飛揚的翩翩佳公子,正微笑低語,示意自己靠近。

  綠衣少女的心裡登時如小鹿劇撞,只覺呼吸急促,臉頰火熱,一種從未有過的奇怪感覺螞蟻似的遊走全身,麻癢難當。腦中迷迷糊糊,昏昏沉沉,身不由己地朝前走去。

  那人目光閃動,笑紋越來越深,嘴唇翕動,也不知在說些什麼。一股無形的妖魅張力宛如繩索,拉著二女朝那太極圖案步步靠近。

  「攝心術!」白衣女子一凜,凝神聚意,猛地一咬舌尖,嬌叱道:「青妹小心!」翩然飛退。

  綠衣少女陡然驚覺,奮力閉上眼睛,踉蹌後退。

  幻影搖曳,那人目光一閃,微感詫異,哈哈笑道:「好個妖精,修了幾年,果然有些門道。」聲音沙啞低沉,從地底傳出,嗡嗡回震。

  兩女在蜀山潛心修煉了數百年,自負道行頗深,想不到竟險些中了這殘廢囚人的圈套,一時又羞又惱,驚怒交織。

  綠衣少女殺心陡起,格格笑道:「你又是什麼妖魔?奄奄一息,竟然還敢大放厥詞……」

  那人哈哈大笑道:「原來不過是只沒見識的小蛇妖,連爺爺我都認不得,還妄想成仙得道?」說到最後一句時,眼中突然神光怒放,雙拳緊握,振臂長吼。

  「砰」的一聲,那半柄玄冰鐵劍倒射而出,激撞在太極圖案底部,金光爆舞,漣漪四散。整個八卦鐵板轟然震動,丹爐搖擺,太極封印竟硬生生地向上拔起寸許。

  白衣女子吃了一驚,這八卦丹爐乃是道門聖寶,相傳為上古赤帝所制,除了可以煉製神丹,更是封鎮妖魔的神物。

  這人究竟是誰?受困於封印,經脈俱鎖,竟還能憑著一介殘軀撼動八卦神爐!

  妙目掃處,瞥見那人腰上一塊玉牌,赫然刻著「通真達靈」,她靈光一閃,忽然想起數十年前一個驚世駭俗的人物,失聲道:「是你!」

  此人當年鬧得大宋天翻地覆,幾近亡國,引得人神共憤,群起攻之,傳聞早已被三界群雄圍誅於九華山顛,想不到竟被困在這裡。

  綠衣少女「啊」地失聲驚呼,花容陡變,心中的凜然殺意頓時化作了森冷驚懼,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

  「認出來了麼?你們這兩個妖精總算也不是全無見識。」那人揚眉嘿然一笑,灼灼地盯著二女,道:「我說話向來算數,只要現在放我出來,我不但可饒你們不死,還能將這丹爐裡的元嬰金丹雙手奉上,讓你們一步登仙……」那沙啞磁性的聲音,聽來令人心神恍惚,難以抗拒。

  綠衣少女心旌搖蕩,忍不住又要踏步上前,卻被白衣女子一把拉住,厲聲道:「小青,絕不能放他出來!否則天下大亂,我們也必死無疑!快快倒走八卦,將封印歸位!」

  綠衣少女一凜,此人心狠手辣,神通廣大,一旦脫身,必是一場浩世大劫。倘若放了他出來,自己便是罪魁禍首,即便不死於此人手中,也必定受三界追殺,萬劫不復。

  但這太極封印似乎與丹爐頂蓋息息相關,一旦封印歸位,丹爐頂蓋也勢必重新密封,再難打開。自己煞費苦心,等候了數十年,才覓到這一步登天的良機,難道竟要功虧一簣,徒然放棄?

  綠衣少女咬唇凝視著霓光閃耀的丹爐,戀戀不捨,心如亂麻。

  眼見太極封印光芒四射,已拔起三寸有餘,白衣女子心下大急,嗔道:「小青,你還等什麼!」拉緊她的手,飛奔上卦。

  綠衣少女一咬牙,頓足叫道:「罷啦罷啦!」倒誦封印訣,反身奔踏。

  銀光鼓舞,氣旋飛轉,那丹爐、太極封印轟然一體,急速倒旋,「咯啦啦」脆響迭聲,太極封印寸寸下沉。

  那人哈哈狂笑道:「小妖精,敬酒不吃吃罰酒!等老子出來,把你們熬成一鍋泥鰍湯!」雙掌轟然怒拍。

  「轟隆隆!」幻光怒爆,霓霞亂舞,四壁夜明珠倏地炸裂,土石迸飛,塵煙簌簌,整個山腹劇烈地震動起來。

  二女腳下一空,身不由己跌飛飄蕩,只覺萬千巨力怒撞排擊,洶洶不止,彷彿身處驚濤駭浪,隨波沉浮。

  「糟啦!」綠衣少女驚叫聲中,那人哈哈狂笑,在地底漸漸地坐起身來。太極封印再度飛旋上拔,金光耀目。八卦丹爐轟鳴不絕,火焰四沖。

  兩人驚駭焦急,想要衝前踏步八卦,恢復封印,奈何被層層翻湧的強猛氣浪推送,絲毫不能靠近。

  白衣女子清叱道:「小青,馭劍封印!」長劍電光飛舞,脫手飛出,如蛟龍入海,霹靂橫空。

  「叮啷!」劍尖刺中「巽」位,火光激迸,太極封印轉勢登時一滯。

  綠衣少女豁然醒悟,揚手飛甩蛇劍,以氣馭兵,按照封印訣,循序衝撞八卦陣位。寶劍纖狹銳利,回轉隨心,那迸飛鼓舞的氣浪固然強猛,也難以將其震飛。

  「叮叮噹噹」雙劍高低飛舞,光芒四射。太極封印時而順轉,時而逆旋,漸漸卡頓住了。

  那人眼中寒光大盛,猛然縱聲狂吼。

  「轟!」地一聲巨響,天搖地動,整個山洞彷彿要坍塌了一般,一道刺目的紫光穿透丹爐,破壁飛舞。

  二女眼前一黑,氣血翻湧,雙雙翻身朝後摔飛,長劍脫手。

  就在這時,一縷簫聲乍然響起,清曠悠揚,既而琴聲疏雅,寥落迴盪。

  綠衣少女又驚又喜,「哇」地吐了一口淤血,喘著氣道:「牛……牛鼻子和老賊禿來啦!」

  她踉蹌起身,收回蛇劍,拽住白衣女子的手,叫道:「姐姐快走!這兒就交給他們收拾吧!」

  白衣女子眉尖一蹙,突然「嚶嚀」一聲,雙手捧著腰肋,徐徐癱坐在地,一絲鮮血從指縫間洇滲流出。

  這一場激鬥,已經震傷了她的臟腑、經脈,此刻眼看強援趕到,心中巨石落地,再也強撐不住。

  「姐姐!」綠衣少女花容失色,顫聲連喚。

  「我不礙事,你……你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啦。若讓葛老道瞧見又是你搗亂,只怕再不能輕饒你了。」白衣女子俏臉慘白,香汗涔涔,聲音低若游絲,連擺手的氣力也沒有了。

  「姐姐!」綠衣少女又驚又急,想要彎腰背起白衣女子,卻被她奮力推開。

  「你救她出去也沒用了,被老子『五雷一炁劍』劈中,經脈盡斷,她這一千年的修行算是白費啦!」地底那人哈哈大笑,一字字如如尖刀扎入綠衣女子的心底。

  那人笑聲一變,忽然又蚊吟似的在她耳畔嘿然傳音:「小妖精,我再給你一個補救的機會。再過兩日,就是三月十五,只要你在月圓之時,將這半截玄冰鐵劍送到臨安西湖,埋在靈隱山無塵庵外的那株千年老槐樹之下,不僅能救回你的姐姐,還能從此升入仙界……」

  話音未落,光芒一閃,那半截鐵劍便已不偏不倚地落到綠衣少女的手中。

  她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握緊劍柄。卻聽那簫聲、琴聲越來越近,情勢緊急,容不得多想,當下跺了跺腳,咬牙道:「姐姐,你多保重,我回頭便來救你!」轉身飛奔而出。

  她對九老洞極熟,在迷宮似的甬道裡七折八轉,躲入一塊岩石後,屏息閉氣,動也不動。

  狂風捲舞,白衣人與那老和尚閃電似的從她眼前疾掠而過,衝入內洞。等到兩人不見了身影,綠衣少女這才吐了口氣,倏地搶身朝洞外全速飛掠。

  身後遠遠地傳來轟隆震響,彷彿春雷滾滾,天塌地崩。隱隱聽見那老和尚的駭然驚呼:「阿彌陀佛!怎麼……怎麼是他!」

  月光清亮,寒風撲面,她終於衝出了九老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07:05 PM

第一章初逢

「山外青山樓外樓,

    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熏得遊人醉,

    只把杭州作汴州。」

    大宋紹興十六年,陽春三月。

    西湖煙柳成行,遊人如織,金光閃閃的湖面上儘是穿梭來往的畫舫。風從湖上吹來,隱隱夾帶著飄渺的歌聲,塵心盡滌。

    綠衣少年坐在驛館臨窗處,抬頭凝視著牆上的這首題詩,低聲念誦,雖不解其意,卻覺得鏗鏘跌宕,頗為悅耳,心想:「都說人乃萬物之靈,欲修仙必先修成人身,哼,這些人類放著好好的身軀不向仙修行,偏將心思全花在這些勞什子的詩詞上,真是暴殄天物,可笑之極。」搖了搖頭,淺啜了一口桂花醪。熱辣辣的暖流由喉入腹,兩頰暈紅頓生。

    她秋波流轉,訝然地瞟了眼手中酒杯,不知這被眾人喚作「酒」的瓊液究竟是何物?

    在峨眉山修行了這麼多年,偷喝過不少葛老道的好茶,也盜過各大寺院的湯粥解饞,卻從未嘗過如此奇怪之物,聞之香醇,飲之甘冽,入腹後卻暖洋洋通達百骸,醺醺然如飄雲端。驚奇有趣,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誰想這回喝得太急,竟如辛辣烈焰穿過口鼻,直貫頭頂,嗆得她淚水險些湧了出來。

    「小官人,你第一次喝我們臨安的桂花醪吧?」鄰桌的錦衣男子端起酒壺,笑嘻嘻地挪身坐到她邊上,「臨安的桂花醪與別地不同,入口甘甜,後勁卻極為強猛,像你這麼喝,只怕不要三杯就醉啦。」

    「醉?」綠衣少年挑起眉梢,好奇地乜斜著他,「什麼叫『醉』?」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外搖曳的翠綠枝柳,斑駁地照在那張暈紅的俏臉上,嬌媚如桃花。

    錦衣男子心中突突劇跳,咳嗽一聲,笑道:「原來小官人從未醉過,那是我失敬啦。如此春光,有佳客臨門,當浮一大白。」

    他仰頭將酒一飲而盡,又重新斟滿,故意輕描淡寫地說道:「在下姓張,字宗懿,臨安人士。不知小官人尊姓大名?」

    如果是旁人聽見這名字,非得悚然動容不可,然而綠衣少年久居蜀山,不知天下之事,聽了竟渾然不當一回事,嫣然一笑,道:「我還不知道你是好人壞人,為什麼要告訴你?」

    錦衣男子的兩個隨從臉色一沉,正要起身呵斥,卻被他擺手阻止。原來這位錦衣男子張宗懿的祖父,正是當年與岳飛齊名的「中興四將」之一的「清河郡王」張俊。

    張俊出身盜賊,成名極早,宋室南渡後屢立戰功,後來卻逐漸被岳飛蓋過。他生性驕狂陰狠,又貪財諂媚,名氣雖和岳飛並列,品行卻相去甚遠。秦檜揣摩聖意,以「莫須有」構陷岳飛,韓世忠等名將紛紛上奏援救,惟獨他全力支持秦檜,由此青雲直上,權傾朝野。此後他雖遭到秦檜的猜忌打壓,罷去兵權,卻依舊手可通天,極受皇帝的寵信,大肆占田斂財,富甲天下,子侄輩更是個個位居高職,連秦檜也不得不忌憚三分。

    張宗懿是張俊的長子長孫,也是臨安著名的紈褲子弟,從小聲色犬馬,放浪不羈,府中美婢妖童不計其數,卻依舊終日流連在外,尋花問柳。這一日,趁著春光明媚,獨自出城到西湖踏春,只盼能遇見些絕色女子,不想尋芳未遇,卻在這湖邊驛館裡撞見了綠衣少年。

    他自認為已閱盡天下美色,見了這綠衣少年,卻神魂飄蕩,忍不住上前搭訕。原想這少年聽了自己的名號,必定如雷貫耳,乖乖兒地自己送上門來,誰想竟絲毫不起作用。瞧著她笑吟吟地乜斜著自己,更加瘙癢難耐,湊上前,笑道:「你瞧我相貌,就當知道我是好人。」

    綠衣少年「嗤」地一笑,一手托著腮,一手搖晃著酒杯,柔聲道:「我瞧你呀,目光閃爍不定,滿臉壞笑,一定是個壞人。」

    張宗懿心裡突突一陣狂跳,七魂更被勾去了六魄,從小到大,從未有人敢和他這般說話,竟如鯁在喉,不知該怎生應答。一時間又喜又惱,又愛又恨,暗暗打定主意,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將這少年弄上手。

    這間驛館地處西湖的東北角,窗外就是白堤,楊柳如煙,桃花如雲,波光映著山色,秀美如畫。

    進城的旅客、踏春的遊人紛紛在此歇腳,此時又正值晌午用餐之際,談笑聲、觥籌交錯聲不絕於耳,極是熱鬧。

    城中遊客大多認得張宗懿,不敢招惹,遠遠地避開。唯有兩個道士不知深淺,在他們邊上的空桌坐了上來,高聲呼喚堂倌端上酒菜。張宗懿的兩個隨從正想將二人逐開,被其中一個身高九尺的道士銅鈴般的雙眼一瞪,到了嘴邊的喝斥又縮了回去。

    另外一個病怏怏的少年道士望見牆上的題詩,吟誦了幾遍,拍案讚道:「好詩!好詩!不知這林升是誰?如果我大宋朝人人都有如此念想,何愁天下不平,舊土難復?來,來,來!小二,快給我們上幾斤最好的酒,就著此詩大醉一場,方不辜負如此春光!」

    綠衣少年聽得好奇,轉過頭問道:「這詩說得什麼意思?好在哪裡?」

    少年道士倒了一大杯酒,仰頭飲盡,抹了抹嘴,道:「這詩講的正是眼前之事。你瞧窗外,青山疊著青山,高樓倚著高樓,西湖春光何等明媚?你再細聽,管弦連著管弦,笑聲夾著笑聲,臨安春風何等醉人?嘿嘿,可是人人都醉於眼前美景,又有誰記得東京街巷、故國河山?」

    他年紀輕輕,說起話來卻老氣橫秋。綠衣少年對山外之事一無所知,聽他一邊拍案痛飲,一邊慷慨激昂地講述靖康之恥、南渡之事,大覺有趣,不時地插口細問。

    張宗懿聽那道士高抬岳飛、韓世忠,暗貶其父與秦檜,已覺恚怒,再看綠衣少年聽得全神貫注,更覺妒惱,忍不住將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冷笑道:「鄉野村夫知道什麼廟堂之事?出家人還是少管世間俗務的為好。」

    少年道士一愣,還不等說話,已被旁邊的道士使了個眼色,拽住衣袖,當下「哼」了一聲,轉頭不再理會他們,自斟自飲。

    綠衣少年被掃了興頭,心下有氣,正想發作,卻聽周圍一陣嘩然,幾個身著緋紫僧袍的和尚魚貫而入。

    驛館大堂裡絲竹喧天,五色迷眼,眾人正依紅偎翠喝著酒,吃著大魚大肉,開著葷素不忌的玩笑,突然來了兩個道士,已覺突兀,此時又來了四個年輕的和尚,更是說不出的彆扭。

    綠衣少年瞥了一眼領頭的那位年輕僧人,心中莫名地一跳:「這和尚生得倒也俊俏,峨眉山上那麼多賊禿,可沒一個比得上。」不由又多看了兩眼。

    她在峨眉山修行多年,受了各寺和尚不少氣,對僧人深惡痛絕,惟獨眼前這位少年和尚濃眉大眼,英挺中帶著凜然正氣,讓人難生惡感。

    周圍竊竊私語,隱約聽見有人說道:「你們可曾聽說,近來臨安城的各大寺廟常有和尚失蹤?據說全是被妖怪擄了去,搾乾精血,吃光皮肉,連骨頭也找不著半根……」

    有人「呸」了一聲,道:「只聽說妖怪擄奪童男童女,要這些和尚做甚?再說有方丈在,你當他們還是童男之身嗎?」

    一時間哄笑不絕。

    又有人壓低聲音道:「若是乾癟的老和尚,妖怪自然下不了口,但你看這幾個和尚,細皮嫩肉,連尼姑看了都想還俗,妖怪還能守得住嗎?」

    眾人又是笑又是罵,還有的搖頭連呼罪過,不迭地「阿彌陀佛」。

    那行僧人低首垂眉,穿過人群在角落裡坐定,不管周圍如何喧嘩、打趣,始終巍然不動,默默地吃著化來的齋飯。

    眼見綠衣少年那雙明眸磁石附鐵似的縈繫在少年僧人身上,張宗懿心裡又是一陣酸溜溜的慍怒,咳嗽一聲,道:「小官人初次來臨安,可曾到附近玩耍?西湖風景秀麗,除了這些和尚的寺廟,還有許多清幽有趣的所在,你若有興致,在下甘當嚮導……」

    綠衣少年心念一動,拍手道:「對了!我這次來臨安,正是要替我娘到靈隱山無塵庵還願,你可知怎麼去麼?」

    張宗懿大喜,然而反反覆覆地念了幾遍「無塵庵」,卻想不起有這麼個所在,正待胡編一個地址,騙他同往,鄰桌的那少年道人卻轉過頭,驚訝地瞥了眼綠衣少年,道:「無塵庵?那兒荒廢已久,早已成了富貴人家的宅第。令堂何時許的願?竟要此時再還?」

    綠衣少年失聲道:「荒廢了?」又是沮喪又是懊惱。

    她千里迢迢趕到這裡,正是為了遵照峨眉山九老洞裡那魔頭囑托,將藏在懷中的半截鐵劍埋入無塵庵的老槐樹下,以換取姐姐性命。如今無塵庵既已廢棄,又該上哪兒埋劍去?

