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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key1270 發表於 2012-10-25 03:21 PM

藍晶 -【夢幻泡影】《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笑傲乾坤 於 2014-10-4 01:13 AM 編輯

【書名】:夢幻泡影

【作者】:藍晶

【內容簡介】:

  謝小玉被人陷害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被陷害?不是因為懷璧其罪,也不是因為橫刀奪愛,想不出原因,完全就是飛來橫禍。

  不過現在他想的不是找出原因,而是怎麼在流亡地生存下去?

  這是一片險地,水土空氣全都有毒,而且妖獸橫行,還有可怕的土蠻。

  這也是一片寶地,遍地礦藏,資源豐富,在其他地方珍稀無比的東西,在這里很容易就可以弄到,無數人來這里闖世界。

  這更是一片亂地,知道這里什麼最賤嗎?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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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key1270 發表於 2012-10-25 03:22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11-4 04:40 PM 編輯

第一集

內容簡介:

  天寶州,取其「物華天寶」之意,礦藏豐富,遍地是寶,乃目迷五色的魔都。

  這是一片險地,水、土、空氣全都有毒,而且妖獸橫行,還有可怕的土蠻,是修練者的末日之地。

  這也是一片寶地,遍地礦藏,資源豐富,在其他地方珍稀無比的東西,在這裡很容易就可以弄到,引得無數人來這裡闖天下。

  這更是一片亂地,知道這裡什麼最賤嗎?人命!遭流放、心如死灰的謝小玉,在碼頭偶遇自中土重迴天寶州的李光宗一家,蒙其收留。

  在機緣巧合之下,謝小玉偶然得到一部名為《六如法》的劍修秘法,並得知李光宗也是個半吊子修練者。

  為了報答李光宗的恩情,並且有朝一日重返中土報莫名被害之仇,謝小玉決定指點李光宗一行人修練功法,自己更盡棄過往所學,朝劍修之路邁進……

第一章 流放地

  天空碧藍如洗,烈日高掛天頂。一望無際的雲層上,一艘巨舟正緩緩而行。巨舟劈開雲海,真有幾分劈波斬浪的味道。

  這艘巨舟極大,長兩里,寬一里有餘,高百丈,比尋常城郭大上幾分。雖然大部分是空的,整艘巨舟就像一個巨型氣囊,不過吊掛在巨舟底部的船艙仍舊擠滿了人,少說有一、兩千。

  船艙形如扁盤,方圓數畝,四周開窗,全都是鍋蓋大小的圓窗。透過舷窗,可以看到下面的景色。

  可惜沒人對窗外的景色感興趣。剛上船的時候,船上的人全都感到頗為新鮮,整天趴在窗口往外張望。這些人平日裡大多面朝黃土背朝天,哪裡見過雲在腳下浩渺如海的景象?但是時間長了,大家也都看膩了——半年來能夠看到的不是天就是雲,不然就是大海。

  旅途漫長,閒得無聊。女人們湊在一起,手上拿著針線、剪刀,一邊做女紅,一邊閒聊;男人們顯得慵懶多了,旅途開始時他們也挺興奮,互相認識之後就湊在一起閒聊,但是半年下來什麼話題都聊過了,他們或是睡覺、或是三五成群湊在一起下棋。

  船上並非只有平和安詳。

  船艙的後半部有一區隔絕的艙室。艙室四壁是鐵,舷窗位置很高很小,連腦袋都伸不出去。

  小小的艙室裡擠著兩、三百人,這些人大多面目猙獰,或是滿臉疤痕,或是渾身刺青,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善類。

  唯獨角落裡盤坐著的一個少年有些與眾不同。

  他看上去約莫十五、六歲,頭髮很久沒梳理,長而散亂,隨意地披散著,長相算中上,眼睛不大,目光卻鋒銳如刀。

  因為人多又擠,空氣也不流通,所以這個艙室特別悶熱。其它人全都赤著上身,甚至有不少人脫得只剩下內褲,他卻穿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

