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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偵探/懸疑]上月雨音 -【SHI-NO.三】天使與惡魔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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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28 11:22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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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4-29 12:51 AM 編輯



【內容簡介】
最近,志乃不太對勁。她已經三天沒來我家了。在一般情況下,明明每天都會來我家吃晚飯的。雖然被綺羅拉學姊用「這是倦怠期吧?」的話取笑,但我真的很擔心。擔心志乃之所以疏遠我,其實是因為涉入了什麼危險事件的緣故——我的心願只有一個。到志乃打從心底發出笑聲的那一天為止,我要一直守護著她。然而,這對志乃而言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吧!也許,我真的一點也不了解志乃。圍繞在一名少女綁架事件上的謎,漸漸改變了我與志乃之間那條細小而不可靠的牽絆。既黑暗又冷靜的小學五級生.志乃與大學生的我,共同譜出的純愛系懸疑推理劇第三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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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香
發表於 2009-4-29 12:40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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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前 -Hello World Ⅲ

  我那僅有六張榻榻米大小的破爛公寓裡,很難塞得下床鋪這種大型的家俱。如果只是作為個人寢室使用,那六張楊楊米大小的空問算是綽綽有餘。但如果是要當作住家使用,還得兼具客廳功能的話,此時佔據許多空間的床鋪,其存在就會變得非常礙事。

  因為上述的理由,我不是躺在床上而是睡在平常使用的棉被裡,一邊聽著沙沙沙的聲音。話雖如此,現在卻不是半夜,而且我也沒有行使大學生在大白天睡懶覺的特權。

  我感冒了。

  我實在是太大意了。最近天氣的冷熱交替已經到了極端的境界,一般來說是一個很容易弄壞身體的季節。即使如此,我還是覺得自己太可悲了。對現在的我來說,不斷被大家稱為健康寶寶,又總是在學校拿全勤獎的光榮過去已經成為歷史了嗎?也許是因為一個人獨立生活之後,身體才會變差的吧!

  而且,還有讓自己更感到可悲的理由。

  我把臉轉向旁邊,凝視著有如搖籃曲般以一定間隔發出沙沙沙聲音的來源。

  那裡有一顆蘋果。下半部是赤紅色、上半部則是白色的它,皮正好被削到一半。一邊發出沙沙沙單調聲音一邊削去果皮的物體,是連百圓商品店都有在賣的水果刀。對大學生的我來說,用手拿著這種玩具般的小刀執行如此精細的作業雖然非常可怕,但對現在的使用者而言,簡直可以說是量身訂做的尺寸。

  握著黑色塑膠柄的手既小又潔白。比蘋果的果肉更加晶瑩剔透白皙的小手,也因為握拳的緣故,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可愛的雪球。順著那隻手看上去,緊接著映入眼簾的是對比的黑。那是一件隨處可見的水手服。不過,包覆在裡面的軀體卻是異常地嬌小。甚至到了由下往上仰視,動不動就會讓人以為眼前坐了一個玩偶。

  黑色水手服的衣領處所冒出的脖子與頭部也是那麼地嬌小。再加上不知污穢為何物、彷彿初雪般的潔白肌膚,甚至讓人產生某種不敢輕易觸碰的印象。

  白與黑的對比已臻至完美境界。

  因此,正在削著蘋果的便是支倉志乃本人。

  她不知為何跪坐在我正躺著的棉被旁邊,長髮有如斗篷似地攤在背上,同時沙沙沙地削著蘋果。呃,該怎麼說呢,她正在做類似……照顧病人的事情。

  說真的,因為怕把感冒傳染給她,本來我打算今天一整天都不讓她進來的,但志乃本人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在乎——還附加一句「你的感冒不是病毒造成的,所以不會傳染給他人」的意見——對獨自生活後,因為第一次生病而擔心、煩惱許多事情的我來說,有人陪在身邊可說是求之不得的事。

  不過……一般來說,立場應該反過來才對吧?也許穿著水手服會造成誤解,但她既非高中生也不是國中生,而是就讀某所有名私立國小的小學五年級生。所以,身為大學一年級生的我,會有悲哀的情緒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角色對調就好了。啊……不對。志乃感冒的說,也不是什麼好事啦!

  看起來完全不在乎我心情的志乃,手不停地削著蘋果。雖然速度有點慢,但她的動作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危險,而是有著那種沒必要趕時間的餘裕。

  證據就是,志乃從剛才開始就沒看過蘋果一眼。

  宛如可以將週遭的色彩全部吸入似地漆黑眼眸,正穿過我的身體凝視著另一個牆壁,只不過那兒什麼東西也沒有。這似乎是她的習慣。只要稍微留意,就可以發現她總是在凝視著某種我看不見的物體。剛開始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甚至擔心以為她是不是可以看得到幽靈。

  當然,志乃看不到幽靈、亡靈或人的魂魄,也看不見UFO、四次元人種或神明,至少,我從未聽她談過這些事物,而且以後也不希望聽到。

  所以,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瞳裡映照的絕非是那種事物,而是某種我所無法理解的存在吧!

  話雖如此,現在注視的焦點一定要擺在她的手邊才行。

  被削去的果皮沒有任何撕裂,慢慢地垂到放在下方的盤子裡。蘋果本身並非正圓形,所以不管怎麼削皮,寬度都沒有辦法保持一致。然而,削去的厚度卻完美到一模一樣的程度,就算是寬度,也,也維持在兩公分正負五公厘之內。眼前的狀況讓人有點笑不出來。

  我沒教過志乃做菜,說起來我也沒有那種可以教她做料理的技術。因此,她應該沒有拿過菜刀的經驗才對。可是,她的手法卻絲毫不輸給熟練的專業廚師。不只是菜刀,她對各種刀具的使用技巧,簡直遠遠超過我這種普通人的次元。明明沒有被人教導過,但她卻有如打從娘胎出生時就知道似地使用著刀具。

  支倉志乃,某所超級有名私立國小的五年級生。對我來說,是青梅竹馬也是如同妹妹般的存在。從出生後就開始交往的情誼中間雖然有一段空白,但這半年左右我們幾乎每天都待在一起。即使如此,頁到現在我一次也沒有被她以「哥哥」稱呼過。該怎麼說呢,她肯定一輩子都不會這樣叫我吧!既然如此,那也無所謂,最近我也看開了——她就是那樣的女孩。

  光就這件事情,也能充分地感受到她的異常吧!不管是誰都知道,一出生就擅長使用刀刃的才能,絕不是為了要成為一流廚師的特質。那麼,又是為了什麼而擁有這種特性呢?我不願具體說明,而且也無法說明。

  那對瞳孔中映照的事物對我這種普通人來說,是那麼地遙不可及,無法辨視也無法理解。那是一個絕不可能抵達的斷絕鴻溝,是無法踏入的邊境對側,簡直就像是,對了——就像天與地一樣,永遠不可能有所交集。

  然而,就算事情真是如此。

  我的希望,從好久好久以前就只有一個。

  不只是現在,我希望這種日常生活能一直維持下去。而且,我一定要成功地克服等在前方的難關。

  啊——不過,比起未來的事,我總覺得現在我必須先解決的問題,彷彿正端坐在我的眼前似的。話雖如此,大概沒有比這件事更難解決的問題吧!因為本人毫無自覺——如果是故意的話,那就太可怕了——所以更加令我難以處理。

  「………啊——」

  此時,面對不知不覺間已經將蘋果漂亮地切開並遞出來的志乃,哎呀,我到底該用什麼態度回應才好呢?

  應該說聲謝謝然後開心地張口吃下去,還是應該指正她不要用那種會讓人心情低落的聲音喂別人吃蘋果,或者是應該打電話給教她這種多餘知識的「犯人」抗議?

  面對比感冒更叫人頭痛的難解問題,我只能先做出苦笑的表情。

  我想成為正義使者。

  我想成為電影、漫畫或動畫中登場的那種濟弱除強的人。這種願望大概是小學的時候產生的,當時在電視上看到的特攝英雄片應該是最大的主因吧!

  在戲劇裡登場的英雄真的很帥氣。他們用不可思議的道具變身,不斷地打倒眼前怪物的姿態,是任何人都會將其視為理想的正義使者的完成形態。不論何時都不曾犯錯的他們比誰都溫柔,而且力量強大。擁有許多足以消滅邪惡的必殺技,有時雖然會身陷壞蛋的計謀而面臨危機,但到最後總是能守護眾人取得勝利。

  不會動搖的正義。

  不曾迷惘的姿態。

  對小時候的我而言,他們比任何事物都耀眼,而我自己也無可救藥的想要成為那種英雄。我跟隨廠商的銷售策略,買了許多以利益為優先考量製造出來的便宜玩具。只要有英雄片上映,我就會去電影院。聽到哪裡有舉辦活動,就算對父母哭鬧也要去看。

  可是,當我終於長大後,正義的定義也越來越模糊了。舉例來說,以前看的那些英雄也許是貨真價實的正義吧!他們打倒的傢伙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都是壞蛋。因為打倒那些惡徒,所以他們當然是正義的化身。

  然而,如果以這個理論觀之,正義這種東西就不存在於現實世界之中了。因為,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都是壞蛋的人並不存在。做壞事的人確實很多,但沒有人會單方面不斷地做那些壞到極點的惡行。在這個世界裡,善惡之問的界線本來就很曖昧。

  成為大人、視野變寬廣之後,就算不願意也會知道這些真實。

  這就是一般情況下的幻滅吧!每個人都會察覺,所有人都會從這種幻想中脫離。不論是誰都會發現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正義,或者是理解自己不可能成為正義使者,進而當個普通成人過著普通的生活。

  在這個時間點上,曾經希望自己成為「正義使者」的姿態已不復存,自己將漸漸成為需要正義使者的存在進而被拯救的弱者。

  大概,一定是這樣沒錯吧!這並不是什麼壞事。現在的我能夠瞭解,經由這種過程變為被稱作「大人」的存在,肯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然而,我卻怎麼也無法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我希望自己一直維持正義使者的姿態。

  因為,我身邊有必須守護的對象存在。

  那是一個住在附近的女孩子。是家裡只有雙親的三人家族。沒有兄弟姐妹的她跟同年紀的孩子們相同,尋求著那些無法靠自己力量獲得的羈絆。更何況她因為雙親忙於工作,必須經常獨自在家過著寂寞的生活。

  為了彌補這種心態,所以她叫我「哥哥」。她將心中那不可能存在的「哥哥」的幻想,與我的形象重疊在一起。靠著這種行為,她才可以忘卻一個人獨處的寂寞吧!她總是以一對充滿無條件信賴的眼瞳仰視著我,不論何時都追隨著我的背影。

  對我而言,以這種方式親近我的少女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我大概跟她一樣,也在追尋「妹妹」的存在吧!追尋那種年紀比自己小,沒有自己的守護就連生存都沒辦法的弱者。

  我想要在她的面前展現帥氣的一面,想要在她的面前維持端正的姿態,想要回應她的信賴。藉著這些行為,我希望她能像我小時候注視電視機裡的英雄一樣凝視著我。我相信,這樣就能讓無法成為正義使者的我得到成為正義使者的錯覺。

  多麼獨善其身又極為幼稚的荒謬的自我滿足。

  我明白這一點。光是這樣就足夠了。就算僅僅只是自我滿足,只要有認可我的她在身邊,那麼我就能得到救贖。我希望我們兩人能像這樣不論何時永遠的在一起。

  這就是我唯一的心願。即使是現在,我也能如此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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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29 12:41 AM|只看該作者
  天使 -my believe,your believe

  故事的開端總是如此唐突。

  我想這是一件無何奈何的事吧!因為我既不是神明也不是超能力者或魔術師,所以預測未來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辦到。就算人類在某種程度上可以預測——推測未來,但只要是人的思想必定有其盲點,因此不可能完美的推測。

  現實比小說更加離奇。

  關於這句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也很常聽到否定的意見。然而,對現在的我來說,它可以稱上是如假包換的真實。如果硬要用理論來解釋,所謂的小說是從現實生活中所誕生的東西,因為小說家無法寫出超越現實的故事。不過,這種歪理怎麼樣都無所謂。不管是現實比小說更加離奇或是情況對調,至少都不會改變我生存的現實是非常奇異。

  話雖如此,但我並不覺得生存在這個奇異的世界裡有什麼不幸。雖然我也從未感到幸福,不過最近我卻覺得這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因此,我就這樣踏進了每次都會光顧早就已經熟悉的大學咖啡廳。

  我就讀的大學是處在二流與三流之間的平凡私立大學,裡面都是經濟、經營之類的文科學系。因為設有資訊系,所以校方準備了許多部電腦以及購買價格昂貴的正版軟體,試圖改善學習環境,但外界卻認為這種努力根本沒什麼了不起。

  因為位於住宅區正中央,校地面積十分狹小,要橫越東西向的細長校地僅需數分鐘的時間。老實說,我之前上的高中比起這所學校還大得多了。哎,因為高中還要加上操場的面積,在這種情況下將大學拿出來作比較或許有點可憐吧!順帶一提,這所大學的操場位於搭乘巴士——當然是學校準備的免費校車——需花費十分鐘左右的地方。

  在那樣非常狹窄的校地上,彷彿令人喘不過氣似的朝天空聳立的其中一棟校舍就是目的地。咖啡廳就位在A館二樓,那兒就是我屢屢受到「照顧」的場所。

  只是,若說到與平時有什麼地方不同的話,那就是現在不是早晨,而是課程結束的時間。

  日間部的課程只會上到第五節。雖然有夜間部學生專用的第六、七節課的存在,但對於身為普通大學生又沒有加入特別社團的我而言,可以說幾乎沒見過咖啡廳超過下午六點後的光景。

  不過,這並不表示店內有什麼特別的改變。這裡可沒準備一到夜間咖啡廳就會變成酒吧,或是店員更換制服——一般來說,是兔女郎裝——之類的會讓人大吃一驚的把戲。頂多只是客人比白天略少,而店內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安靜罷了。

  說到為何我會在這種時候還留在學校裡,當然不是因為上課時間延長的關係。與國、高中授課不同的大學課程擁有充分的彈性空間,因為縮短上課時間是常有的事。而且如果沒有發生特殊狀況,以研究為本職的講師們並不會延長授課時間。

  所以我選修的會計學入門,也在預定下課時間的五分鐘前就結束了。

  如果平常的話,因為某個重要的目的——應該說是例行公事吧——我得立刻趕回家才行,但是今天沒有那個必要。與其這樣講,倒不如說最近都是這種狀態。

  因此,我才會看到至今為止從未看過的在這個時間點的咖啡廳,然後在那裡看見她臉上出現未曾見過的表情。

  「你看起來——」我稍微猶豫了一會兒接著說道:「心情很差呢!」

  對於我所說的話,對方的反應只是一句「多謝你雞婆啊!」這種半點趣味性都沒有且以她平常的作風來看,是絕對無法想像的話語。

  位於咖啡廳的一角,坐在窗邊座位上的人,按照慣例還是熟悉的鴻池綺羅拉學姐。雖然她是個比我大上三個年級的四年級生,卻有著一副連女高中生都比不上,甚至足以匹敵國中女生的童稚外表。那是一副連坐著都看得出來的嬌小身軀,再配上如同家裡附近野貓的淘氣小鬼臉孔。

  只不過,現在那張臉孔上卻浮現著彷彿吃到澀茄子般的苦澀表情。而且眼鏡底下,那對總是充滿過多活力的眼瞳也沒有半點精神。

  「我沒有心情不好,你用不著在意。」

  果然,有什麼地方怪怪的。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因此我感到十分困惑。我一邊坐到對面,一邊以言語試探道:

  「你吃壞肚子了嗎?」

  「我很喜歡你突然把原因歸咎到食物上頭的想法。當然,還有你的膽量。」

  學姐開了一個太過高尚而讓我笑不出來的玩笑。一邊拒絕深思這句話其實不是玩笑話的可能性。我再次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嗯~該怎麼說才好呢。我有一點心事。」

  「心事嗎?真稀奇。」

  「……我說你啊,真的想找我吵架嗎?」

  「不,不是這樣的。只是學姐會如此的煩惱。真的很稀奇呢!事情有這麼嚴重嗎?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談一談喔!」

  旁若無人、唯我獨尊的鴻池綺羅拉學姐會這樣煩惱絕非尋常現象。她這種人對所有的事情基本上都是採取快刀斬亂麻的方針,而且背後總是浮現「惡·即·斬」三個字。因這種作為而遭受多次困擾的我,說出來的話絕對不會有錯。

  面對我釋出的善意,學姐口中雖然說著「你果然還是話中有話呢」這種極為不恰當的意見,但仍是接受了這番說詞。

  「其實啊……警方前天收到了密告。」

  「密告……?」

  「沒錯。」學姊點了頭,重新調整坐姿後開始說道:

  「從現在算起的兩年又一個月前,位於梅田的某棟租借商業大樓中,有一名外國人因為胸部被銳利的刀刃刺穿而死亡。被害者的名字叫作札克·尤貝斯。他是國籍為智利的二十九歲男性,持觀光簽證入境日本。不過,簽證的有效日期在那時早已失效,所以他是一個如假包換的非法居留者。警察當然會對這件事情起疑咯!所以,在經過詳細的調查之後,警方發現那傢伙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外籍竊盜集團成員。進一步搜查後,又發現他是因為被捲進組織內部的麻煩才被殺掉的事實。」

  「……犯人呢?」

  「警方有找到。是被害者的『同事』,名字叫作基力·艾安。其實這個傢伙盜領了組織的錢,又因為此事曝光而身陷險境。到這邊為止,可以瞭解他因為怨恨札克出賣自己才產生犯案的動機。可是警方卻沒有辦法逮捕犯人。不,應該算是有逮捕才對吧?到底是哪一邊,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總之,警方仍是查出犯人的住所並且衝進去逮人。可是,犯人當時卻已經自殺身亡了。他使用犯案用的凶刀自刎,明白了嗎?」

  「之後,依照慣例起訴已經死亡的犯人,然後以書面送檢的形式結案。」學姐如此說道。

  「是喔?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我露出不解的神情。有人被殺死,兇手卻沒有被逮捕而自殺的事件雖然嚴重,但這跟學姐到底有什麼關係呢?

  無視這種理所當然的疑問,學姐繼續說了下去:

  「從現在算起的一年又四個月前,在奈良縣生駒市發現一名男子的屍體。他的名字是江川善治,四十四歲。是大阪一所叫作YKS補習班的講師。他的死因是被某種鈍器重擊頭部而造成的腦部挫傷。這很明顯是他殺事件,所以在屍體被發現後,警方立刻針對被害者的住家展開搜索。然而,警方卻在死者的家中發現大量的DVD光碟,而且內容全是個人情報與影像資料。影片裡,收錄了被害者與多位女性進行性交易的畫面。就個人情報來判斷,上至二十多歲的女大學生,下至未成年少女,裡面甚至還有未滿十八歲的少女。從這項事實當中,警方發現江川有從事買春——也就是援助交際的行為,        並且透過網路販售性交易光碟。之後,警方從他家中的電腦查出數名業者的資料,與他以個人名義私下販售的顧客名單,也針對這一方面進行了調查。根據檢視影片的結果,警方發現除了身為『男主角』的江川之外還有另一名共犯,也就是擔任攝影工作——名字叫做相田正樹的男子。於是警方火速前往那名男子家中進行詢問,然而卻沒有得到對方的任何輝映。就在警方要求管理員協助辦案,並以萬能鑰匙進入房間的時候……」

  「那個人也自殺了嗎?」

  「不,他沒有死在那邊。因為人不在自己的家中,所以警方便以畏罪潛逃的方向繼續偵辦案件。事實上,販賣援交DVD光碟所得的金錢有一大半都不見了。相田本來就因為好賭而跟銀行借了不少的小額信貸,而且由於債務過多,居然還把腦筋動到了地下錢莊那邊。別說是欠了一屁股債,他甚至還悲慘到連債主都跟在背後。為了還錢,他才販賣DVD的吧!所以,警方便認為他打算殺害江川後搶走錢遠走高飛。可是……就在兩小時後,傳來相田在附近的平交道撞火車自殺的消息。而且,他自殺的時間比警方開始搜查的時間還早,是在推定江川死亡時刻的兩小時後。他撞的火車是特快列車,因為身上沒有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物品,才減慢了確定死者身份的速度——那麼,這兩件事情有一個共通點,你曉得嗎?」

  又不是什麼難懂的問題,我當然知道。

  場所、被害者,甚至連犯人都完全相左的兩起事件。殺害手法不同,犯罪目的也不一致。連繫這兩個案件的共通點可以說是沒有。可是,像這樣將兩件事情並排在一起觀察,不管怎樣都會發現有一處極為不自然的關鍵存在。

  兩起事件的共通點——就是「模式」。

  「兩個案件中的被害者都被謀殺,而犯人都自殺身亡。」

  「正是如此。要再加上什麼共通點的話,就是兩名被害者背後都有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情。總之,這兩個案件從頭到尾都相似到讓人臉色發青。」

  的確,從其他地方或許可以發現許多類似的犯案模式,甚至多到了硬要說是偶然也可以的程度。然而,在特定範圍與特定期間內連續發生這種事情的話,聽起來就有種無可名狀的詭異感了。

  「所謂的密告,就是說那些事件的背後另有『真兇』存在。因為有點心血來潮,所以我重新調查了一下,結果卻發現不得了的事實。兩起事件的犯人家中,都發現除了本人與被害者以外,尚有不知名的第三者的頭髮掉落。而且兩邊的頭髮檢測出來的血型都相同。」

  「但是,無法藉由頭髮鑒定出身份對吧?那麼,應該很有可能只是偶然羅?兩邊的現場都有第三者的頭髮掉落,而且血型碰巧一致。事情只是這樣而已吧?」

  「沒錯,如果頭髮是正常掉落的話……」

  學姊的唇邊劃出一道狡猾的弧線。成功地騙倒別人的她雖然流露出滿足的神情,但是被騙的人卻產生了一種陰鬱的情緒。

  「很遺憾,你所說的可能性並不存在。因為頭髮並非是在自然的情形下掉落的。一般而言,頭髮在自然掉落的情況下會連著毛囊一起脫落,然而掉落在現場的頭髮卻不是這種狀態,而是在兩端呈現出乾淨俐落的切口。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只是一端切口完整還好理解,也就是說頭髮的主人剛剪過頭髮。可是,另一端又該如何解釋?另一端也可以看見有如用剪刀或利刃切斷的漂亮斷面的理由是什麼?」

  這種事情,只有一個答案。

  「只要那傢伙沒有在沒鏡子的場所剪斷頭髮的怪異嗜好,就一定是故意把頭髮剪斷留在現場的。」

  換言之,兩起各自發生的獨立事件中,有某個特定的第三者出現在兩邊的現場。雖然,我發現案情的模式極為類似時,就感受到裡面隱藏了某人的企圖,但學姊現在說出的情報卻比我的感覺更加具有決定性。

  這已經超越了偶然的領域。

  「嗯……總之,這就是我煩惱的事。很感謝你的好意,但我想這件事沒有你登場的機會。」

  「說得對,我也這麼想。」

  我一邊點頭一邊不加思索的答道。我是如此地直率,因為我可不想變成在那種事件裡登場的角色。我雖然不才,但也是以平安無事、每天過著太平日子為基本準則的良好青年。雖然有時,學姊會以「無趣的男人」一詞對我做出不當的侮辱,但能與事件或意外事故毫無瓜葛,又可以平穩地過著日常生活的價值,是任何事物都無法比擬的。哎,正因為我的生活有這種強烈的對比,所以才會產生這種自覺。

  「嗯……這種程度對你來說,就足夠了吧?」

  不知道學姊的評價是褒還是貶,總之就把事實當作事實接受吧!

  「相對的,雖然這樣講有點那個……可是,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啥?我是沒差啦!怎麼了,突然那麼慎重?」

  「嗯~其實呀……今天,我想請你代替我去跟一個人見面。」

  「喔~」我曖昧地點頭回應,但這個要求如此突然,到底是什麼事啊?

  「管它是這件事還是那件事,反正按照平常的慣例,就是對方有事情要找我商量啦!不過,我待會兒有一點事情要處理。嗯,就是跟剛才講的那些事有關。事有先來後到,本來應該優先處理另外一邊的事情才對,不過如果你可以代打的話,姊姊我會非常感激喔!」

  學姐雙手合在一起並且扭動著身軀。這種無法理解又令人發毛的動作,到底代表了何種意義?也許她試圖引發某種詭異的魔法效應吧,就像召喚惡靈前來的舞蹈一樣。

  「呃,可是我做不來吧!我沒辦法代替學姐啦!而且,如果前來赴約的人不一樣,對方也會很困擾吧?」

  「沒問題!」學姊居然下了根據不明的斷言:「你一定做得來的。而且我都會事先跟對方連絡,你就安心赴約吧!」

  「呃,所以我說啊……」

  「還有什麼問題嗎?什麼事情都可以商量的話語,可是你自己說出口的喔,這是說謊嗎?喔~原來是這樣啊~這可讓我大吃一驚呢!你居然有這種膽量呢!姐姐我可實在是太感激了。因為太過感激,連眼淚都一滴一滴掉出來了耶!」

  「………」

  面對露出怪異微笑的這個人,「這完全是兩碼子事吧」的普通反駁應該不管用。基於過去的種種經驗,我對這件事已經有了某種程度的醒悟。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我的選項就只剩下不情不願地幫忙與開開心心地自願幫忙了。

  「……我知道了。不過,學姐你要記得跟對方聯絡喔!」

  「瞭解~」

  學姐畢恭畢敬的行了一個禮。不過卻是使用我的頭,而且還非常地大力。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嗯~……可是啊,你看起來也是心事重重耶!」

  「是嗎?」雖然這樣回答,但連我自己也有自覺。現在的我,臉色的確不太好看吧!

  「怎麼了?是便秘嗎?還是拉肚子?」

  「……學姐,雖然沒有在吃飯,但好歹這裡也是用餐場所,請你不要提起那種話題好嗎?」

  話說回來,這個人不知道怎麼搞的,腦袋裡的下流話題還真多。學姊實在很像小學生,就跟她的外表與性格所呈現出來的感覺一樣,不過跟年齡可就不一樣了。

  「沒關係啦,反正我又沒有大聲到會讓別人聽見的程度。最近睡眠不足,讓我補充一些營養吧~」

  「補充營養……?」

  「沒錯,其實你的反應不錯呢!」

  也就是所謂的一種「陰陽調合」咯!學姐說完之後,露出恍惚的表情、扭動身軀跳著怪舞。這就是鴻池綺羅拉,二十一歲女性。

  我收回之前說過的話。這個人一點也不像小孩,只是單純的性騷擾色老頭。

  「唉,隨你便吧!反正,我本來就想找學姐談事情。」

  歎了一口氣之後,這回換成是我重新調整坐姿:

  「其實啊,最近志乃有點奇怪……」

  「小乃乃從以前不就很奇怪了嗎?」

  「……想破頭也找不出反駁的話,這點好像滿恐怖的——不過,這次的情況不同。雖然,志乃平常就是一個讓人搞不清楚她心裡在想些什麼的孩子,不過本性卻非常率直。應該這樣說吧,她總是很聽我的話。」

  「所以,她最近開始不聽你的話羅?是叛逆期嗎?就年齡上來說……」

  「不,雖然我也曾想過這個可能性,但看起來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確實,我最初也是這麼想的。

  叛逆期——很不巧,我不記得自己在叛逆期做了些什麼。根據雙親所言,就跟世俗的印象如出一轍,總之就是表現出反抗的態度。不管什麼事都要跟父母唱反調,以前理所當然會聽的話也都不聽了。話雖如此,當然沒有變壞或是做出暴力事件之類的偏差行為,只是單純想表達幼稚的自我意識罷了。

  雖然以現在的角度來看那些荒謬的行為會覺得非常可笑,但對正值那種年紀的小孩來說卻是理所當然,就某種層面而言也可以說是非常正面的精神活動。

  可是,邁向大人階段的心靈成長與志乃的情形卻不相同。

  「志乃以前幾乎每天都會來我家吃飯,但她卻已經連續三天沒來了。」

  志乃的雙親因為忙於工作,所以每天都過著早出晚歸的生活。光只是這個樣子倒也還好,有時他們甚至會一整天都不在家,出差的時候則是會好幾天都不回家。

  這種時候不應該讓還是小學生的她一個人待在家裡。雖然看家這種事對小學五年級的她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但獨自待在那麼寬廣的家裡,就算志乃很早熟,附近的治安也很好,然而這種事還是太危險了。

  所以,身為舊識的我就以照顧志乃的形式,讓她住在我家。

  「而且,最近就算我主動找她,她也會說自己有事要辦然後一溜煙的逃走。即使問她有什麼事情,她也都不回答。」

  說起來志乃雖然只是小學五年級生,但活動範圍卻很大。或許從幼兒時期就已經習慣了吧,就算一個人獨處她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或是恐懼。如果將志乃丟在一旁不管,說不定只要一、兩個月她就會忽然人間蒸發了。雖然她是這種女孩,但至少從我四月回來這條街到現在為

  止,我們還沒有超過兩天以上沒碰到面。不,有一次是因為補習班舉辦暑期集訓而分開了四天,但那算是例外中的例外吧!

  可是,最近我卻突然見不到她了。

  就算找志乃一起吃晚飯,她也會很委婉地——也許當事人是這樣想的吧,但是聽在我耳中卻像是毫不留情面的單方面回絕——拒絕。

  以前明明沒有發生過這種事,但……就我的立場而言,這種突如其來的態度轉變實在讓人很傷腦筋。

  此時,學姊夾雜著歎息聲對苦惱的我說道:

  「……這是倦怠期吧!」

  「什麼?」

  剛才是不是有人說出了極有問題的發言?

  「像那樣成天到晚把人飼養在家裡,當然會被討厭咯!」

  喃喃自語著這種意義不明的事,鴻池學姊一邊嗯嗯嗯的大大地點頭。

  嗯——這個人的頭腦構造到底是如何組成的?

  學姊的腦袋其組成的方式肯定跟普通人不一樣,說不定腦部的剖面是粉紅色的呢?我想還是去照一下CT(註:電腦斷層掃瞄)或MRI(註:核磁共振造影)比較好吧!

  「用飼養這個詞彙太奇怪了喔!」

  而且這種話讓人聽起來感覺很差。在世風日下的現在,這已經不算是開玩笑了耶!

  「可是,你不覺得很貼切嗎?我覺得沒有其他的字眼比這個詞,更適合形容你跟小乃乃之間的關係了呢!」

  「沒有比這個詞更不適合的了。」

  真是的,到底在想些什麼才會說出這種答案啊!

  的確,我每天都會幫她準備晚餐,有時也會讓她住在家裡。但這些照料對家人來說都是天經地義的事,並不是飼養這種如同主人與寵物之間的關係。不過嘛,有一句話只能在這邊說啦,剛開始時志乃身上有一種微妙的距離感,讓我覺得自己像是在餵食野貓般的緊張。

  「總之,不是這麼一回事。我覺得,搞不好她又跟什麼不好的事情扯上邊了。」

  所謂不好的事,要怎麼解釋才好呢?具體說明的話,事情會變得極為複雜難解,所以就以抽像形式,或者以片面說法一語帶過吧!換言之,就是「人的惡性」。既然身而為人,心靈就會衍生出善與惡。善事與壞事。正確與過失。像這種正反兩面的,負面。

  人的瘋狂,獵奇的罪。是異常性質的——異質性。

  雖然不能存在,但不存在又會引起矛盾,在表面的內側。

  志乃對這種事情有著強烈的興趣。

  但那並不是孩童般的好奇心、對社會的反抗,抑或是拒絕安穩狀態的破滅願望。雖然我無法具體說明有什麼不同,但只要試著跟她說話、試著接觸她、試著接近她,就算不願意也會察覺到她身上那股過分明顯的異質性。

  從以前就是這個樣子了吧!中學三年級的時候我搬到九州,之後因為升大學而又搬了回來的今年春天的某日,我與她之間發生了最差勁的重逢。那也是一件被她特質所牽引——或剛好相反——的事件之一。

  可是,志乃更小的時候又是什麼樣子呢?我有時候雖然試著回想,卻怎麼樣也捕抓不到清楚的輪廓。雖然我的頭腦很幸運地保持在能想出前天晚餐的年輕程度,卻怎麼樣也想不起來這件事。不過,我有印象她小時候就是一個既沉默又面無表情的乖巧小孩。

  「啊——……或許有這個可能吧!」

  學姐居然也一臉無奈的表示同意。我期待她以搭載著超時空引擎的得意驚人邏輯在這個節骨眼上,能想出什麼讓人無法理解的理論,但看樣子這種可能性已經高到了連鴻池綺羅拉女士都想不出其他解答的程度。

  「哎,該怎麼說呢……反正小乃乃就是這樣嘛!放著不管,她也會一臉沒事的回來吧?」

  「我也想如此地相信,但我還是很擔心啊!」

  志乃確實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所以不會像其他的普通小孩那樣輕易地受到外界污染吧!她雖然一點也不厭惡危險以及恐怖的事,卻也不會被那些事物同化。

  如果以近朱者赤這句話來形容的話,那志乃就是會將試圖染紅她的朱色吞噬,並且反過來讓對方染上自身色彩的漆黑色。舉例來說,就像把所有的顏料都混在一起,顏色會越變越黑一樣,內心足以包容所有色彩的志乃就是如此超乎尋常的少女。

  所以,就算事件多少有點危險或恐怖,甚至會對小孩子的倫理教育產生不良的影響,當然話說回來我還是會擔心啦,但至少沒必要像擔心其他少年少女一樣地擔心志乃吧。正如學姊所言,那種事情對志乃來說根本只是小兒科,她馬上就會毫不在乎的回到我身邊吧!

  「嗯~不過我還是很在意這件事。志乃還是第一次疏遠我,所以我很擔心她會不會跟前所未有的不知名事件扯上關係。」

  只不過,我的這種天下父母心……不,應該說是哥哥心才對吧?雖然兩邊都有語病,總之這種心情被學姊輕易地斬斷拋棄了。

  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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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卅

  鴻池學姐指定的見面場所在難波的地下街,那是位於近鐵難波站通往下一站日本橋的地下街中的某問小咖啡廳。

  在最裡面的位置,我跟可能是這次會談對象的人四目相對。雖然學姐說:「對方是女性。」但發現我接近而站起來的人與其說是女性,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應該說是少女才對。

  哎,就算是少女,也不會改變她是女性的事實就是了……

  「初次見面,你好。」

  脫去戴在頭上有如饅頭狀的帽子——這似乎是被稱作鴨舌帽的款式——少女露出略帶不安的微笑。

  「呃……你是涼風真白嗎?」

  「是的,我就是。太好了,我沒有認錯人。」

  呼的一聲,少女摸摸胸口做出鬆了一口氣的動作。

  不過,說到我這邊嘛,卻是沒辦法將吸進去的空氣再吐出來。

  少女的服裝一點也不怪異。

  顏色本身雖然稀奇,但款式只是普通的白色法蘭絨西裝外套,襯衫也是一樣的顏色。沒有打摺的藍色裙子,再加上格子花紋的蝴蝶結。這是連我也非常熟悉的令人懷念的制服。風格既亮眼又華麗的制服——這是我國中母校的制服。思……雖說是母校,不過我不是那裡的畢業生。因為才升上三年級沒多久,我就因為配合雙親調職的緣故而搬到九州了。

  髮型也沒有任何不可思議之處。

  與志乃相同的長髮在腦後紮成一束,而且還綁成了麻花辮。的確,對最近的國中生而言,這種髮型也許很少見,但或許在我不知不覺中,復古風格已經在國中生之間蔓延開來了也說不定。嗯,這應該沒什麼好奇怪的吧!