    當下定了定神,又道:「小道長,我娘說無塵庵有株千年的老槐樹,如今可還在麼?」

    張宗懿不等那少年道士回答,搶著撫掌笑道:「我知道你說的地方在哪裡了!那株老槐樹三年已被砍倒,旁邊的尼姑庵如今已成了『仁濟堂』許家的園子了……」話剛脫口,立刻大感懊悔,平白說出了地址,再拿什麼騙這少年同往?急忙又轉口道:「只是那兒地處荒山,到處都是亂石密林,外人極難找到。如若小官人不棄,張某願即刻帶你前往。」

    少年道士忍不住哈哈一笑,道:「黃鼠狼給雞帶路,小心有去無回。」

    張宗懿大怒,喝道:「小牛鼻子,你說什麼?」

    兩個隨從更跳起身,戟指斥喝,作勢欲打。周圍眾人慌不迭地起身避開,生怕殃及池魚。

    少年道士不顧另外那道士的眼色,笑道:「我在說黃鼠狼,你著什麼急?這位朋友初來乍到,不知道臨安城外山多洞多,到處都是不安好心的黃鼠狼。他孤身踏春,如果被黃鼠狼的臭屁熏著,豈不大煞風景?」

    綠衣少年雖不通男女之事,卻也知道張宗懿色迷迷地對自己不懷好意,早已動了殺機,心中暗自冷笑:「好啊,你三番五次想要尋死,姐姐就成全了你。等找到了那株老槐樹,就將你和你的狗奴才全都殺了,連同斷劍一齊埋在樹下。」於是嫣然一笑,道:「有張公子陪行,還怕什麼黃鼠狼?張公子,天色不早了,咱們走吧。」

    張宗懿千等萬等等的便是這句話,心花怒放,急忙示意隨從結賬,喜滋滋地領著她起身離開。

    兩人從那幾個和尚身邊經過時,少年僧人手中的禪杖突然發出一聲「鏗」尖銳長吟。

    眾僧神色齊變,抬頭望向綠衣少年,眼中精光爆射,待要起身攔阻,不知想到什麼,又紛紛坐了下來。

    少年僧人合十道:「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聲如洪鐘,頃刻間壓過了驛館內的所有喧嘩,眾人俱是一震。

    張宗懿只道這和尚在警示自己,耳根一燙,「哼」了一聲,拂袖前行。

    綠衣少年心裡卻微微一凜:「難道這些賊禿髮現了我的真身?」凝神聚氣,右手攏在袖中握緊劍柄,轉頭朝眾僧扮了個鬼臉,笑吟吟地隨著張宗懿出了大門。一直等出了街巷,過了橋頭,仍不見僧人追來,方才鬆了口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07:06 PM

第二章斷橋

兩人騎著馬,沿著西湖北岸朝白堤緩行,說說笑笑,不一會兒便已到了斷橋。

    張宗懿雖然浮滑好色,卻畢竟是官宦子弟,見多識廣,對西湖邊上的種種掌故更是爛熟於心。綠衣少年久居深山,第一次來到繁華世間,事事新鮮,聽他指指點點,細說各朝故事,大感有趣,想要殺他的念頭也漸漸淡了下來。

    談笑間,晴空裡突然響起一記霹靂,接著狂風大作,粼光波蕩,楊柳傾搖。南邊湖面迅速湧起層層烏雲,擋住了半壁藍天。

    張宗懿心中暗喜,道:「小官人,『春天孩兒臉,說變就變』。馬上就要下雷雨了,往前不遠就有敝府的一間宅院,不如先隨我到寒舍歇息避雨,等雨停了,再同去無塵庵舊址,找尋那株老槐樹,如何?」

    綠衣少年皺眉道:「避雨?雨有什麼可避的?你們……」差點兒脫口說:「你們人類連雨水都怕,又如何修煉成仙?」幸好念頭轉得飛快,立即改口胡謅道:「你們臨安人不是說,西湖雨景更勝晴日嗎?今日天公作美,豈能枉負天意?」說著猛一揮鞭,策馬疾衝而出。

    張宗懿一愣,只好拽回馬轡,隨著他朝前飛馳。

    以他驕橫輕狂的性子,平時若有人如此忤逆,只怕已經兜頭一鞭抽上去了,但在這不知世事的美貌少年面前,竟像是變了一個人,曲意逢迎,只為博佳人一笑。只是苦了那兩個隨從,抹著汗,氣喘吁吁地追在後頭,心裡早已將綠衣少年的十八代祖宗問候了個遍。

    雷聲滾滾,天色越來越陰沉,迎面刮來的大風中已夾著豆大的雨點。湖邊楊柳亂舞,行人驚呼飛奔,夾雜著陣陣笑聲。那些達官顯貴的馬車也已紛紛掉頭返回,朝著最近的錢塘門奔去。

    張宗懿被雷聲震得心驚膽跳,又不甘心到嘴的肥鵝飛上天去,惟有硬著頭皮策馬疾奔,只盼早些領著這少年到那無塵庵舊址,找一處破廟或山洞避雨,也好尋機與他親熱一番。

    兩人騎著馬剛衝上白堤,忽聽斷橋上有人叫道:「小青!」

    那聲音清柔悅耳,綠衣少年聽來卻有如霹靂,又驚又喜,失聲大叫:「姐姐!」

    話音剛落,閃電飛舞,當空突然響起連串驚雷,張宗懿騎下的白馬受驚長嘶,猛地昂首踢蹄,將他掀落在地。

    張宗懿一頭撞在草地裡,眼前金星亂舞,接著背心又被馬蹄踏了一腳,疼得尖聲大叫,差點兒暈了過去。等到兩隨從將他趔趄攙起身時,已是滿臉血污,渾身黑泥,肋骨更斷了兩根,連吸口氣也痛得淚水交迸。

    卻見電光飛舞,照得四週一片雪亮。綠衣少年從馬上一躍而下,飛也似的衝上斷橋,將一個白衣人緊緊抱住,迭聲大叫:「姐姐!姐姐!」雨水打在臉上如玉箸縱橫,又叫又笑。

    張宗懿定睛一看,腦中「嗡」地一響,張大了嘴巴,圓睜雙目,連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也感覺不到了,過了好半晌,心底裡才閃過一個念頭:「世上竟有如此絕色!」

    他兒時有幸見過官家禁宮中的東西妃嬪,長大後也遍歷臨安瓦捨裡的大小名妓,但不管是那些冰清玉潔的官宦貴婦,還是那些艷蓋群芳的風塵女子,全部加在一起,也及不上眼前這白衣人的一根髮絲。就連那讓他神魂顛倒的綠衣少年,與之並立,也彷彿珍珠蒙塵,光華稍減。

    雷聲轟鳴,暴雨如注,頃刻間眾人全身都被澆透了。

    綠衣少年毫無所謂,抹了抹臉上的雨水,頓足笑道:「姐姐,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到這兒來了?」

    「姐姐?」張宗懿心裡一震,細看那白衣人,雖然頭戴折巾,身著白襴,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打扮,但被雨水所淋,胸脯微顯玲瓏,當是女子無疑。驚喜更甚,暗想:「妙極,妙極,原想彎弓射鳳,誰知竟捎來了一隻凰!有如此絕色,別說斷兩根骨頭,就算手腳全斷,那也值當了!」

    白衣女子似是感覺到他貪婪灼熱的目光,眉頭微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拉起綠衣少年的手,道:「小青,我們回去吧。」

    張宗懿心道:「原來你叫小青。」咳嗽一聲,扶正頭巾,高聲道:「兩位公子,雷雨如傾,空曠無依,與其冒險回城,不如折返寒舍稍避。敝府藏了幾壇二十年的佳釀,正好與兩位嘉客開封共品,意下何如?」

    小青見他落湯雞似的站在橋頭,渾身泥濘血污,偏偏還正冠挺胸,故作斯文地做此居心叵測之邀請,不由「嗤」地一笑,搖頭道:「我不去,你的好酒留著自己慢慢喝吧。」

    此時心情大佳,對他的殺機也消了大半,當下轉頭不再理會,挽住白衣女子的手並肩而行,笑道:「姐姐,你還沒告訴我怎麼從九老洞裡出來的?身上的傷又是誰幫你治好的?」

    白衣女子搖了搖頭,道:「我們這回釀下的大禍,不僅連累了葛仙人,連那老和尚也跟著遭殃啦。他們好不容易重新封印了魔頭,卻雙雙重傷,老和尚任督二脈俱已震斷,只怕是活不成了。葛仙人送了我一枚丹藥,讓我速速離開蜀山,以免受無妄之災,壞了千年的修行。我想你為了救我,必是到了臨安,所以就找到這兒來了。」

    小青一怔,想不到那葛老道竟仁厚至此,耳頰如燒,又是愧疚又是懊悔,嘴上卻依舊不肯服軟,強辯道:「這事兒怎能怪到我們頭上?葛老道明知那魔頭是三界的眾矢之的,卻偏偏將他鎮在煉丹爐底,才惹禍上身。倘若他識相些,早點兒將『元嬰金丹』送與我們,又怎會招來此番大劫?」

    白衣女子暈生雙頰,怒道:「事到如今,你怎麼還說這樣的話?你快隨我回峨眉,向葛仙人叩頭認錯。」

    「好姐姐,你就饒了我吧。」小青搖著她的皓腕,軟語央求,「葛老道偏心待你,對我可就沒這等好臉色啦。再說他既已讓你離開蜀山,回去豈不辜負了他一番好意?不如我們先在西湖遊山玩水,等過了風頭,再回去向他賠罪便是。」

    此時雷聲轟鳴,風雨交加,張宗懿聽不清兩人再說些什麼,只瞧見小青時而楚楚可憐,時而粲如春花,朝那白衣女子不住地撒嬌說些什麼,白衣女子抵不住她軟磨硬泡,面色稍霽,最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在一旁看得心猿意馬,神魂顛倒,直至二女牽手將欲離開,才陡然醒過神來,叫道:「二位留步!」

    兩名隨從心領神會,叫道:「我家公子請兩位到府上盤桓數日,走吧!」他們平素就在臨安城裡橫行慣了,此時西湖雨霧茫茫,全無行人,更無半分忌憚,當下大步衝上前去,便欲將她們攔腰抱起,強行帶走。

    小青大怒,殺心驟起,剛想拔劍,忽聽「砰、砰」兩聲,一枝木漿凌空飛旋,重重地撞在那兩個隨從的胸口,頓時將他們拍得凌空飛跌,慘叫著滾出了六七丈遠。

    接著斷橋下傳來一個少年拍手大笑的聲音:「斷弦離柱箭脫手,飛電過隙珠翻荷。回船上馬各歸去,多言譊譊師所呵。」

    這四句詩來自蘇東坡的《百步洪》,用在這裡,自然全無原詩裡的禪味,只剩下玩世不恭的調侃了。

    張宗懿雖是個酒囊飯袋,好歹也讀過十幾年詩書,聞言又是驚駭又是羞怒,此時孤立無援,只得忍氣喝道:「我們走!」

    兩個隨從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扶他上了馬,落荒而逃。

    小青冷笑一聲,道:「是哪個討厭鬼多管閒事?」

    只見閃電飛舞,萬千白色的雨線中,一艘小船悠悠地劃了出來,梢公戴著斗笠,披著蓑衣,身高九尺,雙眼瞪如銅鈴。

    船篷內坐著一個瘦削清秀的少年,頗為眼熟,正興高采烈地翹著二郎腿,打著拍子。

    「是你?」小青一怔,立即認出此人便是先前驛館內的那位少年道士,而這位梢公自然就是與他同桌的、身高九尺的牛鼻子了。

    少年笑道:「是啊,就是我這個討厭鬼。在下姓許,單名一個『宣』字,生平就喜歡管閒事,如果打攪了兩位教訓臨安惡少的雅興,那可真是抱歉之極。」

    他起身打開一枝油紙傘,走到艙外,笑道:「剛才驛館內的酒太過差勁,我特地在船裡溫了一壺好酒,準備一邊觀賞雷雨,一邊狂歌痛飲。兩位如不嫌棄,一同喝杯熱酒,驅驅風寒,聊作賠罪。」

    小青雖不通世務,卻冰雪聰明,明白他必是擔心自己被張宗懿所騙,所以才乘船追隨在後,眼見張府隨從欲行強擄,立即派那鐵塔似的漢子出手阻止。於是笑了笑,道:「多謝你啦。」

    白衣女子拉了拉小青的袖子,淡淡道:「走吧。」

    小青剛想轉身,瞥見船上搖曳著的紅燈籠赫然印著「仁濟堂」三個字,心底猛地一震,想起張宗懿先前所說的話,「我知道你說的地方在哪裡了!那株老槐樹三年已被砍倒,旁邊的尼姑庵如今已成了仁濟堂許家的園子!」

    難道天下之事竟然這麼巧,眼前這喬化為道士的主僕二人竟然就出自仁濟堂?難怪這姓許的少年聽說自己要去尼姑庵還願時,會露出那麼驚訝而又古怪的表情了!

    她心念急轉,嫣然一笑,道:「也好,反正雷雨這麼大,無處可避,更瞧不見什麼風景,倒不如喝幾口熱酒,暖暖身子。」拉著白衣女子便往船上躍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07:07 PM

本帖最後由 rk452 於 2015-1-17 07:15 PM 編輯

第三章舟遇

白衣女子不知她又動了什麼鬼腦筋,想要阻止已然不及。兩人衣袂飄飛,輕輕地落在船頭,船身居然只微微一晃,如被微風拂過。

    那鐵塔似的漢子面露驚訝之色,少年許宣拍手喝彩,笑道:「原來兩位身懷絕學,早知如此,剛才就不必讓鐵九獻醜了。」

    小青抿嘴一笑,道:「我們哪有什麼絕學?只是自小居於蜀山腳下,耳濡目染,學了點兒輕身行走的功夫,遇到兩三個毛賊,或許還能自保,遇到這位鐵九爺,那就不成啦。」

    她一矮身,已牽著白衣女子鑽入了船篷內,好奇地四下環顧,嘴上兀自胡謅道:「我叫寧小青,這位白公子是我表兄,見我首次離家出門,放心不下,悄悄跟來的。他臉皮薄,不愛說話,所以我常開玩笑,叫他『姐姐』;但你們若也敢這麼叫,他可是會生氣的。」

    此時天昏地暗,燈火搖曳,兩人的面容迷迷濛濛難以瞧得真切,許宣又是個開朗豪爽的少年,一時間也未曾多想,滿心欽羨,笑道:「我瞧你們只比我大了幾歲,竟然就能從蜀中橫跨臨安,唉,若是有天我也能這般逍遙自在,那就好啦。」

    小青轉頭打量了他一眼,奇道:「你有手有腳,想上哪兒還有什麼去不了的?」

    許宣露出一絲與年齡大不相稱的苦澀而淒涼的微笑,搖頭道:「我這雙腿中看不中用,打從娘胎裡出來就走不了路,在草藥湯裡浸泡了十幾年,現在能從斷橋走到孤山,已經是托了大宋各大名醫之福啦。」

    仁濟堂是臨安城裡至為著名的藥鋪,藥材正宗,種類繁多,每年都要向宮裡進貢三百八十一種珍稀藥草。曾得官家高宗皇帝親筆御書,號稱天下第一。

    除此之外,仁濟堂的孫思廖更是南宋四大名醫之一。故而民間有諺「崑崙遠在天邊,仁濟近在眼前」,意指崑崙山的仙草神藥,仁濟堂應有盡有。

    而這少年許宣便是臨安巨富藥商、仁濟堂主人許正亭的獨子。其母程氏懷胎八月時,許府失盜,一夥強賊逃離時殺人放火,又挾持了程氏,並將其殺死。所幸孫思廖及時剖腹引產,妙手回春,方將他救活。

    蓋因此故,許宣自幼體弱多病,若非仗著家中靈草妙藥補濟,早已夭折數次。好在除了孫思廖等名醫之外,還有一個對他視為己出的真姨娘,百般照顧。

    「真姨娘」不姓「真」,而是許正亭在高麗採參時認識的女真族姑娘。當時正值寒冬,下了七天七夜大雪,許正亭在山裡迷了路,跌下了懸崖,被她所救。

    她父母雙亡,跟著祖父母生活在山中,熟識各種草藥,還會一手神准的箭術,勇敢而溫柔。兩人日久生情,許正亭將她帶回臨安,娶作側室,許府上下全都稱之為「真姨娘」。

    真姨娘自小沒有父母,對失去母親的許宣由憐生愛,親手照養長大,格外寵溺。若不是她用獨門秘方配置了三百多種草藥,日日為他浸泡雙腳、背脊,活絡經脈,許宣多半連站也站不起來。

    小青自然不知道這其中的種種原委,也無興趣多問,只是格格一笑,道:「你連路都走不了,還要多管閒事?」便拉著白衣女子,翩然入座。

    閃電如銀蛇飛竄,照得湖面一片藍紫。

    白堤垂柳亂舞,雨霧茫茫,桃花被狂風刮卷,跌宕飛揚地捲入篷內,沾在二女的髮鬢、衣角,又簌簌地灑落滿船。

    白衣女子從未見過這等奇詭幻麗的景象,心中一陣恍惚,暗想:「我在蜀山修煉了千年,卻不知蜀山之外竟有如此風光。」

    忽然又聽一個清亮激越的聲音,悠揚婉轉,如觸心弦。她長睫一顫,轉眸望去,竟是那許宣捲著一片碧綠的落葉在嘴中嗚嗚吹響。

    小青又驚又奇,拍手笑道:「哎呀,我天天聽那老賊禿和牛鼻子彈琴吹簫,耳朵裡都快磨出繭來啦,卻不知道有人能將葉子吹出這麼好聽的聲響!」

    許宣面露得意之色,吹得越發專注。他自小雙腿殘疾,難以遠行,只能變著法子自娛自樂。加之天資聰明,觸類旁通,許府又有的是錢請來名師指點,故而年紀輕輕,琴棋書畫都學得似模似樣。但他生性浮脫,耐不住性子,因此博而不精,除了音樂。

    他十二歲時已精通各種樂器,就連西夏、大理、波斯乃至南洋諸國的樂器也無一不精,摘葉而吹更成了他的拿手好戲。就連這支曲子也是他百無聊賴時自度出來的,吹了一遍又一遍,早已圓潤婉轉,渾然天成。

    白衣女子聽了片刻,只覺雙頰一陣陣莫名地發燙,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奇怪感覺。她在山上清修千年,聽見的除了木魚、金鐘,就只有葛道人與老和尚縹緲出塵的簫琴合奏,從未聽過如此激昂歡悅、撩動塵心的人間之曲,更毋論這奇妙的曲子竟只是由一片薄薄的樹葉吹出。