  從體型和面相來看,這個少年和四周的凶徒惡漢根本不能比,但是偏偏他的四周沒什麼人,大家情願擠一些,也不願意靠得太近。不像其它人那樣昏昏欲睡,這個少年正思索著。

  從上船開始他就一直這樣,有時候還會在艙壁上寫寫畫畫。航行的半年裡,他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一句話,彷彿根本不屬於這裡。

  所有的人都已經習慣漫長又無聊的旅程時,突然有聲音從艙頂傳來。

  「請各位注意,請各位注意,本次航行的目的地天寶州馬上就要到了,請大家做好下船準備。本次航行的目的地天寶州馬上就要到了,請大家做好下船準備!」喊話聲不停反覆著。

  船艙裡昏昏沉沉的人全都被喊話聲吵醒了。女人們連忙回到自家男人身邊;男人們有的開始收拾東西,有的則跑到舷窗旁邊往外張望。

  底下已經不再是雲和海,遠遠可以看到一條彎曲綿延的海岸線,更遠的地方還有淡淡的群山影子。

  行空巨舟看似飛得很慢,實際上一個時辰可以飛行兩百多里,一日夜間就可飛行兩千四百里,所以不過片刻的工夫,海岸線已經近在咫尺。

  前方就是航程的終點,也是天寶州最大一座城——臨海。從上往下看,居然看不到邊緣,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房子。

  行空巨舟漸漸減慢了速度,緩緩落了下來。

  下面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四周有一圈柵欄圍攏著,柵欄外人頭竄動,還凌亂地擺著很多攤子,看上去異常熱鬧。

  船上的人們早已經急不可耐地想重新踩在地面上,長達半年的漫長旅途簡直就是一場煎熬。

  突然當一聲響,行空巨舟劇烈晃動起來,晃得上面的人全都踉踉蹌蹌,好在晃動只有那麼一下,馬上就停穩了。

  兩個船員跑了過來,轉動著一個很大的絞盤,隨著一陣「噶啷、噶啷」的輕響,船頭的艙門緩緩打開。

  「一個個往外走,不要擠,走之前檢查一下自己的東西,若有遺漏,我們概不負責。」另一個船員站在門口,手裡拎著一個鐵皮捲成的大喇叭,大聲喊叫著。乘船的人攜家帶眷從船上下來,然後呼朋喚友、喧鬧吵嚷,場面凌亂不已。亂了好一陣子,普通乘客總算全都下了船。此時,那密閉的艙室終於打開了,凶徒惡漢們一個個走了出來,現在輪到他們。

  少年最後一個下船,歪著腦袋看了看天空。半年來,他已經熟悉船艙裡昏暗的光線,一時有些不適應。

  「快走!」旁邊一個兵卒大聲喝道。

  行空巨舟的四周站了一圈兵卒,手裡全都捧著一個扁扁的盒子,長兩尺、寬一尺余,正中央有一個手指粗細的孔。

  少年認得這是百發機關弩,只要扣動機簧,瞬間就會射出六枝箭,那些箭頭專破各種護體罡氣。

  換成以前他根本不會在乎,但是現在他只能乖乖聽話。和那些普通乘客不同,他和那些凶徒的身上全都散發著紅光。這是一種標誌。

  其它人有朝一日可以離開這片土地,他們卻不行。想要離開,除非他能靠自己的力量跨越茫茫無際的大海。少年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雖然很清新,但是他察覺到裡面藏著一絲讓人不舒服的東西。來之前他就聽說了,天寶州的水、土、空氣都有毒。毒性雖不猛烈,卻如同附骨之蛆難以拔除,還會日積月累,日益加深。對於修煉者來說,這是一片末日之地。