  她雖然擁有一副可愛的容顏,但這種程度的樣貌我早就看習慣了。

  令人懷疑本人到底是不是黃種人的白皙肌膚。端正的五官有如繪本裡登場的妖精似的細緻秀麗,但單調的黑框大圓眼鏡卻微妙地毀了一切。當然,這並不是說這副眼鏡不適合她的意思,只是讓人不由得想喊她一聲「委員長」的感覺,削減了她原本所擁有的非現實印象。

  似乎隨處可見,卻大概在哪裡也找不著的有著不可思議氛圍的少女。可是,比起任何部位都更能壓倒性突顯少女異質氣息的是——頭髮的顏色。

  一般來說,日本人的頭髮是黑色的。有時雖然會因為色澤較淡而看起來有茶色或紅色的感覺,但基本上都算是黑色。

  然而,站在這裡的少女就算店內燈光昏暗,仍然可以清楚辨認她擁有一頭銀髮。

  是天生的嗎?還是染的?

  日本人絕不會擁有這種髮色。這是日本人生不出來的顏色。

  帶著光澤的白銀色彩。

  「啊啊……頭髮的顏色讓你嚇一跳吧,對不起。」

  「啊,不……嗯,我才應該說抱歉。雖然我真的嚇了一跳,不過我並不認為這種顏色很奇怪。事情不是這樣子的……呃,該怎麼講才好呢?」

  「它,漂亮嗎?」

  「啊……沒錯。嗯,就如同你所說的一樣。」

  「謝謝。」

  真白露出微笑。

  厲害……好成熟的應對方式。

  碰過無數次類似狀況的她,恐怕早就習慣應付這種事了吧!

  雖然是被對方誘導,但漂亮的評價卻沒有半點虛假。事實上,真白的髮色真的非常漂亮。散發明艷亮澤的銀髮,可以稱得上是接近某種藝術的傑作吧!

  搖了搖被她的秀髮所幻惑的腦袋,我切入了正題:

  「呃,其實鴻池學姐稍微有一點事……」

  「不要緊,剛才我已經接到電話了。她說自己有事不能前來,不過會請人代替她過來。還說代替她來的男生是一個很值得信賴的人。」

  「是嗎,那就好談多了。」

  我向前來點餐的店員要了一杯普通的熱咖啡。菜單上,雖然排列著各式各樣的種類與不同品牌的咖啡,但因為我根本不懂咖啡的味道,所以不管點哪一種結果都是一樣。來這裡之前,學姐說:「這是給你的軍用資金喔!」並且遞給我兩千圓,因此就算我點更貴的飲料也無所謂。不過,我的窮酸性格卻讓自己連這種時候都沒辦法奢侈一下。

  不久,剛才點的熱咖啡送了過來,談話總算開始了。

  「其實……我以前被綁架過。」

  「綁……綁架……?」

  突如其來的驚人告白,讓我差點像某位偵探一樣噴出口中的咖啡。

  「那是我九歲時所發生的事。我在放學回家的途中,突然被從身後接近的某人一把抱住。當時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我只能拚命掙扎,可是不管我怎麼努力都無法逃脫,於是我就這樣被塞進了停在附近的車子裡。之後的經過我並不是很清楚,因為我被塞進車子後立刻就被蒙住了眼睛。當對方解開蒙住我眼睛的布時,我已經在一間不知位於何初的昏暗房間裡,並且坐著折疊椅上。房間裡有兩名男性。話雖如此,但因為他們都蒙著臉,所以我無法確定。我只是從聲音以及體形判斷他們是男性罷了。他們搶走我的手機,並且用它聯絡我的家人。他們要求的贖金是兩億七千萬圓。」

  「兩億……?」

  這還真是一筆龐大的數目呢!兩億七千萬這種數目,恐怕不是對普通家庭要求的金額。

  綁架事件中,基本上綁匪會要求監護人可以輕易支付的贖金數目。既然是以拿到金錢為目的,要求家屬支付不可能負擔的金額根本毫無意義。倒不如說,從家屬的資產反過來推算,然後要求對方不難支付的合理贖金才符合一般狀況。正因為如此,所以綁票勒索的目標都會是有錢人家的小孩或是親人。

  反觀,如果綁匪要求家屬支付明顯無法負擔的巨款,以一般想法而言,這就不是單純以金錢為目的了——老師講,這是懸疑小說或推理劇的常識。如此一來,綁匪就不能為了取得金錢,而是想借者綁架行為來傷害肉票的心智能力。

  這麼說,綁架真白的人也有這種企圖?

  可是,她卻搖了搖頭:

  「不,這種數目並沒有到我家付不出來的程度。我的雙親雖然是研究遺傳因子的學者,但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人。而且正職的研究所薪水很高,當時偶爾也會上電視節目。以年收入、那時的儲蓄,或是信用卡和融資的額度來考量的話,要支付贖金可說是綽綽有餘。嗯……正因為如此,我才被當成目標吧!事實上,從那起事件發生以後,我的父母就不再上節目了。」

  流露出困擾笑容的表情有點不自然。

  不知為何,她居然可以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似地,輕鬆談論著自己重大苦痛的過去。

  輕鬆——沒錯,舉例來說,就像那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

  如同故事的主角並非是自己而是某人似地。

  那種口氣,就像是把昨天看到的電視劇情跟朋友講一樣。

  然而,少女卻以另一種形式回答了我的疑問:

  「被綁架後的隔天,我才發現自己得救了。」

  「才發現?」

  「我失去了當時的記憶。醫生說,也許是我的頭腦消去了討厭的回憶。我也覺得情況大概就是這樣吧!因為——犯人的屍體就躺在我面前。」

  「那是……」

  我無話可說。確實,對童稚的少女而言,就算因為這種強大的壓力而喪失記憶,也沒有什麼好奇怪。

  「雖然警方會因此而覺得很困擾。不過,多虧失去記憶,現在的我才能不受過去被綁架的事實束縛而活下去。把那種事情全部記起來的話,我一定會無法承受打擊的。」

  真白表示,那種感覺就像是看著主角的名字與自己的名字相同的電視劇。換言之,過去的事件對她而言,只是自己以外的「某人」所體驗過的事,跟現在的自己沒有任何關聯。

  當然,這種說法只是詭辯而已。無論記憶是否存在,那個過去仍舊是實際存在過的社會案件,並且把她捲入事件之中。

  只是,即使是我,也沒有笨到去指正這種事情。換言之,這就是真白的心靈創傷。她為了逃避這種痛苦,才把受害者置換成不是自己的「某人」。

  這麼做的她,當然可以像足談論他人事情似的訴說著自己的過去。

  對她來說,這起事件已經不可能是自己的經驗了。

  不是經驗,而是單純的記錄。就像「原來發生過這種事情啊」似地,只不過是從別人的口中聽來的故事罷了。

  「這頭銀髮也是用染的喔,原先的顏色是毫無光澤的白色。」

  「是因為……」

  「沒錯,是因為過度恐懼而變白的。當時的我,恐怕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吧!」

  我是有聽說過精神受到強烈的打擊頭髮會變白的傳聞,但我卻無法想像這種事居然會發生在現實世界中。

  「其實我本來不想染這麼顯眼的顏色,只是想把頭髮染黑。但是我沒辦法這麼做。染成黑色或深色系反而會更醒目,因為髮際處的白髮會越來越長。」

  頭髮每天大概會長零點三五公厘。就算實際長度跟這個數字不同,它還是會每天變長。當然,從頭皮新長出來的頭髮是它原來的顏色。在路上經常可以見到髮梢是茶色或金色,但髮際卻是深黑色的人。以這個道理來推論,真白如果把頭髮染成黑色,會產生髮梢雖是黑色,但髮際卻是白色的明顯不自然戚。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無論如何都得每天染髮。可是,這樣做實在是太麻煩了。

  「因為,我的頭髮實在太長了。」

  非常具有說服力的一句話。

  真白表示:「自己有必要選擇不會被別人一眼看出來的顏色。」

  話雖如此,但銀色還是太顯眼了吧!

  「平常可以戴帽子還無所謂,在學校的話……」

  「是的,在學校不能戴帽子。多虧這一點,我在學校可是小有名氣的人喔!就算有不知道校長是誰的學生,也不會有不知道我是誰的學生。」

  當然會這樣子咯!就算是我,知道自己就讀的大學裡有人長著滿頭銀髮,一定也會大吃一驚吧!

  更不用說,真白還是個國中生。與大學或高中不同,國中對頭髮的要求可是很嚴格的。現在的發禁雖然寬鬆許多,但在我念國中的時候,光是染上一點點茶色就會被老師罵得狗血淋頭。所以,大家——應該說部分愛裝大人的學生才對,只有在寒暑假這種長假期間才會染髮。然而,真白的情況卻跟那些傢伙明顯不同。既然連她本人都無可奈何,老師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默認。但是,在所有人都是漆黑髮色的校園內,僅有一人擁有如此明艷銀髮的情形,仍是非常地突兀。

  「如同我先前所說的一樣,當我被警方保護的時候,兩名犯人中的其中一人已經死亡,而且很明顯是他殺。警察沒有告訴我犯人是被什麼方式所殺害的。我記不起來,也不想知道。總之,犯人毫無疑問是被某人殺害。而且——另一名犯人失蹤了。」

  「失蹤了?」

  「是的。犯人確定有兩名。這一點還留在我的記憶裡,而且我被囚禁的場所也留下兩人在場的痕跡。可是,現場卻沒有發現另一名犯人。警方從這種狀況斷定,這兩名犯人之間必定發生內哄,因此造成其中一人被殺害,所以殺人兇手就是另一名共犯。然後,那名犯人不知道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麼說來……」

  「是的。那名犯人現在還沒被逮捕。」

  一般情況而言,綁票勒索的成功率,比起其他犯罪行為要低的太多了。這是因為只要必須取得贖金的大前提存在,犯人就一定得現身拿取贖金。只要事情進行的不順利,要在警方重重的監視下,現身取走贖金然後逃走絕非容易的事。

  不過反過來講,如果沒有取得贖金的必要,那麼綁架事件本身就會搖身一變成為極困難解決的案件。在最壞的情況下,只要綁匪殺害肉票並且直接逃走,能找出犯人身份的線索就會變得極為不足。

  更何況,身為被害者的真白幾乎什麼事情都記不起來了。如此一來,確實會讓辦案的警方感到異常地棘手。

  「就我自己的立場而言,犯人有沒有被逮捕,其實跟我沒有太大的關係。雖然我受到精神上的折磨,但卻沒有被犯人傷害,也沒有金錢上的損失。如果平穩安定的日子能像這樣一直持續下去,比起到現在才被捲進審判這種麻煩事裡,我反倒覺得犯人不要被逮捕比較好。」

  或許事情真的是這樣吧!被綁架是在九歲時發生的事,而現在的真白則是國中一年級生,所以差不多經過了四年左右。對社會大眾來說,那已經是發生在久遠過去的事件,而且也正在成為誰也記不起來的陳年舊事。就連我當時雖然住在大阪,卻也不記得有這起事件發生。只要沒有人記得那起事件,那真白就不是被綁架的少女,所以能夠以一名只有髮色與常人不同的少女身份,過著某種程度的平穩生活。

  如果犯人現在才遭到逮捕,那麼這起事件有會再度受到關注,而真白一家人也會失去好不容易才取回的平靜生活。

  感情上雖然不能原諒犯人的行徑,但不想再失去現在的心願卻更為強烈。

  「可是……就在兩個禮拜前,我收到了這種信。」

  說完,真白取出一張對折成兩半,看起來到處都有在賣的B5尺寸影印用紙。我以視線詢問是否可以看之後。打開了信。純白的紙面看起來一片潔白,但在中間卻有一個小小的污點。

  不,那不是污點,而是文字。是以電腦列印的一小行明體文字。之所以會在一瞬間誤以為那是一個污點。全是因為字體實在太小所致。就算是對B5這種尺寸特別小的紙張來說,字型還是太小了。如果不是以高性能列表機列印,就會糊成一片的文字傳達出這樣的訊息——

  「revenge」

  即使是從國中時期,就像罹患狂犬病的狗看到水一樣對英文感到莫名恐懼的我,也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當然,還有裡面的含義。

  「復仇……怎麼可能?」

  「如果是不可能就好了。」

  根據真白所言,自從這封信寄來之後,她就經常感受到有人在注視著自己。而且,如果只是這樣還能將原因歸咎成神經過敏,但是實際在自家附近開始目擊到可疑分子之後,連這種可能性都消失了。

  無論如何,這可是所謂的「復仇」。

  因為跟同伴起內哄而失敗的犯罪行為。

  會認為這個訊息是表示犯人想再次挑戰犯罪,是理所當然的想法。

  「可……可是……這種事情已經遠遠超過我的能力範圍了耶!如果不立刻報警,然後請他們展開正式調查的話就糟了。」

  就性質而言,面對犯罪行為總是慢一步而極不擅長防患未然的警察,就算有人通報自己處境危險,他們也不見得就會採取認真的態度加以應對。發現被跟蹤狂尾隨而報警,卻因為警方不願擴大調查而置之不理,最後導致悲劇發生之類的模式,在電視新聞裡早就屢見不鮮了。

  不過,真白的情況應該不用擔心這種事吧!不管怎麼說,她以前實際被綁架過,而且犯人也還沒有被逮捕。對警察而言,這可是能夠洗刷讓犯人逃掉污名的最好機會。

  警方應該會展開正式的行動才對。

  然而,真白卻慌張地搖搖頭:

  「啊,不是的。我並不是希望你對犯人採取行動。因為,那應該是警察的工作才對。犯人許實際殺過人,所以非常危險。我沒辦法拜託別人做這種事情。」

  「那又為什麼……」

  「我想談的事情跟我哥哥有關。」

  「你有哥哥啊?」

  「啊,不是的。雖然我稱對方哥哥,但他跟我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是住在附近的大哥哥…我想請你幫忙找他。」

  「就是這個人。」真白遞出一張照片。

  照片裡是穿著制服的真白,而另一個人則是年紀跟我差不多的男性。中分的頭髮染上一點茶色,還有T恤、牛仔褲配上便服外套的造型,看起來既不流行也稱不上老土,是一副極為普通的外出打扮。至於臉嘛……應該算是美型男吧?雖然不巧身為同性的我無論如何都會有所偏見,所以沒辦法老實地承認對方很帥,但我也認為照片裡的人長得並不差。或許,還可以說是傑尼斯系的美型男也說不定。

  可是這樣的他,看起來卻讓人覺得怪怪的。

  雖然被問到是哪裡怪又是怎麼個怪法的問題會讓我感到困擾,總之我可以先說出一點,就是他的視線微微地避開了鏡頭。我到目前為止拍過的照片裡,也有許多因為閉眼睛或足變成紅眼的失敗作品,但是像這樣栘開視線的照片可說是沒有半張。或許有時候會很明顯的對著鏡頭外的方向,但照片中的他與這種情形截然不同,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在閃躲或拒絕鏡頭似地移開了視線。

  而且,以這種方式栘開的目光有種說不出的黯淡。身邊的真白露出了開朗的微笑,所以讓這種對比又更加顯著了。

  「他的名字是大垣六郎,是二十歲的大學生。」

  「那個……叫大垣六郎的人不見了嗎?」

  「是的……從我收到這封信之後。」

  換言之,已經過了兩個星期嗎?如果在這段期間內無法聯絡到他,那事情的確不尋常。他很有可能是主動失蹤,或是被捲入了某起事件。

  「哥哥一定是看到這封信了。為了找出犯人,為了——殺掉犯人,所以才從我面前消失。」

  「殺……殺掉?為什麼?」

  「因為,哥哥是『正義使者』……他從以前就很希望成為正義使者。」

  少女吞吞吐吐地說出了哥哥的事。

  大垣六郎似乎從以前就有這種興趣。

  不巧,我以前就對特攝片不感興趣,也幾乎沒看過假面騎士、超人力霸王或某某戰隊的片子。即使我對其中幾個名字有印象,卻沒有看過它們的記憶。說到經常看的特攝片,大概也只有以動不動就背部發光、亂噴火的怪獸為主角的電影吧!

  之後,我幾乎都是看動畫與漫畫。或許因為這樣,所以聽到正義使者這個詞彙時,才沒有什麼概念。說不定,在遊戲中登場的勇者最接近這種印象吧!而且,還是早期的遊戲。雖然最近勸善罰惡的遊戲幾乎早已絕跡,但以前的任天堂與超級任天堂時代的遊戲裡則有著明確的邪惡存在,而且也有打倒壞蛋的「正義使者」存在。以現在的眼光來看,勇者為了打倒大魔王而擅自闖入民宅、徵收財物的作法實在是太諷刺了。

  話說回來,人在小時候或多或少都會對這種事情有所憧憬。如果是男生,那情況又更明顯了。他們有時會玩起「超人遊戲」,自己扮演起劇中的登場人物打鬧嬉戲。

  只是,大垣六郎似乎有一點過火。

  真白在小學五年級時,曾經有一段被輕微欺負的時期。但話又說回來,那並不是什麼讓人做惡的陰沉惡作劇。欺負她的人是同班的男生。對方只是以拙劣的言詞嘲笑真白的髮色,而且那種行為就算擴大到某種程度也談不上是侮辱。那個男生並沒有打過真白,也沒有做出排擠或是藏她東西的行為。既然對方是男生,所以這有可能是童稚的心靈萌生愛慕之情,所產生的反動行為吧!

  當然,就算如此,這種行為仍然不能被允許。幼稚的嘲笑以成人的角度來看,幾乎只是玩笑話的次元,但對於相同年齡的幼小少女來說,卻有可能會造成沉重的心理負擔。真白現在雖然能面帶笑容的說著這件事,但應該也有一段時間過得很辛苦才對。

  可是,即使如此,對方也只是個小孩而已。

  一般而言,只要加以叱喝也就算了吧!管教嚴格或自制力不足的家長或許會加以責打,但那種行為該怎麼說呢……就像是擁有血緣關係之人的特權,不是毫無相關的他人所能做出的行為舉止。

  那麼,身為第三者的大垣六郎做出了什麼事呢?

  他發現這件事後,不分青紅皂白地就將欺負真白的男孩們全部抓起來,然後狠狠地揍了他們一頓。

  當時身為高中三年級的他居然毫不留情的毆打小學五年級生,這實在是太荒謬了。欺負人的行徑確實不好,考量到被欺負者所受到的傷害,就算被修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但就算這樣,他的行為還是太過火了。這種處理方式不適當的程度,早就超過不成熟的次元了。

  「這樣根本不算是『正義使者』嘛……」

  「我也這麼想。可是,對哥哥來說這是不容質疑的理論。為了重要之人賭上性命戰鬥,絕對不放棄、不灰心,堂堂正正的面對挑戰。而且,最重要的是——擊潰『邪惡』。對哥哥而言,這就是『正義使者』。」

  這只不過是偶像罷了。

  不,連偶像都稱不上,只是某種幻影。

  「所以,哥哥為了保護我,一定會殺了那名犯人。因為他相信,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方法可以守護我。」

  會想再次挑戰曾經失敗過的犯罪行為的人,就算被警察逮捕關進監獄,出來後還是有可能想再度報仇。考慮到真白將來的安全,這種作法或許也算是一種選擇。

  不過——這仍是錯誤的行為。

  「在犯人襲擊我之前、在我哥哥發現犯人之前,請你把哥哥找出來吧。之後的事警方應該能夠解決才對,一切就拜託你了。」

  ***

  光是聽完內情就已經很難推辭,再加上對方還低頭低到額頭幾乎貼到桌面,要加以拒絕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說出「我拒絕」的台詞,那根本沒資格當人吧!

  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被真白感謝到覺得不好意思的我,被帶去的地方是關西最棒的電器街——日本橋。大垣每個星期都會來這條街,而且還有幾家常去的店。

  不,可是啊……想不到事情這麼突然啊!

  我還以為今天來只使聽聽狀況就可以了。當看情形真白似乎連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費。

  即使我提出了「時間已經很晚,不回去行嗎?」的問題,但真白卻回答:「我的雙親都很晚回家,所以沒有關係。」本人雖然發出輕笑說:        「我家採用放任教育。」但身為旁人的我聽起來,可是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哎……就算雙親晚歸。彼此見面的機會很少,親子關係也不見得就會很差吧!志乃就是一個例子。

  志乃的父母親也都是整天忙於公務的工作狂,有時甚至會因為加班或出差而一、兩天沒有回家。這種情形從志乃尚在襁褓之中時便是如此,也因為這樣,志乃的雙親才會將她寄放在我家。可是,如果說因為這樣,所以志乃與伯父他們的關係不佳嘛……情形又不是這樣。雖然彼此間有著莫名的隔閡,但那孩子對每個人都是這種態度,而不是因為特別厭惡雙親才這樣。

  志乃屬好久放任不管還比較好的性格,真白也是那種類型吧!很難說這是健全的相處模式,但比起粗暴的管教還是好多了。

  來到地面後,通過寬廣的十字路口朝南方直行,就是這條商店街的所在位置。路旁整排的攤位,除了販賣此處相當常見的外國人風格的怪異飾品之外,還有販賣便宜的DVD。連最近的電影一片DVD都只要一千圓而已。這該不會是違法——也就是所謂的盜版光碟吧?還是裡面有某種規避法律的漏洞存在?既然敢堂堂正正地做這種事情,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才對吧?

  我試著這樣相信。

  非假日的今天明明已經超過晚上七點鐘,但路上卻仍是異常地擁擠。

  話說回來,這條路實在太窄了。被大馬路夾攻向前延伸的步道如同被道路擠潰般地狹窄,也因此給人一種行人很多的錯覺。

  在這條步道上,試著不要撞到別人一邊漫無目的地走著——可能的話,我想走得更輕鬆些——我對走在前面的真白開口說道:

  「那個,以我聽到的感覺,大垣應該不會來這裡看家電吧!你來這邊要找什麼呢?」

  「我認為你實際看到應該就會明白一切……不,即使如此還是不會明白吧?老實說,我也不是很瞭解。」

  真白髮出沉吟聲歪著頭露出不解的神情。

  日本橋雖然是以電器街聞名,但背地裡——最近連背地裡都稱不上了——卻擁有另一種面貌。那就是,御宅族之街。在這條街上四處都有這種店家,只要走進旁邊的小巷,那種店一字排開的光景更是到了壯觀的程度。

  既然是御宅族的店,那對真白來說意義不明的商品也很多吧?哎,就算是我,見到類似超人力霸王系的人型怪獸模型,也是一頭霧水搞不懂它們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果不其然,真白去的場所淨是那些特攝系商品專賣店,或是專門用品店之類的我所不知道的地方。雖然我看到金擦(註:以假面超人為形象所製作的人型橡皮擦)時,因為太過懷念而有一點感動,但大部分的商品都是我所不懂的玩意兒,而且還貼著以我的價值觀來思考可說是極為異常的標價。所以,眼前的光景應該算是頗為異樣吧!

  繞了幾間這種店,結果都全數落空。雖然試著向店員詢問有沒有見過大垣,但記得他的店員本來就不多,而且那些人還有如事前約定好似地搖著頭表示否定。

  「……不過,你哥哥真的失蹤了嗎?」

  在前往下一家店的途中,我對真白提出了問題:

  「啊,當然我不是在懷疑你,只是我覺得他是不是也有外出旅行之類的可能性?」

  「的確,我剛開始也是這麼想的。雖然屬於室內派的哥哥到目前為止幾乎沒有出過遠門,但我認為也有這種可能。」真白點了一下頭,然後立刻一句「可是呢……」把話接了下去:「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事。哥哥肯定是突然失蹤的。因為我去哥哥的家裡調查過,裡面沒有任何東西不見。」

  「沒有任何東西不見的意思是……連衣服之類的都……?」

  「是的。不見的東西只有皮夾。其他像是衣服或背包,還有健保卡與護照等重要的物品全部都好好的放在家中。」

  原來如此。這麼一來確實沒有去旅行的可能性。就算男性比起女性所需要攜帶的行李壓倒性地少了許多,但要出遠門兩個星期仍有必要準備一定份量的行李。也就是說,大垣有不得不雙手空空,什麼都沒帶就離開家門的理由。

  這次來到的店家與之前不同,是一問軍用品專賣店。

  原本我以為是賣空氣槍的專門店,但看情形似乎跟我想的不一樣。店內甚至陳列著警棍與電擊器。話雖如此,這裡也不是專門賣防身道具的地方,因為這家店連真刀都有在賣。而且還不是五金行賣的摺疊式作業用小刀,而是有著歪斜兇惡造型的明顯凶器。另一方面,這裡也有賣日本武士刀。這應該就是複製品了吧?其他販賣的商品還有飛鏢,這家店給人的概念恐怕是「武器店」吧!順帶一提,它們的價格與目前為止所看到的東西一樣可怕,甚至可以說足更難以理解了。

  「明明想要成為正義使者,但選擇手段時,想法反而挺實際的嘛!」

  「我也這麼覺得。」

  真白露出困擾的笑容。我的臉上應該也出現了類似的表情。

  哎……比起拿著玩具店裡那些裝著電池按下按鈕,就會發出聲光效果的劍或是棍杖就出門要好多了吧!

  話雖如此,這件事還真是危險。這些玩意兒當然只是供他人「興趣收集用」而已,並非是為了傷害某人而製造的道具。舉例來說,其實跟收集郵票相比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然而,這仍然不會改變這種東西相當危險的事實。

  到頭來,在這邊也沒有得到任何情報的我們,只能垂頭喪氣的離開專賣店。店家後面的試射場裡,有不斷射擊來福槍的客人,所以刺耳的射擊聲仍迴響在我的耳畔。

  就在我們順著人潮前往下一間店的時候——

  「啊!」

  此時,真白突然蹲了下來。

  「怎麼了?」

  「呃,鞋帶有一點……」

  鞋帶不是斷掉,只是單純鬆掉的樣子。

  只要重新綁好就行了吧。這麼想的我拾起眼睛,忽然在視線前方——

  看見了難以置信的光景。

  「咦?那是……?」

  是眼花看錯了吧?我在一瞬間雖然有這種想法,但我立刻明白自己不可能搞錯。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讓我誤認為那名少女的孩子存在呢?即使換下平常的服裝、改變了風格,但那頭烏黑的長長秀髮與有著壓倒性對比的白皙肌膚,還有跟外表要素無關的異質存在感,就算想要模仿也模仿不來。

  「志乃……?」

  是的,在那邊的人百分之百就是支倉志乃。

  只不過,光是志乃在日本橋的光景,還不足以構成「難以置信的事實」。

  讓我驚訝的理由,是其他的事。

  因為在那兒的不僅僅只有志乃一個人。

  靈巧地利用嬌小的身軀穿梭在人群問的志乃身後,有一名略顯手忙腳亂的少年拚命地追在後面,想要跟她走在一起。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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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29 12:43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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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卅

  對支倉志乃而言,這是必要之舉。

  選擇這條街根本沒有意義。只不過是別人提議而自己也沒有什麼反對的理由罷了,並不是因為想要看什麼東西而來到此處。所以,自己只是漫無目的在街上閒晃而已。

  「終於要突破一小時的大單位了呢!」

  在包圍四周的吵雜聲裡聽見明顯朝自己而來的聲音,志乃略微朝右方拾起了視線。可是,這道視線卻立刻回到了原處。與其說是聽到對方的聲音而產生反應,倒不如說給人一種禮貌上,必須以動作告知對方自己聽到聲音才不得不有所反應的印象。

  「你也說句話吧,現在可是有別人跟你在一起耶!還是有其他的理由?像是說一句話要消耗兩百卡路里?這種體質還真是麻煩喔!不,應該說是方便才對吧?光是講話就能瘦身,可說是最棒的節食運動了。不不不,可是啊……對你來說還是太勉強了呢!」

  不管怎麼說,你可是小鬼體型呢!說著對志乃來說因為太過正當而顯得毫無價值,對其他少女而言卻又是不太公平而可能會被攻擊的魯莽言論的人,正是站在旁邊——自己根本不覺得跟他走在一起——的少年。

  少年的名字叫作克洛斯。雖然這種事根本用不著提,但這並非是少年的本名。這是使用在網路上的代號。他的本名叫作來棲太一。從這個因為姓氏發音類似(註:來棲日文發音為kurusu)的隨便理由而取出來的網路暱稱不難得知,這並不是他經常使用的名稱。這是他過去為了瀏覽某個網站才臨時想出來的,並且在使用過後旋即捨棄的代號。自從那個網站消失因而無法瀏覽後,他就從未在網路上再次使用這個暱稱。這是一個只有跟志乃聯絡時才會使用到的名字。

  這個名字簡直就像是神秘組織的代號。雖然克洛斯為此感到自豪,但志乃卻一點也不感興趣。即使被突然要求說「從今天開始就叫我史奈克(註:遊戲潛龍諜影的主角)」,她也會毫無感想的答應下來,然後這樣稱呼對方吧。名字只不過是標示特定個人的標識,不管要叫作什麼都無所謂。

  為何克洛斯會在這裡呢?

  志乃的確與他聯繫過好多次,但都是透過網路或電話,而且只有直接碰過一次面而已。更何況連那次見面的時間都很短,當然也沒有約定下次要什麼時候見面。明明沒有打算跟他再次碰面的……

  這個預期之外的約定有著重大的理由。

  ☆★☆★☆★☆★☆★☆★

  『你慘了喔,可能有人會要你的命呢!』

  約在一個星期前左右,志乃的手機收到了這樣的訊息。那時當天的課程剛好結束,因為時機實在太過巧合,所以志乃不禁懷疑這是新的惡作劇。

  可是,為了小心起見,志乃聯絡了對方,才明白那封簡訊既非惡作劇也不是發錯對象。

  面對為了得知詳情而撥電話過來的志乃,克洛斯用著與其說是慌張,倒不如說是興奮的口吻說道:

  『事情真的不妙了。總之,我把信件寄到電腦裡,你馬上打開來看。』

  聽從指示啟動電腦的電子郵件軟體,裡頭確實有克洛斯發出來的信件。而且,還有附加檔案。跟著信件一起送過來的檔案是JPEG檔的圖片。志乃點擊滑鼠開啟了圖片。

  出現著螢幕上的事,隨處可見的圖片留言板的靜態圖片。

  圖片留言板比起只能留文字訊息的普通留言板,旁邊還會有一小塊的空間可以貼JPEG或是GIF檔之類的小圖檔。留言者在限制的容量內可以自由上傳私人圖檔,而且所有的瀏覽者也都可以看到。這種留言板的使用範圍很廣泛,並且也有以它為主體經營的網站。

  在這個留言板的圖片欄中,有一名少女的照片。

  少女——是支倉志乃的模樣。

  那是一張剛好從頭頂裁切至胸口的特寫照片,照片中身穿黑色水手服的她似乎正在下課途中。志乃的視線沒有對準鏡頭,光以這點來看的話,這張照片看起來就像是日常生活的快照。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雖然圖片的解析度略差,是由於存檔時被高度壓縮的關係,但更重要的因素是對方以望遠鏡頭進行拍攝,然後再將圖片中志乃的部分剪下來放大的結果。再說,從志乃與背後細微景物的拍攝角度來判斷,也可以知道這是從高處往下拍攝的照片。大概是左手邊方向,十度角左右吧。而且最重要的是,志乃根本沒有印象自己拍過這張照片。

  這完完全全就是偷拍照片。不是由某處流傳出來的照片,而是為了貼在圖片留言板所刻意拍攝的照片。

  而且旁邊的訊息欄裡,還寫著志乃的本名、住址以及電話號碼,還有就讀哪所學校等的個人情報。

  「最原始的留言呢?」

  「在我看到的時候就已經被刪除了。管理員大概覺得太危險,所以把它砍掉了吧!」

  設置留言板的管理員,可以利用管理者的權限無視留言者意願自由刪除訊息。

  網路上有許多沒有得到當事人的同意就進行拍攝的「偷拍照片」,而且大多數都是十八歲以下禁止觀賞的色情照片。即使不是那種照片,裡面也幾乎都是有性暗示存在的類型。

  只不過幾乎所有的照片,都會消去能辨認出拍攝主角的部位——也就是以打馬賽克或用黑線塗掉眼睛等方式遮去臉孔。這是為了避免拍攝者因為照片裡的人物被認出來,而陷入不必要的麻煩——雖然對被偷拍的人而言,根本不是這種次元的問題——的手段。以這一點來說,像這回明顯穿著某校制服這種可以辨識出攝影對像身份的照片,對留言板會造成很大的殺傷力。

  而且更過分的是,訊息欄裡面還記載了大量的個人情報。管理員會覺得這種留言很危險是理所當然的事。發現這種東西之後,在第一時間加以刪除,可以說是他們的義務。

  『不過,管理員似乎很慢才發現。到留言被刪除為止,已經超過半天了。在這段期間內,已經有不少人看過留言,而且那些傢伙之中應該也有人下載了圖片,或是用截取的功能把它存在電腦裡。但話又說回來,連我都是從那些人手上拿到圖片的。』

  所謂的截圖功能,是將電腦螢幕畫面像拍照一樣原封不動地抓下來的功能。雖然是平時不常用到的功能,但在這種情況下可以說是非常好用。至少除了這個手段之外,沒有其他方法可以同時儲存圖片留言板上的照片與留言內容。

  『我這邊還有影像合成的版本,你要看嗎?』

  「沒有必要。比起這種事,我需要更進一步的情報。這是哪裡的網站?」

  『除了這件事以外,我也想跟你進一步詳談其他的事情。這次我們——明天也行,要不要出來見個面?』

  『用電話或是電子郵件很麻煩吧?而且這個話題應該會談很久才對。直接見面用講的最省事吧?』

  「……我知道了。」

  ☆★☆★☆★☆★☆★☆★

  就這樣,那個「明天」,是今天算起三天前的事情。

  以志乃的立場而言,絕不可能輕易放過來自克洛斯的寶貴情報,所以她沒有不跟少年見面的選擇權。話雖如此,自己明明打算談完事情後就跟對方分開。然而克洛斯似乎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所以這三天他一直在志乃身邊繞來繞去,甚至還刻意去學校接她,由此可見糾纏的程度絕非一般。

  總之,從克洛斯口中的話也能知道已經過了一小時。不打算說話也沒有特定目標的兩人,簡直像陌生人似地保持固定的距離不停地走著。這實在一點意義也沒有,志乃如此想著。如果立刻回家,克洛斯也不得不放棄吧!可是在聽到他下一句話的現在,自己也不能這樣做了。

  「那張圖片是貼在『DeadEndComplex』的相關網站喔!」

  這個答案對志乃而言一點也不意外。她在看到那張圖片的時候,在某種程度上就已經預測到有這種可能。然而,克洛斯似乎渴望見到志乃的驚訝神情,因此,他一臉不服氣地將臉轉向毫無反應的她:

  「DeadEndComplex的網站現在大概還存在五十多個。啊,當然是複製原始網站的假網站吧?在這些網站中還有確實更新的大概有五分之一左右,剩下的網站都只剩下空殼而已。雖然複製了網站內容,卻沒有任何人在管理。大部分的留言板都被廣告給埋沒了。」

  「不過還是有五分之一的網站存活著。」

  「沒錯。與其說存活著嘛,倒不如說有幾個網站甚至還巨大化了不少。就是以吸收、合併其他那種網站的形式。你看,那個網站的宗旨——應該說是思想才對——很那個吧?該怎麼說呢……很哲學?裡面不是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理論嗎?這就是它巨大化的原因吧!」

  聽起來很愚蠢就是了。少年補上這句話後繼續說道:

  「你想一想,這個世界不管怎麼看,到處都是否定死亡的意見吧?只要打開電視,就可以看到偉大的學者,或是有著『健全思想』的老頭們異口同聲說著『現在的年輕人太不重視生命了』之類的話吧!聽到這種話,我才想對他們說『少說那種鬼話』呢!他們的年代也有犯下殺人罪的小孩,而且在更早之前的時候,還一臉沒事的發動戰爭……可是,先把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擱置一旁,『重視生命』的想法仍是這個世界的健全思想。即使任何時代都會有反對意見,但身為反社會思想的他們一下子就會被驅逐了。不管是誰都無所謂,只要有主持人敢在電視上發表肯定自殺的言論,那傢伙隔天鐵定會被所有的媒體瘋狂批評,然後過一陣子就會消失在螢光幕上吧?對想自殺的傢伙來說,這個世界就是難以生存到這種程度。」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多數人一輩子也不會發現,這種既健全又溫厚善良的「否定」會傷害到別人吧!至於,為何會發生這種情形,全是因為那種意見既健全又溫厚善良的緣故。正確理論的每一個字都正確無誤,因此被它傷害的人就成了錯誤的一方。

  「在這種現實中,出現了一個差不多能跟哲學沾上邊的『DeadEndComplex』理論。這下子你說說看,那有理由不拚命地抓住它呢?」

  「也就是所謂的自我辯解。」

  「就是這麼一回事。明明只是覺得活著太辛苦而想要逃避,卻又不希望自己的愚蠢被別人發現,才準備了長篇大論來保護自己。這只不過是利用別人的理論來做自我防衛的歪理罷了。

  這就是『DeadEndComplex』會快速擴散的主要原因。」

  愚蠢至極的想法。

  志乃是這樣想的。

  市井垣忍希望成為不去自我辯解的存在。

  他一點也不在乎別人對自己的評價。

  他想成為的是,不斷接受他人檢視評論的存在。

  不受任何人影響,對他人造成影響,就算無法將意識形態傳遞給對方而遭受強烈反對,也能把自己的意志原封不動地留存下來。

  沒有防禦的攻擊。

  不會動搖的存在。

  不會改變的事物。

  連生存都能加以放棄所獲得的「唯一存在」。

  到最後,卻為了改變他人評價,為了自我防禦而被拿來使用。

  「可是啊……就是這樣才糟糕呢!」

  「………」

  「怎麼了?難道的沉默啊?反正你也知道我想說什麼吧?」

  「……網站的瀏覽者為了保護自己而利用了『DeadEndComplex』的思想。既然如此,他們必然要尋求那個理論的絕對性,而且一定不能讓它輕易露出破綻,。被這種必要性驅使的情況下,他們能採取的手段有兩個,一是補足理論的漏洞,為了掩蓋預設的理論缺失,所以必須想出更完美的論點。不過,這種事情不可能辦到。因為完美的理論是不存在。話說回來,只要『不可以自殺』這種想法本身是出自於感情論,那不管提出何種理論都毫無意義。因為光靠理論或邏輯,是沒辦法打破人心的。」

  問題的大前提是——

  為什麼人不能去死呢?