    狂風越來越猛,電光如火樹,佈滿整個天空。

    鐵九搖著櫓,將船緩緩地駛入斷橋的橋洞,停了下來。波濤搖蕩,兩側水簾傾舞,雨水如脫線珍珠,不斷地撲濺到船篷之中,但比起橋洞外那風狂雨驟的世界已不知平靜了多少。

    二女入神地聽著,渾然忘了船外風雨。

    一曲既畢,小青拍手迭聲喝彩,白衣女子猶自沉浸在那歡悅激昂的曲聲裡,聽見掌聲,方纔如夢初醒。

    許宣笑道:「這是我閒來無事時自度之曲,見笑啦。」

    他少年心性,本來就喜歡賣弄,好不容易遇見由衷讚賞的同齡之人,更加得意,於是又取出竹笛,接連吹了幾首曲子。這幾支曲子卻不再是自創,而是他所喜歡的幾位詩人填過詞的名作,比如賀鑄的《青玉案》、秦觀的《鵲橋仙》。

    小青聽完《鵲橋仙》,聽說其中還有故事,頓時興致盎然,催著他又說了一遍。

    二女絲毫不知牛郎、織女的典故,更不解男女之事,聞聽織女為了一個放牛娃竟甘願由仙女謫為凡人,最後被銀河迢迢相隔,一年方能見上面,無不愕然,小青更是忍不住笑道:「這是哪個娶不著媳婦兒的放牛娃胡編出來的故事?我若是織女,就一劍殺了這偷人衣服的色鬼,追著姐姐回天庭去。」

    反倒是白衣女子怔怔地凝望著電光飛舞的天空,暗想:「都說人有七情六慾,蠢俗不堪,但為何修煉成仙,又偏偏要先修成人形?難道想要成仙,必先要經受七情六慾的種種考驗?但這『情』之一字究竟是何物?為何會牽動人的喜怒哀樂,乃至不惜生死相許?」一時間心事浮沉,思緒百轉,忘了再提離開。

    架在紅泥爐上的溫酒壺「嗤嗤」冒出白汽,醇香撲鼻。

    許宣命鐵九取來新的酒杯,給兩人斟滿,笑道:「兩位兄台,這罈酒是我爹在院子裡埋藏了十五年的『女兒紅』,昨晚才給我尋到,偷偷挖將出來的。你們嘗嘗味道如何?」

    小青奇道:「為何要在地底下埋上這麼多年?」

    許宣道:「我娘懷我之時,尚不知所懷的是男是女,所以我爹依照吳越風俗埋下一罈酒。若是女孩,將來長大出嫁之時,就得挖出此酒,與親朋開封共飲,所以我們稱此酒為『女兒紅』。」

    酒水顏色如琥珀,透明澄澈,尚未沾唇,二女已被那異香熏得雙頰如醉。

    白衣女子心中「咯噔」一跳,默默念了幾遍「女兒紅」,又是喜歡又是惆悵,忽想:「若是我出生前也埋下一甕酒,如今都該有千年了。但不知所謂『嫁人』,又是怎麼回事?」

    塵心搖動,耳根突然一陣熱辣辣的燒燙,於是搖了搖頭,道:「我不喝酒。」將酒杯推回桌上。

    小青卻仰頭一飲而盡,暈紅著臉,笑道:「好酒!果然比中午喝的那『桂花醪』好喝太多啦!」

    許宣大喜,拍手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萍水相逢如舊交。來,來,來,今日不將這罈酒喝到底朝天,誰也不許回去!」

    他年紀雖輕,酒量卻不小,與小青接連喝了六七杯,覺得不甚過癮,又讓鐵九改用大碗倒酒。一邊仰頭痛飲,一邊拍著桌子,放聲高歌李白的《將進酒》。歌聲在狂風雷雨裡斷斷續續,越唱越是熱血如沸。

    小青格格大笑,雖不知其意,也跟著縱聲高歌,渾身飄飄蕩蕩,從未有過的自在快活。

    白衣女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生怕她醉後現出原形,拉著她起身要走,卻反被她緊緊摟住,笑道:「姐姐,你終日清修,都快修成千年不化的冰山啦,今日不隨我大醉一場,我就不鬆手。」

    許宣哈哈笑道:「正是!今日咱們三人一醉方休,不醉不歸。」興高采烈地倒了一大碗酒,送到白衣女子唇邊。白衣女子臉上一紅,怒道:「胡鬧!」甩手一掙,將兩人推開。

    許宣腳下不穩,「啊」地一聲,逕直翻入了水裡,手足撲騰亂舞。白衣女子一凜,正想拉他,鐵九已經躍入水中,將他拖了上來。

    他全身濕漉漉地躺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酒意醒了大半,翻身坐起,大笑道:「痛快!真痛快!好久沒喝得這麼痛快啦!多謝二位,否則今日我就只能對著阿九這張苦瓜臉過這寡淡無味的生日了。」

    鐵九將一塊又厚又大的毛巾裹在他的身上,面無表情地道:「公子爺,咱們出來已經快一日了,再不回去,真姨娘就該擔心了……」

    「公子爺——公子爺——」話音未落,忽聽湖上傳來此起彼伏的叫聲。

    許宣笑容一僵,歎了口氣,道:「都怪你這烏鴉嘴,提到大小無常,就來了催命小鬼。罷了罷了,這生日是過不下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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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17 07:08 PM

本帖最後由 rk452 於 2015-1-17 07:25 PM 編輯

第四章許府
湖面上幾點紅光若隱若現,三艘篷船呈「品」字形朝斷橋劃來,雨霧中,隱約可見幾個家丁提著燈籠,正朝著他們高聲呼喚。
    白衣女子如釋重負,扶起小青,淡淡道:「多謝許公子借船避雨,就此別過。」
    許宣心中怦地一跳,這是白衣人第一次開口和自己說話,想不到聲音竟如此清柔好聽,忍不住朝她多望了一眼。
這一望之下,全身更是大震,不知為何,竟覺得這張臉極為眼熟,彷彿曾在哪裡見過。
    小青甩開手,撅嘴道:「人家才剛喝得起興呢。好歹先將這剩下的半罈酒喝完嘛。」
    許宣心裡一動,拍手笑道:「是了!橫豎你們是來無塵庵還願的,而那無塵庵又已成了我家的『慈恩園』。明日我爹要在園子裡開素齋宴請各路親朋好友,慶祝我保了十五年的小命,還請了戲班子來助興。你們二位先別走,只當是我家的遠方親戚,跟著我回園子裡住下,回頭咱們一起聽戲喝酒,完了還能到那株老槐樹下替令慈還願,一箭雙鵰,豈不美事?」
    小青大喜,故作驚訝,道:「原來無塵庵已經成了你們家的園子?那可再好不過啦!」
    白衣女子這才知道她安的是什麼心思。她知道這鬼靈精一旦打定的主意,斷難更改,與其此時強拽著她離開,倒不如遂其心願,一了百了。再說她心底對於那魔頭究竟在無塵庵的老槐樹下埋了什麼也有些好奇,如果真能助她修復震傷的經脈,未嘗不可。當下也就不再堅持。
    此時雷雨已漸漸轉小,天色稍開。
    鐵九調轉船頭,慢慢地朝那三艘篷船划去。
    眾篷船上的家丁看見許宣,無不鬆了口大氣,歡聲雷動。只要這小祖宗能早點隨他們回去,就算他帶上牛頭馬面也由得他了,因此人人都對二女畢恭畢敬,卻不問半句來歷。
    篷船沿著白堤轉過孤山,停靠在湖西岸邊。
    眾家丁七手八腳將他們扶上岸,穿過長亭,又簇擁著上了四輛候守在路邊的馬車,朝西電馳。
    小青從未坐過馬車,更未受過這等前呼後擁的待遇,東張西望,事事新鮮,對白衣女子的種種傳音囑咐,只是心不在焉地隨口應允。
    馬車穿過山林,轉過幾處陡坡,沿著迤邐的圍牆又奔馳了好一會兒,在一個樸素古雅的門口停了下來。
    雨已徹底停了,天色露青,斜陽殘照,鍍得琉璃瓦上一片澄澄金黃。門口那些翹首苦等的家丁見著許宣,個個笑逐顏開,有的搶著上前攙扶,有的則慌不迭地進門通報去了。
    一個藍衣漢子大步奔出,一把抓住許宣,上上下下地看了幾眼,確定毫髮無傷,才鬆了口氣,轉頭瞪了鐵九一眼,怒道:「阿九,你再這麼由著他胡鬧,小心被趕回青城山去!」
    許宣笑道:「這是我的主意,跟他有什麼關係?要趕連我一起趕走好了。聽說青城山風景雄秀,現在正是去遊玩的好時候,王六叔,你可千萬多替我在我爹面前多說幾句壞話。」
    藍衣漢子惟有苦笑著搖遙頭:「小祖宗,你可真把人氣壞啦!」也不看小青二女,拉著他徑直往裡走,低聲道:「你舅舅來了,正和老爺在書房裡說話,你快去請安,就說去慈恩寺給母親燒香,遇到雷雨,回來晚了……」一邊叮囑,一邊將手按在許宣背上,運導真氣,將他體內的酒氣蒸騰而出。
    庭院深深,假山環繞,到處栽滿了碧樹紅花,鳥語花香,流水潺潺。
    小青二女跟在許宣身後,東折西轉,穿過一座座小巧的木橋與曲廊,每每以為到了山窮水盡之處,卻又忽而豁然開朗,曲徑通幽。比起峨眉山雄偉壯麗的山中景致,這巧奪天工的江南園林又別有一番氣韻。
    到了桃林,忽聽有人叫道:「宣兒。」二女轉頭望去,只見右邊的假山亭裡站著一個葛巾布衣的中年道士,清俊挺拔,飄然出塵。
    許宣喜道:「舅舅!」奔到亭中,一把將他抱住,極是親熱。
    那道人微微一笑,忽然又皺起眉頭,道:「你又喝酒了?先天胎元不足,經脈郁堵,還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真是胡鬧!」瞥了藍衣漢子王六一眼,淡淡道:「喝酒便也罷了,竟然還叫六叔用『青城一指炁』來幫你化酒掩飾,欲蓋彌彰,更不足取。」
    王六臉上一紅,畢恭畢敬地道:「程真人教訓的是。」
    這道人姓程名仲甫,乃是許宣生母程氏的長兄,也是青城山「半尺鐵劍門」掌門許冠蟬的師弟,人稱「太玄真人」。
    青城山道門林立,彼此淵源極深,共分為九大劍派,威震天下。江湖有諺,「四海道門,半出青城」。
    程仲甫劍術高超,雖不及掌門師兄,卻也已能馭劍而飛,迴旋如意,被列為「青城十八真」之一。藍衣漢子王六也是出自青城道門,故而對他十分尊敬。
    小青心想:「原來這青城山的牛鼻子是他的舅舅,那麼驛館中他假扮道士所穿的道袍,多半也是從青城山的牛鼻子那兒偷出來的了。小滑頭假扮道士,倒也有模有樣。」
    正覺好笑,程仲甫那雙電光般凌厲的雙眼忽然朝她瞥了過來,她懷中的斷劍彷彿被無形真氣所激,「鏗」地發出一聲細吟。
    小青心中一凜:「糟糕!難道被這牛鼻子發現了這柄鐵劍?」所幸四周嘈雜,這聲細吟不易聽清,程仲甫的視線也只是在她與白衣女子的臉上略微停了會兒,便又轉了開去。
    許宣與舅舅感情極深,此番重逢,有許多話傾吐,興沖沖地朝裡並肩行走,等他想起二女,回頭再看時,王六早已領著她們前往西廂,安排休息去了。眼見小青朝自己回眸一笑,急忙悄悄做了個手勢,示意今晚三更去找他們,繼續將剩下的半壇「女兒紅」喝至精光。
    程仲甫皺眉道:「宣兒,那兩人是你新交的朋友麼?」
    許宣知道瞞他不過,索性一五一十地將今日發生之事說了一遍,笑道:「舅舅,你教導我說修道必先修心,俠義乃修道之本。他們從蜀地遠道而來,人生地不熟,險些為壞人所欺,所以孩兒才將他們帶回家來借宿幾日。你可別告訴我爹,免得他又嘮嘮叨叨地訓誡我。」
    程仲甫瞇起眼凝視著二女的背影,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點了點頭,道:「你古道熱腸,行俠仗義,這是好事。但世事險惡,人心如鬼,我只是擔心你年紀太輕,涉世又淺,容易被妖邪所騙。今後遇到這樣不知底細之人,還是謹慎些為好。」
    頓了頓,又道:「我今日在途中聽說,臨安城常有童男失蹤,連各寺廟的沙彌也不能例外。剛才登亭觀望,西邊山林有妖雲凝聚不散。這兒地處荒郊,陰氣甚重,今夜正好又是月圓之夜,只怕會有不祥之事。你吃過晚飯後,鎖緊房門,不可再出來了。」
    許宣見他擔心自己的安危,心頭一熱,道:「放心吧,舅舅,我這常年生病的藥渣之體,就算被妖怪捉去了,妖怪也只能自認倒霉、丟之不及……」被他瞪了一眼,便又笑著吐舌不語。
    舅甥二人剛到主廳,許正亭便已攜著妻眷迎上前來,朝著程仲甫作揖行禮。他高大微胖,面如重棗,和許宣猴兒般跳脫的模樣迥然兩異。真姨娘個頭嬌小,與丫鬟並立在他身後,更襯得他沉靜而有威儀。
    許宣知道此番難逃重責,笑道:「爹,孩兒給你請安。」
    不等他訓斥,立即一低頭,抹了油似的從他袖底穿過,順勢抱住真姨娘,在她左臉上親了一口,嬉皮笑臉地道:「小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可想死你啦。」
    他一大早就私自溜出門,消息全無,真姨娘提心吊膽了半天,正想板起臉懲戒,被他這麼狎暱親熱,暈生雙頰,怒氣全都層層酥化到爪哇國去了。但當著眾人的面,自然不能由他這麼放肆,伸手作勢欲打。
    許宣卻「哎喲」大叫一聲,就勢坐倒在地。
    眾人無不吃了一驚,真姨娘更嚇得臉都白了,急忙將他抱在懷裡,問他傷著了哪裡。
    他心裡暗自好笑,臉上卻裝得頗為痛苦,捂著肚子,呲牙咧嘴地呻吟,怎麼也說不出話來。眼見真姨娘急得淚珠盈眶,才忽然伸頭在她右臉上又親了一口,叫道:「餓死我啦!小媽秀色可餐,吃飯去也!」然後一轉身竄了出去,在眾人回過神之前,已經逃得無影無蹤。
    許正亭與亡妻感情極深,每年忌辰必要舉辦素宴。今年又值許宣十五歲生日,規模更大,幾乎將親朋好友全都請來了,許府幾已容納不下,只能挪到慈恩園舉行。
    園裡人來人往,極是繁忙,都在準備著明日的齋宴。程仲甫等外地遠道而來的親朋,則被移到了東庭用膳,小青二女也在受邀之列。惟獨許宣胡鬧了一日,被許正亭禁足,只能關在廂房裡獨自用餐,並派了幾個家丁和鐵九一起看管,以防他偷溜出門。
    許宣在屋裡聽著外頭的喧嘩,絲竹飄飄,心癢難搔。好在他早有所備,除了仁濟堂獨有的「活絡丹」,還偷藏了幾包安神助眠的藥粉,趁著鐵九等人不注意,悄悄撒入他們的酒水裡。
    吃完飯後,那幾個家丁果然呵欠連天,東倒西歪地靠在桌椅上,很快墮入了黑甜鄉。惟獨鐵九對少主人的心思把戲瞭如指掌,滴酒不沾,始終盤腿坐在外屋,打坐養神。
    許宣無奈,只好假裝上床睡覺。
    翻來覆去,到了三更,才迷迷糊糊地聽見外房傳來鐵九雷鳴般的鼾聲。許宣精神一振,立時醒了大半,忙吞了那顆「活絡丹」,按照舅舅所傳的導氣法門,徐徐運轉氣血。
    「噹!噹!當!」遠處遙遙傳來更梆,更夫拖長了聲音,叫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等到聲音漸行漸遠,終於細不可聞,許宣從床上一骨碌爬了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豎耳傾聽。確定眾人均已熟睡後,才又踮著腳尖折回到西牆邊,推開窗子,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07:11 PM

第五章僵鬼

黑雲滿天,圓月忽隱忽現。院牆邊是一片綠森森的竹林,被狂風刮卷,嘩嘩搖動。

    他貓腰鑽入竹林,踏著牆角那塊太湖石,攀住牆頭,用勁往上一翻,便靈巧地越過了圍牆,穩穩地落在西廂的花園裡。

    他兩腿雖近殘疾,不能遠行,但仗著「活絡丹」的功效,以及舅舅傳授的青城派輕身功夫,這幾個動作倒也一氣呵成,頗為輕盈。

    許宣抬頭望了眼高達丈餘的牆頭,心中暗自得意,將灌滿「女兒紅」的葫蘆繫緊,別在後背,正想沿著圍牆下的桃樹林,朝西廂房奔去,忽聽林葉「嗖嗖」連響,兩道人影閃電似的從竹林上掠過,然後驟然停了下來,踩著竹枝上下搖蕩,左右顧望。

    月光照在那兩人身上,一個白衣似雪,清麗的臉上也彷彿籠著冰霜,另一個綠衣鼓舞,嘴角似笑非笑,秋波靈動。正是白日裡結識的小青二人。

    許宣大喜,還不等張口,兩人忽然又閃電似的朝西飛掠而去。他心中一動,是了!他們定是擔心白天人多眼雜,不好意思去無塵庵舊址還願,這才趁著半夜前往。

    他自小受雙腿所累,困於家中,極少有同齡朋友,家丁、僕僮雖然眾多,但個個曲意奉承,又生怕傷及他的身體,玩起來殊無趣味。因此除了琴棋書畫,聊以自娛之外,經常逼著鐵九偷偷帶他出府,喬化玩耍。然而結識的新朋友,一旦發現他雙腿殘疾,不是鄙薄疏遠,就是過度地同情照顧,讓他百般不是滋味。

    惟有小青與這白衣人對他的琴藝由衷激賞,絲毫沒將他看作怪物,讓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平等相待的快樂,故而內心裡早將這二人視如知己,想要與之結為摯交。

    此時見他們前往無塵庵舊址還願,幾乎想也不想,立即又背起葫蘆,轉身朝西邊園牆外的山林裡奔去。

    慈恩園是許正亭為了紀念程氏而建,依山伴湖,毗鄰著「仁濟堂」的藥植園,佔地近千畝。

    出了這片庭院,周圍全是密密的參天古樹,別說外人,就算是「仁濟堂」的家丁、藥店的夥計,也不敢妄自亂闖,生怕迷途不出。

    許宣從小在這園子裡長大,上上下下也不知逛了幾千幾百遍,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

    他吃了「活絡丹」後,氣血催激,精神奕奕,跑得又快又穩,不消一會兒,便已翻過兩處圍牆,穿過幾條捷徑,來到了那片荒廢的舊廟山林。

    山坡上儘是千奇百怪的古柏、老槐,夾雜著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巨樹,枝葉層層遮天,白天便已說不出的幽暗陰森,此時更伸手不見五指,惟有狂風吹搖時,漏下星星點點的月光,斑駁閃爍。穿行其間,總覺得彷彿有人在頸後一遍遍地吹氣,桀桀怪笑。

    饒是他膽大包天,也不由遍體雞皮泛起。當下擰開葫蘆,往喉裡灌了幾口熱辣的醇酒,定了定神,繼續朝前摸索。

    「活絡丹」雖然神奇,卻只能支撐一個時辰。他在崎嶇漆黑的山林裡摸行了許久,氣喘吁吁,雙腿又漸漸開始酸軟刺疼起來。

    剛想坐下稍作歇息,忽聽一陣鬼哭似的「桀桀」尖叫,群鳥驚飛,陰風怒號,整片森林驚濤駭浪般猛烈湧動起來。

    許宣心裡一凜,矮身藏到兩塊巨石之間。

    鳥聲淒厲恐怖,無數黑影從蔭蓋上方急速閃掠而過。數十隻鳥雀似是慌不擇路,接二連三地撞在樹枝上,墜入草地,其中一隻正好掉在他腳邊,撲翅掙扎,轉眼便不再動彈了。

    許宣摸了摸鳥屍,汗毛直乍。

    這隻鳥雀渾身冰冷僵直,腳爪、羽翅上更凝結了一層薄冰,竟似是被瞬間凍死的。轉頭望去,地上密密麻麻地死了近百隻鳥雀,無不凍僵暴斃。又驚又疑,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還不等細想,又是一陣陰風撲面刮來,似乎有個黑影從頭頂閃電般掠過。他呼吸一窒,全身僵直,眉睫上頓時凝了一層薄霜。若不是「活絡丹」藥力仍在,只怕瞬間便被凍成冰石了。

    他心底猛地一沉:「難道自己遇上妖怪了?」忽聽身後傳來「咯啦啦」一陣響動,轉頭朝後一看,魂飛魄散,差點兒大叫出聲。

    一隻手!