  那些人把他送來這裡,看似給他一條活路,還給他自由,實際上是讓他自生自滅。

  他無法抗爭,所以來到這裡。出了柵欄門,少年看了看四周。

  柵欄外是一片空地,亂得一塌糊塗,到處都有人把油布鋪在地上賣東西,還有一些人拎著籃子沿途叫賣。更多的人或是剛下船,或是要乘船離開,還有一大堆迎接和送行的親朋好友,吵吵嚷嚷,慌亂又熱鬧。這裡,完全不同於他以往生活的那個世界。少年隨意亂逛著,目光不停掃過攤子上的東西。

  腳下這片土地名為天寶州,取的是「物華天寶」的意思。這裡遍地是寶,最多的就是各種礦藏,三百年來已經發現六十餘座金礦、兩百多座銀礦,銅、鐵、錫礦更是無數。早年,很多人都曾在走路時踢到狗頭金,從此發家致富,所以這片大陸被視作為財富之地,也是機遇之地。

  攤子上的東西沒有一件少年看得上,也無人問津,不過中土肯定有人搶著要。那些破爛在別的地方都算是不錯的東西。

  少年對這片土地的富饒多少有了點認識。

  怪不得人人都知道這裡凶險,但是在別的地方混不下去的人全都會跑到這裡來找機會。

  少年原本如同槁木死灰的心重新燃起一絲希望,或許他也可以在這裡找到屬於他的機會。

  他站在那裡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走。

  這時,一個滿臉橫肉、五大三粗的傢伙走了過來,問道:「小子,你在發什麼呆?」

  這個人語氣粗魯,手上還不停甩著一根很粗的鐵鏈子。鐵鏈子有點發紅,不過並不是鏽跡。

  少年看得出這是乾透了的血跡。他不知道這算什麼,下馬威?他也不知道這個傢伙為什麼找上他,以為他好欺負?

  「小子,四海盟收人,以後跟著我混。不答應的話,我就讓人割斷你的手筋腳筋,把你賣到兔子窩當相公。」那個人把鐵鏈甩得「嘩啷、嘩啷」直響。

  「要打架,離這裡遠一點,免得把地上弄髒了,看著噁心。」柵欄邊一個站崗的兵卒冷語說道。

  少年懶洋洋地轉過頭問那個兵卒:「不流血的話,殺個人可不可以?」兵卒有些意外地看著少年,過了片刻,才一副事不關己地說:「你如果有這個本事,請便。這裡的人命很賤,他的命賤,你也一樣,不管他死還是你死,都不會有人在乎。」

  拿鐵鏈子的人怒了,揮起那根染血的鐵鏈朝著少年猛抽。他不打算一下子把人打死,所以他抽的是肩膀。他要打斷這小子的四肢、割掉老二,賣給西城的老兔子頭。

  少年頭也不回,像趕蒼蠅一樣輕拍一下,鐵鏈立刻被拍得調轉方向,轉了一個圈,落在那人的兩腿之間。

  這一下絕對夠狠,百步之外的人都能夠聽到啪的一聲悶響,還夾雜著宛如雞蛋破碎的聲音。

  「要不要送他去兔子窩?」少年問那個兵卒。

  「不用。他常去兔子窩,認得路,知道怎麼走。」兵卒幸災樂禍地說道。少年沒急著離開,而是彎下腰在那個痛昏過去的傢伙身上搜找著。他先扒光那個傢伙的衣服,隨手扔給旁邊的一個攤販:「幫我換一套衣服,要我能穿的。」攤販不敢怠慢。這片土地是狠人的天下,心狠手辣、實力高強就可以橫著走,直到碰到一個更心狠手辣、實力更強的人。

  他很快就挑了一套最好的衣服,恭恭敬敬奉上。少年毫不忸怩,當場脫掉身上的囚衣,換上這身新衣服。衣服稍微長了一些,其它都還不錯。那是一件青色的長衫,用錦帶束腰。他還討了一根紫色綢帶,把頭髮繫好,束在腦後。