  要證明不能自殺的理由。

  這種問題,究竟有誰能夠提出明確的解答。

  不可能答出來。因為,這種答案根本不存在。

  說起來,不能自殺這種理論根本不存在。打從最初就只有作為生物「不想死亡」的感情就像幼稚園的兒童不會去自殺一樣,在生死邊界曖昧不明的階段裡、在否定與肯定根本不存在的次元中,人們皆被植入了求生意志的程式。

  當然,當社會發展到某種程度以上之後,如果作為構成要素的個人任意選擇死亡,就有可能會對整體造成傷害。因此,自殺就被當成危險因子排除在主流思想之外。舉例來說,如果總理大臣突然自殺,造成的巨大影響絕非用開玩笑就可以輕鬆帶過。不論規模大小如何,構成社會的人員必須承擔不能突然消失的責任。將此作為否定自殺的理論——這個想法就某方面而言,的確符合道理。

  可是,以社會責任云云等理由,來否定自殺的人並不多見吧?

  為何不能自殺?

  理由終究會回歸感情論。

  「既然如此,他門選擇另一種方式作為手段的可能性就高多了。另一個想法,就是將製造出那種思想的存在加以神格化。就像許多宗教將創立者的地位提升至人類以上的層級,並藉此強調聖典的絕對性。把理論中存在的矛盾點轉嫁到人類這一邊的責任,同時讓矛盾本身昇華成無法理解的真理。」

  「答得漂亮。那些傢伙把原本的網站管理者當成神,並打算以這種作法補足自己的理論。真是的,實在荒謬到讓我想哭呢!」

  克洛斯雖然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但志乃卻不這麼想。

  這種想法確實愚蠢。然而,這種愚蠢並不只限於他們所有。如果嘲笑他們「荒謬至極」,那就連人類全體都一起嘲笑下去了。因為,人就是靠著這種方式,在這個沒有天理又無法隨心所欲的世界裡存活下來。

  「可是,就算這種事情對我們來說非常荒謬可笑,但對他們來說卻是不可侵犯的理論。是他們為了守護自身而不得不遵守的神性——也就是絕對性。」

  然後,就這些人的角度來看,將市井垣的死亡通報給警察知情的志乃,就是反抗神明的大罪人。就算性命受到威脅,也沒有什麼好不可思議。

  「哎,事情就是這樣。明白的話就趕快去找警察,或是暫時躲一躲吧!這種『祭典』在網路上沒有那麼稀奇。雖然燃燒的很旺盛,但一下子就會消失了。只要過一陣子,誰也不會記得你的事。」

  是這樣的嗎?

  這種可能性不是零吧!

  雖然不知道他們具體的人數,但所有贊同理念而參加的人,都狂熱到這種程度的可能性實在很低。如同克洛斯所言,被「祭典」的氣氛所吸引才加入的人應該不少。這種人如果沒有看到立桿見影的成果,馬上就會感到厭倦而脫離。

  不過,也有可能永遠不會結束。

  對網站的瀏覽者而言,這是一場「聖戰」。

  是為了守護自己而保護理論的戰爭。

  自相矛盾到令人啞然失笑的理論,對他們來說卻是沒有任何矛盾點的絕對真理。

  既然如此,他們就無法半途而廢吧!許多人都會有半途而廢等同否定過去自我的錯覺。所以一旦開始做某件事,不管什麼時候都無法停止。因為他們深信,停止的舉動不被允許。

  真是愚昧的想法。為了守護過去的自己而必須不斷地否定現在的自己,著者作法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然而,就是有人連這一點都不瞭解。

  看來事情會變得很棘手——直到此時,志乃才有了這種認知。

  ☆★☆★☆★☆★☆★☆★

  「請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咦——?」

  在極近距離下突然發出的聲音,一口氣將我拉回現實世界。

  道路對側的人早已通過面前、追尋著對方背影的我將視線移回,此時出現在眼前的是真白的臉龐。如果是漫畫的話,我似乎就能聽到這個臉部特寫出現時,還會發出「咚」的效果音。在我小時候流行的暴走族漫畫裡,上面應該還會附帶一個「!?」的記號吧!但再怎麼說,應該還不到「轟隆轟隆」的程度。因為這麼一來,感覺會不太一樣。

  呃,現在不是悠悠哉哉地想這種事情的時候。

  在這種近距離下,我的視線範圍幾乎只能容得下她的臉蛋,而且還是由下往上探望的姿勢。考慮到雙方身高的差異,她應該墊起腳尖挺直了背脊吧!我的耳膜似乎可以聽見呼吸聲,她有擦香水嗎?為何鼻腔湧進一股甘甜的香味?

  「嗚哇!」

  我慌張的跳到後面。我在人潮擁擠處做出了這種舉動,因為差點被撞到,所以前來買東西的客人一臉不耐的試圖避開站在路中間的我們。以一片混亂的腦袋道歉之後,我手忙腳亂的拉開了距離。

  「你也用不著那麼吃驚吧……」

  「不,剛才那個不算吃驚吧!任誰都會有這種反應的。」

  一邊講,我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痙攣。

  唔~真是一個會讓人心臟病發作的女孩。本人一定是在無意識下做出這些舉動,所以這種天性也就更麻煩了。在這種年頭,居然還這麼無防備啊!

  「有看到認識的人嗎?我看你一直在看著旁邊呢!」

  「不……嗯,還好啦!我只是因為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對方,才會那麼吃驚。」

  這句話一半是說謊,另一半則是真話。

  沒想到會在這種場所見到志乃的確是事實,卻不是我吃驚的原因。我嚇一跳的原因是其他更重要的事。因為,在志乃身旁的人實在太讓我意外了。

  我記得他應該叫作克洛斯。雖然中間隔了一條馬路,而且對方的臉也沒有面向這邊,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會弄錯。克洛斯其實是雙胞胎,剛跟志乃在一起的人是他的弟弟——事情或許真的這麼古怪,不過就算情況真是如此,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

  克洛斯。不知本名為何——使用假名的少年。

  與他的相遇,是被捲入某事件時所發生的事。

  我認為克洛斯絕對不是一個壞孩子。即使他嘴巴有點——應該說很壞才對,但我卻感覺不到的話裡面有任何的惡意。會有這種言行舉止,大概只有因為個性彆扭吧!本人聽到這種意見一定會如同烈火般地大發雷霆,但我覺得他應該就是那種刀子嘴豆腐心的類型。

  可是,不行是他。

  並不是他本身有什麼不好,而是不能跟他混在一起。

  因為,這會讓那起事件再次重演。

  不能再讓志乃跟那種事情有所關聯。

  其他事件倒也好好。不,一點也不好。可是,它們不會對志乃造成影響吧!雖然她與我們相比擁有不同次元的冷靜、透徹的思想,感情層面也不會否定人類的瘋狂或獵奇行為,但心裡也不是完全沒有倫理或道德觀。她不會積極地希望無視社會規範的行為發生。所以,我相信就算對我們會感到極度噁心或悲慘的事件,她的情緒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之所以不希志乃與事件有所牽扯,是因為那種事情真的很危險。只要不危險的話,我認為稍微——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尊重她干涉事件的個人意願,應該沒關係才對。

  不過,那起事件不同。

  那起事件必須要被否定。

  而且,要以感情加以否定。

  以不是理論的想法加以否定。

  一定要拒絕才行。

  「那個……」

  「啊,對……對不起。」

  我好像又恍神了。

  我連忙對仰頭看著自己露出擔心神情的真白做了一個笑臉,可是她並沒有因為這個舉動而改變臉上的表情。唔,真是敗給她了。雖然這種時候,應該講一個讓人會心一笑的小玩笑來緩和氣氛,但不具備那種技巧的我,似乎不能期待自己的笑話能有這種效果。

  真是沒辦法。

  「今天就找到這裡吧!」

  「說得也是。我想再找下去也沒有意義。」

  與露出曖昧笑顏表示同意的真白並肩而行,我們朝著車站的方向邁步前進。

  ☆★☆★☆★☆★☆★☆★

  真白的家,就位於我經常搭車的車站的隔壁站。我還在擔心如果距離很遠,那該怎麼辦才好呢?哎,這也是想當然爾的事情吧,畢竟我們上同一所中學嘛!與高中或大學的情形不同,公立中小學有所謂的學區劃分,因此距離當然不會遠到哪裡去。因為搭電車或公車通學,對國中生來說並不正常。

  正因為這樣——

  「我送你回家吧。」

  出了車站之後,我如此提議。在冬天的腳步聲逐漸到來的今日此時此刻,太陽早已西垂。這一帶因為是位於車站前方所以有許多的人潮,周圍的商家也因為距離打烊還有一段時問而點著燈,但是一進入住宅區之後就完全不同了。

  「你想想,一個人很危險嘛!為了小心起見咯!」

  既然真白的安全受到威脅,當然要這麼做了。

  雖然她只是請我幫忙找人,而且我也謝絕跟襲擊而來的犯人,來一場血花滿天飛的格鬥戰之類的熱血系劇情。不過即使如此,也不能在這種場合下,只說一聲「好吧,改天見」後,就讓她一個人回家吧。

  走在一臉抱歉的真白身旁,我們就這樣沿著車站前的道路南下而行。一邊眺望著從我小學的時候就一直是空地——部分土地也算是有人在使用吧,因為上面有像是倉庫的組合屋——的自來水公司遺址,我們進入了住宅區。

  這一帶跟我家附近一樣,都是老舊的住宅區。證據就是——路旁有好幾間從以前就一直留存到現在的磚瓦平房。話雖如此,卻沒有像是京都或鎌倉那樣的歷史風情。這些房子只是單存的老舊建築,而且幾乎都讓我有些擔心下次大地震來臨時,會有全倒的危險。

  就在這些老朽的住家之中,一棟鶴立雞群的房子突然跳了出來。相校於周圍的老舊日式房舍,這是一棟明顯與週遭環境極不對稱的三層樓現代建築物。只不過,一樓部分的空間似乎都被當成了車庫使用。距離玄關不遠處,有一面頗寬的鐵卷門被放了下來。順帶一提,那面鐵卷門的寬度不管怎麼想都比一輛車要寬廣,搞不好她們家有兩輛車子吧?

  想當然爾,房子的佔地面積也很大。如果附近不是住宅區,而且又有鋁制大門與門牌存在,也許我會誤以為它是商業大樓。換言之,這棟建築物就是大到這個程度。相反的,也能說它沒有半點住家的感覺。如果多重視房子的設計感就好了。哎……但是過於注重,因而變成怪模怪樣的住家也是一大問題啦!無法說出明確的原因,可是我總覺得可以猜到建造這棟房子的人在想些什麼。

  只要回家後可以安心睡覺,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就是這種想法。

  該怎麼說呢……這讓我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雖然我家,不管是現在住的公寓或是在九州的老家,還是曾經住過的舊家,都不是可以向他人誇耀的漂亮建築,然而那些事情並不是重點。所謂的家,應該還有其他存在價值才對。

  那兒就是真白的家。

  就我所看到的來說,這裡的保全設備相當完善。玄關大門上貼著某保全公司的貼紙,而且對講機上也有監視鏡頭。其他場所想必也安裝了保全設施吧!

  「因為我們家遭過一次小偷,所以在保全上花了不少錢。」

  「啊……是這樣子喔?沒怎麼樣吧?」

  「雖然被偷走了很多東西,但算是保住小命了。」

  根據真白所言,那個小偷雖然是在附近到處闖空門的外籍竊盜集團成員,但似乎是那種在偷東西時被住戶發現,就會改變心意變成強盜取財的罪犯,而且在其他地方甚至還因此發展成殺人事件。更何況,遭小偷時真白就在家裡。她在偶然的情況下發現侵入者之後,對方就馬上從窗口逃逸……多麼波濤洶湧的人生啊!既被綁架,又差點碰到強盜事件,或許她是在災星底下誕生的吧!

  哎……總之,既然有那種過去,應該可以認定她家裡的保全系統滴水不漏吧!照這起事件推斷,如果要襲擊真白,很有可能會趁她外出時底下手咯!來這裡的途中,我裝作毫不在意的向四處張望,卻沒有看到任何可疑人物,雖然看到好幾輛停在路邊的車子,但因為這種光景早就司空見慣,因此我無法辨別它們到底可不可疑。至少,沒有一輛車子的駕駛座位上有人。

  那張印著「復仇」的恐嚇信已經寄來兩周了。對方沒有任何行動讓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沒有發生危險卻是再好也不過的事了。

  「那麼,我就先……」

  「呃,請問!」

  「嗯?什麼事?」

  「那個……要不要順便上來坐一下呢??」

  ☆★☆★☆★☆★☆★☆★

  當然,我最初拒絕了這個提議。即使真白表示雙親都不在家,所以不會造成她的麻煩,但像這樣突然打擾別人還是不太好吧!得到熱情的邀約雖然開心,但身為成人卻被中學生關照實在太可悲了。

  可是,真白卻也相當地堅持。她想邀請我上去的熱心程度,甚至讓她到目前為止的小家碧玉形象都快模糊掉了。接下來——

  「而且,你還沒吃過晚餐吧?既然如此,乾脆到我家吃飯吧。就當作是你幫我忙的謝禮。」

  這一招決定了勝負。

  我有一種被抓住弱點的感覺……話雖如此,但真白應該不知道這就是我的弱點,況且有這種弱點,也是我自己單方面的錯。無論如何,能節省一餐的飯錢,對我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好事,而且我的肚子也剛好餓得要命。結果,我就這樣輕易淪陷了。

  由於以上種種原因,我被帶到了客廳。應該是真皮製成的三人座沙發上,我就坐在最旁邊。在這種情況下,無法坐在沙發正中間的行為與窮酸性格無關。該怎麼說才好呢……這就像是日本人的本能吧!就像在電車裡,座位兩端的位置一定會先被坐滿的現象一樣。

  不過,即使如此……這個家還真大啊!雖然在外面就能充分地感受到這個事實,但進來屋內後更讓我有了這種感覺。就算只有我現在身處的客廳,如果加上吧檯後方的系統式廚房,隨使算一算大概也超過二十張楊楊米吧!就連放在我家會讓空間狹窄到無法動彈的六人桌跟這張沙發,對這個家來說也是小得可憐。

  這都是因為,實在有太多沒有使用到的空間了。

  這個空間根本感受不到有人在這裡生活,感覺起來簡直就像是不小心走進家俱賣場一樣。毫無現實感的家俱擺設,乍看之下雖然美觀,但實際使用起來應該很不方便吧!

  我體驗過相同的感覺。

  沒錯,就跟我去志乃家的時候一樣。她的家無論何時都是那麼地窗明幾淨、整齊漂亮,簡直像是無人居住的無機質空間。缺乏住在裡面之人所掉落的各式物品的場所不能稱為「家」,只能說是單純的空間。我最討厭這種感覺。

  「那麼,應該叫什麼才好呢?」

  「咦?叫什麼……是指?」

  「叫晚餐的意思。要吃壽司還是中華料理?法式料理——雖然沒有,不過如果是和食就沒問題了。除了這些以外,當然也有披薩或拉麵之類的東西。」

  此時,真白遞出來的是,想誤認也辦不到的外賣菜單。色彩鮮艷與雙色印刷的厚紙片如同撲克牌似地攤開呈扇形。

  啊啊,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

  既然說是要吃晚飯,我還以為她一定會親手做料理,看來是我誤會了。話說回來,這樣也沒錯啦!期待這種年紀的中學生會親手做料理,或許根本就是錯誤的想法。

  「你會煮菜嗎?」

  「呃,就某種程度來說算吧!」

  雖然,我很想吐嘈自己一句「你那算是哪門子的程度啊」,但想不出其他表現方式的我,也只能以這種方式形容了。如果說做料理做得還算不錯的話,那很明顯就是在說謊。說自己不太會做菜,說不定對方會誤以為我只會在叮一聲之後,從微波爐中拿出食物。雖然我想說在常識範圍內都OK,但在不瞭解真白的「常識範圍」究竟到何種程度的情況下,也不可能使用這種說法。如果她是那種以為白米要用洗碗精清洗、魚都是以剖開的狀態在水裡游泳的人,那我就太可憐了。

  可是,不知道真白到底將我口中的某種程度做了何種詮釋,她居然跟出生後初次看見下雪而想在雪地裡嬉戲的小狗一樣,眼神閃閃發光地對我提出了問題:

  「你最會做哪一道菜?」

  啊~果然出現這個問題了。

  只要提到自己平常有在煮菜,要說百分之百也可以,必定會被問到這種問題。

  可是,我想要大聲的說:

  「根本沒有那種東西!」

  對於乎時都是用目測或感覺來決定調味料的份量,做菜時是靠直覺與經驗,深信失敗也不氣餒的勇氣是料理基本精神的男子來說,拿手或不拿手的界線根本就不存在。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就算昨天、今天、明天都做同一道菜,也不見得就能做出相同的味道。即使是常做的料理有時候也會失敗,就算是第一次做的菜,有時也會靈關一現抓住竅門。

  對我來說,足以拿出來向他人炫耀、可稱作得意料理的菜色根本不存在。

  「是嗎……但那真是太可惜了。早知如此,剛才回來的路上就順便去超市一趟了呢!」

  「這裡沒有食材嗎?」

  「算是沒有嗎……應該怎麼說才好呢……」

  真白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這種行為舉止讓我感到好奇,說了一聲取得許可後,我打開了電冰箱。

  打開讓人大吃一驚的玉手箱(註:日本童話故事穴浦島太郎》中,登場的寶物箱)——裡面的慘狀可是無法用這種老梗笑話就能輕鬆帶過。這個冰箱根本新到直接擺在電器行裡販售,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說到放在裡面的東西嘛……除了美乃滋之類極為普通的調味料以外,再來就是冷凍食品了,看起來實在不像一般家庭的電冰箱。

  「我父母都不會做菜……呃,還有,我當然也是。」

  「原來如此。這下子也只能叫外賣了。」

  就算是職業廚師,也很難只用這裡的東西做出晚餐吧!如果是超級主婦,或許就有這個可能,我發出苦笑,率直地看著真白遞出的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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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啊……連一點線索都沒有嗎?」

  「……對不起。」

  「呃,不是的。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情況會這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嘛!」

  與其這樣講,倒不如說我才覺得抱歉。再怎麼講,人家也是特意來找我商量這件事,可是我卻連一點忙都沒有幫上,而且也沒有自信以後能幫得上忙。

  吃完晚餐後,我們稍微討論了一下今天的情況與往後的行事方針。順帶一提,我們叫了壽司外賣,而且還是「真白特製組合」的超高級品,實在是太美味可口了……為了慎重起見還是先講一聲,我沒有打算要自殺。

  先不提這些事,總之尋人這種事終究是需要金錢與時間,還有最重要的人脈。

  明天去大學時,也請鴻池學姊幫忙好了,因為那個人擁有很多關於這方面的知識。忙得團團轉又四處奔走的學姊雖然無法給予全面性的協助,但她應該會教我一些尋人技巧才對。話又說回來,她應該有這種程度的義務。嗯,肯定沒錯。

  「對了,之後該怎麼辦呢?還有其他可能的地方嗎?」

  「其他地方……就我所知,應該就是大學了吧。再來就是打工的地方,還有幾間像剛才看到的特攝、軟體專賣店,接著就是常去的咖啡廳,大概就只有這些地方了。因為,基本上我對哥哥的私生活並不熟悉。我們有一段年齡的差距,所以無論如何生活圈都不會一樣。」

  「嗯,也對。」

  舉例來說,我也幾乎不曉得志乃平常都待在哪裡。小學生與大學生的生活作息以及活動範圍實在差太多了。即使說我們平常就待在一起,但那也只是一起吃晚飯而已,其實一天裡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各自行動。就算真白跟她的哥哥再怎麼親密,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彼此的身邊吧!

  「總之,明天再繼續找吧。」

  我說完話後,真白露出驚訝的表情。

  「怎麼了?」

  「不……是明天嗎?」

  「啊,你該不會有事吧?不然改天我也沒差。」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什麼時候都方便。只要學校放學,之後的時間我都可以自由運用。所以,我這邊不是問題……」

  看著吞吞吐吐又難以啟齒的真白,我只能露出困惑的表情。我剛才脫口說出了什麼奇怪的話嗎?不巧,我沒有那種印象,而且她也不肯對我說明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只是在道別的時候,真白微笑說道:

  「你真是一個好人呢!」

  「是嗎?謝謝。」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我,只能以這種無聊的答案作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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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真白的家,我就這樣順著一片漆黑的道路朝回家的方向前進。附近完全沒有半座路燈,搞不好連地面都快看不見了,而且週遭也完全沒有人類的氣息。住宅區基本上就是這樣,只要到了晚上就會忽然變得一片死寂。相對於夜晚的靜謐,白天就只能用吵鬧來形容了。說一句實話,還有賣曬衣桿的小卡車會從這附近經過呢!嗯嗯,我沒有開玩笑。曬衣桿最長賣到四公尺,兩根一千圓上下。

  一邊在這樣的街道上走著,我突然想要做某件事。

  去志乃家露個面吧!

  從真白家這邊走過去雖然要繞一點路,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在日本橋來回走動所消耗的體力已經恢復了——大部分都是美味壽司的功勞,來個優雅的夜間散步應該也不壞吧!

  因此,我略微變更了行進路線。

  志乃現在應該也回家了吧。話又說回來,如果還沒回去事情可就嚴重了。

  小學生過了晚上八、九點還沒有回家這種事,在我那個年代除了非常狀況以外,根本不可能發生。哎,最近的小學生就不一定是這樣了。如果有補習的話,他們可以滿不在乎的在這種時間點晚歸。志乃也是如此。以前的她要上許多的補習班,晚一點的話,有時甚至會超過十點鐘才回到家。

  不過,她現在沒有要上那麼多的補習班了。雖然到現在還有一個在上的補習班,但課程並非沒有緊湊到要上到深夜。那是一個私人經營的小補習班,倒不如說像是讀書會,是一個有點奇怪的補習班,至於成績優異的志乃為何要上這種補習班嗎,以後還有很多機會可以講。

  總之,不是補習班而是到處遊玩的話,這個時候已經有點太晚了。我想就算是克洛斯也知道這一點才對……應該吧!

  而且,雖然我擔心志乃到底有沒有回家,但其實就算她已經回家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想問今天發生的事,可是志乃真的會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嗎?如果她刻意隱瞞我這件事,那我能得到答案的希望可說是微乎其微。因為思考模式中,沒有用無聊的理由矇混過關的想法,所以志乃會採取的應對方式,要不是保持連絕對零度的冰雕都會光著腳逃跑的沉默,就是以拔刀術達人也會低頭認輸的銳利眼神將我提出的問題攔腰斬斷。而且不管是哪種情況,我都毫無勝算。

  請不要說我是個沒出息的人。說這種話的傢伙,就來親身體驗看看這種感覺吧!被那對有如黑洞般的漆黑眼瞳凝視時的心情,別說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甚至跟忘記帶鏡之盾就去挑戰美杜莎(註:希臘神話中的一個女妖;擁有將直望她雙眼的人變成石像的魔力)的珀耳修斯(註:希臘神話中,宙斯的兒子)一樣淒慘。

  就在我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不知不覺我已經來到志乃家附近了。此處是這三市最高級的住宅區,所以跟真白家附近不同,街上也看得到不少現代建築。即使是磚瓦平房,大門也是選用最新的樣式。連這種住家都有,還滿有趣的。然後,在那一隅就是志乃的家……

  「嗯?那是……?」

  因為隔壁正好是平房,所以可以看到志乃家的屋頂突然跳了出來。玄關前方有一條人影。不過,那道身影不是我所期待的志乃。不論夜色如何昏暗,都沒有黑到讓我把小學生跟大人看錯的程度。更何況她的身材極為嬌小,就算我再不願意也可以分辨出來。

  那麼,是她的雙親嗎?這個想法雖然在瞬間掠過腦海,但我立刻就發現事有蹊蹺。

  不對,不是她的父母。

  被屋簷遮去月光的玄關前方光線幽暗,雖然無法清楚地看到五官,但那確確實實是一名我不認識的陌生男子。

  只要看一眼就可以明白,他不是單純登門拜訪的人。志乃他們家絕對不會認識那種踩著只有三階的小梯子,在玄關上方的屋簷處從事著鬼鬼祟祟勾當的人。

  「你在幹什麼!」

  我立刻發出了吼聲。

  心中沒有任何躊躇。在這種情況下,直接發出叫聲實在太不謹慎了,因為犯人可能會害怕有人被叫過來而主動襲擊。最重要的是不要慌張也不要亂叫,並且保持冷靜報警處理。雖然以前聽過這些事情,但此時此刻的我早就把這種知識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然而,那個男子卻比我冷靜了一點,或者說是膽小吧!他發現我之後,慌張的從小梯子上跳下來,接著就直接逃跑了。當然,梯子還留在原地。

  怎麼辦?要追嗎?

  我沒有半點迷惘。比起任何事情都應該優先處理的,是確認志乃是否安全。她的房間所在之處的二樓或其他地方都沒有點燈,看樣子有可能已經睡了。

  用力踩住想要狂奔踏出的腳步,我慢慢來到了房屋前方。

  然後,我終於發現了「那個」。因為周圍的光線太暗,所以我看不太清楚男子在做些什麼。即使知道對方正使用小梯子在屋簷做了某件事,卻不知道具體的內容為何。比起光線昏暗,更重要的原因應該是我將注意力全都放在男子身上的關係。

  所以,我總算發現了那個存在。

  在那裡的物體。

  那是,狗的屍體。

  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屍體。

  「什麼啊……這個。到底是怎麼回事?」

  湧上嘴邊的疑問,沒有任何聲音答覆。

  那隻狗。

  是被吊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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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卅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實在是太差了。這種感覺早已超過太差,應該說是極差才對吧。雖然我不知道哪一邊的程度比較強烈,但不管使用哪一個詞彙形容,都無法改變我現在的感覺已經差到不能再差的事實。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畢竟我看到了那種東西,當然不可能安穩地人眠。回到家後,我一直在棉被裡輾轉難眠。直到黎明時分我的肉體才達到了極限,然後強制中斷了意識。可是,昨晚的光景卻仍然在夢境中不斷地重播。

  正因為如此,我一點也沒有睡過的感覺。以時鐘上的數字來判斷,我明明睡了四個小時左右,可是身體卻軟綿綿的使不上力,頭腦也像宿醉似地昏昏沉沉。

  在那之後,我確認志乃不在家後,就一個人把狗的屍體處理掉了。我不能就這樣把它留在原地,然後像是沒事一樣地離開現場。

  我將狗的屍體從吊著的屋簷上放了下來,用外套包住後回到公寓,然後將它埋在公寓用地的角落。也許它無法在這片早晚都會改建成大洋房的土地下永遠安眠,但我一時也想不到其他適當的場所。雖然我也可以選擇公園作為掩埋的場所,但如果被別人看到一定會被說東說西的吧。我想避免這種麻煩。

  因為當時我的頭漲到快要爆炸,精神上也已經疲累不堪,所以我只有將它草草掩埋了事,下次買花束過去好好弔祭一番吧!畢竟它是被那種方式殺死的,一定要有人好好祭拜才行。

  話雖如此,這件事過一陣子再處理就行了。

  因為,現在有一件非得優先處理不可的事要做。

  昨晚看到的人影,到底是誰?

  並不是小偷。

  我從來沒聽說過,有把狗吊在被偷的那戶人家外面的小偷。

  既然如此,就是惡作劇——

  不過,到底是誰所為,目的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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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世界不會依照我的想法運轉,所以學校也不會因為我現在的心情很差就剛好停課。大學的課程與到高中為止的課程不同,只要最後拿得到學分,就算蹺課也不會被罵。不過身為一名對學力沒有自信的人,絕不能放棄每次上課的出席分數。

  而且,就算待在家裡也會一直悶悶不樂。在沒辦法見到志乃——她當然去學校上學了——的情況下,就算獨自思考也想不出答案。

  所以,我還是來到大學上課。心情鬱悶的上完兩堂課後,我朝向熟悉的咖啡廳前進。雖然沒有事先約好,不過昨天才剛跟學姐見過面,我想她現在一定也在那邊。

  果不其然,她在咖啡廳裡。話又說回來,這個人不管什麼時候都窩在這裡嘛!她真的有好好上課嗎?以我聽到的情報來判斷,學姐的功課很好應該不要緊才對,不過看她這樣我不禁有些擔心了起來。哎,但她也不是需要我擔心的軟弱之人啦!

  「鴻池學姐。」

  「喔——我等你好久羅——」

  我出聲叫喚後,學姐從完全攤開的體育版報紙旁邊露出滿面笑容的臉蛋做了回應。明明沒有事先約好,所謂的等我好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與昨日截然不同,回到往常熟悉表情的學姐開朗得過分。簡直就像是她的陰鬱心情跳到我身上似地。雖然有這種想法,但我當然不會把它說出口。

  「那麼,你那邊情況如何?」

  「啊,完全沒有進度。真白想要拜託的事,該怎麼說呢……總之就是尋人之類的事。」

  「尋人?什麼啊……是這種事喔?」

  盯著體育版報紙的學姐以不可思議的語氣說道。

  話說回來,這個人連那種事都不曉得就叫我過去赴約?

  我忍不住想發出無奈的歎息,但某個疑問忽然浮上了心頭:

  「說到這裡,學姐跟真白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啊?又是因為家教認識的嗎?」

  「不,不是這樣的。該怎麼說呢……老實講,我跟對方並沒有直接碰過面。」

  「什麼?所謂沒碰過面……她不是學姊你所認識的人嗎?」

  「正確的說,是我朋友的朋友。」

  朋友的朋友,那不就是陌生人?

  「哎……要從何說起呢?你聽那個叫作真白的女孩說過,她以前被綁架的事情了嗎?」

  「啊,是的。她跟我提過這件事了。話說回來,她商量的事情也跟那起事件有關。」

  「那就好。偵辦那起案件的刑警——他現在已經退休了,應該說前刑警才對——是我認識的人,因為這層關係,這次的事件才會轉到我這邊。對方表示自己已無法繼續調查,所以希望我能夠幫他的忙。」

  就算只是前刑警,想不到這個人居然也認識警察啊!不,到目前為止她取得過許多只有警方才會知道的情報。光就這一點判斷,我也覺得她應該有認識的人在當警察。

  「可是啊,你這個人心腸真的很好耶!」

  「啥?突然講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啊,我明明只有叫你去聽對方要說什麼而已,但你卻自己動手解決這件事。」

  「咦?奇怪?所謂去聽就好,意思是我只要做這件事就行了嗎?」

  「我說你啊,這是想當然爾的事吧!我可是有這樣說過喔?請你替我去跟對方談事情,因為我有事無法脫身。」

  學姐的確有這樣說過。

  她是有這樣說……

  事到如今,我才發覺這件事。看樣子,我似乎對整件事有著不得了的誤會。從學姐的口氣中,我以為學姐要我代替她接受對方的請托——也就是解決事件。

  「傻瓜。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把完全不知具體內容為何的事件全部推給你去做啊!」

  「………」

  是這樣子的嗎?

  真的是這樣?

  「……什麼啊,那張懷疑的臉孔是怎樣啊?」

  「啊,不。我沒有懷疑,也沒有認為學姐會毫不在乎的做這種事,或是覺得個性大剌剌的你基本上就是不會在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腦中完全沒有那些想法。」

  「你膽子不小嘛!」

  看到臉上浮現出如同野生猛獸般壯絕獰笑的學姐,我慌張地把前言收回。

  哎,不管怎麼說,學姊也有她自己的認真方式。我明白她絕對不會把事情從頭到尾都推給別人去做,不過在某種範圍內,她這種人也會毫不在乎的將事情硬塞給我做吧!