    一隻蒼白僵硬的手從草地裡伸了出來!

    那隻手五指蜷曲,乾枯得只剩一層薄皮貼在骨頭上,每一次屈伸,指節都「咯咯」脆響,彷彿將欲碎斷。

    它抓住旁側的岩石,似乎在用力撐頂,接著「彭」地一聲悶響,咫尺之外,又破土伸出一隻手爪,按住了草地。然後在這兩隻手爪之間,慢慢地頂出了一顆慘白的頭顱。

    頭顱乾癟,一如那兩隻手爪,彷彿被吸乾了所有血肉,惟余骷髏。白多黑少的眼球在深凹的眼眶裡徐徐轉動,從許宣身上瞥過時,突然凝注不動,呲著白牙,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吼聲。

    許宣寒毛直乍,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此時相距不過三尺,甚至可以感覺到骷髏陰冷濁臭的鼻息噴吐在自己的身上。那種恐怖的感覺,如墮夢魘,卻又偏偏如此真實。

    那具骷髏瞪了他好一會兒,似是察覺不到活人的氣息,又低吼著慢慢轉開頭,繼續一點一點地從泥土裡鑽了出來。

    許宣如釋重負,口中卻依舊不敢吐氣。正憋得胸肺欲爆,東南邊又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六騎風馳電掣地朝這裡衝來。

    當先一人道:「張大官人稍安勿躁,過了這個山坡,就是無塵庵的舊址了。等小人佈置停當,只要那兩個兔兒爺敢來,包叫他們如甕中之鱉,有來無回。」

    又聽另一人「哼」了一聲,道:「張某看上的東西,從沒到不了手的。你們都給我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就算在這兒等上三天三夜,也不許交眨一下眼皮!」其餘眾人轟然應是。

    許宣心中一震,來人赫然竟是張宗懿!一時間不知是該驚愕、氣怒,還是好笑。這廝真真色膽包天,胡做非為!白日裡被鐵九一槳震退二僕,原以為他也該知難而退了,誰知竟賊心不死,半夜領人私闖山林,守株待兔,必欲得小青而後快。

    那六騎來勢極快,轉眼就捲過山頭,迎面衝來。

    那具骷髏不知是被激怒,還是見獵心喜,突然昂頭狂吼。

    圓月當空,照著林間泥土裡鑽出的半截白骨與森森白牙,那景象詭異到了極點。六匹駿馬受驚長嘶,高高地立身踢蹄,險些將張宗懿等人甩下馬背。

    眾人瞧見那具骷髏,臉色齊變,驚呼狂叫,慌不迭地勒韁揚鞭,轉頭逃命。

    骷髏拔地衝起,閃電似的撲到一個胖子的背上,一口咬中他的頸子,胖子發出淒烈無比的慘叫,簌簌狂抖,那肥胖的身軀竟瞬間乾癟,從馬背上摔了下來,縮成一小團。

    骷髏絲毫不停,立刻又飛身衝起,撲落到第二人身上,依法炮製,咬中他的脖子,將其瞬間吸成人干。

    許宣第一次瞧見如此恐怖之事,頭皮發麻,毛髮盡豎,全身凍僵似的一動不動。

    張宗懿等人更是肝膽欲裂,揮鞭策馬,亡命狂奔,不斷長呼亂叫:「救命啊,僵鬼!有僵鬼!」

    但那僵鬼速度快如閃電,兔起鶻落,轉眼間就已撲倒了五人,旋身拔起,朝著那張衙內當頭衝落。

    張宗懿尖叫著拔劍亂砍,被僵鬼拎起右腿,凌空甩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撞落在許宣身前的草地上。

    瞧見許宣,他就像懸崖邊上的人扯住了救命稻草,掙扎著爬來,涕淚交流,連呼救命。

    許宣心下一軟,此人雖然驕橫好色,好歹也是一條人命,豈能眼睜睜地見死不救?眼看那僵鬼又低吼著飛竄撲來,猛一咬牙,從張宗懿手裡奪過那柄長劍,翻身朝僵鬼的腿上砍去。

    這一招是青城鐵劍門的「石間清泉」,也是程仲甫傳他的十四招劍訣之一。程仲甫知道這外甥好管閒事,生怕他雙腿殘疾,在外頭受人欺負,因此偷偷傳了他十四招劍訣。

    這些劍法雖然看似簡單,卻涵蓋了鐵劍門的精髓要義,迅疾機變,防不勝防。最重要的,是劍劍都不傷及敵人要害,只是用於自保。

    許宣學了這十四劍,喜不自勝,日夜練習。他聰慧絕倫,一點就通,只是身體資質太差,經脈淤堵,真氣全無,因此招式雖然凌厲精確,殺傷力卻大打折扣。好在「自保而不傷人」恰巧是程仲甫私傳他劍術的初衷,這一年多來,許宣在外打抱不平,靠著這十四招劍訣,倒也嚇退了不少惡人。

    此時生死相博,面對的又是凶暴無比的僵鬼,和平時的花架子唬人自然天差地別。所幸他畢集全力,僵鬼又快疾如電,「卡嚓」一聲,劍鋒竟瞬間劈入了僵鬼的膝骨。

    許宣右臂酥麻,虎口更被震得鮮血長流,長劍頓時脫手。

    僵鬼愣了愣,低頭看了看嵌在膝蓋上的長劍,眼白翻動,又看了看他,突然呲牙咆哮,猛地翻身撲到他背上,一口朝他脖子咬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07:26 PM

第六章埋劍

許宣心中一沉:「我命休矣!」躺在一旁的張宗懿更是嚇得眼睛一翻,叫聲陡然斷絕,就此暈厥不醒。

    就在這時,忽聽「哐」的一聲,金鑼震響,僵鬼全身猛然僵直。

    狂風鼓舞,山林裡突然響起潮水般的「南無阿彌托佛」以及「咄咄」的木魚聲。

    僵鬼眼白翻動,踉踉蹌蹌地站起身,抓住自己的頸子,渾身扭曲,骨骼「咯啦啦」脆響不絕,仰頭發出痛苦的狂吼。

    許宣又驚又奇,卻見四個僧人手握禪杖、金鑼、木魚,從東南西北緩緩地走了出來,個個身著緋紫色袈裟,年紀輕輕,赫然竟是白天在驛館裡遇見的那幾位外地僧人!

    僵鬼歪歪扭扭地走了幾步,仆地蜷成一團,隨著木魚與誦經聲劇烈顫抖,骨骼扭轉成了不可思議的形狀。繼而「啪」地脆響,骷髏頭驟然折斷,從頸骨上飛起三丈來高,滾落在地。

    那顆頭骨旋轉著掉入土坑,白多黑少的眼球兀自骨碌碌地轉動著,怨毒地瞪著那行僧人。

    就在許宣鬆了口氣,以為噩夢行將結束之際,骷髏頭突然齜牙發出淒厲無比的嘶吼,十幾丈外的那具無頭骷髏竟應聲拔地衝起,瞬間撲到了當先的那位少年和尚頭頂。

    那和尚濃眉大眼,正氣凜然,在月光下竟似鼓著一輪淡淡的佛光,右手握著禪杖,稽首道:「阿彌陀佛,苦海無邊,渡君一程。去吧。」左手拋出一個金缽,嗡嗡旋轉,發出刺目無比的炫光。

    「轟!」僵鬼的屍體光芒閃耀,凌空撞飛起十幾丈高,接著扭曲如麻花,猛地化為一道金光,收入缽中。

    幾在同時,那顆墜落在土坑中的骷髏頭驟然跳了起來,閃電似的飛旋穿舞,朝西南方衝去。

    少年和尚雙眸精光爆射,沉聲道:「法賢、法相,它在為我們指路,且別收它。」

    眾僧合十應是。兩個僧人騰空飛掠,率先追去。

    那少年和尚微一遲疑,朝許宣稽首行禮,道:「施主,降妖除魔,禮數不周,得罪了。」不容應答,轉身便將他背了起來,朝著那顆逃逸的頭骨追去。剩餘的那名和尚也背起昏迷的張宗懿,緊隨在後。

    風聲呼呼,眾僧疾行如飛。

    許宣驚喜駭奇,滿肚子疑竇想要發問,卻彷彿全被狂風堵在了喉間,一句也說不出來。

    不過片刻,眾僧便已到了一片開闊的山林之中。

    陰雲慘淡,月光透過前方那株巨大的千年老樹,照在那間舊廟的頹牆破瓦上。夜梟桀桀尖叫,黑影盤旋。

    一隻白色的野貓聽見聲響,在牆頭豎起尾巴,朝著他們弓身呲牙,然後縱身躍入輕紗般的薄霧,消失不見。

    許宣心裡「咯噔」一跳:「這兒應該就是千年老槐與無塵庵了!」從前他曾來過兩次,陰森瘆人,尤其經歷了剛才驚魂那一幕後,更覺草木皆兵,鬼影重重。

    僵鬼的頭顱飛到舊廟前,突然憑空墜落草叢。

    眾僧正欲上前,樹林裡又傳來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音。

    少年和尚做了個手勢,示意眾人伏身不動,而後背著許宣藏在亂世叢中,蚊吟般的傳音道:「施主,此處來了個道行極深的妖孽,那只僵鬼不過是她的倀奴。今夜若放走她,蒼生必受浩劫。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切切不可出聲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許宣剛要點頭應允,又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銀鈴般笑道:「姐姐,就是這兒了!若不是有座荒山古廟,想要從這兒遍地古樹裡找出一株千年老槐,倒真不是件易事。」

    兩道人影一閃,小青與白衣女子並肩躍落。他又驚又急,還不等出聲提醒,已被早有防備的少年和尚封住經脈,動彈不得。

    小青格格笑道:「不知是誰起的這『無塵庵』的名字?如今偏偏殘垣斷壁,蛛網遍佈。當初如果起名叫『有塵庵』、『斷牆庵』,說不定就平平安安,嶄新如初了。就像我們今日所逛的『斷橋』,橋名『斷橋』,偏偏不斷。世間之事,大抵如此。你求什麼,老天偏不給你什麼;你不求什麼,卻反倒全都來了……」

    白衣女子反握長劍,左右環顧,彷彿有所警覺,截口道:「小青,時候不早啦,快點將斷劍埋了,便回蜀山去吧。」

    「知道啦。」小青扮了個鬼臉,似是怪她囉嗦。

    她繞著那株老槐樹走了幾圈,「咦」了一聲,道:「姐姐,你瞧這兒有抔新土,似乎剛被人挖過……」接著又失聲低呼,奇道:「這兒埋了半塊墓碑……『不入輪迴六道之外生死簿無名女尼之墓』……哎呀,敢情是個老賊尼,呸!呸!呸!晦氣!」

    少年和尚手指一緊,似是有些憤怒。

    許宣心裡突突急跳,暗自奇怪:「他們來這兒不是替母還願麼?為何要掘地埋劍?」隱隱覺得這兩人絕不似先前以為的那麼簡單,但仍為他們捏了把汗,希望他們早早離開。

    小青從袖中取出一柄青幽幽的鐵劍,在那半截墓碑邊挖了起來。她動作極快,轉眼便掘出了一個縱橫丈許、深四尺的大坑。

    白衣女子見她仍不將斷劍埋入,連聲催促。

    小青搖頭道:「姐姐,那魔頭雖然凶狡歹毒,卻言出必踐。既然說了埋劍於此,能讓你我升入仙界,必有原因……」右手忽然一震,斷劍不知碰到了什麼堅硬之物,熾光大作,嗡然長吟。

    兩人臉色齊變,小青又驚又喜,道:「姐姐,你瞧這兒是什麼?」低頭一吹,塵土飛揚,坑內露出一個青銅嵌制的圓形墳頂。

    許宣遠遠見了,亦覺奇怪。

    大宋民間富庶,許多人用堅固的岩石砌墳,以防盜墓。但像這般以大塊弧形青銅緊密嵌合的墳墓,卻是見所未見,難道竟是前朝某大富人家的墓穴?但又為何埋在千年槐樹之下,立著無名尼姑的墓碑?

    白衣女子沉吟道:「小青,此事似有不妥,我們還是走吧。如果再闖出大禍,就無顏回蜀山見葛仙人了。」

    小青笑道:「姐姐,你這般畏首畏腳,豈能得道?來也來了,挖了挖了,不見分曉我哪兒也不去。」畢集真氣,將斷劍刺入青銅墓石的縫隙,「砰」地一聲震響,墓頂竟然被她撞開了一個大洞。

    霎時間白汽蒸騰,陰風大作。她全身霜雪凝結,凍得牙關格格亂撞,斷劍幾乎拿捏不住。若不是白衣女子一把抱住她,朝後急退了幾丈,只怕瞬間被凍成了冰人。

    兩人又驚又疑,等到那股陰風散盡,再探頭朝裡望去,臉色又是一變,齊聲低呼。

    青銅墓室裡竟密密麻麻,塞滿了纍纍白骨!

    那些骷髏大多頗為細小,應是年紀不到十歲的兒童。有些甚至只有六七歲大小,渾身扭曲,瞪著眼珠,嘴巴張得極大,可以想像出他臨死時驚怖駭懼的表情。

    有的則乾癟如蠟像,骷髏上包裹著皺巴巴的皮,依稀還能看見脖子上翻綻的傷口,像是被尖牙咬過,吸乾了全身血肉。

    放眼望去,至少能看見六七十個頭骨,至於被壓在下方的,就難以計數了。

    二女面面相覷,饒是小青機變百出,見了此情此景也不免有些手足無措。她定了定神,瞥見那堆白骨裡露出一截黑漆漆的棺材,心念一動:「難道那魔頭所說的天機就在這棺材裡?」當下抓住棺沿,一把拽了出來。

    「砰!」

    棺材凌空飛起,重重地撞在老槐樹的虯根上,震得樹葉簌簌而落,也震得許宣心中一顫,呼吸如堵。

    幾乎就在同時,只聽少年和尚雷鳴般的大喝:「不可打開棺材!」人影閃爍,金鑼震耳,另外三個僧人跟著他縱身躍出,朝二女撲去。

    然而他們終究還是慢了半拍。

    小青拽出棺材的瞬間,便已發力將棺蓋撞飛。

    棺裡躺著一個美艷無比的赤裸女屍,渾身如被絲繭纏繞,被那雪亮的月光所照,玲瓏浮凸,若隱若現。更詭異的是,那女屍懷中竟抱著一個同樣赤裸的少年,光溜溜的頭頂赫然留著幾個醒目的戒疤,當是小沙彌無疑。

    眾僧齊聲叫道:「阿彌陀佛!」紛紛轉頭,不敢正視。

    許宣血氣方剛,雖然經脈被封,僵直地斜躺在亂世叢中,瞥見那裸體女屍,腦中仍不免「嗡」地一響,熱血沖頂,面紅耳赤。總覺得那女屍雖死猶活,那雙如絲媚眼似閉非閉,彷彿正妖嬈勾魄地凝視著自己,視線登時如磁石附鐵,再也移轉不開,

    就連小青被那女屍艷色所攝,也不免意動神搖,心想:「不知這女人是誰?死了尚有如此魅力,活著還不知該如何顛倒眾生!」誰知念頭未已,那裸體女屍竟突然睜開眼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07:2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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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女屍

小青猛地一驚,剛想後退,右腕已被那「女屍」鐵箍似的緊緊抓住,待要運氣掙開,卻渾身酥痺,連指尖也動彈不得。

    「女屍」格格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是誰攪亂了本宮的好夢?」眼波流轉,從眾人臉上掃過。眾人心中一蕩,彷彿被陰柔妖媚的聲音瞬間攝住了魂魄,連氣也喘不過來了。

    那少年和尚一咬舌尖,喝道:「大膽妖孽!你戕害無辜,吸人精血,褻瀆佛門淨地。罪惡滔天,還不引頸伏誅?」

    他聲如驚雷,動用了「佛門獅子吼」,再加上手中禪杖與金缽鏗然激撞的聲響,瞬間壓過了那「女屍」陰柔的笑聲,震得眾人遽然驚醒。

    「好俊俏的小和尚,」那「女屍」凝視著他,吃吃笑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你既有向佛之心,為何不自我犧牲,拯救世人?」左手輕輕撫摩著懷中沙彌的裸屍,極盡挑逗之意味。

    那少年和尚面色一紅,喝道:「紅粉骷髏,色色空空,苦海無涯,唯心是岸!法賢、法相、法真,結『四方如來陣』!」

    另外三名僧人齊聲應諾,人影交掠,將那「女屍」包圍中央。金鑼震耳,木魚聲聲,夾雜著潮水般的「南無阿彌托佛」,光芒沖天。

    小青掙脫不得,被周圍滾滾氣浪壓迫,五臟六腑直欲炸裂開來,又驚又急,叫道:「喂!我只是受人所托,來這兒埋點兒東西的。你們要打要殺,幹嘛拉我下水?」

    「女屍」格格笑道:「小丫頭,天下這麼大,你偏挑了此處埋東西,怪得誰來……」瞥見小青手上的那半截玄冰鐵劍,臉色陡變,笑聲也忽然頓止,厲聲道:「這柄劍哪兒來的?是誰讓你將此劍埋在這裡?」

    她原本笑意吟吟,嬌媚無限,瞧見這斷劍後,竟似瞬間變成了另一個人,驚怒、悲憤、仇恨、怨毒、恐懼……諸種表情全都湧上那張扭曲變形的臉容,猙獰如鬼。

    白衣女子喝道:「放開她!」劍光如電,朝「女屍」眉心刺去,劍尖還沒碰到那層蟬翼般的絲繭,便被應激鼓起的護體氣罩震碎為幾截。她經脈未復,根本抵受不住那兇猛無比的反撞力,「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凌空跌飛到十幾丈外的樹叢中。

    許宣心中一沉,還不等驚呼出聲,那四名僧人已經朝「女屍」圍沖而至。禪杖、金缽、金鑼、木魚……光芒炸射,朝著她當頭拍落。

    「女屍」視若不見,右手一翻,扣住小青的頭頂,喝道:「快說,是誰將此劍交給你的?他現在何處?」左手拎起那具沙彌裸屍,朝上飛旋掃擋。

    「轟!」光浪四噴炸湧,沙彌裸屍瞬間斷成數截,血肉橫飛。那四名和尚則被震得踉蹌飛退,木魚、金鑼齊齊脫手。

    小青頭頂劇痛,只覺一股陰寒無比的真氣從泥丸宮劈入全身,奇經八脈彷彿寸寸撕裂,疼得冷汗直冒,錐心徹骨,卻偏偏長大了嘴巴,一聲也發不出來。心底閃過一個恐怖無比的念頭:這妖女在用妖法吞併她的神識!