  這樣一打扮,他看上去不再是長髮披散的囚徒,倒像是一個出外遊學的士子。天寶州礦藏豐富,金子銀子都便宜。那個昏過去的傢伙脖頸上戴著金閃閃的項鏈,雙手也都戴滿金戒指。

  少年當然不會放過。他先把這些首飾摘了下來,然後撬開那個傢伙的嘴巴。剛才那個傢伙嘴巴一咧,裡面金光閃亮,果然鑲著六顆金牙。

  少年像摘豆子一樣,把六顆金牙全都拔了下來,上面還帶著血。雖然沒那條染血的鎖鏈可怕,卻也讓人毛骨悚然。

  用力一捏,項鏈、戒指、金牙全都捏成一團,變成一塊金餅。「這裡的人真熱情,我剛下船,就有人趕著送錢給我。」少年贊道。他一臉笑容,看上去一派天真。

  不過,周圍的人全都目不斜視,不敢和他目光相對,那表情就和那些與少年同船半年的囚犯們沒什麼區別。

  少年負著手,漫步而行,這裡看看、那裡瞧瞧,一個攤子都沒有錯過。行空巨舟起降點顯然是城裡最熱鬧的地方之一。不只廣場上熱鬧非凡,周圍的那些街道也一樣繁華,道路兩邊都是攤販。

  少年漫無目的地沿著一條街走了下去,仍舊一路走一路看,不時停下來在攤子上翻翻找找。

  就在他蹲在地上翻看一串手鏈時,背後突然傳來甕聲甕氣的聲音:「俺爹說過,這裡的東西都是騙人的,最好別買。」

  少年轉頭看去,只見背後站著一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人,平頭、燒餅臉,一身粗布衣服,臉孔粗糙黝黑。

  「你敢說我的東西都是騙人的?想找死?」擺攤的販子惱了,猛地一下站了起來,揮手就一巴掌甩過去。

  「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多有得罪。」旁邊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叔連忙橫身進來。

  這位大叔說話和氣,雙手卻劈裡啪啦閃爍著火花,手指之間更牽連著絲絲縷縷的電芒。

  「壞了規矩,就想拿一句話搪塞過去?有這麼便宜的嗎?」擺攤的販子寸步不讓。他咬定對方剛來,不知道這裡的底細,也沒什麼靠山,說話時,他還朝著周圍那幾個攤主使了個眼色。

  在這個地方擺攤的人未必互相認識,但是私底下有默契,都靠騙剛來的人撈錢,所以立刻心領神會,紛紛從攤子底下抽出了長劍、砍刀之類的兵刃。

  「別給臉不要臉。」大叔雙手交叉胸前,然後舉過頭頂,嘴裡念道:「忠義仁孝,萬眾一心。」

  頓時,那些販子全都被鎮住了。他們當然知道這代表什麼,不管是真是假,他們都不能繼續糾纏下去。

  「以後不要亂說話。」那個攤販指著燒餅臉的小夥子警告一句,也就偃旗息鼓,重新坐了下去。

  一場紛爭平息,大叔低頭對少年說道:「小兄弟,你也是剛來這裡吧?就你一個人?」

  「是啊。」少年點頭應道。他對這家人挺有好感。

  他們在同一條船上待了半年,少年雖然在囚室裡,卻也能夠看到外面。這家人很有意思。那位大叔並沒什麼特別,也不引人注目,但是他帶的人卻很有趣,說起話來皆令人發噱。船上經常有人捉弄他們,他們也不生氣。

  「我怎麼沒見過你?」小夥子一臉疑惑地問道。

  「我喜歡清靜,所以一個人縮在角落裡,我旁邊是一個很邋遢的大塊頭。」少年不想提自己流放犯的身份。

  大叔和他兒子似乎有些印象。他們都不喜歡那個又醜又髒的傢伙,所以從來不靠近。

  「大家一起來的,坐了半年的船,以後都要在這裡討生活,也算有緣分,你跟我們一起來吧。我不敢保證你能發財,但是吃口飽飯還是可以的。」大叔好意邀請。

  少年也不矯情,立刻答應下來。他原本就沒想好下一步怎麼走,而對方看上去挺熟悉這裡,跟他們一段時間或許是不錯的選擇。

  「我姓謝,叫小玉,大禹州人。」少年自我介紹。

  「我姓李,叫光宗。這是我兒子福祿。我們是從北海州過來的。」大叔說道:「我們一群有二十幾人,都是鄉親。」

  「你以前來過這裡?」謝小玉問道。

  「我十二歲就跟著大伯來這裡了,在這裡發了財,十五年前回到中土。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再來,沒想到年景不好,老家連年遭災,實在過不下去,只好帶著一家人再過來。」