  「然後呢?你打算怎麼做?」

  「打算怎麼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雖然我並不打算把你硬扯進來,不過既然你主動想幫忙,那當然要拜託你咯!」

  「平常我也想聽到這種溫柔的話呢……當然,事到如今,我不打算半途而廢。而且我也跟真白約定好了。」

  老實說,現在的我沒空管別人的閒事。志乃的週遭肯定有一些事情發生,所以我當然想優先解決她的事。

  可是,話雖如此,也不能把真白丟在二芳不管。即使我覺得把真白交給值得信賴的學姐一定沒問題,不過看到學姊現在忙成這樣,我也認為不能把所有的事情全部丟給她一個人處理。更何況真白相信我,所以我有義務要回應她的信任。

  「哎,是這樣沒錯啦!就我所聽到的來判斷,這件事說不定很適合你呢!雖然不能逮捕犯人,但能藉此阻止犯罪再次發生,你應該也會認真起來吧?」

  「是這樣說沒錯啦!如果真白的哥哥有犯下殺人罪行的可能性,就一定要加以阻止才行。更重要的是要確保她本人的安全。可是就算我認真起來,對這種事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請學姐幫助我吧。說罷我低下了頭。

  「當然。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不管什麼忙我都會幫。」

  真是值得信賴的一句話。說真的,學姊那句「不管什麼忙我都會幫」的台詞太過值得信賴,讓我連背上都爬滿了冷汗:

  「那麼……首先,她把收到的信交給我保管了。」

  請看。說完我將B5尺寸的信紙放到了桌面。拿起紙張的學姊發出「嗯嗯~?」的疑問聲,一口氣將臉湊了上去。因為字體實在太小,如果不這麼做根本沒辦法閱讀。

  「嗯~還真的是『復仇』耶!該怎麼講呢,還真是知識水準低劣的威脅信啊!」

  「確實有這種感覺。不過,如果這真的是綁架犯寄來的信,那就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了。」

  「本來,我就覺得沒有必要跟對方開玩笑。」

  以學姐的情況來說,我認為還是加一點開玩笑的成分會比較好。想著她自以為是俄羅斯警察強行解決事件的過去,我一邊在心裡暗自吐槽。我這個人就是不敢把話說出來的膽小鬼。

  可是,事實上的確也沒有手下留情的必要。沒有什麼事情比獨斷的範圍行為因自己任意起內哄而導致失敗,然後又隨便遷怒受害者的舉動更荒謬可笑了。

  「嗯……算了。總之,這個可以先借我吧?如果能夠從上面找到飯村的指紋,警方也比較好行動。」

  「咦?飯村是……?」

  「是綁架犯的名字……什麼啊,你不知道這件事喔?」

  不知道這件事是什麼意思啊?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這種事。雖然學姐說對方正被警方通緝而且報紙上應該也有刊載過那件事,但很不巧我可不記得發生在好幾年前的舊案件,而且不管是當時或是現在,我都沒有看報紙的習慣。

  「綁架犯有兩名。一名叫作碓冰省吾,當時三十二歲。犯下此案的一年前,在市內某間小貿易公司工作,被裁員後就一直失業。雖然靠著少得可憐的遺散費與失業津貼撐了一段時間,但尚未付完的房貸讓他向金融機構借了小額信貸,之後果然因此欠下一屁股債。哎,這是那個時代典型的失敗模式。所以,他才想藉著犯案起死回生。」

  這種失敗模式的確很典型。

  在那個時代裡,長久以來有如基本權利的終身僱用制度崩潰瓦解,因此有許多人都突然被裁員而失去了謀生能力。就連我的父親,當時似乎都有一段非常危險的時期。因為對父親的工作完全不瞭解,所以我認為這種事根本與我無關。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或是聽到類似的話題,我都會覺得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說實在的,我們家之所以會搬到九州也跟這種事情有關,所以我實在笑不太出來。

  「不過,那個起死回生的最後一擊卻輕易失敗了。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理由——大概是分贓的問題吧——最後,碓冰因為同伴之間發生內哄而被殺掉了。」

  真白雖然親眼目睹整件事情詳細的發生經過,但她卻一點也記不起當時的情景。為了保護自己,她記憶中的事實遭到刪除,連殘留下來的記憶都被當作是與自己無關的事件。

  「然後,被認為是兇手的人就是飯村聰史,當時同樣也是三十二歲。他與碓冰是在不同的公司工作,但幾乎是同一時期被裁員,之後跌入谷底的模式也差不多。是相似的際遇讓這兩個人結交的吧!雖然我不曉得他們實際上足以何種形式認識的啦!」

  說完後,她笑道:「大概是在職業介紹所打招呼時認識的吧!」學姊啊,請不要說那種讓人必須注意自己各方面反應的笑話好嗎?總之,他們在哪邊以什麼方式認識,又是因為什麼理由而決定共謀犯罪仍是未知數。

  「事情當然會這樣咯,因為這種情報在不直接詢問犯人的情況下根本無法得知。而且兩名犯人之中的其中一人已經死亡,另一人則在逃亡中。」學姊如此說道。

  「請……請等一下。逃走的另一名犯人還沒有被逮捕吧?為什麼會知道他的名字呢?」

  「那個啊……其實,警方在碓冰家裡發現了『犯罪計畫書』。裡面寫著涼風真白家裡的地址、電話號碼、附近的細部地圖、真白的上學路線與下課時問、平時常去的場所,以及跟雙親與學校朋友們的行動模式。其他還有不知用什麼手段弄來的學校行事歷,連真白家在幾點幾分有什麼訪客的情報都有。資料不但搜集集的很詳盡,連在什麼時機開始行動,要採取何種路線及藏匿在哪裡,以及之後的聯絡方式與收取贖金的方法都寫得相當仔細,甚至到了讓人以為他要寫小說的程度……不過啊,他連自己與同夥的聯絡地址跟本名的稱呼都寫了進去,這種作法顯然相當白癡。不過也多虧了這一點,警方才能發現飯村的名字與住址。」

  這的確是……應該怎麼說才好呢,真的夠愚蠢了。

  站在對方的角度來設想,他們最初就不覺得這個計畫會失敗,而且就算會失敗,一定也沒有料想到最後居然會發生內哄,因此才認為在犯罪計畫書中寫上本名也無所謂吧!

  「而且,寫犯罪計畫書的人似乎是飯村。在他家裡也發現了應該是原版的筆記本。在筆記本裡採集到的指紋堆起來跟山一樣高,所以跟這封信比對起來應該很容易。」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那就拜託你了。」

  如果從這張紙上面能夠採到指紋,警方也會展開具體行動吧!雖然,真白希望在找到大垣之前不要驚動警方,但萬一發生什麼意外那就太遲了。

  「還有,關於尋人的事……」

  「嗯?啊……那件事我有幾招可以派上用場。即使不是今天或明天就會有結果,但過一陣子對方就會上勾了吧。總之,你今天也要去找嗎?」

  「嗯,等真白下課以後。今天好像要去大垣就讀的大學。」

  「他不會去大學吧?」

  「是這樣沒錯……不過,他好像有選修專題研討會,我想只要詢問那些同學或是社團的人,也許能得到一些情報吧!」

  我認為只要詢問與大垣同年紀的朋友或認識大垣的人,必定可以問出一些真白所不曉得的情報,但是學姊聽了這個想法卻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嗯~我覺得順序有點奇怪就是了。」

  「順序嗎?」

  「是的,順序。哎,反正也沒差啦!不管什麼事我都會幫忙的,有狀況就聯絡我咯!」

  雖然搞不太懂學姐想要表達的意思,不過我還是先點頭做了回應。得到她的幫助——實際上,我應該是處於幫忙的立場才對——真是太感激了。此時,我順便說出了另一件想拜託學姐的事:

  「學姐,你有聽志乃提過什麼事情嗎?」

  「從小乃乃那邊?不,我最近沒跟她碰面……發生什麼事了嗎?」

  「呃……她好像跟危險的事扯上了關係,所以我有點擔心。」

  是嗎?原來她也沒有跟鴻池學姐有任何的聯絡啊!這麼一來,說不定事情就沒有那麼緊急了。志乃也明白學姐的能力,所以如果有非取得不可的情報,應該會拜託她才對。

  「喔~嗯,好吧。如果有什麼狀況的話,小乃乃那邊我也注意一下好了。」

  「那就太感謝了。」

  「瞭解。如果真的是這樣,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不過,我說你啊,差不多可以去弄一隻手機了吧。」

  「我正在積極考慮中。」

  看著學姊莫可奈何的愕然表情,我只能露出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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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你也打算跟著我?」

  志乃以略為嚴峻的口吻詢問走在身旁的克洛斯。現在是第七節課結束後的放學時間。被埋伏在小學校門口不遠處的他逮到,是距離現在大約十分鐘前的事。「我之前就有這種想法,你跟這所學校真的都很驚人耶!不過,那麼難以親近是怎樣啊?」雖然無視對方這種隨便亂找碴的話題,志乃邁開步伐,但兩人肩並肩走路的時問,已經過了十分鐘。志乃保持沉默的時間別說是超過昨天的一小時,才剛過壓倒性的短暫時間她就開口說道:

  「跟我在一起的話,你也會有被襲擊的危險。」

  「我當然知道。」一邊說著這種台詞,克洛斯看起來卻是一點在意的樣子都沒有,甚至還有一點開心的接著說道:「這麼有趣的事,我怎麼可以放過呢!」

  「……奇特的人。」

  「囉嗦耶!」

  克洛斯雖以煩躁的口吻撂下這句話,但他本人似乎或多或少也有一些自覺,所以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話說回來,以這種角度來看你也很異常吧?明明性命受到威脅,卻光明正大的在路上到處亂走。小鬼頭就要有小鬼頭的樣子,乖乖躲在家裡才對。」

  這是一般人會有的想法。

  當然,志乃的作法並非毫無道理可言。既然住家位置已經被對方知悉,以安全為優先考量的話,躲在家裡的作戰方式其實沒有太大的意義。到處走動的方式可以束縛襲擊者的行動,就點而言安全性反而更高。只要像昨天那樣走在人潮擁擠的場所,在沒發生特殊事件的情況下,就應該不會遭受襲擊

  話雖如此,這也是特別冷靜的志乃才能做到的選擇。

  不管怎麼說,我方並不曉得犯人的真實身份。舉例來說,走在路旁的普通上班族或是家庭主婦都有可能是襲擊者。更何況人潮一多,襲擊者混在人群裡的可能性也相對越高。這樣下去,不知道誰是敵人的情況,就會轉變為誰都有可能是襲擊者的不安。就像這樣,世界上所有的人類都有可能襲擊自己的恐怖感,擁有正常神經的人連一天都無法忍受。乖乖地躲在家裡,可以說是一個很普通的想法。

  「那麼,有什麼具體的攻擊行動嗎?」

  「有幾個可以認定是針對我而來的攻擊行為。不過,沒有任何行動可以造成具體的傷害。例如……車子從身旁擦身而過,或是住家附近有人鬼鬼祟祟,大概就是這種程度。」

  「啥啊……?現在是什麼情形啊?那些傢伙甚至能面不改色的進行自爆攻擊耶……是在玩遊戲嗎??」

  他恐怕是在講那個在身上綁上炸彈自殺的少女吧!

  「我不認為那些人在玩遊戲,他們單單只是在玩弄獵物而已吧!就這一點來說,不難理解有人在背後指揮。」

  那群人也許是擁有相同目標的同志——倘若單純只是參與「祭典」的人,那他們就能分別展開自由行動,而且想當然爾,為了在「祭典」中盡可能的出風頭、為了誇耀自己的優異之處,那些行動也會如同加速度般地越演越烈。

  雖然害怕被集團孤立,卻又討厭被認定為只是集團裡的一分子,因此緊緊抓住個人風格之類不知其所以然的無謂幻想,這就是人類的心態。身為集團一員的他們為了盡可能的突顯自我風格,必定會無法忍耐,然後做出不輸給其他參加者們的誇大行動。

  然而,在現在的時間點上,他們尚未做出這種脫序行為。

  所以,這一定是「祭典」的規則。而且,既然有那種規則,必然會有制定規則的人。那個制定規則的不知名人物,以冷靜的殘酷心態統率著這群參加者。

  不過——這是為了什麼?

  就算這只是單純的「祭典」,仍是需要一些規則的存在。如果參賽者都率性而為隨心所欲,那遊戲就無法成立了。這一點志乃可以理解,所以她覺得重點不在「祭典」。

  問題的重點在於,為何有必要成為「處於領導地位的指揮者」?如果單純只是為了守護自

  已的理論,而試圖處罰污蠛市井垣忍的大罪人,抑或是想藉著遊戲心態戲弄少女,就應該沒有這種必要了。

  僅僅只需曝露志乃的個人情報——只要給予契機應該就足夠了。

  最初,志乃是這麼想的。雖然不知道敵人是基於何種理由想要狩獵志乃,但將個人資訊貼上網路,就表示對方也需要同伴。因為害怕一個人,所以需要贊同者。因為相信隱身集團之中,可以分散個人的責任。即使一百個人一起犯下相同的罪行,每個人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也不會是百分之一。所有人都會被給予符合自身行為的「一個處罰」。志乃認為,對方不過是一名連這種簡單的事實都無法理解的愚蠢之徒。

  所以,雖然覺得麻煩,但志乃並不覺得自己面臨的狀況很危險。既然對方的想法只有這種程度,要讓敵人破滅也不是什麼難事。就算是昨晚在家門前方,背著東西行跡詭異的可疑男子,自己也能當場「終結」對方。這是各個擊破的戰術。只要一個接著一個擊潰敵人就行了。

  但是志乃並沒有選擇這種方式,因為她還不清楚對方的企圖。只有那個主導者的動機不同。擁有某種想法的那個人操縱著其他參加者的思想,並且避免直接攻擊志乃的行為。在明白這麼做的理由之前,應該按兵不動,志乃如此判斷。

  「嗯~?我怎麼覺得你有點想太多了?」

  志乃並沒有對一副事不關己、忍住呵欠說著這種話的克洛斯提出反對的意見。她自己也多少有一點這種感覺。雖然不知這種態度是源自於何種想法或情感,但是志乃仍認為自己反應過度了。

  果然還是因為對方的那種思想嗎——

  此時,志乃察覺從背後接近而來的引擎聲。

  她的記憶力與一般人的次元完全不同。志乃絕不會忘記曾經看過的東西,只要聽過一次,就連聲音的細部特徵都不會忘記。沒有絕對音感的她在判斷上雖然有些微的誤差,但在沒有太大意外的情況下是不會出錯的。

  所以,她甚至明白自己以前就聽過這種引擎。

  一瞬間,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她感到迷惘。然而,那真的只是在一瞬間所發生的事——她在引擎聲接近至身手時,突然反轉身體,伸手朝克洛斯的衣服——手肘附近抓了下去。

  「……喔?」

  無視發出驚訝的克洛斯,志乃將自己的腳靠住他的膝蓋內側然後用力壓了下去,這也就是所謂的壓膝下跪法。然後,利用失去平衡的身體為了重新站穩而無意識集中在背部的力量,志乃再將自己的體重要壓了上去,接著一邊倒下一邊將克洛斯的手腕往下拉扯。

  雖然招式的形態改變了不少,但應該跟柔道裡的帶外割(註:柔道的足技摔倒法之一)差不多吧!克洛斯連防禦的姿態都來不及擺出就以背部著地,然後砰的一聲撞到了後腦勺。

  正上方——有破空聲通過。

  接著是咯鏘的玻璃聲傳入耳中。

  再來就是猛踩著油所產生的引擎怒吼聲。將視線轉向那邊,只見一輛銀色的廂形車正揚長而去。

  那以前看到的那輛車款相同,車號也一樣。駕駛回頭的瞬間,志乃看到對方是一名男子。雖然坐在車內,但對方卻將帽子戴得極低所以無法看清長相,不過應該跟上次是同一個人吧!

  只要請鴻池綺羅拉幫忙,應該就能藉由車號查明車主是誰,但志乃卻無法這麼做。那名女性實在是太古道熱腸了。只要志乃開口要求,她二正會無條件地接受請托。然而在那同時,她也會變得過度熱心。只要一跟她談過,到事件解決為止她都會想要插手管閒事。這種情況無論如何都得避免才行。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綺羅拉有不管是什麼事件,都要把「他」牽扯進去的壞習慣。

  這件事絕對要避免才行。

  就在她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

  「痛死人了,臭小鬼!你幹嘛突然這樣!」

  克洛斯的咒罵聲傳入耳中。看樣子他被撞到的後腦勺並沒有受傷,也許有腫起來吧!

  確認克洛斯沒什麼大礙後,志乃起身望向發出玻璃碎裂聲音的方位。地面散落著透明的玻璃碎片,灰色水泥圍牆的一部分變成了黑黑的顏色。對方丟過來的玻璃瓶裡應該是裝著水或是某種液體。

  不過,就命中位置判斷,目標果然不是直接對準志乃。雖然因為克洛斯也在現場,為了小心起見自己才採取迴避的行動,但看起來似乎沒有這種必要。同時,自己也還不能輕舉妄動。這種情形暫時還會持續下去吧!

  「可惡,真的有夠痛。」

  「………」

  「你那種好像在說我是自作自受的沉默真讓人火大耶!」

  少年以痙攣的語調說出的意見沒有任何誤解,因此志乃並沒有加以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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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29 12:43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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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4-29 12:45 AM 編輯

  05卅

  比起昨天還梢早的傍晚時分,與昨日不同,今天我們約在真白的家門口會合,然後就這樣直接朝大學的方向前進。雖說是大學,卻不是我的學校,而是大垣六郎所就讀的大學。

  他就讀的大學,是距離我們家沒多遠的某間私立大學。雖然跟我的大學一樣是私立學校,但水準卻高出了一、兩級。雖然因為學系不同會有極大的差異,然而連後補名單都擠不進去的我也不確定偏差值是多少,但至少就名氣而言,跟我的學校相比可說是有著天與地的差距。

  明明跟我的大學一樣都是蓋在住宅區的旁邊,但校地的大小卻截然不同。雖然跟郊區型的學校相比仍然十分的狹小,而且高聳的大樓如同拼圖般的排列方式我也早已習慣,但就算是這樣還是比我的學校大上一倍吧!學校裡面,甚至還有像是公園一樣的廣場。

  一邊眺望著這種光景,我們在校地裡邁開步伐。要進入別人的大學裡參觀,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與高中以下的教育機關不同。大學沒有穿制服的必要,所以只要保持冷靜就不會有人起疑。哎,明明不是新生入學的時期,卻像初次來到此地似的東張西望的模樣或許可以,但大多數場合下任誰也不會在意這種事。

  只不過,真白果然還是有些顯眼。因為從身旁通過的學生裡,有好幾成的學生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如果脫下帽子的話,肯定所有人都會注意我,該怎麼做呢?」一邊摸著將後面頭髮結成的麻花辮蓋住的鴨舌帽緣,真白如此說道。

  「我是沒差啦!如果期待我擁有保鏢或是演藝圈經紀人般的能力,你那就錯了喔?」

  「我和期待有人能從暴徒化的影迷當中,把我攔腰抱起英雄救美呢!」

  「這是公主遊戲啊?」

  「當然咯!」

  一邊說著這種對話,一邊在路上問著其他學生的我們朝大垣的研究室方向前進。

  走上坡為老舊的校舍樓梯,與其說是大學,倒不如像是中學或高中教室——事後,我才聽到這件使,事實上那所大學確實沿用了之前高中的校舍——的眾多教室群一隅,就是那間研究室的所在地。每一個專題研討會就分配一個研究室,多麼剛毅果決的學校政策啊!在我的大學裡,一間研究室要由好幾組專題研討會的學生分配時間輪流使用耶!

  哎,學姐說:「經濟經營系的專題研討會只要有可以上網的電腦存在,就算是在月球表面或地函(註:地球的內部構造,由外往內依序為地殼、地函、地核)中心點都無所謂。」因此,大致上我也沒有什麼好不滿的。

  關於這一點,大垣念的理工學系在做專題研究時,必須準備許多的實驗設備,所以無論如何都有獨佔整間教師的必要性。

  我敲了門表示有事情要找裡面的人,開門出來回應的是以名叫作高□干信的三年級生。他似乎與大垣一組,而且雖然只有一次,卻也與真白打過照面。

  「啊……你們在找大垣,是吧?」

  「是的,請問你知道有什麼線索嗎?」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他沒有跟我聯絡,就算我打電話過去,他的手機也沒有開機。我才想問你們他到底在哪裡、做些什麼呢!真是的,那傢伙到底去那裡?」

  高□絲毫不加以掩飾,露骨的表現出煩躁的表情。說不定他與大垣正在進行什麼重要的實驗。而大垣突然失蹤,他一定覺得非常困擾吧!

  「那麼,在他失蹤前——應該這麼說才對,在他失去聯絡前,有提起任何事情嗎?」

  「這個嘛……他好像有說過,有一件事情非做不可之類的話。」

  「那……那是什麼意思?」

  「呃,我沒有問,而且也沒有意義。」

  「你說沒意義……為什麼呢?」

  面對露出疑問表情的我,他有點難以啟齒地皺起眉頭,然後歎了一口氣同時聳聳肩:

  「因為,我根本搞不懂他這個人。」

  「那傢伙,頭腦有一點怪怪的。」

  像是無何奈何,卻又有如厭惡噁心般的表情令人印象深刻。

  判斷無法得到更多情報的我們,略微表示謝意後就離開了研究室,接著就這樣走向原先的道路。路上雖然與許多人擦肩而過,周圍又充斥著吵雜的聊天聲,但真白卻始終沉默不語。她低垂著頭,緊緊抿著嘴唇。雖然因為戴著大帽子而看不到表情,但我可以理解她現在的心情。

  剛才,有人當面否定了她最喜歡的哥哥。這對一名少女而言,是多麼痛苦的事啊!

  當然,我並不想指責高□。他不瞭解大垣六郎與真白之間的關係,更何況會有那種心情也是極其合理的反應。雖然我希望他也能稍微選擇一下說話的方式,卻也覺得那些意見相當正確。

  大垣對正義使者的執著,誰也無法理解。因為那不是能夠被理解的想法。或者說,就算能夠理解,也無法被歸類在能夠認同的觀念中。那些理想,是我們早在久遠的過去,就已經看到結局的夢想碎片。

  根本沒有那種東西——早已放棄的過去的自己。

  我明白正義使者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正義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於任何一處角落。我瞭解這種事情。不過,我仍希望它存在於某一處角落,希望能夠實際觸碰到它。

  不久,在穿過正門口的時候,她總算開了口:

  「正義使者根本只是幻想而已。」

  「你覺得正義使者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

  面對以真摯眼瞳朝這邊仰望的她,我既無法肯定也無法否定。

  她還只是一名孩子。然而,卻沒有幼稚到會相信幻想的程度。沒有天真到幢憬像是特攝英雄片那種勸善罰惡的故事。就算年幼如她,也已經開始理解這個世界的組成架構了。

  可是,她的哥哥卻相信那種理想。

  而且,她很重視自己的哥哥。

  「所謂的正義,有以社會系統包裝而成的形態,以及包含在自身思想內部的意識型態兩種。社會性的正義換言之便是法律,也就是約定成俗的規則。」

  舉例來說,在運動比賽裡,如果不遵守事先約定的規炬,就會受到裁判或主辦者的警告,甚至被給予某種犯規處分。不遵守規則就會失去比賽資格。而如果不守法,根本連比賽都不能參加。社會也是一樣。身為社會成員的一分子,有義務要遵守眾人約定奸的規矩與準則,不守法的人便會遭到排斥。這便是社會的正義。

  「另一方面,在個人思想中所謂的正義,雖然會因為人的多樣性而產生各種形態,但在根源的情感都是慾望與快樂。將苦行視為善良舉止的人類並不存在。如同藉著承受痛楚而得到快樂的被虐待狂一樣,所有個人的善性都必須要求回報。或者是起源於相信會有回報,相信有了回報的想法。」

  關於這種說法,我還不是非常瞭解。這大概是鴻池學姊喜歡使用的極端理論吧!而且正因為如此,也代表她所說的話必定有部分是正確事實。

  「那麼,你認為哪一邊比較正確呢?」

  「我不知道這兩種觀念能不能互相比較……不過,我想社會正義應該還是處於優先地位吧?能自由做著心中正確之舉的世界或許完美,但總有一天會從某處開始崩潰。」

  「你的認知完全正確。」這句話的口吻與志乃實在太像,讓我吃了一驚。「不過,既然是關於哪一邊『更正確』的命題,我要在這裡提出相反的答案。個人的正義是超越社會正義的存在。因為,社會是由個人所構成的,個人的集合體就是社會。個人雖然可以支配社會,但社會卻決不可能支配個人。在這種觀念中,個人之所以會希望被社會所支配,全是源自於『慾望與快樂』的意識形態,這一點便是個人凌駕於社會之上的證據。如果有人覺得這是異端邪說,那麼打從最初社會這種存在就不會誕生。」

  「等……等一下。不管怎麼說,這都太極端了啦!」與其這樣講,倒不如說已經進入了滿不講理的領域:「你的意見就某種層面而言或許沒錯,但現實上擁有這種強大力量的人不可能存在。所以……」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可是如果,擁有這種壓倒性力量又絕不動搖的『個人』真的存在,人們應該會使用這種稱呼吧——也就是『正義使者』。」

  「…………」

  原來,啞口無言指的就是這種狀況啊!真白為了從我口中引出反對意見而使用了偏激理論,然後再以結論替形象曖昧不清的「正義使者」做出了定義。

  希望被支配的個人集團就是社會。

  超越這種觀念的個人。

  支配這種觀念的個人。

  絕不動搖,能夠以自身正義凌駕一切並採取行動的人。

  這確實是應該稱為「正義使者」,與在電玩遊戲中登場的勇者或英雄姿態完全一樣。

  「可是,這真的是——應該被允許的存在嗎?」

  真白的話讓我搖了搖頭:

  「在這種觀念的延長線末端,或許是被稱為『神』的存在吧!然而,以一介凡身去接近神是不可能實現的理想。無論人怎麼做,不管多麼希望,仍是不犯錯就無法活下去的生物。就因為這樣,『正義使者』必定會犯錯,因此這種觀念只是不可能存在的幻想。」

  「哥哥只是在作夢而已。」真白如此說道。

  幻想——與其這樣形容,倒不如說已經進入了夢想,或是虛構的領域。即使明知這種事物不可能存在,大垣還是希望能在某處尋得它的存在。然而,也因為不管哪裡都不可能找到這種幻想,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他才在心中製造了一個虛偽的故事。

  「可是,就算只是作夢,憧憬那個夢想的心並沒有罪。我是這麼想的。」

  真白如此地斷言,然後直勾勾的凝視著我。

  我承受了那道訴求著某種含義的視線。這就是她的答案吧,為了肯定不停追尋虛幻存在的哥哥所想出來的理論。

  大垣六郎到底在哪裡呢?

  拋下對自己有著如此思念的少女。

  我有一種想法。

  他的理念果然是錯誤的。

  如果他真的是正義使者——最應該做的事情是,在現在的這個瞬間陪在她身邊才對。

  結果,在大學那邊可以說是完全沒有任何收穫。不管問誰,得到的只有最近沒看到,或是聯絡不上這兩個答案而已。

  所以,最後我們什麼成果也沒達成就這樣回家了。連續兩天白忙一場。徒勞無功的疲憊戚沉重地壓在背上。被哭泣爺爺(註:日本《鬼太郎》漫畫中,登場的妖怪;會化身成小孩子的模樣哭泣,要求路過的人背負的妖怪,並且會越背越重)附身,也許就是這種感覺吧!

  與昨晚一樣先送真白回家,拒絕她非常具有誘惑力的晚餐邀請後,我踏上了歸途。

  在路上,從我口中吐出的淨是歎息聲。

  在大垣六郎的大學裡沒有得到任何的情報。那麼,之後應該怎麼做才奸呢?就算要從對方可能會前往的場所一個一個找起,利用放學後數小時的空檔能去的地方也相當有限。話說回來,可作為尋找地點的候補選項實在是太少了。

  雖然先跟真白約好明天繼續尋找,但情況也許要等學姊取得新情報後才會有新的進展。

  一邊考慮著這些事,我朝志乃家前進。因為時間比昨天早了許多,所以街上尚有許多行人走動。這種光景,再過一小時就會安靜的讓人以為這裡是無人廢墟的程度。那麼一來,或許昨晚的男子會再次出現也不一定。

  啊啊,真糟糕啊!與鴻池學姐見面時,也許應該向她借取某種防身道具才對。那個人擁有的防身武器,種類已經多到了讓人覺得她是搜集狂的程度。那種東西似乎連我也能輕鬆使用,也許可以借到不造成嚴重傷害,就能快速令對方無力化的道具也說不定。

  「哎……事到如今,想這些也沒用。」

  一邊喃喃自語,我同時在腦海裡模擬著看到可疑分子應該採取的行動。從我想要防身道具這一點也可以知道,如果今天也發現了可疑人物,我打算把對方抓起來。看到昨天的那個東西,我已經不能再說這種行動非常危險了。一定要抓住對方,然後問出目的才行。

  不久,志乃的家漸漸出現在前方。

  在那兒有一個與昨晚相同的人影,這讓我的緊張情緒一口氣衝到了極限。明明沒有運動,但心臟卻在胸腔裡激烈的狂跳,連腦袋也一片空白。剛才,在腦中做的模擬肯定沒有任何幫助。意象訓練這種事由專業好手來做才有意義,對外行人來說只是單純的妄想罷了。

  然而,當我走近一看,心中又產生不同意義的驚訝:

  「……鴻池學姐?」

  站在志乃家門前方的人,是有著一張娃娃臉的學姐。仔細一看,附近也停著那輛眼熟的金橘色TOYOTAbB(註:本車系是TOYOTA為進攻年輕族群而開發的全新車型,車如其名:bB乃「BlackBox」的縮寫,字意為「蘊含無限可能、恣意想像的行動空間」。)

  「嚇我一跳,你來得也太巧了吧!」

  「我正準備去接你呢!」學姐笑道。

  去接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快點上車吧!」只能做出不解神情的我,就這樣被推進車子裡。在一頭霧水的情況下,我根本無法反抗,簡直就像被綁架似的被塞進副駕駛座。當我察覺有人坐在後座時,我的驚訝程度再次破表。

  姿勢端正挺直背脊,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表情,甚至讓我產生機器人的感情還比較豐富的想法。坐在後座右側,駕駛座後方座位上的人是——

  「……是……志乃!」

  是的,坐在那裡的人想誤認都不可能,正是支倉志乃本人。她身穿平時那套早已見慣的水手服,旁邊還輕輕放著一個紅色書包。這副模樣簡直像是在放學途中被綁架一樣。

  而且,我的驚訝還沒有結束。驚訝量表持續上升到我覺得也該適可而止的程度。

  「而且……為什麼連克洛斯也在?」

  中間隔了書包,坐在另一邊的人居然是少年克洛斯。不曉得是被叫出來還是跟志乃一起被活逮的他,臉上的神情簡直就跟好幾天前就計畫好行程,並且卯足全力約會卻被中途打斷的思春期國中生一樣。

  「怎樣,不爽啊!」

  「咦?什麼意思?」

  「……嘖!」

  雖然不太清楚,但他看起來很火大的樣子。伴隨著毫不掩飾的咋舌聲,克洛斯將臉轉了過去。不知道這段對話的笑點在哪裡,但學姊卻狂笑了起來。說到志乃嘛,理所當然天經地義想當然爾依舊維持著無聲的沉默地獄結界。

  「請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嗯,我是在校門口抓到的喔!」

  「怎麼樣?是大人物吧~?」好一句被不知內情的人聽到後,就算報警處理也無法抱怨的危險發言。

  「不,我不是問方法。為什麼……」

  「哎呀,這個之後再一一解釋。總之,先找一間餐廳吧!」

  含糊其詞一語帶過之後,學姐踩下了油門。

  於是,我慌張的繫上了安全帶。

  ☆★☆★☆★☆★☆★☆★

  老實說,我居住的車站附近沒有餐廳。基本上這裡都是住家,而且在居民年齡層也都偏高的情況下,要開餐廳並不是那麼簡單。

  因此,車子開了十分鐘左右,沿著大馬路我們來到了某間大型連鎖餐廳。我以前也來過這個地方。在應該是跟上次相同的窗邊座位上,男生女生各自坐在兩邊。也就是說,我旁邊坐的人是克洛斯。

  可是,車內始終板著臉孔的少年身上,飄來因心情惡劣指數猛烈暴增所生成的險惡氛圍,這讓我感到坐在這裡有一點壓迫感。

  「不要在意啦!他只是因為正想跟志乃兩人開開心心一起下課,卻被打擾才不爽的。哎呀,克洛助也轉換個心情嘛!你也知道這傢伙沒有惡意或其他的意思吧?」

  「就跟你說,不要叫我克洛助了!」

  「我看你這傢伙才是充滿惡意吧!」克洛斯又吼了一句。

  想不到他這麼快就成為學姊的囊中物了。雖然不知道在我出現之前兩人有過何種談話,但來回看著已進入抓狂模式的克洛斯,還有臉上堆滿著笑容說「才不是惡意,是好意耶」這種台詞的學姐,我大概也可以猜想出來。我想拍拍他的肩頭說一句:「請節哀吧!」但這麼說克洛斯的心情似乎會變壞到無可復加的地步,所以我又打消這個念頭。

  「那麼……之所以像這樣,請大家過來——」訂正——不是用請的,是用綁架的。「那邊的人,住口!總之,之所以請大家過來,是為了要讓大家進一步在各方面瞭解彼此。」

  「是——的。你啊……不是很擔心小乃乃做危險的事嗎?可是啊……小乃乃不希望讓你亂操心,所以才不想讓你知道她在幹什麼。既然如此,那大家就互相把心情說清楚講明白,找出雙方都同意的解決方式。這種作法很文明吧?」

  該怎麼說呢……一點也沒錯。可是,為了這個目的,在放學途中綁架小學生的手段算是文明人的方式嗎?

  「傻瓜。這是方法有沒有效率的問題。在這個節骨眼上,應該不擇手段才對。」

  「我認為有選擇權的人,應該盡可能選擇最佳的方式吧?」

  「我不知道其他的方法啦!」

  如果可能的話,請你去學一下吧!就算從現在開始也不算太遲。

  「總而言之,先來談小乃乃的現狀吧!唉……克洛助,關於那些事情,請你盡可能的詳細

  說明。」

  「幹嘛叫我啊!為什麼不去問本人!」

  「小乃乃不適合這種長篇大論的麻煩解說。特別是要她詳細說明時,這一點可以說是毫無

  希望。」

  這點我也有同戚。志乃只會重點式地使用最少限度的句子。如果要她說明,得到的資訊真的只會是條列式。如果對事情有某種程度的瞭解還能進行溝通,但在全然不知情的狀況下,有時甚至會產生她使用的語言是不是日語的疑惑。

  「好啦好啦,快點招供吧!」

  「……可惡,我知道了啦!唉,真是有夠麻煩。」

  連撂下的咒罵都那麼無力,他的氣勢完全被壓倒了。

  「這個小鬼的生命……受到『DeadEndComplex』的信徒威脅。」

  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般的,我並沒有那麼地吃驚,雖然不清楚理由。我沒有預測到這件事,可是當我看到那個被吊死的小狗屍體時,腦中就莫名有了這個概念的存在。

  然而,學姐卻大吃一驚:

  「什麼?那個東西還存在啊?」

  那副表情簡直就像聽說許久不見的表兄弟搞自閉躲在房間不肯出來似的。對她而言,那起事件早已落幕了吧!

  實際上,對社會大眾來說,那起事件已經結束了。因集體自殺與自我爆炸的少女而一舉成名的那起事件,之後出現的數名追隨者與網站管理員的死訊雖然成為媒體的絕佳獵物,但群眾的好奇目光大約經過兩個星期左右就轉移到其他目標。在經過一個月以上的現在,我想應該已經沒有人記得這件事情了。

  可是,我卻莫名地感到事件尚未完結。也許是跟志乃一起看到了網站管理員最原始的思想有關吧!

  市井垣忍在許久之前,就已經結束了人生。已經終止的事物無法再次終止。他的魂魄轉化為接近無限的某種存在,並且將永遠滯留於人世。

  「在網路空間的更深處,還留有相當數目的網站。話說回來,光是無法用搜尋引擎找到資料就以為它『消失了』的想法根本不對。因為能以那種方式搜索到的網站畢竟是少數。」

  之後,克洛斯將志乃的照片與個人資料被上傳至自殺網站的事說了出來。那個網站的管理者,似乎打算以污蠛市井垣忍之死的罪名對志乃展開狩獵。還有他們認為可以藉著這種舉動守護自己的理論,這是為了自我辯解所做的事。

  「等等。為什麼那些人會知道志乃的事呢?因為,報警通知網站管理員已經死亡的時候,我們並沒有告知真實的姓名,應該幾乎沒有人知道志乃去過市井垣忍的家。知道的人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我,再來就是鴻池學姐。然後,就是克洛斯你本人。知情的人只有這些而已。」

  「我……我可沒有跟別人說過喔!我很少在網路上談論真實世界的人。那個……雖然我多少有說過,自己認識一個奇怪的小鬼就是了。」

  「我更是不用提了吧?」

  我點了頭。學姐不是那種會把志乃的事拿去宣傳的人。她雖然從不掩飾奔放不羈的個性,但對這種事情的責任感卻很強。對敵人雖然絕無寬貸,但對「自己人」卻是極為溫柔。就算有什麼誤會,她也不可能會出賣同伴。這一點,學姐絕對可以信任。

  另一方面,克洛斯又如何呢?老實說,才跟他見過兩次面,所以我認為值不值得信任根本不是問題。雖然我覺得他是一個好孩子,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他不小心說溜嘴的可能性。但另一方面,我也覺得沒有這個可能性。因為,克洛斯可是一名網路意識比我們高上好幾階的少年。瞭解個人情報一旦流出就終生無法消去的他,應該不會大意將這種危險資訊洩漏出去吧!