    「女屍」右手五指死死地扣住她的頭頂,光芒閃耀,眼中閃過驚訝、狂怒的神色,厲聲大笑:「峨眉山!原來你在峨眉山!本宮踏遍了九州四海,原來你竟躲在葛老道的煉丹爐下!」

    那少年和尚喝道:「妖孽!再不放下屠刀,迷途歸返,必將形神俱滅,萬劫不復!」盤腿而坐,袈裟鼓舞,全身如鍍金光。

    法賢、法相、法真次第坐在他身後,左手抵住前一人的後背,右手捏訣結印,緊閉雙眼,唸唸有詞,渾身都已被汗水浸透。

    無數道金黃色的氣芒穿過眾僧身體,匯入那少年和尚的雙臂,環繞著禪杖,滾滾飛舞,就像一條金龍盤旋咆哮。

    「轟!」禪杖金光怒爆,當空幻化為一條巨大的金龍,朝著「女屍」當頭衝落。

    「空有皮囊在,心死如劫灰!本宮早已跳出五行,不入輪迴,何懼你形神俱滅,萬劫不復!」那「女屍」尖聲狂笑,淚水奪眶滑落。說到最後一個字時,空中突然亮起一道刺眼的閃電,雷聲狂奏。

    許宣呼吸一窒,只見漫天青紫,那條銀蛇般的電光夭矯飛竄,忽然劈入那「女屍」頭頂,接著熾光刺眼,氣浪猛地朝外一鼓,巨大的轟鳴與爆炸幾乎夷平了周圍的所有一切。

    岩石、墓室、棺材、千年老槐、草木、泥土……就像滔天大浪,層層掀翻,轟然鼓湧,卷溺著他拔地飛起十幾丈高,然後重重地撞落在草地裡。眼前金星亂舞,百骸彷彿全都被震散成了萬千碎塊,痛得無法呼吸。

    凝神再看時,塵土濛濛,那四個僧人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渾身鮮血斑斑,禪杖、木魚、金鑼盡皆震斷。

    那「女屍」依舊提著小青,昂然站在棺中,厲聲長笑,臉頰上儘是晶瑩閃爍的淚水。

    她雙眸中的怒火漸漸消散,又恢復了那風華絕代的妖媚姿容,冷冰冰地環顧著四周樹林,格格笑道:「你們看也看足了,等也等夠了,還想藏到幾時?想讓本宮降下萬千雷霆,將你們全都劈成炭糜麼?」

    狂風呼嘯,四面樹林中黑影閃爍,接二連三地衝出數十個道士,結成劍陣,將她團團圍住。

    當先一人葛巾布衣,清俊軒昂,右手反握長劍,朗聲道:「無恥妖孽!分明是你在此處躲藏了十六年,宣淫濫殺,禍害蒼生,所犯罪孽即便降下萬千雷霆也難燒盡!我等承奉天意,特來降拿,還不跪下伏誅?」

    「舅舅!」許宣又驚又喜,這才明白程仲甫今日所說的「除了慶賀生日,另有要務」是什麼意思。

    那「女屍」格格一笑:「青城半尺鐵,光寒十四州。閣下想必就是許冠蟬的師弟程仲甫了?」

    她從小青手中摘下那半柄玄冰鐵劍,揚眉笑道:「你來這兒,是為了尊師的這柄『半尺玄冰鐵』,還是為了被此劍刺中之人?」

    程仲甫淡淡道:「修道者,當以救濟蒼生為己任,降妖除魔,死而後已。家師為道而死,死得其所。程某不肖,卻願以七尺之軀、半尺鐵劍,承我青城之志,一往無前,粉身碎骨。」

    眾道士齊聲大喝:「一往無前,粉身碎骨!」劍光閃耀,凌空穿梭飛舞,將「女屍」層層疊疊圍在中央,只等程仲甫一聲令下,立即上前圍攻。

    看著舅舅正氣凜然,領袖群倫,許宣又是激動又是驕傲,全身熱血如沸,燒得臉頰、耳根陣陣發燙,恨不能立即化身陣中,與他共存亡。

    漫天電光飛舞,雷聲滾滾。

    「女屍」仰頭格格大笑道:「好一個『一往無前,粉身碎骨』!本宮倒要看看你們誰敢上前,誰又擋得住我!」突然鬼魅似的疾衝而出,一把便抓住了一個矮胖道士,低頭咬住他的脖子。

    矮胖道士尖聲慘叫,瞬間乾癟倒地。

    「女屍」足不點地,去勢如狂風,轉眼又抓住了三個道士,吸乾精血,繼續背著小青,朝人群衝去。

    眾人大駭狂呼,劍光縱橫飛舞,氣浪四爆。

    許宣眼花繚亂,被狂風、氣浪迫得呼吸不得,什麼也看不清,只聽慘呼迭起,程仲甫高聲喝道:「大家結成劍陣,一致對外,不可讓她靠近!若被咬中,下個月圓之夜就會變成非人非鬼的殭屍!」

    接著又聽「砰砰」連聲,慘叫、驚呼不絕於耳,幾道人影從他頭頂飛過,溫熱的鮮血濺了滿臉都是。

    混亂中又聽那少年和尚喝道:「再過一刻鐘天便要亮了。天色一亮,她的『陰極真炁』便難以為繼,只能躲入棺中,束手就擒。大家合力支撐,千萬不可讓她跑了……」話音未落,忽然一聲悶哼,似是被「女屍」打中,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女屍」笑聲凌厲,伴著滾滾雷鳴。一道又一道的閃電當空劈落,氣浪炸舞,慘呼聲此起彼伏。

    許宣眼前一花,一道人影突然撞在自己身上,還沒等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腳下一空,猛然被騰雲駕霧地拋了起來,撞向迎面撲來的第二道人影。

    閃電一亮,照在對面那人嬌媚的臉上,肌膚瑩白如霜雪,吹彈欲破,閃閃秋波正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唇邊鮮血殷紅欲滴。

    他心下一沉,「女屍」!下意識地伸手摀住自己的脖子。

    但那「女屍」對吸他精血卻似毫無興趣,隨手一掌拍在他的胸口,抓著小青,繼續沖天飛起。

    他眼前一黑,喉中腥甜狂湧,皮膚、毛髮瞬間凍結了一層白白的冰霜,就連五臟六腑也彷彿被轟然湧入的森森寒氣撞成了無數碎片。然後意念如碎,什麼也感覺不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07:27 PM

第八章玄龜

四月,黃昏,峨眉。

    艷陽如豆,雲海茫茫。數峰破雲,參差傲立,在夕暉映照下,閃耀著淡淡的金光,彷彿海上仙山,壯麗而飄渺。

    大峨山中,險崖峭壁如刀削斧砍,突兀嶙峋,桀然天半。一條棧道沿著山勢,向上蜿蜒折轉,直沒雲霞深處。

    兩側蒼松青翠,虯枝橫斜,鬱鬱青青如綠雲碧霧。空谷幽林,鳥鳴清寥,巨石青苔上灑落著斑斑光影,閃爍不定。

    一個矮小的青衣老者戴著碧綠色的草笠,背著一口大銅鍋,正蹲坐在林間岩石上,哼著小調,搭灶生火。

    在他身旁端坐著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黃衣少女,石人似的一動不動,俏臉蒼白,妙目焦急地眺望著下方山徑,淚珠不住地在眼眶裡打轉兒,交雜著驚惶、恐懼、期待、緊張……種種神色,似乎在等著什麼人的出現。

    「小丫頭,你死心吧,姓葛的牛鼻子正縮著腦袋當烏龜,哪裡還有膽子出來救你?嘿嘿,他既然沒膽子來,留著你也沒用啦,索性當老祖的晚飯吧。」

    老叟瞟她一眼,乾癟的臉上綻開菊花似的笑容,又搖著頭嘖嘖讚歎:「細皮嫩肉,一定很清甜爽口。」一邊說,一邊狂吞饞涎,從背上取下那口大銅鍋,架在石灶上。

    山風鼓舞,枝葉間篩落的陽光燦燦閃耀,遠遠地,吹來一陣清亮的歌聲。老頭耳廓微動,轉頭凝神傾聽。

    黃衣少女妙目一亮,迅即又轉黯淡。

    「噫吁戲,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始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方鉤連。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沖波逆折之回川……」那聲音清亮悅耳,但卻似中氣不足,一曲《蜀道難》尚未唱到一半,已自氣竭,咳嗽不止。

    只聽一個漢子慌忙勸道:「公子爺,你悠著點,別再唱啦,岔著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唱歌的少年咳嗽著笑道:「橫豎快要死了,管它作甚。」

    黃衣少女心下失望已極,聽到「橫豎快要死了,管它作甚」,更是秀眉輕蹙,淚水忍不住奪眶湧出。她經脈被封,想哭也哭不出聲。

    老者齜著黑黃的牙齒,森然一笑,道:「小丫頭,別哭,再哭肉就發酸啦,那可就不好吃嘍。」

    說著指尖一彈,「哧!」一道清流從不遠處的山泉裡沖天噴出,順著他手指所劃,當空劃過一道銀亮的弧線,汩汩地澆入銅鍋,蒸騰起絲絲白汽。

    這時,腳步聲越來越近,三個漢子穿過松林,沿著那石徑走了上來。

    當先那人是個中年道士,葛巾布衣,青鞋白襪,腰間懸了一柄短劍,清俊軒昂,落落出塵。

    第二個大漢身高九尺,魁偉如山,銅鈴大眼炯炯有光,背著一個錦衣少年,步履穩健如飛。錦衣少年約莫十四五歲,清秀瘦弱,大眼靈動,只是臉上罩了一重淡淡的黑氣,病怏怏的渾無光彩;一邊咳嗽,一邊兀自笑嘻嘻地唱著那首《蜀道難》,斷斷續續。

    最後一個藍衣漢子挑著鐵扁擔,亦步亦趨,滿臉焦急,不斷地勸那少年緘口休息。

    草笠老叟瞇眼打量那少年,一邊攪拌鍋水,一邊搖頭嘖嘖惋歎:「骨骼修長,皮肉細嫩,若是沒生病,用來清蒸一定妙極。可惜眼下病入膏肓……唉唉,浪費了,浪費了。」

    那中年道士猛地抬起頭來,眼中精光閃動,掠過一絲驚駭、警戒的神色,淡淡道:「原來是玄龜老祖,幸會了。」

    另外兩個大漢聽見「玄龜老祖」四字,登時面色大變,止住腳步,驚怒厭憎地瞪著老叟,凝神戒備。

    那少年「咦」了一聲,止住歌聲,笑道:「玄龜老祖?這名字好生熟悉。是了!舅舅,他就是你從前說過的專吃人肉的東海老怪物嗎?那口大銅鍋若是背在背上,果然像極了一隻老烏龜……」

    「宣兒!」中年道士驀地截住他的話頭,朝那老叟微一抱拳,不卑不亢地道,「少年無知,無心冒犯,還請見諒。」

    草笠老叟長眉一挑,起身桀桀怪笑道:「小娃兒年紀輕輕,見識倒是不少,看來都是閣下教的嘍?還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笑聲陰惻森冷,聽得眾人毛骨悚然。

    這老叟正是被稱為「魔門十祖」之一的東海「玄龜老祖」宋堇。魔門中人行跡詭秘,自稱修道,卻以妖邪之法修煉不死之身,惡名昭著,而這玄龜老祖又是其中聲名至為狼籍的一位。

    此人性情偏狹多疑,殘忍好殺。獨來獨往,作惡多端,猶喜食童子肉,不僅是官府的眼中釘,更是天下各派的公敵。但他妖法極強,每每從各派圍擊中從容逃脫。

    八年前,峨眉明空大師曾聯合十八名佛門高手,遠赴萬里,在武夷山下伏擊此獠,仍被他提前識破埋伏,以妖法遁走。此後杳無音訊,蹤跡全無。

    不知這魔頭今日為何竟敢孤身獨上峨眉?又為何公然在這半山棧道烹煮童女?峨眉山群英薈萃,難道竟沒有人出面管上一管?

    一念及此,中年道士忽然想到今日一路上山,竟沒有遇見一個佛門子弟,偌大峨眉竟似成了空山!心中突突劇跳:「難道那傳言竟是真的,峨眉山當真出了大事?」微一凝神,不動聲色地道:「在下不過無名小卒,何足掛齒……」

    那少年卻搶著大聲說道:「老怪物,我舅舅是怕說出名號來嚇死了你!」他初生牛犢,對玄龜老祖毫不畏懼,又對自己的舅父極是自傲,笑嘻嘻地道:「青城半尺鐵,光寒十四州。『太玄真人』程仲甫的名頭你聽沒聽過?」

    「程仲甫?原來你就是青城半尺太玄劍?」玄龜老祖目中凶光一閃,哈哈笑道,「青城、峨眉老死不相往來,你破戒上山,也不怕被許冠蟬逐出青城嗎?」

    峨眉山原為道教聖山,相傳唐朝呂純陽等人便曾在峨眉修煉得道。但唐朝中葉以後,道門勢衰,佛教興盛,峨眉逐漸被佛門所據,山中寺廟林立,道佛兩教怨隙隨之越結越深。

    唐玄宗時,朝廷為安撫兩方矛盾,特將青城山闢為道教聖山,峨眉則繼續為佛教所有。

    到了大宋政和年間,道士林靈素橫空出世,祈雷求雨無不靈驗,名震天下,深得徽宗皇帝恩寵。

    在他再三奏請之下,徽宗屢屢抑佛崇道,甚至於宣和元年下令改佛為道,焚滅佛經,佛門幾遭滅頂之災。

    自此之後,道、佛兩門更是形如水火,勢不兩立。

    為免紛爭,峨眉、青城山上的道佛各派對弟子嚴加約束,立誓若非生死攸關,絕不輕易踏入對方山門,違者輕則禁閉,重則逐出師門。

    程仲甫雖是青城山鐵劍門的成名人物,卻也不該違禁行事,貿然踏入峨眉。是以玄龜老祖如此發問。

    程仲甫微微一笑,不答反問:「武夷山一戰,猶如昨日,老祖這麼快就忘了?難道閣下親上峨眉,是想向明空大師負荊請罪?」

    「姓程的,你是當真不知道呢?還是裝瘋賣傻?」玄龜老祖長眉一挑,哈哈大笑,「明空老禿驢惡貫滿盈,五天前就嗝屁啦!相識一場,老祖我豈能不來弔唁送終?」

    「什麼?」眾人失聲齊呼。就連一向沉穩的程仲甫,也忍不住變色,愕然道:「明空大師……圓寂了?」

    明空大師是峨眉山七十二寺的領袖,德高望重,慈悲睿智,與其師弟明心、南海的慧真師太、白雲禪院的宗惠大師並稱「大宋四大高僧」,更難得的是法力高強,嫉惡如仇,平生降妖伏魔無數,可謂魔門妖類最為忌憚的人物。

    難怪峨眉山上空空蕩蕩,一個人影也難以瞧見,想必這幾日峨眉各寺都在閉門志哀,唸經超度。是以這老妖才這般猖狂,當道煮湯吃人。

    玄龜老祖嘿然道:「明空老禿驢害得我在東海躲了八年,頓頓魚蝦蟹蚌,嘴裡他奶奶的都快長出海藻來了。這次入川,老祖專門上峨眉吃幾隻兩腳羊,過一過癮,順便祭奠老禿驢在天之靈。」探出那乾癟如鬼爪的手,捏住黃衣少女的臉,縱聲狂笑,聲音在群山之間遙遙迴盪。

    「汩汩汩!」鍋裡的水已經燒開了,蒸汽滾滾翻騰。

    玄龜老祖吞了口饞涎,笑道:「妙極,妙極!終於可以下鍋了。太玄散人想分一杯羹否?」雙手一扯,「哧哧」脆響,少女衣裳登時碎裂,露出雪白細嫩的肌膚。

    黃衣少女雙頰潮紅,倏然又轉為蒼白,淚光閃閃地望著程仲甫等人,滿是羞憤、哀求與恐懼,猶如雨荷風柳,惹人垂憐。

    程仲甫心中不忍,躊躇難決。他素來謹慎,若無十分把握,絕不做冒險之事。玄龜老祖凶名昭著,峨眉山群僧閉門不出,單憑一己之力,絕非他的對手,想要救下這少女,還要保護住外甥的安全,實比登天還難。

    何況眼下要務在身,哪有閒暇與這老妖糾纏?但眼看這無辜少女為老妖所擒,即將成為他腹中之物,自己修道之人,又豈能見死不救?