  李光宗說到遭災,臉上隱隱帶著一絲殺意,顯然不只天災那麼簡單,應該還有人禍。

  李福祿就有些沒心眼了,好像回到這裡是什麼好事,笑嘻嘻地說道:「俺和俺姐姐都是在這裡出生,那時候我們都還小。」

  「那時候你才幾個月大,你姐姐也才一歲多點。」李光宗回憶著過去的日子。三個人說著話,已經穿過街道。

  街道另一頭,大叔那群同鄉全都在那裡等候,中間圍攏著一個頭髮花白、滿臉焦慮的婦人。

  「二子已經不在埠頭上幹了。」李光宗知道老婆等急了,連忙解釋:「我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他現在在西城的仁和堂做事。」

  「西城?」李嬸一臉為難。

  「叫一輛兩輪車吧。西城很遠的,娘走不動。」李福祿孝順娘親。他離開這裡的時候還小,不記得什麼事,但是以前常聽爹娘說起在這裡的日子,所以對這裡的情況有些印象。

  「叫什麼兩輪車?在這裡討生活不容易,能省就省。」李嬸忙道。她站起身,拎起屁股下的那個大包袱。

  「我來吧。」李光宗伸手接過,轉頭對兒子說:「福祿,扶著你娘和你姐姐,從這裡過去可不近。」李福祿應了一聲。

  李光宗轉頭又道:「你們大家都小心包袱,別背在後面,全都抱在前面。這個地方不太平,到處有人搶東西。」

  那些同一村子出來的人立刻照著做,他們手裡的包袱就是他們全部的家當。一群人抱著包袱、捧著行李,跟在李光宗後面。

  謝小玉走在最後面。他最輕鬆,什麼東西都沒帶,一路上還東瞧瞧、西望望。臨海城是人們最初在天寶州的落腳處。三百多年的時光,讓這裡從最初的一個小小村落變成現在的規模。

  這裡的街道很寬,兩旁都是樓房,一般是五層到七層,最矮的也有三層。一樓臨街的那邊肯定是店鋪,什麼樣的貨色都有,同樣的東西在這些店鋪裡,價錢遠比碼頭周圍那些攤子便宜得多。

  不只店鋪多,人也多。大多數人衣衫襤褸,而且行色匆匆,像是被一根無形的鞭子驅趕著。有錢人也有,他們坐在一種由人拉著的兩輪車上,悠哉地招搖過市。和中土不同,這裡還有很多女人站在路邊搔首弄姿。

  五色迷人眼,五欲撩人心,這座光怪陸離的城市不愧有大魔都之稱。他們一路上走得很慢。倒不是因為這群人腳力不夠,而是因為一路上總是有人拉拉扯扯,有拉他們買東西的,也有妓女直接纏上來。剛到這裡的外鄉人在本地人眼裡就是肥羊和凱子,打發這些人花的時間比趕路更多。臨近傍晚,他們才找到仁和堂。

  那是一座很大的藥鋪,大青牆上寫著很大一個「藥」字。招牌倒是不大,就鑲在門頭上。

  李光宗一個人走了進去,朝著櫃檯上一個打瞌睡的夥計喊了一聲。那個夥計睜開眼睛看了半天,然後驚喜地跳了起來。

  「大哥,你怎麼回來了?嫂子還好嗎?」那個夥計問道。此人不過四十多歲,頭髮卻已經花白,滿臉都是皺紋,看上去像一個乾癟老頭。

  「你嫂子就在外面。」李光宗很想好好敘敘舊,不過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中年夥計快步走到門口,朝著李嬸打了個招呼,然後轉回身對李光宗說道:「這裡走不開,你先領嫂子去我家。我現在住的地方就是以前的黃泥崗,過了街口,你就可以看到一座大牌樓。」