  洩密的不是這兩個人。

  那麼,就是其他人——

  「啊……對了!學姐,是那個人。那個在市井垣忍家中的殺人犯!」

  除了在這裡的兩個人以外,唯一掌握詳細內情的女性。為了保護自己而利用其他七個人的生命的女性。她也知道志乃的長相與名字。

  「學姐,那名女性現在……」

  「應該在神奈川那邊的看守所裡……對了,既然如此,那我們這邊也還有機會。在看守所與嫌疑犯進行會面必須登記姓名與住址,如果朝那個方向調查,也許可以查到將志乃的個人資料貼到網路上的傢伙。」

  我在那邊有一點人脈,打個電話過去拜託一下。說完,學姊慌慌張張地離開座位。要打電話的話,在這裡打也行啊!

  「咦………認識看守所的人,那傢伙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誰曉得啊?」

  「你說誰曉得……?」

  「把我當白癡嗎?」克洛斯以充滿嚴峻的眼神看著這邊,但我卻無法給他其他的答案。因為,我所知道的鴻池綺羅拉學姊只是一個徹頭徹尾普通——更正,只是一個有點奇怪的大學生。至少,可以確定她不是外星人或魔法師之類的人物。只不過,我也無法否定她是極其接近那些事物的存在。

  「我覺得不要追根究柢比較好。」

  「我當然曉得。我也討厭做這種吉凶難料的事。」

  我完全贊成。

  可是,他似乎還沒有理解到自己已經被那種吉凶難料的人給盯上的事實。

  「然而,就算如此……志乃,為什麼不直接找我談呢?你也明白這種事情,請學姐幫忙是最好的吧?」

  面對我的詢問,志乃連眼神都沒有跟我交會,只是一直眺望著印上某人指紋的玻璃窗的對側。那兒沒有什麼特別值得看的東西,她似乎只是茫然的以視線追著經過的人車。

  這種態度比平常更冷淡——這讓我覺得有一點不可思議。

  「志乃?」

  「吵死了,別叫了行不行。」克洛斯以夾雜著煩躁的口吻說道:「你還不瞭解嗎?這傢伙是故意疏遠你。為了不把你捲入這起事件裡,她才沒辦法找那個可怕的女人商量。因為她知道如果跟那個傢伙說的話,事情一定會傳到你那裡。」

  不,這一點我知道。雖然明白,但我還是覺得有一點怪怪的。

  志乃雖然沉默寡言又面無表情,但也不是全然沒有情感。喜怒哀樂的起伏比起普通人來得更低的她並非毫無感情的機器人,只是不會以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來的形式表現情緒而已。嗯,這種事我也是最近才發現,剛開始的時候我也有一點懷疑就是了。

  而這樣的志乃,如今壓抑感情的明顯程度連我也看得出來。她以自己的意志戴上了一張更厚的面具。

  為什麼——

  至今為止,從未發生過這種事。她雖然涉人了形形色色的事件,但仍是以最真實的自我接受了那一切。

  然而,現在卻不同。

  果然是「DeadEndComplex』的關係嗎?

  「我先拜託認識的人幫忙了,有消息對方會通知我……吧。你們到底在講什麼話題啊,為什麼殺氣騰騰的呢?」

  「殺氣騰騰……看起來是這樣的嗎?」

  「嗯……我覺得也許你應該殺氣重一點才對,因為你實在是太傻里傻氣了。」

  雖然對學姐很不好意思,但我可不想成為那種平常就會散發出殺氣的人。當一個傻呼呼的人就足夠了。

  「算了,不談這件事。接下來是我們這邊的消息。」

  「我們這邊的消息……學姐你該不會要把那件事說出來吧?」

  「事到如今,你還說這種話啊!這麼做是理所當然的事羅?」

  「情報的代價由情報本身與市場來決定。」學姐大發豪語。

  嗯,這麼說也有道理啦!光是我們這邊單方面的提出問題,然後就結束討論的作法我也覺得不太好。雖然……覺得不太好,但我也認為這種事不適合拿出來與別人分享。

  「反正,其實你也想請志乃幫忙解決吧?」

  ☆★☆★☆★☆★☆★☆★

  我從未聽過發出狡猾笑聲的學姐說出否定的意見。

  「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目前正在調查中。」

  做了總結後,學姐的說明結束了。大概花費了三十分鐘左右吧。與克洛斯的簡扼說明不同,因為必須說明真白拜託的事情與學姐正在調查的過去的兩個案件,所以花了很多時間……這也是因為學姐過度要求克洛斯他們要有所反應的結果啦!

  「真兇嗎?完全搞不懂是怎麼一回事。這是哪本推理小說的情節啊?」

  「我也是這麼想,不過這件事是真的喔!」

  連我也有同感。很可怕,而且很遺憾的這是一起真實事件。

  「有沒有被兇手偽裝成是自殺的可能性?」

  「這個嘛……」

  我提出犯人有沒有可能以某種方式要陰謀的問題後,學姐困擾地蹙起了眉心:

  「不過,至少在第二個案件中,相田正樹的自殺沒有造假的空間。不管怎麼說,他可是在眾目睽睽下主動跳向火車。他並沒有被某人撞飛的可能性。這一點在現場目擊的數十人都可以證明。」

  「這麼一來,果然還是自殺……嗎》」

  「可是,如此的話,事情就變成兇手另有其人了。這麼一來,又會衍生出許多問題。」

  對於這個想法,我只能發出嗯~的沉吟聲:

  「被殺死的人之間,有沒有任何的關聯?」

  「沒有吧!年齡跟住的地方都不一致。」

  一個是外籍竊盜集團的成員,另一人則是從事援助交際的補習班老師。

  這兩個人之間,應該沒有任何關係才對……吧?

  我不禁感到困惑。怎麼了,剛才那一瞬間我似乎在腦海裡看到什麼了。明明是如同遭受電擊般極為明確的不自然戚,但它卻有如白日夢般地在瞬間淡去。

  「還有其他情報嗎?」

  「嗯~沒有與『真兇』相關的消息。老實說,如果沒有新的事件發生,根本沒有地方可以著手進行。」

  雖然,我覺得為了解決事件而想要有新事件發生的想法很不恰當,卻沒有將這句話給說出口。因為學姐只是隨口說說,單純表示線索少到這種程度罷了。

  「那麼,小乃乃。你也想不出什麼結論吧?」

  在場三人的視線一起朝她望了過去。沒錯,也包括我。

  學姊口中雖然說出否定的意見,但眼中仍是閃爍著興味津津,或者應該說是期待的光芒。

  這名如同黑曜石(註:黑曜石是火山熔岩迅速冷卻後形成的一種天然玻璃,屬於非純晶質的水晶寶石)般的少女,是可以從與我們截然不同的次元觀察事物,並且將事件導向解決之途的天才。她很有可能會注意到凡人所無法察覺的某些蛛絲馬跡。

  這樣的志乃只是無言地回望著我們,隱約有些擔憂的眼瞳映照出我們的身影:

  」……那名被綁架的少女,名字叫作涼風真白沒錯吧?」

  「咦?」

  「啊,是真白的事啊?雖然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但這個名字不會有錯。戶籍上也是這麼寫。」學姐替我回答了問題。

  聽完答案後,經過數秒的空白時間,志乃將視線栘回玻璃窗的另一側:

  「那就沒有問題了。放著不管就可以。」

  還補上一句——那件事根本毫無意義的話。

  ☆★☆★☆★☆★☆★☆★

  離開咖啡廳後——錢是學姐付的——我們分成兩組,一組是我和志乃,而另一組則是學姐與克洛斯。克洛斯看起來好像還有是想要跟志乃說,但卻被學姐強行架離了現場。「好啦,克洛斯,我還有事情想要問你耶!」學姐一邊說著這種台詞,一邊宛如同性同年級學生似地搭著克洛斯的肩膀,然後以只能當作是綁架肉票的力道將他拖進車中。「住手,別碰我,放開!」克洛斯有入被抓去洗澡的貓兒般死命地掙扎,但他付出的努力卻全數落空,沒多久兩人的身影就消失在道路的另一側了。

  「南無……」

  雙手合掌目送這幅光景的我,與志乃兩人獨處了。

  目前所在的位置是我公寓的前方,用不著任何人提醒,學姐有如理所當然似地讓我們在這個地方下車。志乃跟在我身後,那副老實的模樣與其說是有所覺悟,倒不如說帶有一種「今天就哄哄你開心吧」的感覺。

  我們進入家中。無言的氛圍沉重的令人難以負擔,我忍不住開口說道:

  「哎,我說志乃啊……」

  志乃的樣子跟平常不太一樣。

  我很在意這件事。

  到底是什麼事影響她到這種程度?讓她集中到這種程度的究竟是何物?

  也許,就算提出問題也毫無意義可言。

  她現在的位置,大概是在邊界線的另一側吧!善性與惡性。普通人無法超越,卻可能從某處忽然跌落的危險鴻溝。而她,就在那對岸。比那裡更深更深的場所。

  我無法觸碰在那裡的志乃。

  現在的我絕對無法抵達那裡。那不是我所能理解的範圍,也無法用能夠理解的形式說明。

  話雖如此,把她的名字叫出口,而且還被漆黑色眼眸直視,我一定得說些什麼才行:

  「呃,那個……這次的事件,你有什麼想法?你看起來好像知道某些事情的樣子……到底誰是『真兇』啊?」

  我並不是特別想要知道答案。我不認為在餐廳裡不斷閃躲學姊追問的志乃,事到如今還會有什麼任何的表示。這句台詞僅僅只是拿來爭取空檔的玩笑話罷了。唉,為了這個目的,居然把謀殺事件拿來當話題,連我都覺得自己太過分了。

  可是,與我的預料正好相反,蹲坐在專用位置的她沒有看向這邊開口說道:

  「……發生在過去的兩起事件,還有與它們以同樣模式完結的綁架事件,以及被害者跟她那個以正義使者為目標的哥哥。只要有了這些拚圖,答案便已呼之欲出。接下來的問題,只剩下認答案是否正確而已。」

  「確認……?」我露出不解的神情。

  「二減一是?」

  「什麼?咦?是算數嗎?」

  為什麼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提出數學問題呢?

  「當然是一咯?」

  「那麼,一減一是?」

  「是零。」

  這是當然的事吧!面對這樣回答的我,志乃什麼也沒說。

  之後不論我說什麼,她仍然保持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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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魔 -your name,my name

  01卅

  「唉……」我歎了一口氣。

  這到底是第幾次歎氣了呢?當然,我沒有那種老實算歎氣次數的古怪興趣,不過我覺得至少也超過十次以上了吧!

  越歎氣會越倒楣——這種說法雖然只是迷信,但現在的我卻覺得多少有點相信了。

  昨晚,志乃睡在我家。吃完晚餐後,心裡雖然認為成功率不大,但我仍是死馬當活馬醫的開口問了志乃,想不到她竟然輕易地點頭答應了。而且她還主動表示會暫時住在這裡,別說是預料之外,甚至可以說是讓我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問題。

  在狙擊志乃的那群傢伙被抓到之前,我盡可能不想讓她獨處——想讓她待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對我而言,這種事應該老實的表露出開心的情緒才對,但是……

  在房間角落,蹲坐在熟悉的專用座位上——

  「………………」

  保持著這種感覺始終沉默不語的她,與輕鬆或是平穩這類形容詞相比可說是兩個極端。

  結果,從回家到睡覺為止,然後在吃完早餐前,名為沉默的大魔王完全統治了整個家。

  之所以會不停地歎息,全拜這個原因所賜。

  真是的,想到這種情況還要暫時持續一段時間,我就感到胃部陣陣刺痛。離開老家展開獨居生活的那一天起,自從趁我不在,擅自進入房間假借打掃名義行搜索之實的母親消失後,就變成安息代名詞的房間,如今卻成為拷問室的同義詞。如果跟昨天相同的狀況維持一周,我就有得胃潰瘍的自信。

  因此,隔天傍晚,我陰鬱地想著接下來要面對的恐怖時間,一邊在路上走著。不,我的陰鬱不只是因為志乃的關係。還有另一件事,關於真白的事也讓我感到非常陰鬱。

  今日的搜索,在真白的提議下我們再次前往日本橋,但結果仍是白跑一趟。

  連續三天沒有成果,算三振吧!是打者的話就出局了。這下子只能把一切托付給代打者——與其這樣說,其實我才是代打,而對方則是先發第四棒才對——了吧!

  所以,結束只有四處奔波卻仍舊是徒勞無功的一天後,我們朝著真白家前進。雖然移動的距離並沒有多少,但肉體卻因為徒勞感所帶來的傷害而感到疲憊不堪。背上的哭泣爺爺又增殖一個了。

  縱使以這種結局收場,但就我所看到的來判斷,真白反倒是一副輕鬆快活的模樣。就連現在,走在旁邊的她表情也像是正要去遠足的小學生一樣開心。從她的臉上看不到生命有可能受到威脅,或是自己的哥哥有可能會殺人的不安。

  哎,比起胡思亂想的負面思考要好多了吧!

  「怎麼了?」

  「不,沒什麼。沒事。」

  她不可思議的將臉靠近望著這邊,我彷彿要逃開那道視線般地游栘著目光。哎,就算讓目光四處遊走,能看到的景象也只有普通住家,就算發生天地異變也無法入選日本絕景一百處吧!老實說,四周全是無聊至極的風景。

  如果硬要說出一個目光焦點的話,頂多就是在住宅區正中央那棟孤伶伶向上延伸的灰色水泥物體吧!是公寓嗎?不,應該是商業大樓吧!從外表看就顯露出不友善的水泥剝落的建築物,只能認定就是破壞這片沒太大觀賞價值的風景的原凶。

  此時,就在那裡——我發現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

  話雖如此,我是莫名地覺得自己看過這個人,卻不知道他到底是誰。那個中分髮型與傑尼斯系的五官我明明有印象。我無法立刻想起,身穿剛洗過的純白襯衫與牛仔褲,一副外出打扮的他究竟叫什麼名字。

  簡直就像足與小學時代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同班同學相逢的感覺。雖然依稀留有印象,卻

  無法想起名字或詳細的關係。啊啊,不過對方好像也記得我的事情,怎麼辦怎麼辦——就像是

  這樣,雖然後半部不太相同,但腦中不安定的記憶與這種感覺極為類似。

  所以,當真白叫出那個稱呼時,我總算想起一切了。

  「……哥哥!」

  哥哥。她會這樣叫的對象僅有一人。

  對方似乎也發現這道聲音,有如嚇一跳似地停止了動作。

  照片上看到的那一張臉朝這邊轉了過來。

  「哥哥……」

  「……是真白啊!」

  兩人的對話只有這樣就結束了。真白什麼都沒說。雖然心裡有話想對大垣講,卻怎樣也說不出口。她害怕一說出口的瞬間,兩人現在的這段距離就會崩潰吧!而大垣之所以無言,大概是因為少女沒有說出口的話傳達到他心中的關係。雖然傳達到心中,他卻無法給予回應,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現場呈現出雙方都無法移動的緊張狀態。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我朝前方踏出一步插進兩人之間:

  「大垣,我是接受真白的請托,幫忙她尋找你的人。」

  「………」

  「你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吧?」

  「………」

  「大垣——請你回來吧。你想做的事根本毫無意義。」

  「沒有……意義……?」

  「沒錯。你應該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才對。然而,你卻把那些事擱置一旁,你現在的所做所為只能算是單純的脫序行為。」

  打倒威脅重要女孩生命安全的惡人——這的確是經常出現在故事裡的手段之一,或許這也是能確實解決問題的方法。雖然在法律上不被允許,但是我並非無法瞭解他做出這種選擇時的心情。

  可是,這仍然是個錯誤的選擇。

  因為,大垣幫助真白最好的方式,就是待在她的身邊。

  「……不對。這件事有意義。我是正義使者,有這麼做的義務。」

  「義務……?」

  「也許你無法瞭解,可是這確確實實是我的義務。所謂的故事啊,在開始的那一瞬間就會朝著正確的結局加速進行。就像在出生的瞬間就被賦予死亡的宿命一樣,故事的開頭必然會抵達它的終點。而在故事裡,人類所能做的事只有盡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所以,『這件事』有意義。到最後的最後為止,我都會是正義使者。

  「那個……可是!」

  我不太明瞭大垣所說的話。

  他對正義使者的執著,果然不是我們所能夠理解的概念。

  「真白想要跟你在一起耶!把那麼依賴你的她丟到一旁,為什麼還能算是正義呢?」

  「是啊……如果能像那樣的話,到底會有多幸福啊!」

  「大垣……?」

  「可是,我已經無法回去了。」

  說完之後,他不知為何流露出既悲傷又隱含著爽朗表情的笑容。

  我不知道那個表情意味著什麼。

  可是,為什麼呢?我會覺得那副姿態簡直跟要去赴最終決戰的英雄一樣。

  是因為想著這些多餘的事的緣故吧!當大垣轉身狂奔離去時,我無法立即反應過來:

  「啊——等等,大垣!」

  雖然出言制止,但再也沒有比這句話更無意義的台詞了吧!大垣奔跑的腳步別說變慢,甚至還不斷地加速。

  我一邊在心裡發出咋舌聲,同時從後面追了過去。然後就這樣轉頭對呆立在原地的真白開口說道:

  「你在這邊等!」

  真白沒有回應,我也沒有時間等她回答。在我對她說話的時候,我與大垣之間的距離仍不斷拉開,已經接近十五公尺了。這種距離下如果沒有非常僥倖,根本不可能追到對方吧!我已經放棄一半了。

  可是,我不能完全放棄。

  雖然不知道行蹤成謎的大垣為何會出現在這種場所,但是如果在這裡追丟的話,要再找到他可說是極為困難。絕對不能平白浪費這個好機會。

  「呼……呼……呼……」

  我只是不常運動的普通人而已。跑了五十公尺就氣喘如牛,跑到一百公尺時就感到步伐沉重。高中時代,雖然有跑過十公里馬拉松的經驗,但當時只是跟朋友一邊聊天一邊以步行般的悠閒速度跑步而已。自玩捉迷藏的小學時代以後,我從未像現在這樣以全力追逐過某人。

  我穿過被左右住家夾在中間的狹窄道路。縱使感謝這裡既沒有車子也沒有行人,但每隔十幾公尺就向左或向右轉一個彎也太累人了吧!在無法以全速通過轉角的情況下減慢速度,然後再次加速的不自然步調,對不常運動的人而言非常辛苦。

  結果,追逐戰大約持續五分鐘左右,我完全追丟了大垣。

  即使朝四周張望,也看不到類似的人影。

  這一帶於經過重新劃分後的新興住宅區不同,保留舊時模樣的住宅區有著許多小路。既然對方利用這一點,我也只能徒呼無奈。

  我佇立著原地,呼的與聲歎了一口氣。體內累積的熱氣跟著排出。

  總之,先回真白那邊在說吧!

  我做了如此的判斷,然後順著原路走了回去。

  ☆★☆★☆★☆★☆★☆★

  真白仍然待在完全相同的地方。她佇立在同一個場所,仰望著天空。

  不,不對吧?

  不是天空。她抬頭仰望的是蓋在正前方的大樓。

  那是一棟隨處可見的三層樓水泥建築的商業大樓。現在的大樓看起來似乎沒有半個承租戶,沒有框架的招牌虛無地掛在上頭。緊鄰道路這一側的窗戶全部緊閉著,沒辦法窺視裡面的狀況。

  只不過,那些窗戶中的其中一面,頂樓最右邊的窗戶有光線漏出。

  「有人在裡面嗎?」我走近後,開口問道。

  「我想大概沒有。因為那棟商業大樓很久以前就已經倒閉了。」

  「倒閉……?啊啊,是找不到承租戶的意思吧。可是,那樣的話為什麼會有燈開著呢?」

  是業者派的人在整理內部嗎?不,既然真白說這裡很久以前就已經倒閉了,那就不應該會拖到現在才做這種事。那麼,是為了讓新承租戶入住所做的準備嗎?可是,附近又看不到類似的車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

  「大垣是從這裡面出來的吧?」

  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事實上他就站在大樓前方,因此這種可能性最高吧!

  「他在這種地方幹什麼啊?」

  「我不曉得。可是,這裡……我跟哥哥都很常來。」

  「這是什麼意思?」

  「以前我上的補習班就在這棟大樓的三樓——正好就是現在開著燈的地方。那是一問叫做YKS的補習班,在好久以前因為發生了一些醜聞而倒閉。哥哥認識那問補習班的講師,所以他來接我時,經常會順便找對方聊天。」

  「原來如此。因此,大垣才會這麼熟悉這裡啊!」

  如此一來,又突然浮現另一種可能了。

  說不定,大垣就是藏身在這個場所。他失蹤後已經過了兩個星期。就金錢層面來說,應該很難一直住在旅館之類的住宿地點。可是,話雖如此,也沒辦法像流浪漢一樣睡在公園吧!

  既然如此,雖然從外面就能窺見這裡,而且不像可以借宿的朋友家那樣地舒服,但以能夠

  遮風避雨的場所而言或許也沒那麼差。

  「要不要去調查一下?」

  「……是的,我認為這個主意不錯。」

  將點頭表示同意的真白帶在身後,我進入了大樓。

  一步一步慎重地踏著讓人產生某種隨時可能崩塌錯覺的樓梯,我們抵達了一樓。在途中,走出彎曲造型的樓梯閭後,右側出現的是沒有窗戶的走廊。

  沒有采光窗戶的漆黑走廊最深處,可以看到不斷明滅閃爍的光線從半開半闔的門後透出。日光燈大概快燒壞了吧!不定時映照出世界形態然後又消失的反覆過程,不只是對眼睛,對頭腦以及心情都會產生不良影響。現場的氛圍感覺起來,就像隨時會有一名手持利剪的矮小男子,或者是抱著火箭筒的強屍衝出來。不管出現的是什麼東西,對心臟都不是很好。

  真白似乎也感應到類似的氣氛。她緊緊貼在我的身後,戰戰兢兢亦步亦驅的踩著步伐。也多虧了這種前進的方式,讓我在走路的時候感到極為不便。

  不過——就結果而言,幸好我們是以這種方式前進。

  如果是以乎常的步調前進,一定會來不及發現「那個」吧!正因為過於緩慢的腳步以及全神貫注的警戒,我才能迅速察覺這件事。所以,我在門的前方數步之遠的地方停下腳步的反應,幸運到幾乎可以稱之為奇跡。

  一股如同鐵銹般的異樣臭味,從打開的門後方朝這邊飄了過來。我知道那是什麼臭味。雖然這不是一件可以拿出來向旁人炫耀的事,但老實講這種臭味到目前為止我聞過好幾次。

  「……怎麼了?」

  我知道,恐怕還不瞭解狀況的真白正滿臉狐疑地仰望著匆然停下腳步的我。然而,此時的我卻沒有能夠安撫她心中不安的餘裕。我只是不斷地後侮,為什麼把她帶來這個地方。

  情況太糟糕了。這個——在這裡面的東西,絕對不能讓她看到。因為那是會令她破滅的存在,也是重現她過去痛苦的恐怖。

  我慌張地將她推了回去:

  「真白你留在這邊——不,你還是快點去找人來……」

  「可是,不過……」

  「別說了,快去!」

  我幾乎是用猛撞的,將試圖死纏爛打的她推了開來。因為這個舉動,真白總算動了起來。一邊聽著背後漸漸遠離的慌張腳步聲,我向前踏出了一步。

  這種時刻,在警方抵達現場之前,留在原地才是常理吧!

  可是我卻一步一步,彷彿確認地面是否存在似地緩緩侵入室內。

  呼吸略微急促,是因為緊張的緣故吧!簡直就像電玩遊戲主角在等級低的狀態下,因某種錯誤而不小心闖入最後迷宮似的恐怖,是只要一有敵人出現就會立刻「GAMEOVER」的情況。當然,我自己明明知道這裡不會有敵人存在。

  啊啊,怎麼覺得最近老是碰到這種事呢?

  在心中陰鬱的發著牢騷,我推開了半開的門。然後,朝空氣僅微微流動切滿溢著厚臭味的內側踏出了一步。

  啪嚓啪嚓不斷閃爍的光線仍然無法維持穩定的視野,但我還是立刻發現了眼前的異像。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不管怎麼說,室內除了那個物體之外可說是空無一物。即使再這麼不願意,也會發現這件事。

  人類的形狀,從視網膜上方浮現。以服裝與體格來判斷,那肯定是一名男性。就常識而言,絕對難以稱為乾淨整潔的泛黑的合成地板上,有一具面部朝上仰躺著的屍體。

  那名男子被自己的小刀刺穿喉嚨,死在地上。淺黑色的喉嚨裡,有著一根以塑膠包復著的刀柄,直直插入的方式甚至讓人覺得那是長在上面的某種物體。雖然我不清楚被刀子刺穿喉嚨會不會立刻死亡,但這肯定是致命傷,而且想要搶救也晚了一步。

  是因為痛苦抑或是試圖想表達什麼,張得開開的口腔中,可以窺見一個有如舌頭的突起物。被滿溢而出的鮮血沾濕成漆黑色的那個洞穴令人想起地獄,光只是看著它就有一種被吸進去的感覺。

  即使無法從慘不忍睹的扭曲臉龐中得到確信,但我還是能夠理解那名男子究竟是誰。

  不會有錯。

  這名男子就是——飯村聰史。

 ☆★☆★☆★☆★☆★☆★

  02卅

  在那之後,那具屍體被因真白報警而趕到現場的警方所發現,我們也就這樣被帶到警察署。話雖如此,我們當然沒有被當作犯人對待,警察只是想要詢問詳細的情況而已。

  縱使只是這樣……但要怎麼說明事情的經過卻又讓我感到頭痛。因為,為什麼會在那種地方、為什麼會想要窺探裡面,在認真解釋這些事情之前,必須先說明大垣的事情才心,而且這麼一來,也不得不詳細說明真白的事情。

  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隨意找了一些借口含糊其詞,但我實在非常懷疑這些話,警察到底會相信幾成,警察看著我們的視線與發現外國人攜帶大量毒品入境的海關人員一樣,但我們之所以能輕易脫身,全都得歸功於鴻池綺羅拉學姐的幫助。

  「……雖然,我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你有什麼不滿嗎?」

  面對前方雙手抱胸挺起背脊的學姐,我一句「小的怎敢有任何不滿」,在感覺沙鍋內對她五體投地。不,我真的很感謝她。

  「哎,沒關係啦!畢竟是我把你捲進這個麻煩裡,替你善後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真謝謝你能這麼想。那麼,現在怎麼樣了?那個……死掉的人。」

  反正,你很清楚是這麼一回事吧!當我提出問題後,學姐很乾脆的點了頭:

  「死掉的人是飯村聰史,就跟我之前說過的一樣,是綁架真白的另一名共犯。」

  果然,雖然我認為自己不會搞錯,但重新得到證實後,心中霎時湧出一陣莫名的恐懼。

  「然後,關於那個現場……在取證時,發現了有趣的東西。」

  「有趣……?」

  怎麼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基於過往經驗我有一種強烈的認知,就是學姐在這個節骨眼上說出的「有趣」,大概就等於我的不有趣。而且更重要的是,從學姐自身的表情上也看不出半點有趣的樣子。

  「現場,發現了頭髮。」

  「頭髮……嗎?」既然是頭髮,當然就是頭上長的毛髮咯!可是,就算有頭髮掉落在現場,又會有什麼問題呢?感到不可思議的我梢做思考後,得到了一個很討厭的結論。

  「沒錯。跟我所調查的兩起舊案件裡的頭髮是同一種血型,也都有相同的切口。」

  過去的兩起事件,各有一人被殺,殺人兇手也都均以自殺自我了結。然而,完全是獨立發生的事件卻有著兩個共通點。其中一個就是發生模式,另一個就是自殺的犯人身邊都有明顯非自然掉落、血型一樣的頭髮。

  同樣的東西掉落在現場所代表的意義就是,這起案件與過去相同,都有「真兇」隱藏在幕後。它們的模式確實都一樣,而且飯村也殺害了曾經是共犯的碓冰。

  二忌思也就是說,第三起事件發生了嗎?」

  「就是這麼一回事。按照時間先後順序來講的話,或許應該說是第一起事件才對。總之,

  『真兇』犯下的罪行又要追加一條了。」

  沒有偶然的可能性吧!如果,只是某人的頭髮在偶然的情況下掉落現場,而且血型也剛好與之前的事件裡所發現的相同,這或許還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但那根頭髮卻明顯的不是自然掉落,而是用剪刀或是某種利器割斷的東西。簡直就像是要排除偶然的可能性,誇示自身存在似地。

  「可是……請等一下。他們真的是自殺嗎?」

  「嗯?啊啊,你發現了一個不錯的疑點嘛!」

  嗯嗯嗯點著頭的學姐,當然一開始就察覺這件事了吧!她這麼做,就是要測試看看我能不能發現這一點。真是的,學姐真壞心!哎……不過,這也很像她的風格。

  總之,最大的疑點就是,為什麼飯村聰史一定要自殺才行?他有非自殺不可的理由嗎?

  如果是定投無路這種理由的話,那他早就應該這麼做了。實際上,過去所發生的兩起事件裡,兇手全都是在犯下殺人罪行後立刻自裁。然而,只有飯村在經過許多年之後,一直拖到現

  在才自殺。

  這明顯十分可疑。預告將要再次襲擊真白的他,為什麼到現在才自殺呢?

  明明主動露面,卻又在沒有失敗的情況下,輕易選擇死亡。

  這一點實在令人感到莫名其妙。

  或許這種事真的有可能發生吧!本來想展現復仇之姿,但對方的警戒卻超過想像,在對失敗有所覺悟的心態下,以自殺結束性命。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只要再躲起來一次就行了吧!」

  學姊說得沒錯。

  此,他只要像以前那樣再躲起來就可以了。

  他自殺的行為,不管怎麼想都不合常理。

  「可是,根據現場狀況判斷,監識人員認為他是自殺身亡。之後,雖然會進一步驗屍勘驗是否有可疑之處……但我認為結果大概不會有什麼改變。幾乎可以肯定飯村親手拿著刀,以自己的意志刺穿了喉嚨。」

  「意思是沒有造假的可能性咯!」

  「不,當然有這種可能。不過,如果飯村是被謀殺的話——那事情可就嚴重了。」

  「嗯……」

  說起來,我就是為了要消滅那個可能性才會在這裡。

  曾經綁架一名叫作涼風真白的少女,又因同伴起內哄而導致犯行失敗的飯村聰史。這樣的他與一張寫著「復仇」的恐嚇信再次接近她身邊。為了再次綁架真白,為了能將曾經失敗過一次的計畫完成。

  然而,在這樣的真白身邊有一名守護她的正義使者。

  「大垣六郎……在現場吧?」

  「正確的說,是在發生命案的大樓前面。」

  「這可是極其接近黑色的灰呢!更何況,如果在現場找到大垣留下的痕跡,那他肯定會變成嫌疑犯的一員。」

  正義使者——大垣為了保護真白,企圖要殺死飯村。

  明明是為了阻止這件事,我們才答應請托的……

  「哎,現在自殺的可能性還是比較高啦……不過,即使是這樣,也會產生不得了的問題。如果飯村是自殺的話,那這次的情況就剛好相反,在擁有相同模式的舊事件中,兇手自殺的可能性就變高了。嗯,實際驗屍的結果判定是自殺,所以這種結果會比較自然就是了。可是,如此一來所謂的『真兇』又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要有如暗示某種訊息似地在現場留下相同血型、相同切口的頭髮?」

  沒錯,不管怎麼想都太奇怪了。殺人犯自殺後,事件落幕。過去的事件,已經以自我終結的形式劃下句點。既然如此,就應該沒有所謂「真兇」的存在。

  那麼,這只是單純的假事件嗎?一切都只是惡作劇嗎?

  這個可能性……大概很低吧!因為,這種推理不管怎樣都無法解釋頭髮的存在。這個存在確實聯繫著這三起事件,也傳達了「某人」的意志。

  如果這一連串事件的背後有所謂的「真兇」存在,那麼……

  「在人們被謀殺之後,自殺的人不是犯人,犯人另有其人……?」

  「可是……那樣的話,又~會冒出一個大問題呢!」

  「說得也是。那樣的話,他們就沒有理由自殺了。」

  既然沒有人是兇手,那他們為何非得自殺不可?明明沒有被罪行逼上絕路,卻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種事實在太——

  『人類想存活下去的意志,只能被死亡終結。』

  想起了一件討厭的事。

  以我所不能理解的理由終結自己生命的青年。為了達成任何人都有的永生願望,而造就以死亡作為必要條件的思想。

  「學姐……人為什麼要自殺?」

  「什麼啊?幹嘛突然問這麼難的問題。」

  我自己也這樣覺得。

  如果,對學姐以外的人提出相同質問,應該會立刻被懷疑頭腦有問題吧!

  「嗯~自殺的理由,每個人都不一樣吧!可是,說到底所謂的自殺,就是一種逃避行為。例如,被某人欺負、被公司開除、遭受殘酷的失戀,或是在某方面徹底失敗之類的事。詳細內情雖然都不相同,但所有理由的共通點都是——喪失了『希望』。失去未來的希望後,人們就會想死。換言之,也就是逃避沒有希望的世界。」

  學姐的說法仍舊極端,但我想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絕望是會致死的疾病。這種話雖是老生常談,但大概也是事實。因為我們每個人都一樣,如果不去相信太陽明天依然會升起的話,根本連黑夜都熬不過去。

  ☆★☆★☆★☆★☆★☆★

  講完話,又與表示自己還有一點事要留下來的學姐道謝後,我離開了警察署。在門口,我發現了真白。看樣子先被警察釋放的她一直在這裡等我出來。

  「……讓你久等了。」

  「工作辛苦了。」

  她的表情雖然略嫌無力,但大致上還是能冷靜的開出這種玩笑。這也是想當然爾的事情。不管怎樣,她已經得知死掉的人就是飯村聰史。為了消除性命受到過去綁架自己的犯人威脅的恐懼,一定要將這件事告知本人才行。

  只不過,總算以那種形式獲得解放的她,也因此陷入必須背負更大不安要素的窘境。

  「哥哥……被懷疑了嗎?」

  「不,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的樣子。」

  這並不是謊言,只是跟真實不同罷了。至少,在這個時間點上大垣還沒有被懷疑,但也無法保證這種情況,在之後能繼續維持下去。

  「也就是說,那個人是自殺無誤咯?」

  「……嗯。」

  「是嗎。那麼……他做了對他來說,是正確之舉的事。」

  緩緩編織出的言語令我莫名一驚:

  「你說……正確之舉?」

  「是的。你覺得人為什麼要自殺呢?」

  「那個……」面對我詢問學姐的同一個疑問:「應該是因為失去所有希望的關係吧?」

  「不,不是的。人結束自己的生命,並非是為了逃避這種理由。」

  「不是逃避?」

  「人會自殺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因為相信這種行為有其意義存在。不,不只是自殺。雖然,有時候人類會做出匪夷所思又明顯不合常理的行動,但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是因為認知錯誤與價值觀相左產生幻影所致。無法理解的那些意識形態只是以『異常』統一稱呼罷了,不見得就不合邏輯。不管是誰,都會依照著自己認定的正確理念行動,而自殺也一樣。正因他們深信這種行為有其意義存在,才會放棄生存。你看,炸彈自殺攻擊也相同。如同相信只要殺死敵人就能前往神之國度的想法一樣,人類這種生物只要覺得有意義,每個人都可以輕易死去。」

  所以,他們做了正確之舉嗎?

  我思考著真白的話。

  那麼,飯村聰史信仰的意義是什麼?為何事到如今才突然出現,為何又選擇自殺?