    正自猶豫,忽聽那少年「哎呀」一聲,指著黃衣少女笑道:「原來是你!舅舅,這位小娘子可不是上個月到我『仁濟堂』抓藥的那位麼?孫思寥孫大夫說她得了『黑骨炎血毒』,活不過三十天,想不到今日還這麼活蹦亂跳,這可真是奇跡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07:28 PM

第九章求藥

眾人俱是一愣。黃衣少女見那少年突然向自己眨了眨眼,心中「咯噔」一跳,耳頰如燒,更加迷茫不解。

    程仲甫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有些錯愕惱怒:「臭小子專愛逞強攬事,不知這回又想胡說些什麼?」

    與他同行的這位少年自然便是仁濟堂少主人、臨安藥商許正亭的獨子許宣,也是程仲甫的親外甥。半個多月前,許宣偶遇小青二女,夜間隨著她們來到無塵庵老槐樹下,卻被棺中「女屍」打成重傷。

    那一戰至為慘烈,棺中的女魔頭挾持著那來歷不明的「小青」殺出重圍,與程仲甫同行的三十六名青城道士則有十七人被她咬成殭屍,另有八人被當場打死。另外四名前來臨安降妖的鎮江金山寺和尚也死了三人。從女魔頭藏身墓室裡挖出的童男屍體,足足有一百二十多具,被她吸乾精血後變成僵鬼的,更有四十多人。一時間,臨安震動,人人自危,西湖遊人近乎絕跡。

    許宣經脈盡斷,雖然僥倖還生,卻有癱瘓之虞,就連孫思廖也束手無策。無奈之下,許正亭才托程仲甫帶著他遠上峨眉,找一位隱居的故人相救。不想剛上山,就遇到了這咄咄怪事。

    玄龜老祖雖遠居東海,卻多少也聽說過「仁濟堂」與孫思廖的大名,心下狐疑,瞪眼道:「小娃兒,你說什麼?『黑骨炎血毒』是什麼狗屁怪病?」

    許宣歎道:「你這海蠻子孤陋寡聞,自然不知道嘍!得了這病的,外表鮮活水靈,毫無異狀。但三十六天之內,必定骨髓盡黑,毒血如燒,全身潰爛而死。誰要是被她沾上一點,就算不死,也要蝕骨掉肉。要不那天,我爹又怎會急急忙忙地將她趕出藥店呢?」

    程仲甫這才明白他的詭計,微覺莞爾。這小子膽大無賴,好打不平,竟杜撰出怪病來嚇唬老妖。勢成騎虎,也只有姑且一試了。當下假意喝道:「宣兒住口!誰讓你多嘴?」

    許宣嚇了一跳,懊悔不迭地摀住嘴,苦笑道:「是是,我可真傻了,早知不告訴這老妖怪,等他吃了再說不遲。」

    玄龜老祖生性多疑,被程仲甫這麼截口喝止,不由信了幾分,心想:「他奶奶的,難道這小兔崽子說的竟是真的?童言無欺,瞧他乳臭未乾,又豈能想得出什麼騙人的花招?」

    口中卻哈哈大笑道:「小兔崽子想誆我?老祖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提起那少女,就要往鍋中丟去。

    程仲甫心中一緊,兩個大漢齊聲驚呼,怒喝道:「住手!」惟有許宣趴在大漢肩上,笑嘻嘻不說話,目光又是熱切又是興奮地盯著老妖,似乎盼著他快些煮熟吞食。

    玄龜老祖狐疑更甚,低頭望去,見黃衣少女肌膚柔嫩,白裡透紅,毫無病態,又想:「是了,若非這臭丫頭得了劇毒之症,那姓葛的老牛鼻子又怎會狠心不來相救?奶奶的,差點上了他的惡當,吃了穿腸蝕骨的毒血腐肉!」

    他惱羞成怒,越想越生氣,心中突然一動,哈哈笑道:「既然如此,這小丫頭不要也罷。」驀一甩手,將少女高高地往山崖下拋落。

    程仲甫見他臉色忽白忽青,咬牙切齒,已知不妙,待他手指一動,立即飛身掠起,閃電似的朝那少女橫空撲去。

    玄龜老祖再無懷疑,獰笑道:「操你奶奶的,想從老祖嘴裡搶回這丫頭,哪有這等容易?」手指一勾,當空閃起一道淡淡的紅光,那黃衣少女頓時當空彈回,瞬間摔落到他腳下。

    「東海淚蛛絲!」程仲甫一凜,腳尖一鉤,御風回身,輕飄飄地落在樹梢。

    玄龜老祖手指間纏繞著淡不可辨的紅絲,赫然是東海奇物淚蛛絲。

    淚蛛是東海極為罕見的凶獸,凶狡劇毒,長近三丈,週身黑毛,蟄伏海底深處,以蛛淚凝絲織網,獵殺過往魚群。蛛絲強韌黏粘,獵物一旦附住,絕難擺脫,再被淚蛛的毒牙輕輕一咬,即便是凶狂的鯊魚,也立即乖乖受死。

    玄龜老祖五指飛彈,蛛絲疾旋飛舞,將黃衣少女捆得結結實實,倒吊在樹上;轉身斜睨程仲甫,笑道:「正主兒沒來,倒來了你們這些個小鬼。嘿嘿,正好,這小丫頭細皮嫩肉老祖捨不得吃,先拿你們填填肚子。」話音未落,身形一閃,鬼魅似的朝許宣撲去。

    程仲甫喝道:「鐵九、王六,護住公子爺!」抄身斜衝,「嗆!」的一聲脆響,一道碧光破鞘飛舞,閃電似的朝老妖背心飛刺而去。翠光流麗,氣浪激旋。

    玄龜老祖頭也不回,哈哈笑道:「這就是半尺青鐵太玄劍嗎?聞名不如見面!」大袖揮捲,一道黑光蓬然吞吐,「轟」地撞在劍光之上。

    光浪四炸,太玄劍「叮」地一聲,龍吟不絕,沖天飛起。

    程仲甫悶哼一聲,臉色蒼白,氣血不暢,險些從樹梢摔落。又驚又怒,想不到這老妖真氣之強,竟遠在自己預估之上!

    玄龜老祖桀桀怪笑道:「過來吧,小子!」枯乾的手爪虛空抓探,「吃」地一聲,狂風陡起,氣浪渦旋。

    許宣「哎呀」驚叫,只覺一股巨大的吸力將自己朝老妖掌心吸去,急忙抓緊鐵九肩頭。兩人頭髮、衣裳獵獵鼓舞,跌跌撞撞,險些離地衝起。

    「咻!」上方碧光電舞,太玄劍怒射而至。

    程仲甫御風追來,嘴唇翕動,手舞劍訣,短劍隨著他指訣變化,不斷迤儷飛舞,蛟龍似的朝玄龜老祖洶洶猛攻。

    老妖怪嘯不絕,高竄低伏,大袖鼓卷,將太玄劍接連震飛,左手渦旋氣流稍稍減弱。

    許宣被那狂風吸得睜不開眼,口中卻猶自斷斷續續地笑道:「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容東海老烏龜兮太猖狂!」

    玄龜老祖獰笑道:「小兔崽子,死到臨頭還敢油嘴猾舌!」右袖忽然飛捲橫掃,黑光噴吐。

    「公子爺小心!」藍衣大漢王六搶身擋在鐵九身前,還來不及抽舞鐵扁擔,「彭」地一聲,雙臂應聲折斷,頓時噴出一口鮮血,撞飛到十丈外的松樹上,軟綿綿地滑落在地,不再動彈。

    許宣驚叫道:「六叔……」胸膺窒堵,被那氣旋迫得呼吸不得。

    玄龜老祖笑道:「別急,你們很快就可以相會了!」掌心一收,萬千道弧形氣浪離心飛旋,陰風狂舞,四周綠樹傾搖。接著「劈啦啦」一陣脆響,枝葉紛紛斷裂飛舞,渦流似的衝向老妖袖擺。

    鐵九面色紫紅,頭髮亂舞,苦苦強撐,腳下卻不聽使喚地急速前滑。許宣「啊」地一聲,再也支持不住,驀地翻身飛跌,越過鐵九頭頂。

    鐵九大駭,吼道:「程真人,接住公子爺!」奮起全身之力,猛地將許宣雙腿抓住,反身高高拋起。自己卻因此失去平衡,陡然橫空後飛,「呼」地撞到老妖掌心。

    「彭!」鐵九慘叫一聲,強壯的身軀陡然乾癟,彷彿被瞬間吸乾。鮮血噴射,心臟破體衝出,被老妖的五指「格嚓」一聲捏得粉碎。

    「老九!」許宣驚怒駭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頃刻之間,與他親如家人的兩個僕從便被這東海妖魔接連殘殺!

    程仲甫喝道:「宣兒,快走!在中午休息的山洞等我……」左手在他腰間輕輕一托,穩穩地送落到十餘丈外。旋身抄足,馭劍朝老妖衝去。

    玄龜老祖獰笑道:「小兔崽子,留下和臭丫頭做伴吧!」手指飛彈,黃衣少女身上的淚蛛絲登時「嗖」地飛出一根,破空拋揚,將許宣緊緊纏住,接著閃電收卷,將他與黃衣少女綁縛一起。

    程仲甫又驚又怒,喝道:「老妖怪,他不過是個孩子,又身懷重傷,何苦與他為難!也不怕傳到江湖,令天下恥笑嗎?」

    玄龜老祖哈哈笑道:「牛鼻子你這話說得好奇怪,老祖臭名昭著,還要什麼名聲?再說,只要將你們殺個精光,天下人又何從知曉?」雙袖鼓舞,黑光氣刀凌厲捲掃,頓時將程仲甫壓得透不過氣來。

    程仲甫怒道:「老妖怪,我和你無冤無仇,不過帶著外甥前來求醫。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一再苦苦相逼?」

    他臉上碧光籠罩,鬚眉皆綠,真氣滔滔奔湧,太玄劍的氣芒也越來越盛,每次交手,都激撞出刺目光浪。

    玄龜老祖氣刀狂舞,揚眉嘿然道:「求醫?這麼說來,你來這峨眉山定是找葛老道嘍?」

    程仲甫一面飛退格擋,一面道:「不錯。孫思廖說,宣兒的傷病,天下除了海瓊子,再無人能醫……」

    玄龜老祖眼白一翻,桀桀笑道:「嘿嘿,真人面前又何必說假話?你當我是無知小兒嗎?你找葛老道還不是為了『他』麼?牛鼻子,你來得太遲啦!」

    程仲甫一怔,皺眉道:「你說什麼?」心下分神,左臂登時被老妖氣刀掃中,衣裳破裂,鮮血長流。

    玄龜老祖嘴角獰笑,陰惻惻地道:「實話告訴你罷,峨眉山上上下下已經被我神門佔據,就算你過得了老祖我這關,也絕上不了九老峰頂!」

    許宣在一旁聽得雲裡霧中,悲怒交集,淚水早已迷濛了眼睛。

    他向來樂觀開朗,膽大包天,即便是當日被那棺中「女屍」重傷,凶多吉少之際,也毫無半點害怕難過,反倒笑嘻嘻地安撫父親與真姨娘。但此刻目睹這凶狂老妖殘殺王六、鐵九,又對舅舅趕盡殺絕,心中之鬱憤恨怒,已遠非言語所能描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07:29 PM

第十章同袋

一陣山風吹來,血腥味登時轉淡,鼻息之間儘是處子的淡淡幽香。許宣突然想起正與那黃衣少女纏縛一起,心中一蕩,忍不住斜眼瞥去。那少女的一雙澄澈妙目,也正凝視著自己。

    兩人目光相撞,少女吃了一驚,雙頰飛紅,急忙別開頭去。她姿容秀麗,年紀雖輕,體態卻已玲瓏有致。此時青絲繚亂,衣裳撕裂,露出雪白細嫩的肌膚,襯著那滿臉紅霞與驚惶眼神,越發顯得楚楚動人。

    許宣經常讓鐵九背著他到臨安城各處的勾欄瓦捨玩耍,耳濡目染,已略知男女之事,此時驚鴻一瞥,見她衣不蔽體,心中一陣大跳,扭過頭,不好意思多看。心裡的悲怒驚懼少減,暗想:「許宣啊許宣,她已如驚弓之鳥,你若在她面前慌張害怕,豈不是更嚇壞了她?」

    當下深吸一口氣,高聲道:「你別怕,我舅舅是青城山鐵劍門的真人,武功法術比這老妖怪不知高了多少倍,他一定會宰了這老妖,救我們離開的。」

    少女臉上一紅,不敢看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玄龜老祖哈哈笑道:「小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讓你見識見識老祖的手段!」大袖揮舞,銀光怒爆,驀地幻化為三刃飛叉,「噹」的一聲,將太玄劍牢牢卡住,再一飛旋,登時將短劍絞得沖天飛起。

    與此同時,老妖右手順勢一轉,三刃飛叉忽然膨脹爆裂,再度幻化為三條銀鱗巨虯,張牙舞爪,雷霆霹靂似的交疊掃落,霍然劈中太玄散人。

    「舅舅!」許宣心下一沉,還不等叫出聲,程仲甫已鮮血狂噴,斷線風箏似的翻身拋飛,重重摔落樹林之中,也不知是生是死。

    「什麼青城十八真,原來不過爾爾!難怪被峨眉山的禿驢們趕到青城山去。」玄龜老祖哈哈狂笑,青衣、斗笠上滿是斑斑鮮血,夕陽絢爛地照在他乾癟扭曲的笑臉上,醜惡猙獰,形如妖魔。

    許宣悲怒空茫,彷彿身處夢魘,無法呼吸,動彈不得,直到此刻,方始感到一絲懼意。黃衣少女更是不由自主地輕輕地顫抖起來,驚恐害怕,淚珠泫然欲滴。

    就在這時,大風鼓舞,松濤呼嘯,一道淡綠色的人影從茫茫山壑中疾衝而出,直撲許宣二人。

    「哧!」人未至,劍已到,碧光如電破空,將懸吊的淚蛛絲瞬間斬斷。許宣二人身下一空,失聲墜落。

    幾乎就在同時,綠影閃爍,幽香撲面,一條絲帶輕輕巧巧地將他們攔腰纏住,朝外拖曳飛舞。

    「狂賊敢爾!」玄龜老祖又驚又怒,他與許宣二人相距甚遠,又正自得意歡喜,未加防備。眼看奇變突生,再要追阻已然不及,雙手一拍,那口大銅鍋「呼」地翻轉飛撞,滿鍋沸水倒瀉噴湧,「哧哧」激響,宛如萬千銀箭怒射飛舞。

    許宣眼前一花,叫道:「小心!」下意識地翻身抱緊黃衣少女,將她護在懷中。黃衣少女「啊」地一聲,全身綿軟,羞得耳根盡紅。

    許宣一怔,突然想到男女授受不親,剛要撒手,卻又生怕那水箭傷了少女,只得又重新摟住。

    「轟!」那條淺綠色的絲帶突然鼓舞膨脹,碧雲青霞似的飛散開來。滾沸水珠撞擊其上,飛花濺玉似的四下拋揚,在陽光中繽紛閃耀,蔚為壯觀。

    仍有一顆水珠穿透絲帶,其勢未衰,「哧」地射在許宣的右手背上,青煙直冒,痛徹骨髓。他渾身一顫,咬牙強忍,汗珠滾滾而下。

    耳邊聽見一個女子驚訝的聲音:「咦,怎麼是你?」接著又格格笑了起來:「許公子,我還以為你古道熱腸,原來是個見了姑娘就無事獻慇勤的小色鬼。」話音未落,綠影閃耀,一個瑩白色的絲袋鋪天蓋地罩了下來,將他與那少女兜入其中。

    許宣只覺得那女子的聲音清脆悅耳,似曾相識,還來不及細辨是誰,腳下一空,天旋地轉,已被那她兜入袋中,提著飛衝上天。耳畔依稀聽見玄龜老祖氣急敗壞的吼聲,越來越遠,終於淡不可聞。

    光影閃爍,風聲呼嘯,鷹鳴鶴啼由遠及近,倏然擦耳掠過。

    許宣與黃衣少女被兜在絲袋裡,緊緊相貼,無法翻轉動彈。身在萬丈高空,直如浮萍飛葉,飄忽跌宕。

    隔著那絲袋的縫隙,隱隱可以看見巍巍險峰、茫茫雲海。許宣長了這麼大,從未有過乘風飛舞的經歷,心中又是驚奇又是興奮又是新鮮,片刻前的悲怒驚駭也彷彿被狂風刮捲了大半。

    他生來體弱多病,又是大富人家的金玉公子,不能像其他孩童一般,隨心所欲地奔竄玩耍。出行乘車,逛街坐轎,就連到郊外放紙鳶,也要王六等人一齊拽著線,生怕一陣風吹來,將他單薄的身體一齊刮上天去。

    蓋因如此,好強如他,自小格外慕仙羨道,渴望能像傳說中的仙人那樣自由自在地御風飛翔。

    八歲那年,程仲甫拗不過他的百般央求,偷偷帶著他在自家宅院上空乘風遛了一圈,那次離地雖不過五丈,卻已足足讓他激動了好幾個月。但比起此刻際遇,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不可並語。

    然而比起高翔於天,更讓他激動好奇的,卻是從玄龜老祖眼皮底下救走他們的神秘女子。從絲袋的縫隙朝上方窺望,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見綠衣飄飄,青絲鼓舞,手腕白得欺霜勝雪,夾雜著陣陣幽香。

    仁濟堂名醫雲集,其中不乏看相高手。許宣從小耳濡目染,學了不少摸骨觀相的本事。所謂「窺一斑而知全豹」,一個人的長相、體形大致可由他身上任何一處骨骼揣摩而出。單從這女子的手腕來看,腕骨纖長,肌膚晶瑩如玉,必是美人無疑。

    許宣心中怦怦亂跳,暗想:「不知她到底是誰?為何認得我,知道我姓許?又為何要援手相救?」眼見她御風朝南飛行,突然想起臨行前,真姨娘拜在觀音堂前虔誠許願,心裡又是一震:「難道南海觀世音菩薩聽見了小娘的禱告,派了這仙女來救我?」又驚又喜,脫口道:「多謝仙女姐姐救命之恩!可否請仙女姐姐發發慈悲,救我舅舅程真人一命?」

    「仙女姐姐?」那女子「嗤」地一笑,「托許公子吉言,有朝一日我成了神仙,定然第一個渡你得道。可惜今日我不是來搭救你的,更不是來救你的牛鼻子舅舅,我救的是你身邊的小丫頭。」

    黃衣少女的經脈被封了幾個時辰,氣血原已開始緩慢流轉,再遭玄龜老祖與神秘女子的真氣交相震盪,更已解開了大半,只是手腳酥痺,一時仍無法舒展,加之與許宣緊緊相貼,羞窘難言,不敢動彈。聽見那女子說是為救她而來,又是驚訝又是感激,低聲道:「多謝姐姐救命之恩。」聲音雖輕,卻如清泉漱石,說不出的溫柔好聽。

    許宣心中一跳,忍不住轉頭望去,嘴唇正好碰到一個柔軟滑膩之物,黃衣少女「啊」地失聲低呼,他也吃了一驚,始知碰到她的耳垂,忙道:「哎呀,對不住!」

    黃衣少女生性害羞溫婉,從小深居蜀山,從未與男子有過接觸,被他這麼一碰,登時全身綿軟,脫口叫出聲來。聽他道歉,自覺失態,越發羞得俏臉紅透,長睫輕顫,低頭不敢看他。

    袋內空間極之狹小,兩人肌膚相貼,呼吸互聞,不免有些手足無措。許宣此時方才看清她的容貌,暗想:「原來她這麼好看,也不知那老妖怪怎捨得吃她?」想起王六、鐵九慘死於玄龜老祖之手,舅舅凶多吉少……心中又是一陣憤怒悲鬱,死裡逃生的喜悅之情蕩然無存。

    黃衣少女偷偷抬眼看他,見他怔怔出神,料想他必是擔心程仲甫生死,又是感激又是難過,低聲道:「許……許公子,多謝你們仗義相救,大恩大德,沒齒難……」秋波轉處,瞥見許宣手背上血紅的燒灼疤痕,嚇了一跳,駭然道:「公子,你受傷了!」

    許宣低頭望去,只見手背紅腫潰爛,竟被那道水箭灼穿了一個小洞,這才感到一陣錐心燒疼,忍不住「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黃衣少女道:「公子,你別動。」羅袖翻捲,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瓶,輕輕倒出一顆桃紅色的透明藥丸,在掌心揉搓,均勻化開,而後小心翼翼地塗在他的手背上,輕柔按摩。

    藥膏異香撲鼻,清涼沁骨,宛如冰泉雪水滲透全身,疼痛大消。她的手溫軟滑膩,柔若無骨,摩挲於手背,更帶來一種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許宣咳嗽一聲,喉嚨莫名地有些乾啞,道:「小娘子,多謝你啦。」

    少女臉上暈紅,抽回手,低聲道:「差不多好了,只是十二個時辰內,公子切切不可碰觸污水,否則必定潰爛蝕骨。」

    許宣低頭再望,手背紅腫潰破的傷口迅疾癒合,轉瞬間只剩下一個淡淡的疤痕,又驚又喜,笑道:「這是什麼靈丹妙藥?好生厲害!比起我們仁濟堂的『春泥丸』強得多啦。」

    少女微微一笑,道:「這是我外公自製的『瓊山桃丹』,和仁濟堂的金創藥可不能相比。」

    「瓊山桃丹!」許宣心中一動,失聲道,「葛長庚葛仙人是你外公?」又驚又喜,笑道:「這可真巧啦!我這次上峨眉,就是為了求你外公賜藥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07:29 PM

第十一章小青

其時大宋崇道慕仙,天下儘是修道之人,派系林立。既有以符箓法術聞名四海的茅山、龍虎、閣皂三宗,又有以劍術著稱的青城九大劍派,還有神霄、金丹各大新興派別。可謂群英輩出,各領風騷。

    其中峨眉山的葛長庚、龍虎山的張守真、青城山的司馬浮雲與蓬萊島的王文卿聲名最著,並稱為「大宋四散仙」。

    葛長庚據傳為葛玄子孫,原為海南瓊州人,故有別號「海瓊子」。少為神童,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少年狂放,任俠殺人,亡命到武夷山後,拜翠虛真人陳楠為師,從此潛心修道煉仙,自號瓊山道人。

    他天資聰絕,博學強識,繼承陳楠「翠虛金丹大法」,發揚光大,主張內外兼修,煉丹得道,開創「金丹派」。並以醫術、神丹救人,雲遊天下,萬眾景仰,被譽為「妙手葛仙人」。

    民間有諺:「靈芝仙草人參果,不如海瓊一泥丸」。南宋初年,道佛之爭頗為激烈,釋、道兩教門徒互為水火,勢不兩立,惟有葛長庚超然淡泊,德高望重,就連佛門各派對他也極為尊崇。

    葛長庚因與峨眉山明空大師相交甚篤,便遷至峨眉山九老峰,建庵立院,醫救四方病人,成為峨眉山上唯一的道門羽客。

    許宣的祖父四十年前曾有恩於葛長庚,淵源頗深,是以許宣重傷、群醫束手之際,許正亭福至心靈,委託程仲甫帶著許宣前往峨眉求醫。想不到陰差陽錯,他們反倒先救了葛長庚的外孫女。

    許宣笑道:「是了,我叫許宣,還未請教小娘子芳名。」他自小崇拜葛長庚,既知這少女是葛仙人的外孫女,莫名地增添了一分親密之意,先前那些許尷尬忸怩的感覺登時煙消雲散。

    見他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少女俏臉又是一紅,低下頭,輕聲道:「我……我叫李秋晴。原來許公子當真是仁濟堂的少主,真是失敬啦。」

    許宣搖頭道:「仁濟堂有什麼了不起?那群木頭木腦的老大夫,比起你外公不知差了多少萬里。否則我也不必眼巴巴地跑到峨眉,求你外公救命啦。」

    李秋晴「撲哧」一笑,紅著臉道:「許公子說笑了。外公常常說,仁濟堂高人雲集,煉製的丹藥比他高明多啦。」

    見她笑靨嫣然,麗色倍增,許宣心中又是一跳,正待說話,救了兩人的神秘女子又格格笑道:「海瓊子的仙丹比不上仁濟堂的草藥?常言道『女大不中留』,小丫頭見了少年郎,連外公也不要啦。不過現在老牛鼻子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許公子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許宣一震,這回總算聽出她的聲音來了,失聲道:「寧小青!」又驚又奇又喜,沒想到竟會在這裡與她重逢。再一回想當日與她同游西湖的種種情狀,更是恍然醒悟,心中大罵自己蠢不可及,竟連她女扮男裝也辨認不出。

    只是這「寧小青」究竟是誰?當日為何要將那半截鐵劍埋在無塵庵老槐樹下?被棺中「女屍」擄走後如何逃脫?今日又為何要從玄龜老祖手下救出自己二人?她與葛長庚之間有何淵源,因何要替他解救外孫女?以葛長庚「散仙」之境,又有誰能讓他難以自保,無暇分身?

    許宣疑竇叢叢,再看李秋晴俏臉黯然,淚珠不斷地在眼裡打轉,更覺不妙,大聲道:「小青姐姐,你說『葛仙人自身難保』是什麼意思?你究竟要帶我們去哪裡?」

    小青銀鈴似的脆笑數聲,只管提著絲囊急速飛掠,任由許宣大聲呼問,杳無應答。

    李秋晴聽得難過,淚水撲簌簌地掉了下來,顫聲道:「許公子,半個月前,我外公受了重傷,將我藏在洞府後,便一直蹤影全無。適才那老妖怪抓了我,外公也一直未來相救,只怕……只怕他已經……」

    許宣雖年少體弱,卻生性俠義,好管閒事,聞言更加奇怪,忍不住道:「我常聽舅舅說起,葛仙人真氣卓絕,法術通天,幾乎已天下無敵,又有誰能將他打成重傷?」

    李秋晴搖了搖頭,哽咽道:「我……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外公和明空大師如同往常一樣,一齊在九老亭裡合奏琴簫。到了半夜,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九老峰上亂石崩塌,出了好大的動響,兩人雙雙受了重傷。第二天夜裡,明空大師就圓寂了,外公將我藏好後,也不知去了哪裡。這幾天山上來了好多凶神惡煞的怪人,四處搜找外公,茗煙、聽松說不出外公下落,都被他們殺啦。所有寺廟全都緊閉山門,不肯出來相救……」

    許宣越聽越是凜然,葛長庚與明空大師乃是道、佛兩教第一等的高手,合在一起,天下無敵,又有誰竟能將他們雙雙重傷?難道竟是中了魔門眾妖暗算?可是峨眉乃佛門聖地,高手雲集,魔門又怎敢上山尋釁?葛仙人與峨眉各派關係極篤,此番有難,眾派又為何閉門不出,坐視不理?

    他雖然聰慧機靈,卻畢竟只是個未見世面的少年,所有江湖常識也不過來自程仲甫等人的閒談話資,一時哪能想通其中關竅?雲裡霧中,難以索解。

    這時狂風呼捲,越來越猛烈,絲袋凹凸鼓舞,壓得兩人透不過氣來。隱隱約約聽見轟隆獸吼,一陣陣如海嘯雷鳴,淡淡的腥氣充盈鼻息,帶來一種無可名狀的不詳預感。

    「碧眼狼雕!」李秋晴花容微變,止住啜泣,低聲道,「一定是狼雕老祖來啦!」許宣心下一凜,透過絲囊的孔縫,朝外凝神眺望。

    只見殘霞如血,暗天昏黑,巍峨險峻的山崖之間,一群黑壓壓的怪鳥正尖啼著飛來。萬千雙眼睛幽藍如鬼火,在暮色裡灼灼閃耀,遠遠望去又如同流星齊舞,詭異之極。

    狼雕老祖安羽臣亦是「魔門十祖」之一,傳說原為漁民之子,被仇家滅門之後拋入汪洋,卻被南海凶鳥「狼雕」所救,因緣際會練成了妖法邪術,性情也變得陰毒暴戾。

    十年後他捲土重來,將仇家所在的漁村三百八十七戶人家殺得一乾二淨,從此駕御狼雕橫行南海,以劫殺漁民為樂,成為海上巨害。朝廷曾七遣水師捉拿之,卻屢屢全軍覆沒,無可奈何。

    許宣素來喜歡聽江湖掌故、仙譚怪聞,對這狼雕老祖自不陌生。

    他自小多病,在常常被家中那高深院牆所困,寸步不出,一直夢想著有朝一日可以得道成仙,暢意遊歷江湖,見識那些奇人怪事。加上膽子極大,秉性豪俠狂放,迥異於尋常少年,今日雖然險些命喪玄龜老祖之手,卻毫不懊悔後怕,此刻聽說這麼多妖魔畢集峨眉,心中興奮竟遠遠甚於恐懼。

    李秋晴深知這些魔門妖人的厲害,忍不住輕輕顫抖,貼靠在許宣身上,低聲道:「狼雕嗅覺、眼力極其敏銳,嗜血貪婪,如果……如果被它們發覺,那就糟啦!」

    軟玉溫香,咫尺鼻息。許宣心旌一陣搖蕩,定了定神,道:「李姑娘不必太擔心,小青姐姐定有妙計甩脫這些妖鳥,我們只管靜靜呆著便是。」

    「原來許小官人不僅會獻慇勤,還會拍馬屁,」小青格格一笑,道,「既是如此,我又怎能讓你失望?你快將這小丫頭的衣裳裡裡外外剝個精光,一件也不能剩下……」

    「什麼?」許宣與李秋晴齊齊失聲。

    李秋晴瞄了許宣一眼,臉蛋漲得通紅,咬唇道:「小青姐姐,你對我雖有救命之恩,卻也不能……不能如此輕薄折辱……」聲音越來越輕,低如蚊吟。

    小青道:「小丫頭不識好歹。你身上的衣裳沾了玄龜老妖的『青蚨子母香』,即使逃到千里之外,那些惡人也能循著氣味追來。要不這些狼雕能來得這麼快麼?脫不脫衣服,你自己瞧著辦吧。」

    鳥啼淒厲,眼看著雕群越飛越近,李秋晴又羞又怕,櫻唇顫動,想要應允,卻發不出聲,心中惶急,淚水忍不住簌簌掉落。

    小青笑道:「小丫頭,你的衣服撕裂了好幾處口子,橫豎也讓這位許小官人看過了,再讓他飽飽眼福又有什麼了不得?大不了看過之後,我將他眼珠挖出來賠你便是。」

    許宣吃了一驚,李秋晴失聲道:「不要!小青姐姐,你……你別傷了許公子,我脫便是……」飛快地瞟了他一眼,臉上紅得想要滴出水來,別過頭,顫抖著伸手去解紐扣。

    許宣忙閉上眼,大聲道:「李姑娘,你放心,我絕不會看上一眼。」只聽得窸窸窣窣的一陣輕響,幽香愈濃。袋內逼仄狹小,兩人原本便靠得甚近,肌膚相貼,溫軟滑膩,想到她赤身在側,不由心跳更劇。

    又聽「咻咻」連聲,上方狂風鼓舞,將李秋晴解下的衣裳盡數席捲而出。小青格格大笑道:「小丫頭倒聽話。可惜我是故意騙你的。那老烏龜若有『青蚨子母香』,早就追上來了,還等得到這一刻麼?」

    李秋晴「啊」地一聲,又羞又驚,許宣亦大出意外,想不出小青為何要如此戲弄他們。

    又聽她恨恨道:「誰讓你是那姓葛的老牛鼻子的外孫女?我姐姐好心趕回峨眉山給他報信,居然被他抓了起來。哼,不分好歹,活該被這幫惡人和禿驢千刀萬剮!」

    許宣大為失望,心想,原來你不是為了幫助葛仙人,是為了拿他至親來出氣的。當下閉著眼大聲道:「冤有頭債有主,你與葛仙人有什麼仇怨,只管找他報去,如此欺辱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算得什麼本事?」

    小青「哼」了一聲,道:「臭小子,我就喜歡欺辱她,你管得著麼?等我消完了氣,再將她送給狼雕老祖,一片片地撕成鳥食,氣也氣死你。」突然俯身衝向前方山谷。

    這時暮色沉沉,夕陽已經被遠處獠牙似的群山吞沒,許宣別過頭,悄悄睜眼從袋內朝外窺望,黑糊糊的什麼也瞧不真切,但聞狂風呼嘯,鳥鳴陣陣,夾雜著呼嘯如浪的松濤。

    小青對峨眉山瞭如指掌,東折西轉,忽上忽下,穿行在險峰峭壁之間,將狼雕群越甩越遠,連那尖利恐怖的嘯聲也漸漸聽不見了。

    許宣鬆了口氣,心想:「原來這『小青』刀子嘴豆腐心,倒不是真要傷害李姑娘。」念頭未已,忽聽「鏗」地一聲鐘鳴,氣血翻騰,腥甜直湧,接著又聽「南無阿彌陀佛」之聲潮水般西面湧來,震得他幾欲暈厥。

    小青格格一笑,道:「西天到啦,許小官人,本仙子送你一程!」突然打開袋口,拎住他的衣領,竟將他騰雲駕霧地拋了出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07:30 PM

第十二章法海

天旋地轉,狂風刮得雙眼酸刺難睜,衣衫鼓舞如球。許宣又驚又怒,想不到小青如此狠辣,一語不合,竟將自己丟下萬丈高空,待要縱聲大罵,口顎卻熱辣辣酥麻如痺,連氣也透不過來。

    金光亂舞,鐘聲狂鳴,他看不清週遭一切,只覺全身似被狂潮推湧、巨石擠壓,難受到了極點。

    接著「咯啦啦」一陣脆響,右臂、後背接連撞折了幾處松枝,劇痛攻心。還不等吸氣,又被枝條拋彈而出,繼續朝下墜落。

    轉眼間,他便已撞折了十幾株松樹的枝條,雖然痛得錐心徹骨,墜落的速度卻也大為減緩。突然狂風撲面,水珠亂舞,那鐘聲與誦經聲陡然消失,被隆隆轟鳴的水流聲所取代。

    他勉力睜開眼,發現前方竟是一片天河奔瀉似的瀑布。

    其時明月在天,青山環抱,夾著一灣碧湖。湖面距離他尚有二十餘丈,瀑布怒吼著沖洩而下,撞擊炸舞,震耳欲聾,銀光搖動。許宣被飛花碎玉似的水珠濺濕了半身,眼看著湖面離自己急速逼近,肝膽盡寒。

    就在他以為必將撞入湖水,粉身碎骨之際,下方黑影一閃,有人將他攔腰接住,趔趄著翻身飛轉,和著那瀑布的滾滾飛流,凌空摔入碧湖。

    許宣呼吸一窒,金星亂舞,腥甜噴湧,臟腑、骨骼彷彿全都碎炸開來。冰涼的湖水從口鼻、耳朵一齊灌入,憋悶欲爆,雙手胡亂劃舞。

    那人抓住他的手臂,沖天飛起。水浪噴揚,夜空如洗,剎那間便已衝出十幾丈遠,穩穩地落在岸邊的草地上。

    那人在他胸腹上輕輕一按,許宣全身湧入一股暖流,「哇」地噴出一大口水,死裡逃生,激動難表,想要感謝那人救命之恩,卻被大風刮得渾身發抖,牙關格格亂撞,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緩過神來,定睛望去,失聲道:「是你!」又驚又喜。

    救他的那人光頭緋衣,濃眉大眼,竟然是半個多月前在臨安見過的少年和尚!