  「……對不起,我說了奇怪的話。」

  「不,你用不著在意。」

  「我想自己只是有一點混亂吧!」真白不好意思的垂下臉龐。雖然有些躊躇,我仍是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只是隔著為了避開他人目光而戴上的帽子,稍微有點遺憾就是了。

  「總之,真是太好了呢!這樣真白就不用擔心受到威脅,以後可以安心過日子了。」

  雖然,有人死掉絕對不是一件好事,但對真白而言,這樣就足夠了。

  身為被害者的她無需為死亡的犯人感到內疚。她沒有必要背負這種心理負擔。只要她從今而後不畏懼過去的夢魘,幸福地活下去就可以了。

  她,有這樣的權利。

  「說得也是。這樣哥哥總算也得救了。」

  雖然我無法判斷真白究竟知道了多少,但真白這樣說完後便柔和地露出微笑。

  即使如此,最重要的果然還是「哥哥」啊……大垣六郎這名男性對她而言,真的是一個相當特別的存在吧!

  總之,真白的問題應該算是解決了吧。雖然還沒有找到大垣,但因為飯村死亡的事,他不久就會回來了吧!然後,兩人從此又能過著和樂安穩的日子。

  我打從心底希望這個幻想能夠實現。

 ☆★☆★☆★☆★☆★☆★

  03卅

  我決定在家裡,也就是在志乃面前戒掉歎氣的行為。雖然從昨天開始就這樣警惕自己,但我實在不確定會不會成功。應該說,我有一種肯定會失敗的感覺。

  而且今天是假日,志乃跟我都沒有事情要外出。從睜開眼睛後的數小時,宛如惡夢般的無言狀態就一直持續。不,話雖如此,她卻沒有無視我的存在。只要跟志乃講話,勉強也能得到她的回應。只是,比起平常還更加冷淡的拒絕態度,讓唱著獨角戲的我感到一股雙腳被水泥固定住的鬱悶情緒。

  「啊——呃,我說志乃啊?」

  「………」

  「嗯,那個……你晚餐要吃什麼呢?」

  「………」

  如果是平常的話,她應該會立刻回應「除了青豌豆以外的東西」。在沒得到這個答案的時間點上,我已經快要被K0了。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變成這樣,我完全摸不著頭緒。我棄械投降了,或許正如學姐先前所說的一樣,認為志乃正面臨叛逆期的想法還比較自然。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要討她歡心也不可能做到。

  此時,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救命的神諭迴盪在房間四周。

  是電話鈴聲。當然,是室內電話的鈴聲。

  「……喂?」

  『你的聲音還真陰沉啊,這樣不行喔!如果不開朗的活著,身上是會長香菇的耶!』

  傅進耳中的是鴻池學姐的聲音。我半信仰著沒打招呼也不報上姓名的作法,是她表現親密的方式:

  「如果那是事實,那就太方便了。我正為了食材不夠而煩惱呢!」

  『每天只吃香菇會變成瑪利歐喔!如果你不想以因為小學生的一個想法,而被迫跳人熔岩的職業為目標,就多吃肉吧!』

  當然,我可不想從事那種潛入熔岩或是被會動的牆壁夾扁的工作。

  雖然,我對拯救老是被綁架的公主的英雄角色會不由自主地感到憧憬。

  「有什麼新消息嗎?」

  『嗯~很遺憾,至今仍然沒有任何關於真兇的新情報,目前我正在調查中。不過,涼風真白那邊好像發生了一點問題。』

  「真白那邊嗎?」

  『沒錯。警方藉由飯村身上的物品找到他的家——應該說是躲藏地點才對啦,但那裡有一點異常。』

  「異常?」

  躲藏地點有異常——這是什麼意思呢》他躲在一個不得了的地方嗎?比方說,地下秘密基地或是房子裡的密室之類的地方。那麼……那裡肯定有機器人存在,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啊!

  『很好、很好。我啊……最喜歡這種讓人熱血沸騰的開端呢!』

  我對這種超級派的開端沒什麼興趣。因為我是真實派的。

  『可是,事情並非如此……其實,在那裡沒有任何與涼風真白相關的事物存在。』

  「啥?」不懂話中含意的我感到困惑:「這件事,哪裡異常了?」

  『你想想看。飯村想要綁架涼風真白吧?那麼,在他住的地方必定會留下那些證據才對。例如,寫著地址或電話號碼之類的紙片、真白的照片,或是犯罪計畫書之類的東西。』

  「犯罪計畫書,那是……」

  『沒錯。你想起來了吧?四年前的綁架事件。那時,飯村還特意製作了犯罪計畫書。正如同我上次所說的,從計畫書裡極其詳盡的內容中,便可以得知飯村是一名異常神經質的人——既然如此,飯村在這回的復仇中也應該發揮那種神經質才對。可是,在他的藏匿處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物品。對異常神經質的飯村來說,這種情況才反常吧?』

  這點確實異常。雖然在躲藏期間不見得不會有改變做事態度的可能性,但這種現象仍然是令人匪夷所思。

  『此外,還有另外一點。』

  雖然隔著電話看不到實際狀況,但我腦海中浮現了學姊豎起食指的模樣。

  『不是有一張寄給涼風真白的紙嗎?就是那張寫著「復仇」的信。』

  「那張紙有什麼古怪嗎?」

  『思,如同之前對你所說過的話,我之後就請別人幫忙採集上面的指紋,而今天我收到了結果。那個……聽到時,我不知該說是吃驚還是怎樣,那張紙上面居然沒有檢查出除了你、真白,還有我之外的指紋。』

  「沒有……除了我們與真白之外的指紋?」

  『沒錯。怎樣?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如果信是飯村寄來的,那上面就應該會有他的指紋才對。哎,或許他製作這封信時戴了手套,也是有這種可能啦,不過……』

  雖然學姊發出嗯~的沉吟聲,但我更是感到不解。

  剛才說的事情裡面有著決定性的矛盾存在,明顯不自然到無法以多心加以敷衍的程度。

  可是,到底是怎樣的事情呢?這個事實所表示的是—

  『怎麼突然安靜下來了?你發現什麼疑點了嗎?』

  「……不,沒什麼。我沒有很確定就是了。」

  『這種說法讓我覺得更在意……哎,算了。』

  幸好學姐沒有深入追問下去。

  『總之,現在就是這樣……對了,小乃乃的狀況呢?』

  「啊啊……」這句話才是重點啊!「還是一樣咯!」

  『別太在意喔!她看起來應該不是在生你的氣才對。』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會很在意耶!因為,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是這種狀態。」

  雖然,我因為本人就在旁邊而無法具體說明一切,但學姊似乎也能理解這邊的狀況。

  『節哀咯~』

  這種反應實在事不關己到了極點。

  而且,還附帶笑聲。

  她完全沒有安慰我或是給予任何建議的想法。

  「……我要掛電話了。」

  『啊哈哈……哎,加油咯!大家都是這樣長大的啦!』

  「請學姊先長大吧!」

  我試著吐嘈對方,但心裡當然非常明白這種話既沒任何意義也毫無效果。

  ☆★☆★☆★☆★☆★☆★

  「哎……」

  我又歎了一口氣。

  學姐打電話過來後大約過了一小時左右,我去了便利商店。

  到頭來,無法繼續忍耐籠罩在家中那股將人壓潰的沉重空氣的我,說了「我有一點事要出去」的慌之後,就緊急避難去了。我並沒有什麼想要買的東西。金錢觀念非常極端——鴻池學姐的意見——的我,基本上不會在沒打折的便利商店裡買東西。

  因此,我來到便利商店僅僅只是為了要站著看漫畫而已——雖然瀏覽了兩、三本漫畫週刊,但注意力卻完全無法集中,連平常愛看的單元都覺得有些無聊。

  「你的表情還真陰沉耶!」

  忽然被搭話,我慌張得回過了頭。

  該不會是店員過來提出警告吧,我感到內心七上八下。

  然而,事實似乎不是如此。站在身後的不是店員——而是涼風真白。

  「這種表情真不適合你呢!」

  「怎麼了?為什麼大家都說一樣的話?」

  為什麼她會在這種地方呢?雖然感到不可思議,我仍是做出了回應。

  我也會認真的思考事情,也會感到不安啊!

  「也許是因為不想看到你煩惱,大家才會這樣講吧?」

  「我也是人啊,沒辦法毫無煩惱的活下去。」

  「是沒錯。不過就算是這樣,大家還是希望你能夠不要煩惱,走自己相信的路。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而我也是。」

  真白露出微笑:

  「所以,我是來解決你的煩惱的。」

  ☆★☆★☆★☆★☆★☆★

  「請進。」

  表示要解決我的煩惱的真白帶我前去的場所是她的家。不過與上回不同,我不是待在客廳而是在寢室裡。

  這裡有八張楊楊米大小吧!私人房間比我家還大的事實並沒有讓我產生任何打擊,因為之前我早已見識過鴻池學姐與志乃的房間。因此,我對這房間的印象僅有一個字,就是與主人的名字相同的「白」。

  首先,覆蓋四周與天花板的壁紙均以毫無光澤的白色統一了色調。地板雖然普通,卻有如遭受周圍白色排擠似地謹慎的存在著。

  房門正面的窗戶所掛著的窗簾也是白色。如同無染色絲綢般的純白的窗簾上頭只有些微陰影刻劃在布料上面,但這種感覺反倒讓人產生身處在濃霧中的錯覺。而且不只是窗簾,其他的家俱;像是書桌、書架、櫃子、床鋪以及被單,還有置放於空白空間中那張茶幾大小的桌子與坐墊,全部均以白色做了統一。

  我感到眼睛刺痛。包括地板在內的所有物品,在其他部分當然有白色之外的顏色存在,然而過於強勢的白色卻扼殺了其餘的色彩。雖然有點反應太慢,但我仍然對這個事實感到非常吃驚。白色雖然給人一種極不顯眼的印象,但我卻想不到在過於強烈的情況下,竟會排擠其他顏色到這種程度。

  在白色的世界中,除了它本身以外的所有顏色均會產生不協調感。無法調和,就像不允許異己存在似地絕不接受其他色彩。

  「對不起,這間房間簡直跟病房一樣吧?」

  「不……」病房嗎?它們之間確實有著以白色為主的共通點,但我卻感受到其他不一樣的事物:「沒有這種事啦!」

  「是嗎?那就好……我很喜歡白色,還有我的名字也是一樣。所以,其實我並沒有那麼討厭這頭白髮。我只是因為它太過顯眼而感到困擾罷了,但顏色本身我是很喜歡的。」

  「這樣不是很好嗎?我覺得這種積極的想法很了不起呢!」

  「非常謝謝你。」真白開心的說完,又說了句:「啊,請坐。」伸手指向了白色坐墊。

  「我去拿一些飲料過來。你想暍咖啡還是紅茶?」

  「嗯~還是咖啡奸了。」

  「瞭解!」目送不知為何敬了禮,便衝出房間的真白的背影離去後,我在她指定的坐墊上

  坐了下來。

  由於無事可做,雖感無禮,我仍是擅自將視線移向周圍。

  應該說……真不愧是女孩子嗎?房間內的每個角落——在看得到的範圍內——都極為整潔,與我家截然不同。自從每天把志乃叫來家裡後我就很常打掃,但回到大阪展開獨居生活的初期,可是髒到連腐海森林的孢子都快生根的程度。

  只不過房間雖然整潔,我卻覺得裡面的東西非常的少。雖然她已經不是喜歡玩洋娃娃或布偶的年紀,但完全沒有小玩意存在還是很少見吧!教科書與筆記本排放得整整齊齊的書桌上,擺放的三個相框,大概是唯一的小東西吧?

  我站了起來,拿起其中一個相框觀看。照片中有真白與大垣兩人,拍攝地點似乎是這簡房子的玄關前方。兩人都露出了開朗的微笑。從真白穿著熟悉的白色法蘭絨西裝外套的打扮就可以知道,這張照片是最近才拍攝的。一定是在入學典禮前後拍的吧!其他兩張照片年代雖然不同,但都是真白跟大垣兩人的合照。

  「……讓人心生微笑的照片呢!」

  我不禁喃喃自語。

  有如回應這句話似地,真白的腳步聲走了回來:

  「讓你久等了~」

  雙手端著的托盤上方有著咖啡杯與銅鑼燒。不過,為什麼是銅鑼燒配咖啡呢?難道她在等我吐嘈嗎?

  「對不起,家裡沒有其他的點心……早知道我就買蛋糕回來了。」

  「不,沒關係啦!反正,我也不討厭吃銅鑼燒。」

  雖然沒有特別喜歡,但我也沒有什麼奸講究的,就算拿銅鑼燒配咖啡我也不在乎。「那就好。」真白一邊苦笑一邊將托盤放到了桌面。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真白啊的一聲抬起頭。

  她似乎發現了我手中的相框:

  「……照片。」

  「啊……對不起,我未經同意就拿來看了。」

  「不,我不會特別在意這件事啦……你會覺得很怪嗎?」

  面對紅著臉提出問題的真白,不巧我卻只能露出困惑的表情

  「為什麼?」

  「那個……因為,我全都是只有跟哥哥的合照。」

  「我不覺得奇怪啊?這不是很普通嗎?」

  要說奇怪也是很奇怪啦,但那並不是異常,而是另種極容易理解的意義。

  如果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哥哥,那就算是異常了。不過,真白與大垣只是從出生時就認識的青梅竹馬而已。就這層意義而言,她將大垣當作親密的異性,又非常寶貝地擺著他照片的行為相當普通。對中學生來說,也還不到早熟的程度吧!

  「你真的很喜歡大垣呢!」

  「是的,我非常愛他。」

  「…………」

  這就應該叫作早熟了吧!從中學生口中聽到「愛」這種字眼,而且還是用那麼大膽明確的口氣,讓我感到非常吃驚。

  可是說出這種話的本人看起來似乎沒發現我的驚訝表情。

  「啊,對了。要不要看其他的照片?」

  她在書櫃底下憲寒串搴的來回摸索後,取出兩本相簿,接著將A4尺寸的厚重相本吃力地放到桌子上面。

  「只有兩本嗎?」

  一般來說,父母生第一個小孩時,都會因為太過高興而拍出堆起來比山還高的照片。就連我在念小學前,都有兩本相同尺寸的相簿。小學時代的朋友曾生氣地說過:「排行老三的我根本沒有照片!」然後到處問班上同學小時候的照片有幾張,所以這件事我記得很清楚。就常理而言,像我一樣的長男會有很多照片,而長女的情況就更多了。

  真白邊翻頁邊回答。看來她是從最近拍的部分往前翻過去的樣子,所以照片裡都是身穿中學制服的她與大垣兩人。該怎麼說呢……除了這類合照之外什麼也沒有。一直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她父母的長相。

  「那個啊,你看嘛……因為,我的父母都很忙。我們幾乎沒有三人一起出遊過的經驗,而學校運動會之類的活動他們也從未參加過。話雖如此,但我並沒有覺得不滿喔!雙親辛苦工作賺錢,我才能衣食無缺,為此感到不滿根本就是錯誤的想法吧!」

  「……我覺得不對。如果寂寞的話,就說自己寂寞就行了。因為每一個人都有這種權利,不管是誰都不能怪你。」

  「我認為這種想法很棒。可是,那樣一來就更沒問題了。因為我一點也不覺得寂寞。」

  「是因為大垣在身邊的關係?」

  「大概是吧!雖然,我現在還沒有實際的感覺就是了。」

  或許是因為過於親近,因為太過理所當然,才會不瞭解這種事情吧!這與我對雙親的感情相同。雖然大阪與九州隔了一大段距離,但只要透過電話不管幾點都可以講到話,想見面就可以回家見面,所以我一點也不曾感到寂寞。

  而且,說不定也是因為——

  「對你來說,大垣就是家人吧!」

  這就是被稱為家族羈絆的情感吧!

  「話又說回來,真的都是大垣的照片呢!」

  「嗯。雖然,我本來就不是很喜歡拍照,不過還是想盡可能多拍一些。

  該怎麼說呢……這孩子的口氣真怪。

  相簿中的時間漸漸倒流,現在出現在照片裡的是身穿便服的真白。應該進入了她的小學時代吧。照片中的身影有時穿著體育服裝,有時則有懷念的Y小學校徽在胸前閃閃發光。

  照片全是與大垣的合照,而沒有任何真白的獨照或是跟其他人一起拍的團體照。

  不久,我們看完了第一本相簿。這本相簿裡本來就只放了一半的照片,所以看完它並沒有花掉太多時間。到目前為止,差不多回顧到小學高年級的照片吧!

  「啊,對不起。我先離開一下。」

  面對突然站起來的真白,我並沒有提出「要去做什麼?」的問題。所謂的成人,就是要不提出問題而是試著去理解對方吧!所以我無言的點了點頭,然後目送表示」請你再看另外一本吧」的真白離開房內。

  照著她的吩咐,我拿起另一本相簿並翻開了封底。既然看第一本時是倒著看,那麼乾脆從頭到尾都這樣做好了。

  第二本相薄跟第一本幾乎沒什麼不同,照片中有著身穿便服、體育服,或是浴衣的真白與大垣的身影。

  這本大概就是她雙親拍的照片吧。會有這種想法,也是因為真白的獨照上面必定會寫上某些挑剔。就像是「真白用功唸書中」、「真白在研究室」、「真白愛吃銅鑼燒」等以端正字跡寫上的細小文字。

  她也確實有過這種時期呢!

  一邊為這個事實感到高興,我再度翻頁。相簿裡有著各種照片,而我的目光在其中一張照片上停了下來。

  「真白生日快樂」

  看來這應該是生日派對時所拍的照片。場所是——哪裡呢?相片看起來不像是在這個家中拍的,不過照片裡的真白在插著七根蠟燭的大蛋糕前開心地笑著。也許是正好吃到一半吧,她的臉頰沾著與頭髮一樣白的奶油,而一雙靈活的大眼睛也因為突然被拍照而睜得更開了。

  我忍不住發出輕笑。

  這麼一說,志乃的相薄裡,雖然也有這種時刻的慶生派對照片,但跟我現在看到的照片可說是正好相反。在志乃的相簿裡,那張照片中的少女沒有露出一絲笑容,對蛋糕與禮物也沒有表示出半點興趣,只是以想睡或是感到無聊的表情茫然地凝視著鏡頭。

  名喚支倉志乃的少女,真的從小時候開始就跟現在一模一樣。

  一邊想著這種事,我繼續翻頁。從真白雙親現在對她採取的放任態度,我擅自想像她的照片一定也很少,不過我似乎有些杞人憂天了。從途中開始與大垣的合照比跟雙親拍的照片要多了起來,我想從這個時候起他就成為了真白的臨時監護人,而她雙親也就開始忙於工作了吧!

  但不管怎樣,照片中的真白都露出了開朗的笑臉。

  因為那張笑臉實在太過燦爛——我突然感到腦袋一陣昏眩。

  「咦……?」

  我不禁發出聲音喃喃自語了起來。

  真的是連我自己都感到唐突的不協調感。

  我感覺自己發現了不應該存在、不能存在的事物。

  但同時——

  也有一種總算找出某種重要失落之物的感覺。

  我慌張得翻著頁。

  翻著,不停地翻著。

  迴避著,不斷地回溯。

  可是——沒有。

  到處都沒有「那個」的存在。

  裡面沒有絕對應該存在的事物。

  不管怎麼做,都無法以藉口迴避的「矛盾」。

  仔細一想,還有其他疑點。

  是的,還有好多好多。

  還有好多不合理的事情,所以——

  那些零件都極其確實地嵌入了主體。

  發出喀嚓的碰撞聲,然後以除此之外不會有其他可能的唯一形態彼此緊緊咬合。

  許多小碎片終於向中心靠攏,接著導出了一個答案。

  這就是——構圖嗎?

  許多零件組合而成的一張圖畫。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我站了起來,沒跟真白說一聲就從她家離開,然後就這樣在周圍搜尋。我的目標是公共電話亭。那是沒有行動電話的我唯一的倚靠。

  可是,至少在視線所及之處都沒有它的存在。以前明明到處都有的……是由於手機普及化的緣故而大量減少吧!照著這種速度,再過不久公共電話也許就要絕跡了。這種情形令我感到相當不便。

  果然有手機比較好,我有一種悔不當初的感覺。截至目前為止雖有過無數次反省的機會,但這回肯定是最後悔的一次。

  結果,我四處跑了大約五分鐘左右,才在一問破舊的香菸店隔壁找到一台公共電話。

  我投入十圓銅板,然後按下記憶在腦袋中的十一位數號碼,話筒中傳出撥通的鈴聲。她會接沒有來電顯示的電話嗎?對於任何事情防衛心都很高的志乃,應該不會接不知道對方是誰的電話吧。

  「志乃,拜託你接起來吧!」

  我雖然知道發出聲音也傳不到對方那裡……

  果不其然,我的期待遭到了背叛。電話響了十聲,卻沒有任何接起來的跡象。我又讓電話響了幾聲,但結果仍是沒有改變。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我掛上了話筒。

  那麼,該怎麼辦呢?我在電話前方雙手抱胸思考著。

  如果不接手機的話,要用什麼方式聯絡才好?看起來好像是束手無策了。

  不……等一下。志乃現在會在哪裡呢?

  今天是假日,是不用上課的日子。說到她在這種日子的預定行程,不是去補習就是出去外面——或者是待在我家。如果志乃沒有出去的話,就有這種可能性。

  我下了這個賭注。

  再次投入十圓銅板,這回我按下了十位數的號碼。

  話筒中傳出撥通聲,這次再不行我就沒轍了。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我的願望終算傳達到另一方了。

  『……喂。』

  「太好了。志乃,是我啦!」

  『……什麼事?』

  「呃,我有一點事想問你。你還記得你之前問我的問題嗎?就是那個二減一跟一減一的問題。那時雖然用一般的方式回答,但我錯了。二減一的答案是二。然後一減一的答案是一。」

  在數學與算數的思維中,這是錯誤的答案。

  然而——

  「『真兇』——就在答案裡?」

  她沒有回答,不過這樣就夠了。我已經得到確信了。既然有了志乃的保證,這個答案就不會有錯。

  「謝謝,我想問的只有這些。」

  我滿意的準備掛上電話。

  然而有如要打斷這個動作似地,小小的聲音傳人了耳中:

  『等一下……』

  「咦?」

  『哪裡都不要去。回來,陪在我身邊。』

  令我屏住呼吸的認真語氣。至今為止,她從未認真、真摯地希望過任何事情。是的,名喚支倉志乃的少女,不論什麼時候總是與他人保持著距離。在團體中,戴上了好幾張為了隱藏自己的面具。

  那樣的她——現在,正打算摘下面具。

  變得略微透明——她的思念。

  可是,我卻刻意打馬虎眼。為了傳達沒必要這麼做的訊息。

  「咦~?奇怪耶!為什麼學姊你會在那邊呢?」

  『我……』

  「因為,志乃是不會說這種話的。因為我所知道名叫支倉志乃的女孩子,是一個比大學生的我更堅強、更聰明的孩子。所以——你明白吧?」

  我盡可能地以溫柔的口吻繼續說道:

  「沒關係的。我哪裡也不會去,而且我一定會回來。然後,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志乃,雖然我現在才坦白,但其實我很久以前就已經決定這麼做了。我要一直陪在你身邊,我要一直守護著你,直到看到你微笑的那一天。志乃,我希望你能成為一個普通的大人。就算平凡也無所謂,我想要看見你的笑臉。哭泣也行,生氣也可以。希望你能毫不掩飾的表達感情,就算因此讓我困擾,我也不在乎。這就是我希望的羈絆。因為,這就是被稱作『家族』的羈絆。可是——對你來說,這種事說不定會帶來極難承受的苦痛。你也許並不希望這樣,所以我不會強迫你。為了得到自身的幸福,你只要做自己,並且好好長大就夠了。但是縱使如此,我也不會放棄。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讓你露出笑容。因此,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一直一直在身邊,代替你發出笑聲。我相信,這副笑容有一天必定能與你聯繫在一起。」

  是的,這就是我的心願。

  我的意志,從最初就已經決定了。

  這就是我最大的願望。

  心中唯一的希望。

  「所以,請你在家裡等我。然後,今天也一起吃晚飯吧。」

  說完之後,我掛上話筒。我沒聽到阻止的聲音。話雖如此,這並不表示我的說服成功奏效。自己說這種話雖然滿可悲的,但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話那麼地具有說服力。

  那麼,就快點回去吧。然後,盡快終結一切。

  快點讓這起事件劃下句點,回到我們平靜的日常生活。

  「沒有必要那麼慌張喔!」

  忽然,語調輕快的女高音從背後傳來。

  接著是——衝擊。

  宛如全身受到強烈打擊似的激烈衝擊,但卻沒有伴隨著痛楚。只是力量不聽意志使喚的從身體不斷地向外流失,就如同骨頭全部碎裂似地。視覺神經末端彷彿噗滋噗滋地要被切斷似的,而進入瞳孔的情報越漸稀薄。不久,黑暗終於降臨。

  當察覺自己正要失去意識時,也許已經失去意識了。

  只是,在最後——

  「對不起。在這裡有點不太方便……我們換個地方吧?」

  我聽見了這樣的聲音。

  單方面掛斷的電話沒有令支倉志乃慌亂。

  因為,她瞭解慌張這種行為不具任何意義。

  所以,志乃沒有出聲阻止。繼續對話下去沒有半點意義。與其這樣做,倒不如應該把花費在對話上的時間拿來展開具體的行動。

  志乃開始思考。如果「他」發現事件的真相,就表示「他」看到了決定性的證據。

  那起事件並沒有困難到那種程度。確切而不可動搖的證據就在那兒,因此問題只剩下能不能察覺明顯的矛盾處而已。最初——只要基礎條件正確無誤,所有的事件將會朝向唯一的動機集中。所有的被害者以及所有的加害者,都是為了這個目的所準備的棋子。

  不過,「他」察覺關鍵的可能性極低。要抵達那個只能將不自然的順序及現場掉落的頭髮反過來推算才能得到的答案,可說是極其因難。

  既然如此,他就是從別的方向推理出那個解答的吧!證據就是——「他」不確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他」沒有絕對的確信。志乃不認為「他」能夠憑藉著自己給予的多餘知識找出正確的解答。

  的確,那個真相不管對誰來說,都有可能成為盲點——或許,每個人都會自然而然的將目光錯開。那麼,是什麼樣的證據才可以讓「他」有了確信?如果將那個好心到極點的性格列入考慮範圍的話,志乃想到的第一個可能性,就是「他」發現對方說謊的決定性證據。一個不管用任何的藉口或理由都無法動搖的證據。

  能夠成為那種證據的物品是什麼?

  「他一看到了照片,或是錄影畫面。除此之外,別無可能。無法藉由環境證據導出結論,因為不可能從任何人的口中取得證言。即使可以,對方只要一句「想太多了」或是「看錯了」就可以終止推理。為了產生確信,必須要有並非是自己多心的確切現實存在。

  那麼,到底是在哪裡看到那個證據的呢?

  關於此點,根本無須思考。因為,放置那事物的場所只有一處。

  志乃快速的操作手機,把要撥的號碼點擊出來。

  簡直就像在等待似地,才響兩聲對方就接起了電話。

  「告訴我『她』的地址。」

  面對連打招呼都沒有的快速詢問,對方毫不猶豫地說出了答案。

  志乃記下地址後,又說了句:「我需要你幫忙。」

  『……很緊急?』

  「使用你擁有的所有能力,使用你能動員的所有人手,找到『他』,並且加以保護。」

  『瞭解。』

  得到明快的回應後,志乃掛斷電話。

  在做這件事的過程中,她已經從家裡飛奔而出。衝下與破爛公寓極為相稱、隨時可能崩壞的生銹樓梯,志乃朝正前方的道路移動,然後就這樣在街道上穿梭奔馳。雖然受到路上行人以吃驚的奇異眼光注視,但她根本不在乎。

  志乃以無法想像是小學生的速度有如飛行般地不斷前進。

  志乃的身軀如此幼小。任何一處皆不完全,尚未成熟。

  然而,她瞭解。

  要如何才能發揮自身肉體最大潛力的方式。

  如何移動肢體最有效率、如何使力方能產生最大作用、如何奔跑才能以最快速度移動,她理解這些技巧。所以,她身體的能力不會輸給同年紀的少年少女,甚至不比成人遜色。之所以能輕易絆倒克洛斯也是這個原因。

  為什麼她會如此著急呢?

  這件事,她自己也不曉得。

  也許是因為不安要素始終無法消除的緣故吧!

  「他」發現了真相。可是,這卻是異常現象。

  不應該會有這種事發生。不管怎麼做,「他」都無法推理出答案,因為「他」不具備這種能力。這並非侮辱也不是侮蔑,只是單純的事實。

  然而,「他」卻察覺了真實。

  發現了決定性的證據。

  簡直就像是被安排好似地。

  ——為了什麼目的?

  不曉得。不管怎樣,自己都無法明瞭。將「他」捲入事件應該沒有任何意義才對。她的——他們的故事正由他們自己閉幕完結,既然已經看見「終點」,應該就不需要其他人才對。

  志乃心中湧現想咋舌的強烈情緒。如同「他」在某時說過的話一樣,這個世界必定存在著無法預測的事物。自己實在太不小心了,意識太過偏頗了。

  大約跑了十分鐘左右,總算抵達了目的地。雖然有些喘息,但身體機能並沒有下降。連調整呼吸都沒有,志乃就直接推開了玄關大門。

  門沒有上鎖。對於這個事實,她一點也不緊張。

  志乃直接穿著鞋進入室內,然後走向客廳。

  在那兒——有一名男子佇立著。

  「你的動作還真快呢,不過沒有必要那麼著急。別擔心,我們不會做出加害他的舉動。因為這不是我們的目的。」

  「你是——誰?」

  「誰都不是。我只是正好路過的——正義使者。」

  這個答案,只能讓志乃感到陰鬱。

  對方競推想到這種程度。知道「他」會為了取得更大的確信而聯絡志乃,也明白志乃得知後必定會慌張得趕來此處。

  所以,他才會出現在這裡。

  「大垣……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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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29 12:48 AM|只看該作者
  04卅

  就這樣,我漸漸地理解自己置身好久何種狀況之中。

  老實說,雖然五分鐘前就已經恢復意識,但身體的感官卻處於一種極怪誕的狀態,不管是看到、聽見或是感覺到的訊息,全都沒有現實感存在。就像是置身在夢中的感覺吧!不巧,我不太記得身在夢境是何種滋味,所以這種說法並不正確就是了。

  總之,當我總算恢復正常感覺後,才理解自己正被綁在椅子上的事實。

  這裡是某處倉庫還是哪裡呢?三公尺上下的天花板呈現波浪狀造型,因此可以知道它是由薄鐵板所建成的。鐵架完全露在外面,所以這裡不可能是一般住家。水泥地板上沒有任何物體,有的只是不斷延伸的寬廣空間。就人體構造而言,脖子不可能一百八十度轉動,所以我不曉得後面是什麼樣子,不過就正面來說我距離牆壁大約有十公尺左右。

  而我,就被綁在這種建築物的正中間附近,被綁在一張隨處可見的鐵製摺疊椅上。

  我的手被反綁,因此無法起身也不能移動手腕。只要願意,要栘動沒多重的摺疊椅並非難事。然而,輕舉妄動做出這種行為會遭到何種下場,我一目瞭然。下面是沒有鋪著地毯、看起來也不太乾淨的水泥地面,我謝絕與它來一場熱吻。

  「你醒了嗎?」

  正當我在思考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對方似乎也發現我已清醒。

  涼風真白微笑著。

  那副姿態,讓我不由得屏住氣息。

  我當然有預料到她會出現在這裡。

  之所以會感到驚訝,都是因為她的模樣全然超乎我的預料所致。

  與平時不同的打扮,至今不曾出現過的姿態。

  解開繫住銀髮的麻花辮,殘留波浪綁痕的長髮披在背上。閃閃發光的反射著光線並隨風搖曳的長髮,看起來簡直有如天使羽翼般的美麗。

  她摘下了眼鏡,呈現出截然不同的風情。眼前的景像稀釋了因束縛所產生的恐怖感與危機感,我不禁有了自己正身處非現實,抑或是幻想世界中的錯覺。也許就在不知不覺問,我已迷失在某個奇幻電影的場景之中。

  我花了一些時間,才將在無意識情況下差點被吞噬的心靈給拖了回來:

  「真白……」

  「嗯。」

  「你那頭銀髮——不是因為被綁架才造成的吧?」

  這就是給予我確信的最大因素。

  在相簿中,不管怎麼找都找不到的事物。明明不能不存在,卻連一個都沒有的事物。

  換言之,也就是黑髮的真白。

  「思,正如你所言。這是我與生俱來的髮色。話雖如此,我並沒有外國的血統。這單純只是遺傳因子的惡作劇,或者也算是人類的惡作劇吧!」

  「人類的……?」

  「也就是說,我可能是世界上第一個人造嬰兒。」

  以基因工程製造出來的嬰兒。

  我無法立刻理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因為這句話與日常生活一點相關性也沒有。

  然而,想起她雙親的工作,就算不願意也會理解整件事。

  她的雙親——確實足在從事遺傳基因的研究。

  「不只是頭髮喔!」

  說完,她觸碰自己的右眼。

  不——不對。

  她接觸的不是眼球,而是貼在裡面的塑膠薄片。

  是隱型眼鏡。

  捏住幾乎看不見的隱形眼鏡後,手指緩緩移開。

  出現在下面的東西是——

  「你看,漂亮吧?」

  露出微笑的雙瞳,

  是銀色的。

  本來應該是黑色的部分,卻呈現出比頭髮略淡的銀色。

  「怎麼可能……」

  「我並不是為了這個目的才隱藏眼睛的顏色,不過看你吃驚到這種程度我有一點開心呢!

  啊……順帶一提,左眼也一樣。你看——就像這樣。」

  左邊的隱形眼鏡也被拿下,銀色眼瞳顯露出來。

  不是自然誕生的,而是以人工方式製造出來的人類。

  「可是,這種事已經不重要了。不管真實為何,無論他們有什麼目的,一切都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影響。」

  如此說完之後,涼風真白露出微笑。

  一邊談論著自己極為異端的誕生,但她卻又表示那個事實沒有任何意義。即便是基於某人的意志所製造出來的生命,但在這裡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寒毛直豎——雖然為時已晚,我仍然感到恐怖。

  一直感到有些不太自然。

  從她的隻字片語中,可以感受到那些事物。

  可是,我卻始終覺得只是自己多心了。

  認為事實不是如此,一切只是她為了逃出過去的夢魘所製造出來的精神防壁。

  然而,現在我可以明明白白的確定。

  她——不承認「他人」的存在。

  與志乃非常相似,形式卻全然不同的——拒絕。承認他人存在於周圍的事實,但心中卻沒有任何一個「某人」的存在。完美至異常程度的「個體」,名為他人的「社會」的超越者。然後,是支配一切的人。在每個人都會受到某人影響的世界裡,僅有她絕對不會受到任何人的影響,並且持續對他人造成影響。

  我現在才發現這件事。對我們而言,這名叫作涼風真白的少女是最可怕的天敵。她一定會剝奪「個人」。在明言社會無法支配個人,只有個人才能支配社會的她面前,不管是誰都不是人類,只是一顆會自行移動的棋子。

  「請你不要那麼害怕。如果我打算加害你,早在更早之前就將你終結掉了。你之所以會在這裡,是因為我希望你在這裡。」

  「如果剛才這段說詞裡,有任何可以讓我放心的要素,希望你能夠告訴我……」

  「……被這麼一說,好像也是這樣呢!我簡直是在威脅你嘛!」

  發出輕笑聲的真白其微笑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就連這種情形,對她來說也跟日常生活沒多大差距吧!她必定與志乃一樣是另一側的存在。對我們而言,無論如何都無法跨越,也不會想跨越的邊界線,她卻能不發狂也不害怕就這樣橫越過去。然後,在不受到影響的情況下,從那邊回歸這裡。

  我挺身面對這樣的她。

  「你——殺死了綁架犯。」

  「不,截至目前為止,我從來沒有直接動手殺過任何人。

  「沒錯。實際殺害碓冰的人是大垣六郎。」

  「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因為表面上看起來,碓冰是因為內哄而被掐死的。當時才九歲的你,應該沒有能夠絞死成年男性的力量吧!再者,也許剝奪對方的反抗能力能夠做到這件事,但在這種情況下事情就不像是鬧內哄了。因為只要掐住脖子,必定會留下手印。如果碓冰的脖子上留有你的手印,那事件就不會被當作內哄處理了。因為你的手印與大人相比大小差太多了。」

  這麼一來,殺害碓冰的就是成年男性。那麼飯村是犯人嗎?警方雖然這樣認為,但我卻不這麼想:

  「飯村聰史是一個很神經質的人,甚至為了綁架你而將你的日常生活調查得一清二楚。他一定是犯罪迷或是推理劇迷吧!如果不是的話,應該不會做到如此細微的準備工作。那麼……這樣的他,真的會在完成綁架行為後跟同伴發生內哄嗎?」

  「也許就是因為太神經質了,才無法忍受同伴的任性行為吧?」

  「沒有這種可能性。因為,他可是一個會將犯罪計畫寫在筆記上的人喔!如此一來,他當然也會訂下犯罪成功後的計畫。飯村他們在犯案前,應該會針對分錢的方式進行討論。」

  再說,他原本就是一個神經質到那種程度的人,因此在選擇共犯時應該也會充分發揮這種個性才對。他不可能隨便找一個人。飯村一定認為碓冰很適合自己的計畫,才會選擇他作為同伴。那麼,在事件發生後、得到贖金前,飯村不可能會殺害碓冰。

  換言之,飯村沒有殺害碓冰的理由。沒有產生這種動機的要素。為了不讓這種事情發生,神經質的飯村必定有所計畫才對。

  「也許不是飯村也不是大垣,而是第三者殺死碓冰。」

  「除了自己最喜歡的哥哥以外,如果還有人重要到讓你不惜假裝失去記憶,也要保守秘密的話……」

  真白記得自己被綁架時所發生的一切事實,隱瞞自己一生出來就擁有銀髮的事實就是證據。既然如此,當碓冰被某人殺害時,她應該也目擊到殺人過程才對。然而,在她被救出來之後,卻說出自己不記得÷切這種包庇殺人犯的發言。會做出這種行為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那個殺人犯對她來說,是不得不包庇的存在。

  「不只這樣。之後發生的兩起事件,也都是大垣做的。」

  兩起事件中的被害者們,一人是外籍竊盜集團的成員,另一人是從事援助交際的補習班老師,而最後一人則是被裁員的綁架犯。將乍看之下關係支離破碎、彼此毫無相關的三人——正確的說,應該是六人才對——聯繫在一起的存在——

  那便是,一名叫作涼風真白的少女。真白的家被小偷闖入、真白上的補習班因發生醜聞而倒閉、真白被綁架。一切均與她過去所發生過的事件有關。

  「所有的一切都與你有關,而且大垣必定也有涉入其中。」

  「就算一切都與我有關,但光靠這點理由就把我當成犯人會不會有點太牽強了?」

  「雖然,最後看到相簿時,我才得到確信,但早在之前我就懷疑過你了。因為,你說了好幾個謊話。」

  是的,她打從一開始就說了謊。

  「那張印著『復仇』的紙不是飯村寄過來的東西,而是你自己做的。因為上面沒有檢測出飯村的指紋。留在那張紙上面的只有我與鴻池學姐,再來就是你的指紋。」

  「或許他很小心不要留下自己的指紋喔,畢竟曾經失敗過一次嘛!」

  「也許吧!這點因為飯村已經身亡而死無對證,所以我口中的『謊話』指的不是這件事。我想說的是,大垣六郎根本沒看過這張紙的事。」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

  「因為留在紙上的只有你跟我的指紋而已。的確如同你所言,或許飯村為了掩飾自己的存在,而以手套或其他的方式不讓自己的指紋留在上面。不過,那張寫著『復仇』的威脅信送達後,幾乎就能確定是他所為,所以我也覺得這種掩耳盜鈐的行為沒什麼意義就是了……因為個性很神經質,因此或許是不想重蹈覆轍的想法造成他過度猜疑吧!雖然不完全明白這種心態,但在某種程度上我還是能夠理解。不過,大垣又是如何呢?他看到那張寫著『復仇』的威脅信,一定會認為你面臨危險吧?既然這樣,他必然會伸手觸摸那張紙。而且,既非犯人也不是相關之人的他不應該會戴上手套,所以絕對會在那張紙上留下指紋。然而,上面卻只有我們的指紋。」

  「也許是在信紙偶然被打開的情況下,剛好看到內容吧。」

  「這也不可能。因為『復仇』的文字非常細小,不論是誰都會盡可能地把臉湊過去仔細閱讀。然後因為那是一張又輕又薄的紙,比起把臉湊過去看,把紙拿近的作法更為自然。」

  一開始我就是這樣做的,而學姊也做了相同的舉動。

  那麼,如此一來——

  大垣的指紋必定會留在那張紙上面。

  「原來如此。不過,這又能代表什麼呢?縱使哥哥沒看過那張紙,或者信並非是飯村而是我做出來的,我覺得都不重要。也許我只是為了想盡快找到失蹤的哥哥,才會偽造動機請求你們協助?」

  「不會有這種事。因為,大垣六郎根本沒有失蹤。」

  「………」

  「在發現飯村屍體的那棟大樓前與他碰面時,我就對他衣服的乾淨程度感到驚訝。你也說過吧?大垣失蹤後,你調查過他家,卻發現沒有任何東西不見。正好就在我問你他有沒有可能去旅行的時候,當下你否定了這種可能性。既然如此,他當然就沒有帶換洗衣物出門。如果衣服有少的話,不管是誰都會認可他只是出遠門而已。如果衣服沒有不見,就表示他在失蹤的這兩個星期內都沒有換過衣服。可是,大垣的衣服卻非常乾淨,簡直就像剛洗過一樣。」

  可是,我卻連一次也沒有查過那邊。

  為什麼呢?

  答案非常簡單。

  因為,真白說沒有那個必要。

  所以,我從未接近過大垣的家。那裡明明有重要的情報,但我卻被誤導而深信沒有那種情報存在。

  「在這個時間點上,你的可疑已經得到了驗證。偽造從未存在過的威脅信,又要求我幫忙尋找根本沒失蹤的哥哥。這不可能只是單純的惡作劇。反過來說,既然不是單純的惡作劇,就表示這種舉動有某種具體的意圖存在。」

  「原來如此……那麼,那個意圖又是什麼呢?」

  「嗯。從這邊開始的想法雖然只是臆測……到剛才為止的推理聽起來也很有推測的感覺,嗯,該怎麼說呢……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我發出啊哈哈的友善笑聲。真白按住頭,打從心底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嗯,雖然不敢肯定,但我大概是第一個讓她做出這種表情的人吧!

  「看樣子,名偵探的能力在你身上似乎完全不存在呢!在這種時候,即使沒有任何把握或是謊話連篇,但也要用自信滿滿的口氣展開推理才行。如果不這麼做,是不能把犯人逼入絕境的喔?」

  「或許吧。不過,你最初就知道我沒有這種才能,而且我本人也確信這一點。現在才說這種話未免太遲了吧!」

  說這種話貶低自己卻不太后悔的心態,讓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解開事件謎底這種工作,是志乃或鴻池學姐這種特殊人物的特權,由我來做實在太不恰當,或者應該說小材大用呢?我想,自己基本上肯定不適合當主角吧!

  「說得更正確一點,你的能力不適合有名偵探登場的故事吧!」

  「我也希望這樣。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有沒有這種能力根本沒有關係吧。就算不知道任何事情,你也會一五一十的加以解釋。雖然不能確定,但我應該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被選出來的吧——不是嗎?」

  「嚴格說來,並不是這樣。因為在當初的計畫中,站在你這個位置的人應該是鴻池綺羅拉才對。你會在這裡,真的只是偶然中的偶然。雖然選擇你只是偶然,但是準備這個角色的目的,確實是為了要讓對方聽我說明一切。」

  「我會聽的……聽你們為何要做出這種事情的一切真相。因為,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才會在這裡。」

  最後一句台詞聽起來有點不服輸。

  「『他』在什麼地方?」

  「那個……我不能告訴你。至少現在不行吧!」

  大垣六郎說了聲「請」,同時以冷靜的動作指示志乃坐上沙發,而志乃當然沒有順從。她維持著冰冷視線的雙瞳,目不轉睛地瞪視眼前的青年。

  「你們有什麼目的……?」

  「我不知道那孩子——也就是真白的心裡在想些什麼。她一定在我無法想像的次元中,有著某種目標吧!」

  「從以前就是這樣呢!」大垣發出苦笑。從小時候就在一起,從小時候就知道少女並非普通人。就連經過十年後的現在,他仍然對少女一無所知。在不明瞭的狀態下,他仍然始終陪伴

  在涼風真白的身邊。

  「可是,我可以猜到某種程度。從你出現在這裡的那一刻起……」

  「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你的事。是真白告訴我的。她說有一名非常危險的少女,而且要我絕對不要接近。」

  志乃感到自己心裡的溫度不斷地驟降,感覺就像一把隨時可以使用的鋒利刀子——自我分割。與這種感覺正好相反的集中戚,是一種浮游在她體內的無數個「支倉志乃」,一起將意識指向唯一答案的感覺。

  「『他』在哪裡?」

  她最初就不期待自己的問題能夠得到解答,這個問題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取得最終的確認,在她的腦海裡,已經裝填了無數個為了讓對方吐露真實的手段。在最短的時間內,為了切斷那個意圖。

  不過,大垣卻對這樣的志乃露出微笑。既溫柔又輕淡,有如在向陽處露出微笑的雪人般似地弱而虛幻。

  「你那麼想知道他在哪裡嗎?」

  「………」

  「那麼,你只要——殺了我就行了。」

  踏出的步伐因那句話而停住了。

  「雖然不清楚真白的目的,但我之所以會在這裡,就有我自己的目的存在。而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讓你——殺了我。我希望你能處決我的『罪惡』。」

  ☆★☆★☆★☆★☆★☆★

  「說起來原因全部出在我身上。因為我犯了錯,才讓一切都走樣。」

  「犯了錯……?」

  「是的。我因為過於愚蠢而讓自己不小心被綁架。不,也許連不小心都談不上。我想我之前已提過,當時我的雙親經常上電視,所以住家位置與家中成員等私人情報都被外界所熟知。因此,經常獨自在家的我很有可能成為犯罪者的目標,而我自己也有這種自覺。可是,我卻沒有提高警戒。因為,我覺得沒有那個必要。倒不如說,我甚至有種被綁架也不錯的感覺。」

  「為什麼你會希望這種事發生……」

  「因為我相信這是為了我哥哥好。他希望成為正義使者。可是,在現實生活中,這種目標非常難以實現。不,成為被稱為正義使者的存在是有可能的事。不過,他所期望的形式,也就是他理想中的正義使者形象,絕不可能存在於現實生活中。」

  幫助上萬人。

  守護上萬人。

  為了上萬人而存在。

  這種所有人心目中共通的「正義使者」根本不存在。

  「既然如此,我希望至少讓他成為我一個人的正義使者。我想藉著這種行為滿足他的需求。所以我故意放鬆戒心,給了綁架犯可乘之機。」

  正義僅能在世界有邪惡存在的前提下誕生。

  為了讓正義使者誕生,在那之前必定要有無法以其他手段排除的邪惡存在。

  「被綁架後,我用電子郵件聯絡了大垣,告訴他我的所在位置。我幾乎是自己主動送上門的。因為飯村他們對我放鬆了警戒,所以這件事並不難做到。然後,就在我發出郵件後的十幾分鐘之後,他抵達了現場。可是——在這裡,卻發生了一項決定性的失誤。我以為哥哥頂多只會跟他們扭打成一團,然後將我救出後一切就可以劃下句點。光是這麼做,他應該就能夠成為拯救我的正義使者。」

  「不過,實際上大垣卻殺死了碓冰。」

  真白沉重地點了頭:

  「沒想到他的理想竟然如此扭曲。看到他在我面前掐住碓冰時,我真的嚇得臉色發白。這是我所能想像到的最差的發展,甚至差到了我真的希望喪失記憶的程度。」

  本人雖然笑著說出這些話,我卻怎麼想都不覺得好笑。

  自己所安排的小小整人遊戲,卻引起無法挽回的悲劇。

  她當時的吃驚與恐怖應該強烈到無法推測的程度吧!

  「結果,他因為殺人而成為正義使者。沒錯,那時我當然無法以這件事怪罪他。不能把他當作普通的殺人犯看待,而且有必要讓他相信自己的行為是正義之舉。所以我拚命地誇獎他,熱淚盈眶地迎接他的到來。可是,從那之後他就變得非使用那種手段不可了。因為,如果否定了那種手段——如果以其他的方式成為正義使者、以其他的方式拯救別人、以其他的方式打擊邪惡的話,那他就變成失手砂仁了。然後失手砂仁的行為對他而言,除了他始終排斥的『邪惡』之外什麼也不是。於是他為了繼續當正義使者,只好不停的重複殺人的行為。相同的,將他變成這樣的我,也只能受限於那種手段,因為那是我的責任,所以從那一點起,我只能不斷地尋找供他殺害的犧牲品。」

  「犧牲品……其他事件的被害者,果然也是你提供的吧!」

  「是的。我對他說,有值得你給予極刑處分的『邪惡』存在。」

  被謀殺的兩人,都各自背負著不同的罪行。一人是販毒組織的成員,另一人則是藉著援助交際侵犯了未成年的少女。他們都是社會的罪人——也是能夠被稱為壞人的存在。

  就這樣,為了證明對結果的潔癖,他們只能不斷拘泥於達成結果的手段。

  「大垣處死『邪惡』。而我則是湮滅證據,然後再塑造出其他犯人。」

  「可是……為什麼沒有殺人的人,會那麼輕易地自殺呢?」

  這點實在令人匪夷所思。該怎麼做才能將沒有走投無路的人導向自殺之途呢?

  「被大垣殺死的人們都是罪犯。可是,光注意這一點是不行的。自殺而亡的他們身上,應該還有其他共通點才對。」

  「共通點?」

  是這樣嗎?可是,除了犯下相同的罪行之外,他們應該沒有共通點才對。想到此處,我猛然察覺某事。在他們之間,尚有一個共通點存在。

  「他們都——走投無路了。」

  「你說得沒錯。這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打從最初,他們就已經走入不得不考慮自殺選項的死胡同裡了。接下來,只需要從後面輕輕推他們一把就夠了。」

  「給予他們意義嗎……」

  沒錯——少女接著說道:

  「我想只要看到這副容貌應該就能瞭解,我跟普通人比起來有點不太一樣。就掌握人心的層面而言,這張臉非常有用。不過,基本上只對男性有效。」

  她的特殊容貌確實足以迷惑人心。大垣的情況或許異常,卻也不見得是例外的存在。身為男性不管是誰,都會希望能夠守護像真白這樣能在意識中留下強烈印象的女性,就像守護公主的騎士一樣。在女性面前,不管怎麼樣都會想表現出帥氣的一面。因為讓對方快樂、被對方讚美而感到快樂。

  雖然,這種想法不管有無意識均帶有性暗示的成分在裡面,但是她卻完全利用了男性的這種心態。

  「知道方法的人能得到工作,而知道理由的人就能成為老闆……吧!換言之,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

  自殺的三人都是為了守護她,在相信這麼做有其意義的情況下選擇死亡。原本就已經具有自殺理由的他們,也許真的只要輕輕推一把就會去實行自己心目中的「正義」吧!

  「多虧了他們,哥哥才能一直維持正義使者的形象。然而,這只不過是拙劣的牽強理論罷了。到頭來,這種理論比蓋在沙灘上的樓房還不牢固。所以,只能讓一切走上破滅。他因為這個準備好的正義使者角色,而不得不接受隨之而來的絕望。破滅,是不可能迴避的過程。」

  「他對不斷地殺人——以後也必須不停地重複這種行為的未來感到絕望吧!」

  「是的。哥哥在那一方面的道德觀很高。雖然有點偏激,卻也沒傲慢到能持續忍受殺人罪業的程度。之後,再重複幾次這種舉動,他就會完全崩潰吧!」

  志乃以前曾說過——殺人這種事雖然每個人都能輕易做到,卻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忍受那個事實。前半段我雖然很不贊成,但後半段我覺得正是如此。

  殺人這種事。

  奪去他人性命這種事。

  這種行為必定會帶來連沒殺過任何人的我都能瞭解,卻也絕對無法體會的極大痛苦。

  「是吧。所以——在那之前,我要讓事情以更正確的形式結束。」

  ☆★☆★☆★☆★☆★☆★

  「我啊……一直很瞳憬正義使者呢!啊啊……不知道使用正義使者這種詞彙,能讓你這樣的少女有多少體會?嚴格來說,少女漫畫中那些會變身的女主角雖然完全不同,但如果這樣解釋比較好理解的話也無所謂。怎麼樣?你應該差不多懂我的意思了吧?」

  「很遺憾,我的腦海中幾乎沒有那方面的知識。不過,我還是可以補充你試圖傳達理念的不足之處。」

  「是嗎……那麼,你應該知道吧。我究竟在尋求何物,又是以什麼為目標。還有,為了達到結果做出什麼行為,又為何會成為正義使者。」

  大垣,以殺人的方式拯救了涼風真白。

  「可是,這是錯誤的方法。」

  「嗯,我知道。我很清楚。我明白,就算以這種手段成為正義使者,總有一天還是會崩潰。然而,我卻無法承認這個事實。因為事情就是這樣嘛?如果我承認自己錯的話,不是等於否定真白為了我而選擇犧牲其他人的作法嗎?」

  大垣是否察覺真白的意圖——此事依舊不明。志乃不曉得,大垣是否明白真白為了讓自己成為正義使者而故意被綁架,又設計一切讓大垣自己去幫助她的內情。

  然而不論真相為何,她讓大垣成為扭曲的「正義使者」仍是事實。

  「我做不到那種事。雖然不瞭解她究竟在想些什麼,但我還是那孩子的朋友、那孩子的哥哥。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是那孩子的正義使者。」

  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其他人。

  大垣為了涼風真白,必須一直維持正義使者的身份。

  他沒有瘋狂,只是裝成瘋狂的模樣。

  打從一開始,他就是為了守護重要之人而存在。

  所以,才會如此吧!

  志乃發現了某事。發現了一件討厭的事。

  自己肯定無法令他破滅。

  她能夠說出對大垣而言,可謂絕望的真實。他尚未發現到那個事實。沒有任何人察覺的那個構圖模式,作為攻擊手段可說是具有相當足夠的破壞力吧!

  可是——就算聽到了那件事,他一定也會笑著接受吧!

  就像是——啊,原來如此喔!

  笑著,然後允許一切。

  志乃甚至曉得到時候他會出現何種微笑。

  因為,那是跟她熟悉之人一樣的笑容。

  以一樣的微笑,同樣地接受一切。

  所以,大概——

  正因為如此,他才無法原諒。

  他絕對無法原諒犯了錯的自己。

  ☆★☆★☆★☆★☆★☆★

  「你計畫這一切……就是為了要親手毀掉最重要的哥哥嗎?」

  「不是的。就因為『真兇』是我,所以我非得讓他破滅不可。因為這是我的責任。」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說出的話明明極為異常,為何口氣卻如此自豪?一邊說著自己「犯錯」的否定意見,卻又讓她深信至此的理念到底是什麼?

  「大垣現在正在跟支倉見面吧。」

  意料之外的話讓我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為什麼她的名字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呢?真白與大垣六郎明明跟志乃毫無瓜葛。

  「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支倉的事。因為,我可沒有愚蠢到放過她這種危險存在的程度。」

  「危險……?你說的是志乃嗎?」

  「嗯,她非常的危險。不過,這個話題待會兒在談吧。現在還在講大垣六郎的事。他會跟支倉見面、談話,然後完全破滅。這是他自己的希望,而且志乃必定也會成全那個心願吧!因為她無法否定他的願望。」

  「真白,你……」

  「不,這件事一點也不殘酷。倒不如說,這是最好的結果。他會與支倉碰面,然後一定會以自殺作為結束吧!」

  「………」

  「大垣六郎這個人比你想像的還要自律。嗯,就這個角度來說,或許很像是正義使者吧!他無法原諒以現在這種方式存在的自己,他對不斷殺人的自己感到絕望。」

  「這樣真的好嗎……?」

  你愛他吧!

  你喜歡他吧!

  你的意思是——要親手將死亡給予最重要的哥哥嗎?

  「這並不好。並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我相信這是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存在於現實中的『正義使者』唯一的下場。如果他照這樣生存下去的話,等在盡頭處的結局會是什麼呢?什麼都不是。他只能成為一個完完全全的連續殺人魔。只要他活著,就必須為了守護夢想而不斷地殺人。我並不認為日本警方很愚蠢,所以截至目前為止雖然還能隱瞞,卻無法保證今後也能繼續隱瞞下去。夜路走多總有一天會碰到鬼,他被逮捕之後必須活著接受輿論與媒體的拷問攻擊吧!你不覺得這實在太殘酷了嗎?所以,他一定要在這裡結束才行。他不能被其他人殺死。他必須被自己相信的理念殺死才行。這是證明他的正義的唯一手段,也是打從最初便已踏錯腳步的他能以正確形式終結人生的唯一結果。」

  藉由殉道之舉,來肯定心中理想的善性。

  那種事——到頭來也只是自我欺瞞。因為他只是任性的親手劃下句點罷了。

  「我也是這麼想。不過,有更好的方式可以結束這一切嗎?」

  「……太傲慢了,這種事。」

  「你要這樣想也無所謂。」

  真白沒有任何動搖。我這種程度的言語,不管怎樣都無法對她產生影響。

  「可是,既然如此為何有把真相告知我的必要?明明沒有這種必要……」

  「這裡面有很多理由。第一,就是我無論如何都需要你認真地傾聽一切。舉例來說,如果沒有解決這起事件——也就是在不知道我是『真兇』的情況下,就算我告訴你接下來要說明的事,恐怕你也不會把它當真吧!因為,那些話對一個普通的中學生來說,內容稍微有一點異

  常。為了加強我的說服力,有必要讓你理解我的事。」

  別說是理解了,我以一種覺得真白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心情聽著她所說的話。

  「第二,就是為了將你從支倉身邊調開。與哥哥對決時,如果你也在場,想必支倉也無法發揮本來的能力吧!為了以更正確的形式確實終結哥哥,我希望支倉能夠處於沒有任何阻礙的狀況。為了達成這一點、為了要控制你的行動,有必要使出讓她專心解決事件的手段。」

  「原來如此。為了這個目的,我才被國中女生綁在這裡啊!」

  我的言詞中雖然帶有諷刺的意味,但始作俑者卻是一臉滿足地說:「這真的是一個既寶貴又稀有的體驗呢!不管對你或對我來說都一樣。」

  「但這兩點是後來附加上去的理由。正如我先前所言,在這個地方的人本來應該是鴻池綺羅拉而不是你。這些事只是你代替她成為觀眾的那一刻起,順便做出來的行動罷了。本來的目的只有一個,也就是所謂的自我辯解。」

  「自我辯解……?」

  「沒錯。是為了保護我與大垣六郎其人格的防禦動作。就算一個人也好,我希望讓別人知道自己做這些事的理由。而同時也希望讓第三者記得哥哥所尋求的事物,至少在理想上是正確的意識形態。事件的真相絕不會被談論。所以,一切的事實都會被不負責任的臆測所描述。如此一來,哥哥所追尋、我所希望的理念都會因此消失。這是非常悲哀的事情吧?」

  兩人尋求的事物。

  只是夢想,僅僅只是虛偽的「正義」。

  他們試圖以這種形式所存在的意志無法殘留在任何一處。

  不管大垣是以何種方式自殺,前方都已經沒有他的目標了。

  「所以,我希望與某人共有那個事實。可是,話雖如此也不是任何人都行。那個人一定要是一個『好人』才行。我不在乎遭受痛罵,卻無法忍受哥哥的理念受到愚弄、污蔑。所以,無論如何,我的聽眾都必須要能理解他人的醜惡,同時也要能理解他人理念的美麗。」

  「而這個人就是我嗎……」

  「是的。可是,這件事真的很難呢!雖然說我的目的是要讓你解決事件,但話說回來我也不能自己坦承一切。因為就算突然說出這種事,也沒有人會相信。必須讓你直接跟我接觸,對我起疑,讓你以自己的思考方式找出解答。如果不這麼做,你是不會相信我所做的一切。」

  這是想當然爾的事吧!如果某個國中女生突然說:「我的哥哥殺了人,不過真兇其實是我自己。」聽到的人不是覺得對方看太多漫畫,就是會認真地擔心她的頭腦是不是有問題吧!

  我雖然比平常人類為習慣異常事件,卻也沒有自信能做出更好的反應。

  「我最初打算讓鴻池綺羅拉擔任這個角色。我從別人口中聽到了她的事跡,因為判斷她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物。所以,為了可以引起她的興趣,我才向警方密報——『事件背後還有真兇』。以她性格來說,如果聽到這種情報,她絕對會想找出真相。」

  「你還真清楚呢!完全如你所想的一樣。」

  真的,因為學姐對懸案的愛好程度,已經抵達貓兒喜歡木天蓼(註:生長在寒帶、緯度高的植物。微量的木天蓼會讓貓咪有精神、不憂鬱,因此貓咪喜歡其味道)的領域。

  「沒錯。只是,鴻池綺羅拉的反應超過了我的想像。想不到她竟然把我的事推給別人,然後沉迷在自己的興趣裡。沒有道義責任——雖然,跟她之間的關係根本沒到可以講這種話的程度……嗯,老實說,我到現在還有點不高興。」

  「不,那個啊……該怎麼說呢……她並不是不在乎真白的事情。沒錯……你想想看,那個人基本上很喜歡蠻幹吧?對有興趣的事就會一頭栽進的拚命做。而且,她也很擅長用那種方式做事。所以我覺得,她應該是想同時解決真白的事與過去的事件。」

  話又說回來,我為什麼要幫學姐辯解呢?有沒有人可以幫這種突發性的衝動,取一個適當的名稱呢?

  「沒關係,我瞭解。她是一個非常善良的人。而且就結果而言,我遇到了最適當的人選,所以我也能說是僥倖吧!因為如果是你,一定能正確地接受我現在想要表達的理念吧?」

  「不好意思,我無法理解那些事。我的頭腦沒那麼好,就連理解力也只有一般程度。」

  「我不要求你理解。畢竟,這件事不能搞錯。所謂的理解不是獲得他人理解,而是要讓他人來理解自己,不是對他人的能力有所期待,而是憑借自身的能力來表達自我。我沒有做這種努力,所以我想從你身上得到的不是理解,而是想讓你知道這件事。」

  「知道這件事……你沒有想過我會告訴警方嗎?」

  「有的。所以,聽眾一定要是好人才行。」

  啊啊,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

  一切都是在她掌中操控的故事。

  「大垣會自殺,飯村也已經死了。與事件相關的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除了一個人以外。」是的,只剩下名為涼風真白的少女。「只有我,以知悉一切真相之人的身份活下來。那麼,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事件被完全解開的話,會變成怎樣呢?」

  會發生什麼事當然用不著提。她會被剝奪所有的人權,而人格也會遭到單方面的剝削、消費。關於這一點,媒體的能力絕對值得信賴。他們會以自己的「正義」消滅涼風真白,甚至慘烈到連「根據狀況不同,也會有同情聲浪」的意見都談不上是安慰的程度。

  「用自己當人質威脅別人這種事,我覺得還滿過分的……」

  「嗯,或許是吧。所以,有必要選擇會產生這種感覺的人。」

  原來如此。這麼一來,這個角色真的很適合我吧!鴻池學姐會怎麼做呢?雖然這個問題讓

  我想了一下,但她大概也會做出類似的選擇吧!

  而且,即使把事實說出,也無法對她造成多大的傷害。因為正如本人所言,知道真相的人只有她一人而已。一切都必須仰賴她自身的證言,雖然覺得真白的個性不會做出這種事,但大垣卻有可能一肩擔起所有的責任。

  更何況,她現在才十三歲而已。是一個縱使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也絕對不用承擔刑事責任的年齡。

  竟然會有這種事。

  我到現在才發現。

  已經沒有人能夠處罰她的事實。

  ☆★☆★☆★☆★☆★☆★

  「拜託你,殺了我吧!」

  大垣一臉平靜的步步逼近,為了尋求自己的死亡。

  無法允許自己體內罪惡的他,只能藉由死亡來追尋自己幢憬的理想。

  只有死,才是他唯一的救贖。

  「終結我吧!」

  這一定是最好的選擇。

  也是最正確的方式。

  所以——志乃搖了頭:

  「我拒絕。」

  為了實現他的心願。

  「我對你的人生沒有任何興趣。我對你所犯的錯,你所不允許的邪惡沒有絲毫關心。我不會為那些事而降低對你的評價。所以,你想活就活,想死就去死吧!」

  「是嗎……」

  志乃的話讓大垣靜靜地閉上眼睛,然後點了頭:

  「你重要的人就在離這裡不遠處的自來水公司舊址的倉庫裡。」

  「………」

  「你可以走了。那裡也差不多要結束了吧!」

  沒有對那些話做出任何的回應,志乃轉身離去。從背後,傳來了「謝謝你」的聲音。當然,她並沒有回頭。

  不久,玄關大門開啟,然後發出關門聲,將大垣一人留在屋內。

  被獨自留下的他,反芻著志乃的話。

  乍聽之下,如同拒絕般的冷淡言語。

  然而,這種感覺卻是錯誤的。

  她對犯了錯的大垣說:「是生是死,全是你個人的自由。」

  你只要貫徹到底自己所相信的事就夠了。

  是的,他原諒了自己。

  就像他原諒真白的一切似地。

  志乃也原諒了他的一切。

  「原來如此,的確如同真白所說的一樣。你雖然殘酷、毫不留情,卻在這種奇怪的地方表現得如此溫柔!」

  大垣緩緩地吐氣,然後——思考最適合自己的死法。

  ☆★☆★☆★☆★☆★☆★

  「是我輸了。」承認敗北的聲音大聲地迴盪在靜謐的倉庫內:「如你所願,我只能當一個知道真相的觀眾。」

  「你能這麼說,我很高興。這樣一來,我的任務總算結束了。所以——接下來,稍微聊一聊你們的故事吧。」

  「我們的……?」

  「是的。你與支倉志乃的故事。」

  說完之後,真白臉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了:

  「從剛才的那些會話中,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一個異質的存在。雖然自己說這種話有點……但像我一樣的中學生全世界應該找不到五個吧?」

  我可是想住在連一個人也找不到的世界裡。雖想吐嘈,但現在似乎不是開玩笑的場合。

  「你對於支倉志乃這名少女有什麼看法?跟她在一起,你感受到了什麼?是可愛的少女嗎?嗯,她確實很可愛。是一名不可思議的少女嗎?這也是事實吧!就算是拍馬屁的世界冠軍,也無法用普通這個字眼來形容她吧!是一個會讓人莫名地感到恐懼的少女嗎?這個想法非常接近事實。因為,她真的很可怕。」

  「你……想說什麼?」

  「很簡單。雖然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想法,但那只是你沒有掌握到她的本質罷了。我來說一說第一次看見她,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改變的想法吧——她是一個『怪物』。」

  怪物——一個大致上來說,不適合對女孩子使用的單字。

  如果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也許我真的會動怒吧!

  因為,那是很明顯的蔑稱。

  可是,我之所以無法生氣的理由有兩個。

  一個是真白臉上那副過分認真的表情。

  另一個是——我也無法否認這一點的事實。

  「她是純粹的殺人魔。就算支倉殺掉上百個人,我也不會感到驚訝。這種事情一點也不值得吃驚。考量到她的能力,倒不如說只犧牲幾百人還算少的吧!可是——她卻還沒殺過任何人。至少,表面上過的生活與普通少女沒什麼不同。這個事實讓我打從心底感到驚訝。這種事不可能會發生,這種荒謬的可能性不可能存在。我是這麼想的。」

  她到底在說什麼啊!

  志乃雖然有點異於常人,但是——縱使如此,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可是,在經過詳細調查後,我稍微能夠理解了。為什麼她沒有殺害任何人,而且能以一名普通少女的身份活在世上。這個答案,就是你。」

  「我……?為什麼在這裡提到我?」

  「你真的是毫無自覺呢!不管怎麼說,這也太遲鈍了吧?我現在的感覺已經超越驚訝,甚至愕然到了忍不住做出同情支倉的蠢事。」

  雖然不明究理,但她似乎對我感到非常生氣的樣子。

  「支倉對你的感情,應該由她親口說出才對,在這裡我就不提了。總之,為了待在你身

  邊,志倉才隱瞞自己的本質、壓抑自己的本性,試著當一名普通的小學生。」

  「可是……志乃與許多事件都有關係。」

  「沒錯,正如你所言。可是,你對這件事有所誤解。說起來,你認為她涉人事件的原因是什麼呢?」

  那個……不是因為興趣或是嗜好之類的理由嗎?

  我一直是這麼想的。

  「為什麼生來就是殺人魔的她,非得涉入他人引起的陳腐事件呢?為什麼有尋求那種東西的必要?請你好好想一想。支倉根本就不需要其他人。對她而言,根本沒有任何必要接受那些事物。因為,那些東西她打從最初就已經擁有了。」

  「那是……」

  「即使如此,她還是要涉入他人事件的理由只有一個。她想藉由瞭解別人的事件,透過搜集他人的心情來否定自己。她不會否定他人,也不會否定他人犯下的罪業。她否定的是,她自己本身。包含世上所有犯罪的她為了否定體內的『罪惡』,而凝視著其他人的罪行。」

  舉例來說,如果眼前有某人犯了某種過錯,看到那件事的我當然會覺得自己不能犯同樣的錯。也就是人家常說的——他山之石可以攻錯吧!

  不過,如果眼前是「犯錯的自己」,情況又會如何?即使如此,如果還是不願犯錯,就只能否定犯錯的自已了。藉著否定犯錯的自己,來肯定沒有犯錯的自己。

  那個人為了守護正確的自己,而不停否定自己。

  「她大概相信只要能以這種作法完全否定心中的所有『罪惡』,剩下的就是沒有『罪惡』的自己吧!」

  真是拙劣的牽強理論。以支倉志乃這名少女所做出的選擇來說,這種想法實在太過幼稚。

  不,還是說——她從那麼年幼的時候,就一直持續著這種行為?

  我不太記得幼時的她。雖然她是一個既成熟又很聽話的孩子,但我幾乎不知道那時的她在做些什麼。之所以會產生出現在的支倉志乃,或許並非是那四年的空白時間,而是從更久遠的過去——從我與她最初相遇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可是,她會因為這種行為而造成更大的矛盾。」

  「咦……?」

  「這是以同樣拙劣的手法犯下大錯,而必須負擔一切後果的我所提出的重要忠告。請你讓她——殺人吧!」

  「什……什麼……!」

  「如果她抗拒,只要製造出被那種必要所驅使的情況就行了。如果你陷入危機,她就一定會出現排除那個危險因子吧!這件事無庸置疑。因為讓她否定自己的就是你,所以她背負著必須守護你的使命。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一樣,就算要……犯下禁忌的殺人罪行。」

  「我怎麼可能做到這種事!」

  我大聲吼了出來。

  這是理所當然的反應。這種作法,甚至不會被我拿來當作參考選項。

  因為,我希望她能幸福。希望志乃能過著普通生活,以一名普通少女的身份展露出笑容。

  「可是這樣下去,她總有一天會面臨崩潰。因為她不斷否定的事物,就是她自己本身。」

  不斷否定自己的結局。

  是沒有任何錯誤的正確自我。

  抑或是因為失去一切而發狂的某人?