    那少年和尚瞧見是他,也極為驚訝,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可是到峨眉求醫的麼?你雖然經脈盡斷,多有內傷,但也非絕無救治之方,又何苦自尋了斷?」

    許宣一愣,才知道他誤以為自己傷重絕望,跳崖自殺了,剛想大笑,五臟六腑一陣撕扯似的劇痛,「啊」地蜷縮一團,冷汗涔涔冒出。

    人影閃爍,又有幾個和尚掠過湖面,到了身旁,沉聲道:「法海師弟,這位施主是誰?你可認得?」

    那少年和尚法海點了點頭,道:「這位施主乃臨安『仁濟堂』少主人,半個月前,我與法賢三位師弟便是在他府上的『慈恩園』與那女魔頭交手。他身上的經脈也是那時被女魔頭震斷的。」

    他頓了頓,合十道:「施主,貧僧乃鎮江金山寺法海,敝寺明心大師通曉醫術,或可助施主康復。請隨我來。」不等那幾個和尚說話,便已背起許宣,大步如飛,朝山谷內奔去。

    許宣體內劇痛如絞,汗出如漿,迷迷糊糊地想:「原來你叫法海,是金山寺的和尚。」

    他聽舅舅說過,金山寺的方丈明心禪師,乃峨嵋七十二寺總住持明空大師的師弟,也是「大宋四大名僧」之一。與其他僧人不同,明心出身於御醫世家,醫術高超,與葛長庚並稱為「佛道雙絕」。想不到自己尋葛長庚未果,反倒有幸遇見這位人稱「救一人,伏一魔,救人伏魔一樣多」的明心住持。

    鐘聲迴盪,伴隨著潮水般的誦經聲。但此時聽來,莊嚴肅穆,絲毫沒有剛才那摧枯拉朽、震魂動魄的恐怖力量。

    法海背著他貼湖疾掠,鐘聲、誦經聲越來越響,轉眼就到了一個四面險峰圍合的深谷之中。

    峭壁連天,險陡如井,月光照得西邊峰頂白如霜雪。湖平如鏡,在昏暗的夜色中閃著點點幽光。湖面上有一座鐘亭,與岸邊曲廊相連,鐘聲鏗然不絕,正是從彼處傳來。

    湖上浮著七十二朵蓮花,每朵蓮花上盤坐著一個僧人,個個斂首垂眉,雙手合十,嘴唇翕動,齊聲誦經。遙遙望去,景象壯觀而又奇詭。

    岸邊的曲廊內每隔十步,便站了一位僧人,個個握刀持棍,如臨大敵,少說有數百之眾。瞧見法海背著個病懨懨的少年奔來,群僧無不露出詫異之色。

    一個黑面長鬚的和尚踏波上前,沉聲喝道:「法海!住持讓你鎮守『梵音陣』生門,你卻為何擅離職守,帶人到此?還不速速歸復原位!」

    法海道:「明覺師叔,這位施主被那女魔頭震斷奇經八脈,性命垂危,全都因我而起。懇請師叔報請師父,救他一命。」

    明覺橫了許宣一眼,皺眉道:「住持正在弈棋,豈能分心。要救人,也得等到勝負分出……」

    法海搖頭道:「許施主命存一線,不可再有片刻耽擱。師父心如明鏡,無所掛礙,又豈會為此分神?望請師叔慈悲為懷,代為通報。」

    「糊塗!」明覺面色一變,低聲喝道,「如今滿山妖魔,你怎知此人不是奸邪喬化,伺機前來作亂的?這局棋不僅關乎峨嵋七十二寺,更關乎天下安寧,豈能因小失大,妄冒奇險?」

    許宣迷迷糊糊聽見,心中大怒,想要罵他賊禿,偏偏提不起半點氣力。

    法海年紀輕輕,性子卻頗為執拗,搖頭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豈能以大小相論?師叔,得罪了。」背著許宣,逕直大步向前。

    明覺想要扣他肩膀,「彭」地一聲悶響,反被震退出幾步開外,惱羞成怒,揮舞禪杖,狂風驟雨似的朝法海攻去,低喝道:「大膽法海!你平時自大妄為便也罷了,今天這等時節,竟敢以下欺上、犯我山規,眼裡還有我這執法師叔麼?再不將此人留下,從嚴論處!」

    法海速度奇快,真氣又極為強沛,或避或擋,剎那間便衝出了十七八丈。許宣呼吸窒堵,但覺周圍氣浪鼓舞,如在旋風中心,那些僧人接連上前攔阻,剛一挨近,便被震得踉蹌跌退。

    他又是驚奇又是艷羨,心想:「這位法海小長老不過長我幾歲,卻有如此修為,和他一比,我可真是枉活了十幾年啦。」

    又聽「噹」地一聲鐘鳴,震得他氣血亂湧。湖心亭內傳來一個和藹低柔的聲音:「明覺,讓法海過來吧。」

    明覺滿臉怒氣,極不情願地收起禪杖,眾僧人也紛紛合十避退開去。

    法海向眾僧行了一禮,背著許宣踏入曲廊,不過片刻,便奔到了鍾亭中。

    亭內立著一張石桌,四個石凳,頂上懸著一個巨大的青銅鐘。簷角風鈴叮叮噹噹,隨風搖蕩。

    一個方面大耳的中年和尚坐在石桌左側,左手握著法杖,右手舉著一枚黑色的棋子,低頭凝視著石桌上的圍棋盤,沉吟不決。他眉眼慈祥,瞧來和藹可親,卻又讓人無端地凜然敬畏。

    對面坐著一個仙風道骨的白衣人,清臒挺拔,閉著雙眼,三尺青須飄飄若舞,腰間別了一管青綠色的玉簫、懸了一個不盈一寸的小巧的瑪瑙葫蘆。

    法海將許宣放在地上,朝那中年和尚恭敬稽首,道:「師父。」

    中年和尚目不斜視,淡淡道:「這位施主先天真元不足,近來又接連遭受重創,被至為陰寒的真氣震斷經脈,好在有高人靈藥續命,暫無大礙。你先餵他一顆『無色丸』,等貧僧下完此局,自當為他接脈輸氣。」

    許宣見他連瞧也未曾瞧自己一眼,便將病症斷得八九不離十,心中不由大為佩服,想來他就是名震天下的金山寺明心大師了。

    正想張口吞服法海遞來的藥丸,那白衣人卻突然睜開眼,目光炯炯地凝視著他,搖頭道:「且慢!『無色丸』雖是補氣續命的神丹,卻與他體內積存的藥性陰陽互克,寒熱相沖,他現在體虛氣弱,貿然吞服,不僅無益,反倒有性命之虞。小長老,你先餵他一顆『既濟丹』,再吃『無色丸』無妨。」指尖輕輕一挑,也不知從哪兒變出一顆烏黑的藥丸,不偏不倚地落在法海手心。

    法海猶豫著望向明心大師,明心淡淡道:「真人懸壺濟世,醫術通天,識見遠在貧僧之上。你依他所言,自不會有錯。」

    法海這才將「既濟丹」、「無色丸」先後送入許宣口中。

    許宣剛一吞下,便覺暖流湧動,週身通泰,那如割似絞的疼痛頓時減輕了許多,手腳也有了氣力,又驚又喜,掙扎著坐起身,朝那兩人叩頭行禮,道:「多謝兩位前輩救命之恩。」

    白衣人微微一笑,道:「小朋友,你經脈盡斷,真氣全無,若是常人聽見這銅鐘與誦經之聲,必然真氣崩爆,經脈逆轉,而你卻反能安然無恙地穿過這『梵音降魔陣』,到達此處。禍福相依,這也算是你的造化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k452 發表於 2015-1-17 07:31 PM

第十三章遇仙

明心大師卻彷彿沒有聽見許宣話語,捏著棋子,淡淡道:「這一局棋,掌門師兄與真人下整整了三年,卻始終未能收盤。貧僧棋力低淺,與掌門師兄相去甚遠,豈敢不自量力?只是事關天下蒼生,只有斗膽一試了。」

    白衣人道:「世事無常,何止於棋?萬物皆空,何況輸贏?明心大師領袖佛門,智慧慈悲,當知勝敗不在棋盤之內,而在心底。」

    明心道:「黑白世界,豈能混沌不辨是非?正所謂『佛魔不並存,正邪不兩立』,除魔即是證道,斬惡便是為善。」微一思忖,緩緩將棋子落於棋盤。

    白衣人捋鬚沉吟,手中棋子幾番待要落下,又屈指收起,眉頭緊皺,臉色越來越是凝重。

    許正亭酷愛圍棋,重金聘請了許多高手在府中對弈。許宣聰明好勝,從小耳濡目染,目睹了不少名局,棋力已勝過尋常棋手,此時見有對局,忍不住凝神觀望,一時間竟將先前發生的種種險事忘在了腦後。

    棋盤左上方空空蕩蕩,僅有白子落占星位,右上角與左下角則盡被黑子盤踞,雙方的拚殺主要集中於右下角到中腹的大塊區域。白子黑棋包圍交錯,爭屠大龍,無論哪方被提子,則全盤告負。

    他看了片刻,覺得棋局極為眼熟,似曾在哪裡見過,再一算雙方棋子,竟是白子先行,心中一動,差點驚呼出聲。

    「遇仙圖」!兩人所對弈的,赫然竟是大宋第一國手劉仲甫在驪山遇見仙姥所下的千古奇局。

    劉仲甫是大宋開國以來公認的第一國手,哲宗、徽宗兩朝獨霸棋壇,無人可敵。傳說他上驪山遊玩時,邂逅一個無名老嫗,按舊例持白子先行,與她對弈了一百一十二手,殫智竭慮,卻仍被殺得大敗,只得推盤認輸。

    劉仲甫生性驕傲,受此打擊,嘔血數升,幾乎一蹶不振,下山後連京城也不回,就此隱居山林,對於其中細節更是閉口不談。故而此事雖被傳得神乎其神,天下皆知,卻幾乎無人見過這場弈局,除了許宣。

    許宣能有此機緣,則全賴其父許正亭。

    許正亭好棋之名聞達天下,許多未成名或窮困潦倒的棋手常常造訪許府,一住便是三年五載。許正亭不管他們棋力好壞,全都好酒好菜地接待,並請人將他們對弈的棋局一一錄畫成圖,收藏賞玩。

    許宣自小多病,困在家裡百無聊賴,除了看戲聽曲、走狗鬥雞,以及偷偷讓鐵九背著自己遊逛勾欄瓦捨,就是觀看這些棋手對弈,時日一長,也萌發了濃厚的興致,常常拉著別人下棋。

    眾棋手中,惟有一個青衣白髮的老頭兒不與任何人對弈,終日自閉屋中,反反覆覆地下同一局棋,也不管許宣如何滋擾,始終苦苦沉吟,自言自語。

    許宣被他勾起好奇心,時常跑去旁觀,看他自己同自己對弈。看得越久,越是驚心動魄,不可自拔。

    他觀棋千盤,從未見過如此詭譎凶險之局。那老頭兒每落一子,看似高明絕頂,卻偏偏又都有更精妙的對招可以化解,宛如驚濤駭浪,一浪高過一浪。但自從黑棋行至一百一十二手後,老頭兒便再也無從落子。

    如此觀看了整整半年,許宣從這半局棋中受益匪淺,棋力突飛猛進,府中的過半棋手竟然下不過他這黃毛小兒,均覺顏面大失,紛紛告退。許宣大為得意,對圍棋的興趣倍增倍漲。

    老頭兒卻一日比一日苦惱煩躁,常常在屋裡反覆徘徊,唸唸有詞,就似快要發瘋了。

    一天夜裡,許宣照常去老頭兒屋中觀棋,見他握著棋子呆呆地望著棋盤,面如死灰,突然手指顫抖,將白子落於盤上,抱頭嚎啕大哭起來,說什麼自己苦思三十載,居然還是破不了此局,就算死了也難以瞑目。哭到傷心處,又從懷裡掏出一個碧玉棋缽,重重地摔碎於地,說自己連一個山中老嫗也下不過,還有什麼臉面留存聖上御賜之物?

    許宣聽他顛三倒四地說了半晌,才知他竟自稱是消隱了幾十年的大國手劉仲甫,又是驚疑又是駭異。再看那砸碎的碧玉棋缽,底部刻有徽宗御印,貨真價實,除了劉仲甫,誰人能有?

    劉仲甫自顧自哭罵了一陣,又跳起身想將棋盤砸碎,目光剛瞥及棋盤,全身卻突然僵硬,怔怔地呆望了片刻,縱聲狂笑,涕淚交加,連稱天機不可測。他說自己冥思苦想數十載,難解其妙,想不到居然在心如死灰之際,誤打誤撞,陰差陽錯地破了這珍瓏怪局。

    許宣轉頭端看棋局,白子落在左面空白處,與其餘各子毫無關聯,更救不得受困的中腹大龍,為何他竟如此狂喜?左思右想,茫然不知其解。

    劉仲甫精神大振,一邊落子如飛,黑白對弈,一邊得意洋洋地向許宣講解此中奧妙。如此又走了十幾手,局面柳暗花明,許宣漸漸看出端倪。

    原來方纔這一著,看似無憑無靠,棄捨大龍不顧,實則借助中腹之勢,呼應滲透,不僅救活了左下方大片白子,更靠著「打劫」之機,圍追堵截,將左下角的黑棋困入死境。

    這麼一來,黑方雖然搶佔了中腹,卻被白方奪走了兩角一邊,以及上方的部分領地。粗略算來,非但沒有落敗,反而小勝了一二目。

    劉仲甫喜不自勝,在屋裡連翻了幾個觔斗,大笑道:「空即是有,有即是空,可歎我一葉蔽目,為生死、勝負所困,卻不知大千世界,更在空無之中!」揮手將棋盤掃亂,昂然推門而去。

    許宣一個人瞠目結舌地站了許久,恍然如夢,後來又在屋裡找出了五卷手寫的棋經,名為《忘憂集》、《棋勢》、《棋訣》、《造微》、《精理》,交與許正亭,許正亭又驚又喜,如獲至寶,再派人四處追尋劉仲甫,早已不知所蹤。

    此事距今已三年有餘,許正亭為了免生枝節,一直秘而不宣。其間發生了許多事情,許宣對於棋術的興趣也逐漸被修仙學劍所替代,此刻看見這局棋,才突然記起當夜之事。

    瞧棋局之勢,雙方已走到了一百零六手,白方中腹大龍被屠在即。許宣滿心好奇,不知這中年和尚與白衣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何在這深井似的壑谷湖亭中下劉仲甫與驪山仙姥所弈之棋?

    他少年浮脫,又喜炫耀,要他觀棋不語,簡直比錦衣夜行還要難受。眼見白衣人眉頭緊鎖,握著棋子遲遲難以落下,他心中癢如貓爪抓撓,恨不得出聲指點一二,但想到自己性命是法海師徒所救,倘若反過來幫這白衣人,未免有些忘恩負義。轉念又想,如果不是這白衣人及時施以「既濟丹」,自己說不定也已經一命嗚呼。厚此薄彼,又豈是大丈夫所為?

    正自胡思亂想,忽聽狂風呼嘯,簷鈴四撞,西面山谷外傳來一陣鏗鏘悅耳的琵琶曲聲,密如銀珠落盤,急如怒河險灘,讓人聽了沒來由地心生寒意。

    法海臉色微變,忍不住轉頭望去。

    不知何時,那被月光鍍得銀白的石峰頂上,已是霞雲密佈,隨著那琵琶曲樂急速翻滾推進,變幻出瑰麗詭譎的萬千形狀。

    許宣心中彭彭大跳,感到一陣莫名的森寒恐懼。

    狂風呼嘯,西邊的霞彩瀰漫得飛快,不過片刻,便遮住了上方的大半夜空。明月穿梭,湖面波光粼粼,映得亭中眾人的臉容明暗不定。

    明心大師淡淡道:「大局已定,勝負可期,真人何苦執著於區區一子?難道真要一意孤行,眼睜睜看著滿盤皆輸,天下塗炭麼?」左手指尖一彈,凌空撞在銅鐘上。

    銅鐘「哐」地一聲長鳴,許宣腦中直如驚雷並奏,天旋地轉,險些暈厥不醒。

    湖光瀲灩,那坐於朵朵蓮花上的數十名僧人突然齊聲誦讀《金剛經》。誦經聲越來越響,與鐘鳴聲交相呼應,驚濤駭浪似的迴盪在山壑中,很快便將琵琶聲徹底蓋過。

    許宣抬頭上望,只見一弧又一弧淡淡的金光自鍾亭朝上空離心飛甩,陀螺似的迴旋蕩漾,彷彿一個巨大的無形光罩,將整個山谷籠於其中。那些霓霞雲彩撞在光輪上,無不迸飛離散,激射出刺目絢光,壯麗無匹。

    他從未見過如此奇景,驚異難表,隱隱猜出那霞雲與琵琶曲多半與魔門有關,而這中年和尚與七十二名端坐蓮花的僧人,必定是以聲佈陣,抵禦強敵。白衣人所說的「梵音降魔陣」當指此無疑。

    又聽白衣人搖頭說道:「這一子是取是捨,原不足慮,但偏偏千鈞一髮,關係到全局生死,豈能不慎之又慎?」雙指夾著白子落於盤中,果然又是《遇仙圖》中的第一百零七手。

    明心跟著落子,點破白方大龍的「活眼」,說道:「守之死,棄之活,真人棋力高玄,焉不知其中厲害?那妖孽亂國殃民,十惡不赦,不僅和我佛門不兩立,更是天下公敵,就連魔門邪類也必欲除之而後快。難道真人為如此一子,甘捨全局?」

    白衣人捋鬚沉吟,想了好一會兒,才落子將堵入活眼的黑子提走,搖頭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一視同仁。老夫並非要袒護這妖孽,只是希望他思其過,改前非。大師既然知道魔門來此的目的,就當知道眼下即便棄子,也於事無補。今日之禍,無關私仇,而關乎天下蒼生。明空大師既已圓寂,長老領袖七十二寺,自當以慈悲為懷,共渡此劫。」

    兩人一來一往,聽得許宣稀里糊塗,不知白衣人是誰?他們口中的「妖孽」又是誰?聽其言下之意,這局棋的勝負竟似是以這「妖孽」為賭注……心中突然咯噔一跳,難道今日峨嵋山發生的種種奇怪之事,也都與兩人口中的「妖孽」有關麼?

    明心眼裡閃過慍怒之色,一邊彈指撞鐘,一邊又落下一子,將右側大片白子包圍,形成「叫吃」之勢,淡淡道:「正因我佛慈悲,普渡眾生,所以才當降妖除魔,還天下以太平。真人既然執迷不悟,貧僧也只有言盡與此了。」

    這一子落下,中腹白子大龍已無逃生之路,白衣人只有繼續落子,將那被破的「眼兒」黏上。

    明心再落一子,徹底封堵白龍出路,握杖起身,緩緩道:「真人如果還有回天之力,峨嵋七十二寺願既往不咎,唯你馬首是瞻。如若不能,就請交出妖孽,由貧僧與他做個了斷。」

    棋局下到此處,正好是劉仲甫與驪山仙姥對弈的一百一十二著。當年以劉仲甫之力,尚且嘔血認輸,這白衣人縱有通天棋力,又怎能勝過大宋翰林院棋待詔三十年之功?

    白衣人低頭凝望棋盤,苦笑不答。

    眾僧紛紛喝道:「勝負已定,還有什麼可推脫的?快快交出妖孽,否則今日休想走出這『梵音降魔陣』!」

    「若不是你養虎為患,明空方丈又怎會重傷圓寂?山上又怎會引來這許多妖魔邪物?天下大劫,全都因你而起!明心住持慈悲為懷,才以棋代劍,望你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倘若再執迷不悟,必將萬劫不復!」

    許宣自小喜歡鋤強扶弱,打抱不平,雖然尚不清楚此事的來龍去脈,但見明心句句綿裡藏針,咄咄逼人,周圍僧侶又氣焰洶洶,以勢相欺,實在非出家人所為,心中不免對這溫雅有禮的白衣人暗生偏倚。一時間熱血上湧,脫口而出:「誰說這局棋白子輸定了?」

    他聲音雖小,聽來卻是說不出的刺耳,四周頓時肅然無聲,千百雙目光齊齊聚集到了他身上。

    明心淡淡道:「莫非這位小施主還有什麼回春妙手麼?」語氣雖然平靜如水,但說到「回春妙手」四字時,眉梢微挑,帶著說不出的譏誚之意。

    許宣一言既出,正覺後悔,聞言又不禁被激起好勝之心,索性大聲道:「回春妙手可不敢當,但要想轉敗為勝卻也不難。如果由我代下白棋,不消二十手,誰勝誰負便知分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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