  「而且,從另一種角度來看,讓事情這樣發展下去也很危險。確實,現在的她能力雖高,卻也沒有到恐怖的程度。就算是我,也能勉強將她擊敗。可是,如果這種狀況以後繼續維持下去,我就不敢做任何保證了。甚至可以說,放置在二芳不去處理的時間越久,風險也會隨之增加。你瞭解嗎?她搜集的可是犯罪記錄喔?那麼她必然也會將過去犯罪者的思考模式、做下何

  種犯罪行為,以及以什麼方式破滅的過程全部記錄下來。她搜集的是—:—過去的犯罪失敗例子。就這樣,她以壓倒性的強大記憶力持續搜集取之不盡的失敗記錄,而她的優異思考力總有一天會從裡面去蕪存苦製造出最完美的犯罪模式吧!再不加以處理,在不久的將來必定會誕生一名體內凝結世界上所有殺人犯精華的人類。這種生物就算真的以怪物來稱呼也不為過,是荒誕的存在。」

  活生生的犯罪實錄。集合所有犯罪者思考的存在,究竟會產生出什麼程度的犯罪?如同真白所言,這種事已經離譜到我放棄思考的程度了。

  「如果不論怎樣都無法讓她殺人的話——那麼,現在就應該立刻殺掉她才對。不要緊,如果是你,應該有成功的可能。她為了以乎凡小學生『支倉志乃』的身份活下去,就無法對你進行攻擊。然後,從你身上所得到的一切,她都不會加以否定吧!如果你希望她死,她為了守護你也只能死去。」

  我不明瞭真白所言是否正確。不過,如果她的說法無誤,或許由我親手將志乃殺掉是最好的結果。在這裡如果做出了錯誤的選擇,我就會走上與她相同的命運吧!

  倘若志乃就這樣繼續搜集下去,結果因此產生一個殺人魔的話,那個責任的另一端必定是我。到那個時候,我只能一邊回想錯誤的過去,一邊將錯就錯直到不久後的破滅時刻來臨吧!

  就像她跟他一樣。

  這種情況,絕對要避免才行。

  就這種層面而言,真白的話實在太有道理了。

  可是,卻又錯到令我失笑的程度。

  「這種事我辦不到。」

  我明明白白的說了出口。

  啊啊——沒錯。

  並沒有什麼好煩惱的。

  我雖然不是正義使者。

  也不是名偵探。

  只不過是一名不適合當主角的軟弱大學生。

  甚至連正確的選擇是什麼都不曉得。

  即便如此——

  「因為,我是她的『家人』。」

  所以,我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就算正義使者希望這麼做,即使名偵探下了除此之外別無其他可能的結論,我還是能夠斷

  言他們的結論一定是錯誤的。因為,這並不是他們這種存在登場的地方。

  這是——「家人」的工作。

  「是嗎?」

  「是的。無論你怎麼說,我的答案都不會改變。管她是天生的殺人魔或是會呼吸的犯罪實錄,這種事有誰能夠確定呢!我不會讓志乃殺人,那孩子也絕對不會殺人。」

  當然,我殺死志乃的選項根本不在討論範圍內。就算二次元平面世界有實體,這種可能性也絕對不存在。不可能會有這種事,即使要拿生命或是任何物品做賭注我都有自信。

  「你打算選擇的道路,就像是要蒙著眼睛走鋼索一樣困難喔!」

  「或許吧!」

  不管是誰,在志乃面前都會感到恐懼。沒被人敦過,卻有如理所當然似地使用刀子的姿態,也會讓人感到異樣吧!能夠抵達普通人所無法碰觸的另一側,甚至能到達最深處的她,毫無疑問就是那種恐懼感的對象。

  不過,就算是任何人都會想逃出來的醜惡現實,我也要挺身面對。就算她真的一出生就擁有恐怖殺人魔的靈魂,我也絕不讓這種事發生。

  「我們不會失敗。即使是像走鋼索的關係也罷,只要能奸好地互相理解,一定能成功跨越過去。」

  「說得……也是。這種可能性並不足零。你們跟我們不同,尚未走到盡頭。你們在現在這個瞬間所開始的故事,沒有人能確定結局會是什麼。雖然這個賭注的勝算極低,但是也等於有——希望存在。」

  希望——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選擇使用這個詞彙的真白看起來非常幸福,簡直就像找到很久以前就已經失落的與重要之人的相片似地。

  「我身上,我們身上,也會有那種希望嗎?」

  「一定有的。希望確實存在,它也會降臨到你身上。你應該也能伸手掌握到幸福才對。」

  一名隨處可見的普通少女,與身為這名少女心目中的「正義使者」的青年。在那瞬間,我在腦海中幻想著這兩人靜謐又幸福地並肩而行的姿態——因此,我發現有一句話非告知不可。

  啊啊,真是的。

  到底是怎麼搞的。

  實在太不恰當了。

  這種事明明不是我的工作。

  可是,她選擇的人是我,所以我也不能將手中的棒子交給旁人吧!這可以說是聽完所有真知悉一切事情的我唯一的任務。

  一定要好好地對她說才行。

  為了變成孤單一人,名為涼風真白的悲哀少女。

  「可是,你讓人死掉了。」

  走偏了原本在任何人面前都有的光輝大道。

  無法挽回。

  決定性地。

  直至致命程度。

  她,犯了錯。

  所以——讓一切終止吧!

  從一開始就一直錯到最後的鬧劇。

  在演員全部退場後,仍獨自留在舞台上的她。

  在無人能給予處罰的世界裡,孤伶伶佇立著的少女。

  為了讓這種悲劇落幕。

  「所以,我『不原諒』你。」

  沒有任何安可聲。

  ☆★☆★☆★☆★☆★☆★

  「謝謝。」

  真白說完之後,露出微笑。

  快哭出來的臉龐。眼眶盈滿並非悲傷而是喜悅的淚水。

  「謝謝你為了我說出這句話。我真的非常……非常高興。所以請你不要露出那麼悲傷的表情好嗎?」

  她如此說道。

  快哭出來的人,原來是我。

  「我犯錯了。可是,我以我自己的方式,為了實現自己的心願而活著。我絕不會對這個事實感到羞恥。我雖然殺了人,但我至今仍然確信自己追尋的事物比任何東西都耀眼。」

  童椎的心願是真實的。

  想幫助哥哥的心情絕非虛假。

  這一點,確實足錯誤人生中唯一值得自豪的事。

  「所以,你沒有背負這個罪過的必要喔!這一切都是我的罪業,是我一個人的處罰,是我為了自己所實行的犯罪。你只是被捲進裡面的被害者,沒有必要與我一起承受苦痛折磨。」

  真白的臉靠了過來。

  然後就這樣,某種溫暖的東西碰觸到額頭。

  「與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接觸僅在一瞬間,感覺卻如無限般永恆。額頭上殘留的熱度,必定會如烙印般永遠殘留下來吧!因為那是傷痕,也是責任。

  「時間到了。再五分鐘,支倉就會抵達這裡。」

  說完這件事後,不久她就把身子轉了過去。銀色長髮瞬間在空中飛舞發出閃亮光輝。

  「真白!」

  我朝著那道背影發出呼喚聲。

  然而,她卻沒有回頭。

  「再見。我們不會再碰面了。」

  聲音中,沒有含帶半點的情感。

  這就是她多情如斯的最佳證據。

  在最後的最後,她還要用這種笨拙的方式道別。

  這實在是悲傷的無何復加。倒不如發出長笑聲再連同怪異煙幕一同消失在現場,感覺還比較有那個氣氛。本人大概也明白這一點吧!可是,她卻在最後選擇了這個道別的方式。

  就這樣,銀色少女從我面前消失了。

  ☆★☆★☆★☆★☆★☆★

  正如真白所言,過了五分鐘左右背後就傳來門扉打開的聲音。某人與冷風一同侵入了室內,卻沒發出任何腳步聲。不管什麼時候她都是這樣。雖然體重輕盈也是原因之一,但這孩子真的像幽靈一樣半點真實戚都沒有。

  花了足夠時間走到正後方的她,仍然保持沉默。她沒有說半句話,簡直就像是要以這種方式守護某物似地。如果放著不管,這種狀態肯定會一直持續下去吧!

  所以,我一定要先開口才行。

  背後傳來繩索被切斷的聲音,大概是使用了刀子或某種道具吧!我想問她是不是平常就隨身攜帶這種物品,但以這件事當作「最初」的會話似乎不太合適,於是我打消這個念頭。或許那種作法很有我的風格吧,但如果可能,我想找一些別的話題來說。

  那麼——該談些什麼呢?

  想說的話明明跟山一樣高,但我卻是非常迷惘。

  不久繩子全部被切斷,我的身體也得到自由。時間明明沒有經過很久,但肩膀卻是如此僵硬。一定是因為先前那些複雜難解的對話所導致的吧!我轉動肩膀發出輕脆的悅耳聲響。

  由於聲音太過輕脆悅耳,讓某種吃驚又害怕的緊張情緒傳了過來。對志乃來說,那是一種極其珍貴又非常稀有的自然反應。可是,我卻覺得這種反應有點過分。她是不是有某種誤會啊?都認識那麼久了,差不多也該對我這個人有所瞭解了吧!

  可是,這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啦!縱使是我,也完全不瞭解她的事情。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大到令人感到茫然,性別鴻溝又深到絕望的程度。而且與那些事物無關,獨立存在的邊界線雖然無法以肉眼辨識,卻又堅定不栘的存在著,頑固地拒絕讓雙方接觸到彼此。


  我不會完全聽信真白口中那些荒誕無稽的理論。倒不如說,相信的人才是笨蛋。因為,一出生就是殺人魔的人絕不可能存在。除了喜奸研究前世或靈魂之類,超自然事物的少部分特殊族群之外,這種事只能說是笑話的領域。

  可是,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根本不瞭解志乃。雖然與她最為接近,卻沒試著去理解她心靈深處的本質為何。這純粹是我一個人的罪過。

  嗯,所以——就這樣吧!

  果然還是得先訂下約定。

  舉例來說嘛……沒錯。

  宛如選手宣誓的感覺。

  「你看,跟我說的一樣吧?」

  我邊說邊回頭,然後就這樣將志乃的身軀用力拉了過來。

  她沒有任何抵抗。輕飄飄地,彷彿在風中飛舞的花辦般輕盈地被我擁入懷中。

  「我哪裡都不會去,而且一定會回來。然後——我會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喔!」

  這就是我所做下的約定。

  我所期待的世界。

  然後,或許也是志乃希望的未來。

  我發誓,我們不會犯錯。

  不會踏錯步伐走上叉路。

  不管有多麼地困難。

  就算是蒙著眼走鋼索。

  我們一定會抵達彼岸。

  志乃一直保持無言。

  沒說一個字,就這樣在我的胸膛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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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卅

  她是,天使嗎——

  還是惡魔呢——

  它們大概都是正確的答案,所以這個問題沒有解答。

  總之,所有的事件就這樣結束了。

  徹底的——完結。

  不是解決。因為,這個結局稱之為解決,我認為不太適當。

  先來說之後發生的事情吧。

  關於「正義使者」大垣六郎所犯下的罪。他在真白的家中自殺的行為,理所當然地引來了警方的調查。這是想當然爾的事,因為在別人家裡自殺實在太可疑了。因此,有必要針對他選擇結束性命的原因展開搜查。

  就在調查的過程中,沒多久在他的家裡發現一本日記。裡面寫著截至目前為止,身為「正義使者」的日常生活——換個說法,也就是坦白自己罪狀的文章。大垣從自殺的普通人搖身一變成為殺人犯,警察的偵辦方向也有了轉變。只不過在事件中,真白的名字一次也沒有出現。

  真白對試圖問出案情的警方始終保持緘默。雖然我覺得志乃專屬的沉默態度並不適合真白,但那大概是她以自我風格呈現出來的「純潔情操」吧!我覺得,她一定是想用自己的語言來保護真相不受到扭曲。

  只不過,不管原因為何結果都是一樣。

  我沒將那天從她口中聽到的事告訴學姊。他們確實犯罪,接受處罰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不過,我認為就算對學姊或其他人說明一切,讓事件真相大白也毫無意義。

  我並不特別同情他們。他們打從最初一直失敗到最後的故事,確實有許多發人省思的地方,但犯了錯還是應該贖罪。另一方面,我會這麼做也不是因為她所說的理由。也許我是一個「好人」,可是這點必定構不成理由。

  之所以沒對學姐說這件事,全是因為真白已經受到懲罰的緣故。因為無法受到處罰,而必須永遠在空蕩蕩的舞台上,獨自佇立的她的罪行是我親自指摘出來的。

  既然如此,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重複同樣舉動的必要。

  只是,只有對志乃……我將聽到的一切與知道的所有都說了出來。她雖然沒有體溫任何問題也沒有表示任何意見,但果然還是無法保持沉沒。雖然這個講法很奇怪,但我卻有一種不公平的感覺。

  保持靜默聽完一切的志乃,最後只點頭說了句:「……是嗎。」

  我不瞭解那句「是嗎」是什麼意思,又隱藏了多少含義在裡面,但大概能夠理解成雙方都聽見了彼此想說的話吧!

  ☆★☆★☆★☆★☆★☆★

  於是就這樣,我與志乃也回到了日常的平靜生活。

  那天,在姍姍來遲的警方前來保護之前,我始終抱著趕來救我的她。但在那之後,所承受的嚴厲怒火卻極其慘烈,讓我想被某人溫柔地擁在懷中安慰。首先,志乃很生我的氣。雖然依舊沒有任何具體的行動或責備的言語出現,但她卻默不作聲的緊盯著我。說到那道視線啊……簡直具有輕易讓我墜入地獄的魄力啊!持續曝露在栘開目光、轉移話題、分散注意力,仍是直接扎入腦袋的尖銳視線下,沒多久就會變成廢人了吧!正當我開始認真擔心的時候,更恐怖的強敵又登場了。是特地來警察署迎接我們的學姐。在她面無表情大刺剌快步朝這裡接近的那一個時間點上,我就已經想拋下一切拔腿逃跑了。而且,她開口的第一句話是:「都長那麼大了,別讓人操心。大笨蛋!」緊接著就是一記耳光。如果擁有鋼鐵般的心臟,我一定會在這裡插入一句「連我老爸都沒有打過我耶!」的小笑話,只可惜我沒有那種膽量。之後,學姐不斷罵著:「快點辦一隻手機吧,你這個大白癡!」同時朝我的頭猛敲了好一陣子。

  就這樣被罵了一小時左右總算獲得解放,但那時我早已腳步虛浮憔悴不堪,一回到家連棉被都沒蓋就陷入沉睡狀態。我有一種作了夢的感覺,卻又覺得好像沒有作夢。大概是那種有沒有作都無所謂,既無意義又無聊的夢境吧!

  大約睡了六小時,我再度睜開雙眼時,志乃已經在旁邊了。她蹲坐在平常那個特等席位置上,同時以漆黑色眼瞳凝望這邊,這讓我產生一種她徹夜末眠的感覺。我以「早安」打了聲招呼,她也用著機械般的音調回了句:「你早。」就這樣,我明白自己又回到正常生活了。

  ☆★☆★☆★☆★☆★☆★

  「唉,雖然沒有完全平靜下來就是了。」

  在被夕陽染上一片紼紅的街道上信步而行,我一邊喃喃低語。我現在正好在買晚餐回來的路上。

  這也是因為真白的事件雖然結束,但志乃被捲入的另一起事件卻尚未獲得解決的緣故。當然,就是跟那個「DeadEndComplex」網站有關的事件。

  甚至可以說,這件事情還比較急迫,所以我希望能夠越快解決越好……

  「現在,只能等學姐聯絡啊!」

  很不巧,我能做的事並不多。

  不過,加上之前那起件事,我對手機的重要性看法有必要重新認識才行。如果今後無法馬上與志乃取得聯繫,恐怕會因此造成某些重大的失誤發生。

  我對通話與發送簡訊之外的功能沒有什麼特殊需求,因此選購零元手機應該也無所謂吧,但費率卻是一大問題。現在似乎有那種不限通話時數的方案,還是這種費率比較好吧?不,可是我一個月會打那麼多的電話嗎?基本上我不會用電話聯絡別人,而且連電子郵件跟網路也不常使用到吧。

  唔~一邊發出沉吟聲邊思考如何在收入與支出中取得平衡的我,耳中傳來這樣的聲音。

  「如果沒錢,我付也無所謂。」

  「什麼?」

  剛才,似乎有人說出了非常驚人的發言?

  我以除了驚愕以外別無其他字眼可以形容的心情將視線移向右下方,雖然現在才說有點太遲,但在那兒的人當然就是陪我出來買東西的志乃。剛才的發言肯定是從她口中說出的。

  「用我的帳戶付手機費應該沒問題。」

  「不……不!等一下。這有一點……不,不是一點,實在太奇怪了吧!」

  「我覺得沒有問題。如果你對使用我的錢感到抗拒,只要把它當作是我雙親付錢就行了。你本來就有接受這種事的權利。對於照顧養育我的你而言,接受這種代價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行這樣。絕對不行。」

  我用力搖著頭。

  到目前為止,伯父他們雖然也提過類似的話題,但我全都拒絕了。

  我不想因為照顧志乃而從各方面得到金錢,不管附上何種理由。我不是為了金錢才與志乃在一起。我之所以這麼做,全是為了要跟她成為家人。跟家人在一起相處,卻跟打工一樣有薪水可領的事情太奇怪了。

  的確,就金錢層面來說也許相當吃緊。一般而言,我的經濟狀況明明可以過更好一點的生活,但卻無法做到的最大原因毫無疑問是因為志乃。一人份而且還是省吃儉用的情況下,伙食費變成兩倍,這件事嚴重壓迫了以打工收入維持收支平衡的貧困家計。

  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在乎。

  雖然天空與大地不會交會。

  就算這樣,我還是會跟她一起走下去。

  我絕對不會放開那隻手。

  我會確實地接受等在盡頭處的結果。

  或許一路走下去的末端,什麼東西也沒有。

  說不定,僅有空無一物的絕望。

  可是,舉例來說——

  就算兩條平行線,只要從極遠距離觀看就會重疊。

  當然這種光景只是錯覺,只是看起來而已,實際上並沒有交會。

  不管延伸到哪裡,彼此的距離都不會縮短。

  那一天——兩人一起去橫濱的日子。

  從世界上最高的燈塔眺望到的水平線。

  她尋找著盡頭處的眼眸。

  當時,我雖然覺得她在尋找將自己帶往另一邊的某人,但這個想法大概是錯誤的吧!

  我想起真白的話。

  志乃究竟在尋找什麼。

  知道那些事情的現在,我腦海中浮現出別的答案。說不定,她想在遙遠另一側尋找的事物與現在的我相同,找尋絕對不會重疊的兩條平行線能夠彼此交會的場所。

  是的,尋求著能夠產生錯覺的光景。

  這或許只是我單方面不負責任的臆測。

  可是,我希望事情就是這樣。

  如果我與你渴望見到的夢境能夠重疊,沒有比這更令人開心的事情了。

  「哎,手機的事我會想辦法搞定啦!」

  「既然如此,乾脆我來出錢吧!」

  「………咦?」

  與其說是耳熟倒不如說最近甚至聽到膩的聲音,讓我如同遭受雷擊般猛然朝後方轉去。站在那兒的是一名少女。美麗的銀髮被編成麻花辮又被格子花樣的鴨舌帽遮去大半,隱藏原本色彩的眼瞳的光輝被黑框眼鏡遮擋,即便如此,少女全身仍充滿明顯的異樣氛圍。與初次相會時一樣的姿態——與事件結束時一樣的涼風真白就站在那兒。

  「……可……可以先讓我問一個問題嗎?」

  「嗯?當然,我是無所謂啦!」

  「……你不是說過,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了嗎?」

  人類真是不可思議的生物。在過於驚訝的情況下,反而會冷靜下來。我想,自己的感情計量器一定轉了一整圈吧!

  「你這個問題真奇怪呢?」

  可是,與我的表現完全是兩個對比的真白露出微笑,然後用這個世上遍尋不著的快樂笑聲開口說道:

  「我可是『少女』喔?撒個小謊,很自然吧!」

  「——」

  什麼啊,這句話的說服力是怎麼一回事?

  明明是連鴻池學姐都不會說出口的亂七八糟理論,不知為何竟有一種讓我感到「原來如此」的強大說服力。或者應該說,這句話裡有一種讓人不得不同意的無意義壓力存在。

  將只能啞口無言、滿臉愕然、呆若木雞的我丟在一旁,真白繼續說道:

  「總之,現在是在說手機的事。無論使用何種名義,你都不會接受來自支倉的金錢。關於這一點嘛……只要是我出錢,就沒問題了吧?」

  「咦?不……不是的,我覺得這個方法也有很多問題存在……」

  「沒有必要。與其讓你來付,還不如我自己付。」

  「呃,志乃?」

  「哎呀?可是,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會收吧?」

  「可……可以暫停一下嗎?你們兩個……」

  「這不是問題。要讓他接受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與本人的意願毫不相關。」

  「……可以盡量選擇跟我的意願有關的方式嗎?」

  「說得沒錯。無視他人意願的手段是錯誤的作法。如果老是使用這種強制性的方式,總有一天會被討厭喔?如果是我,就會製造出讓他自願接受的狀況。」

  「那個啊……這種話從你口中說出,反而不像是在開玩笑耶?」

  「無聊。你的話無法控制我。快點放棄這種無意義的舉動,然後消失吧!只要你不糾纏我,我也不會去干涉你的作法。」

  「志乃,我怎麼覺得你變得有一點奇怪?」

  「這才是本性啊?支倉可是比我更會佯裝乖巧呢!請放心吧,我並沒有要糾纏你的打算。我想糾纏的人,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我的腦部感到一陣暈眩。

  滿臉笑容的真白輕鬆比開了,志乃身上那股過於鮮明甚至令人眩目的殺氣。而且不只是避開,有一部分還彈了回來,這一點實在太可怕了。這幅光景讓我忍不住想確認好幾次,看兩個人背後是否出現了龍虎亂舞的幻象。

  話說回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個世界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到剛才為止,我還覺得已經回到了以往不變的平靜生活,難道全部都是錯覺嗎?或者應該是南柯一夢?不,說正經的——有沒有人可以好好說明一下啊!

  這個叫聲雖然飛向了天際,卻沒有抵達遙遠的夕陽。

  大概,現在還沒到吧!

  ☆★☆★☆★☆★☆★☆★

  與看起來滿臉茫然的「他」拉開一些距離,志乃再次望向眼前的銀色少女:

  「你到底在想什麼?」

  「被你這樣問,我也很困擾呢!因為,我的腦袋裡有各式各樣的想法。例如,今天晚飯應該吃些什麼,就是其中一個念頭。啊……順便提一下,現在第一個候補是他親手做的料理——我開玩笑的,請你別用這種眼神瞪我。

  就算在被渲染成棗紅色的世界裡,「銀色」仍然明確主張著自身的存在感。與溶入背景中的「黑色」正好相反。

  「你說了謊。」

  「謊話嗎?」

  「說起來你根本就沒犯錯。你從一開始就打算讓大垣六郎死亡了。」

  「……為什麼你會有這種想法?」

  「如果他不死,就無法完成——涼風真白。」

  從最初的綁架犯碓冰省吾被殺害,到後來外籍竊盜集團一員的札克·尤貝斯死亡,以及其同伴基利·艾安自殺身亡。接著是從事援助交際的江川善治被殺害,然後是江川的同伴相田正樹自殺身亡。再來是逃亡的綁架共犯,也就是主謀的飯村聰史自殺身亡——最後,則是大垣六郎的死。

  「是的。所有的死亡都是在你名下發生的。」

  這絕不可能僅是偶然。

  從最初,就已經安排好一切。

  從最初,就打算讓大垣以連續殺人犯的名義走向終點。

  為了達到目的,留下相同模式及頭髮的關聯性,然後以「真兇」一詞連繫所有線索。

  為了讓事件被解開所準備好的線索。

  若非如此——不應該會發生這種事。

  「我真是太驚訝了。為什麼你會發現呢?我並沒有留下任何像是伏筆之類的線索……沒錯,因為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能讓『他』或是鴻池綺羅拉察覺這一點。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件事是只有我,只要我知道就行的自我滿足。」

  或許是這樣吧,志乃心想。

  這種行為除了自我滿足之外,什麼都不是。

  這種事——太荒謬了。

  「最大的疑點是,為何有必要到現在才讓飯村死去——為何讓他存活至今。」

  在被綁架的現場,大垣雖然殺死碓冰省吾,卻沒有殺死飯村。就算那只是因為飯村立刻逃離現場的緣故,但以真白的立場而言,絕對有必要盡快找出飯村並且令他死亡。

  因為,如果飯村就這樣被逮捕的話,那一切就立刻結束了。只要他向警方招供到底發生什麼事——只要說出是誰殺害了碓冰,那麼所有的計畫都將化為泡影。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真白有必要像其他事件一樣讓他自殺。

  然而,她卻沒有選擇這種作法。

  不惜背負過大風險也要讓他活到現在的理由是什麼?

  然後,做到這種程度也要讓飯村活下去,卻又到現在才讓他死亡的理由又是什麼?

  「簡直像是以一時興起的荒唐想法,所做出來的明顯不自然舉動。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事。你的行動必定有其意義。那麼到底有什麼意義呢?在這種情況下的唯一可能性,就是那才是正確的順序。不是第一也不是第二,不是第三也不是第四,飯村聰史一定要是『第六個』死掉的人才行。」

  只要察覺這點,剩下的只要梢做排列就能明白一切。

  「原來如此……沒錯,就如同你所說的一樣。我從最初就打算讓哥哥死亡。可是,我希望你不要誤會一件事,就是我是真的愛大垣六郎。如同我先前所說的,這完全是自我滿足而已。我只是想將自己的名字刻在哥哥的人生中罷了。我只是想在他那個希望成為正義使者,以正義使者的身份存在下去,然後迎向非死不可的正確結局的故事裡,留下曾經存在過的證據。」

  一點意義也沒有吧!這種事我很清楚。所謂的名字,不過是個記號罷了。

  但是就另一方面來說,正因為它是記號,所以也是主張個人存在的事物。

  所以,她才做了那個選擇。她恐怕發現自己想要的東西就算用盡一切方法也得不到手吧!

  「你從最初就預測到這個結局,而且支配一切讓事情照著這個劇本前進。」

  尋求正義的大垣六郎總有一天必會迎向破滅,即使四年前真白沒遭受綁架也一樣。承受理想與現實摩擦的痛苦,並對兩者的差異感到苦惱的他,總有一天會在名為正義的迷宮裡碰到死胡同。然後——以涼風真白的個性來說,必定會試圖拯救這樣子的他。以同樣的方式,讓他成為「正義使者」。

  不變的結局。在他們手中除了已決定好的未來之外,什麼東西也沒有。

  所以,真白才會如此希望。希望自己能一直陪伴在大垣六郎身邊,希望留下那個證據。

  「呵呵……被人創造出來控制人的支配者,這種諷刺也許過於犀利,而最遺憾的是這種程度根本不能稱之為支配。我所能做到的事,只不過是讓所有行為產生有意義的錯覺罷了。基本上,我是一個非常、非常會說謊的人,而且說了一大堆謊話。」

  「人造嬰兒這件事也是謊言。」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因為,我認為技術上並不可行。即便有這種不成熟的可能性,但在社會尚不能接受那種存在的情況下,萬一事跡敗露,所有相關人員皆會受到應有的苛責吧!考慮到這層風險,絕不可能讓身為活證據的你自由行動。你沒有道理能過著如此普通的生活。」

  即使不會這樣,世界上初次以基因工程製造出來的生命,其成長過程也必定是極為重要的

  研究對象。

  然而,涼風真白卻對如此指摘的志乃笑了出來:

  「在某個地方,有一名少女。」

  「………」

  「那名少女擁有銀色頭髮與銀色眼眸,而且週遭的大人都非常重視她。大人們將少女與外界隔絕不讓她罹患不好的疾病,總是在一旁守護少女不讓她發生危險。少女就在這種沒有任何不自由的環境下成長茁壯。可是有一天,少女忽然有『對了,出去外面看看吧』的想法。為了達到目的,少女『說服』了那些將自己與外界隔離的大人們,還有總是在身旁守護自己的大人

  們。雖然『說服』的過程花了一些時間,但不久大人們欣然接受了少女的提議。就這樣,少女可以出去外面了。可是,這名少女心中一點也沒有贏得自由的喜悅之情。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少女根本沒有被囚禁的感覺,她連想都沒想過自己的行動受到他人限制之類的事——少女的世界,從最初就是照著她自身的期望所打造出來的。」

  新世界什麼也沒有,跟被賦予的名字有著相同的顏色。

  所以,她非常滿意。

  然後,光是這樣仍無法得到滿足,所以又追尋了其他事物。

  故事只是如此罷了,涼風真白露出微笑:

  「我這個存在僅僅只是為了實現自身的願望而存在,這就是我的一切。可是——回到最初的問題吧。為什麼我會在這裡?答案很簡單,我只是想試著相信那些事情以外的事物。想要去相信不是我,而是他人的心願。」

  「這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產生的情感。雖然,我瞭解世界上存在著這種感情,而且為了與他人融洽相處多少也會偽裝,但真正的情感與偽裝的情感果然完全不同。沒錯,老實說,我很想立刻在這裡破壞你。因為童稚的我,必定無法長時間忍受你這個存在所產生的恐怖。可是,超越那個『我』而存在的『心念』已經誕生了。」

  她輕輕地將手搭在胸口。

  有如祈禱般。宛如守護重要的寶物似地。

  「你也一樣吧?相信它。相信它。相信它。比起名為『支倉志乃』的肉體,比起名為『你』的漆黑靈魂,更加相信那個人的『言語』。所以,我不會阻止你的危險賭注。雖然,理解自己正朝向破滅加速前進,即使如此,你仍然為了守護那個人的希望而不斷戰鬥。」

  「支倉,請你引發奇跡吧!請給予那個人希望。這就是我的目的。」

  為了將沒有錯誤的未來握進手中。

  為了迴避必然發生的破滅過程。

  超越不斷渴求殺戮行為的「我」。

  越過寬廣無垠的斷絕鴻溝。

  如果,某一天能抵達「你」的身邊——那便是奇跡。

  然而,志乃卻搖了頭: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因為,那是我要以自身力量獲得的事物。

  說完,支倉志乃仰望著遙遠的天際。

   "your name"is THE END

 ☆★☆★☆★☆★☆★☆★


  後 記

  初次見面——還是該說好久不見了。我是上月雨音。

  順帶一提,這句話是我狠下心腸從先前文章中剪下貼上的。電腦這玩意兒真的很方便呢!現在以這種方式寫小說的我有這種想法,除此之外對寫報告的大學生來說也是極重要的寶物。一想到以前的小說家與學生要一比一劃寫出長篇大論,我就忍不住對他們的辛勞產生類似同情的感情。哎……這種想法跟電腦既便利又具有教育價值,甚至可說是萬能的事物,根本是不同次元的問題。

  總之,這就是第三集。

  雖然,我覺得只要看了就會知道,不過還是先講一聲好了。這回沒有任何懸疑成分在故事裡。關於此點,容我在這邊先看後記的讀者招供。這次的推理指數是零。有所期待的讀者猛,實在非常抱歉。另外,我也謝絕「誰有那種鬼期待啊,還不如多寫一些志乃的劇情!」那種充滿愛情成分的吐槽。所以,這次的正解率大概是百分之百,而正答率則是零吧!嗯,關於猜測誰是犯人這一點嘛,其實從某處伏筆中,就可以不用猜的確輕真兇是誰,請重度推理迷挑戰看看吧!

  不過,故事的進展大大地推動起來了。這回沒有以完整的形式做下完結,而是要與下一本構成前後篇,不過這兩本在《SHI-N0》這部作品中是序曲的尾聲,同時也是結束後的另一個開始。在下一集中,將會提及志乃與「我」應該前往的結局,敬請各位讀者期待!

  那麼,換個話題吧!各位還記得在第一集時,書腰上寫著「純愛系懸疑推理小說」這句話嗎?第二集的書腰也是一樣(註:以上指日文版原書設計)。看來,這應該是這一系列作品共同的文宣吧!不過,看到這句話而感到疑惑的人應該不少才對。因為連身為作者的我,都會擔心把那種內容稱為「純愛系」會不會有詐欺嫌疑。

  可是另一方面,我也覺得想出這句話的人真的很厲害。因為《SHI-N0》這部作品確實是「純愛系」小說。雖然沒問過這是誰的主意,但我純粹覺得那個人能從文字中,感受到沒有任何人明白的情感真的很厲害。想出來的人必定是以閱讀書籍為職業的人。雖然,我有一種這句話或許是某人在煩惱不已的情況下,隨便選一個類似的字眼硬塞進去的莫名想法。但這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吧!告訴我這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那麼,接下來的話題又要突然轉變了。

  我住在日本橋的不遠處。不是日本橋,是日本橋喔(註:此處指的是大阪的「日本橋」。東京與大阪皆有名為「日本橋」的町名;雖然漢字一模一樣,但發音卻各自不同。東京的「日本橋」其發音為nihonnbasi,而大阪的「日本橋」其發音為nippnnbasi)!這裡可不能搞錯。如果弄錯,立刻就會瞬間移動到五百公里左右。下次的考試會出喔!·

  這個嘛……具體的位置我當然不能寫出來,不過也因為這樣,所以我其實很常出現在那一帶。作品中的「我」所走過的大路,還有巷子裡的御宅族之路我都很熟。我每次都在「虎之穴」那家店受到不少照顧。說到那家店,在週末假日時人潮實在太多了。而且,不知為何只有在二樓正中間的收銀台的地方,會特別大排長龍。看到這種情況,我都會忍不住吐嘈:「不是還有

  銀台嗎?分散開來結帳吧。」話說回來,我的點數累積了一大堆,不過到底可以用在哪裡啊?我到現在還不是很清楚。

  另外,關於本書中登場的那間疑似「武器」店的專賣店,我只有在路過時順便看一眼而已。對空氣槍沒興趣但卻超愛日本刀的我,與其欣賞展示在那裡的商品,倒不如去千日前(註:位於大阪市道頓堀的南邊;聚集表演劇場、電影院等著名的娛樂街道)的道具屋街那邊觀賞真貨還比較開心。說到這裡,雖然在書中沒有登場,但我個人非常推薦道具屋街。旁邊有吉本劇場與一間大書店,所以不會覺得無聊。而且各式餐飲店林立,也能當作約會場所。當然,這種時候有必要慎選約會對象就是了。

  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在作品中有許多實際存在的場所與建築物。就連「我」所居住的破爛公寓也是。只不過,它現在已經不存在了。被拆掉之後,變成了一間大型公寓。我記得很清楚,數個月前,住在那裡的居民每天都以示威集會為名目開著喧鬧宴會。我跟他們沒有什麼交流,再說日照也不會因此變差,所以並沒有什麼影響。

  不過,並非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在書中登場的虛構場所也很多。該怎麼說呢……請各位要有一個觀念,基本上有人死掉的地方全都是虛構出來的場所。志乃在第二集中登場的小學也不存在。我只是把自己所知道的學校另外加上一些特徵,然後再替它添上高級感而已,就算用網路搜尋也絕對找不到。

  那麼,以這種感覺一邊岔題一邊寫到這裡,我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寫到這次的主題。這次的主題是「天使與惡魔」。沒有所謂表面上或隱藏的主題,或者該說是表裡一體的故事。

  最後,是感謝的話。

  東條さかな老師,非常感謝你每次都繪出那麼漂亮的插圖。我很期待你的後記喔——第二集的漫畫真的很有趣

  再來,是這次收到更誇張的腳本而嚇到不知如何是好的T責編。就算是我,也覺得那樣有些過分,真是對不起。我以後一定會送更像是腳本的東西過去,請原諒我吧!

  還有最重要的讀者們,今後也請各位多多指教。

  圖畫版後記

  大家好。我是負責《SHI-NO》插圖的東條さかな。非常抱歉,我的字很醜。《SHI-NO第三集》各位覺得如何呢?很有趣吧?上月老師最棒了。創造出讓我心口楸在一塊的志乃少女。不斷地賴皮「跨頁插圖!!快讓我畫跨頁插圖。不,請讓我畫吧,大人!!!」的我,覺得到處都看得到令人大吃一驚的內容,實在是太棒了。會吃驚不是因為別人,就是因為你們兩個嘛!真是太好了!!這就是第Ⅲ集的後記。如果能稍微重現那些天馬行空的情節,我就會更努力畫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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