  李光宗應了一聲,帶著眾人走了。「黃泥崗?當年不是亂葬崗嗎?」李嬸嘟囔了一聲。「有個地方住就不錯了。」李光宗叱道,隨即又嘆了一聲:「我們離開了十五年,這座城又變大許多。」

  「爹,你帶俺好好看看。俺是在這裡生的,卻不知道這裡是什麼樣子。」李福祿在一旁嚷嚷著。

  「明日就把你送到礦山去,所有的人都要去礦山。你們血氣旺盛,絕對不能待在這個地方,否則很容易學壞。」李光宗斬釘截鐵地說道。他是過來人,當年看到太多人被這片迷離光彩吞沒,最後嚼得連渣都不剩。

  李福祿心裡不願意,臉上卻不敢顯露,否則他爹就不是用嘴巴教訓他,肯定改用巴掌。

  黃泥崗離仁和堂不遠,所以這次路程沒那麼長。一過街口,果然看到一座很大的牌樓。

  那座牌樓上下三層,廊檐飛翹,上面貼紅描金,看上去頗為氣派。牌樓後面是天井,天井兩側和後面是一圈主樓,上下六層。

  李光宗領著人走進去。二子讓他直接過來,肯定沒什麼問題。還沒進門,就聽到裡面傳出一陣喧鬧的聲音。

  不大的天井裡擠滿了人,大多是女人。她們湊在一起,一邊摘菜一邊說話,說的都是張家長李家短的八卦。一旁有口水井,井邊不停有人過來打水,旁邊一圈人在那裡洗衣服。

  天井上橫著一排排竹竿,竹竿上晾曬著衣裳。天井裡也有男人,幾個做小買賣的人正收拾自己的攤子,一個滿臉白粉的戲子在那裡吊嗓。

  看到這麼一大群人進來,天井裡那些人先是一愣,緊接著一個女人拍了下大腿,歡聲叫道:「李哥、嫂子,你們怎麼回來了?」

  「二子媳婦,十五年沒見了,你還是老樣子。」李嬸高興地上前拉著女人的手。

  那個戲子和其中一個買賣人也認出李光宗,全都拱了拱手。「李大哥,別來無恙。」戲子文縐縐的,說話細聲細氣。「我能有什麼事?」李光宗哈哈一笑。幾個人在那裡寒暄聊談,謝小玉自顧自四處打量。

  這座牌樓外面挺光鮮,裡面卻顯得簡陋,整體用毛竹搭成。不僅牌樓,連住人的樓房也是用毛竹搭成柱子和橫梁,然後用泥磚砌起來。毛竹和泥磚交接的地方,是用泥漿拌上棕麻夯實而成。

  天色漸漸暗下來,二子媳婦突然想起了什麼,揮手讓人搬桌子、搬椅子。「別破費。」李光宗連忙阻止。

  「李大哥,你們好不容易回來,肯定要慶祝一下。」二子媳婦拎起籃子就跑了出去。家裡沒魚沒肉,不可能拿青菜豆腐待客。「我家還有塊臘肉。」

  「我有一條鹹鯗魚,撕開正合適下酒。」

  「我家也有一掛香腸。」

  「……」

  和李光宗認識的人家都很熱情,什麼好東西都拿了出來。李光宗看到這番景象,也就不再阻止。反正這份人情他都記在心上。人多,幫忙的人也多。很快地,十幾張桌子擺在天井裡,廚房裡一排灶台火光閃閃,女人們各展手段。

  一張四方八仙桌可以坐八個人,男人們坐在桌前,李光宗坐的是主座。李光宗身邊的位子空著,是給二子留的,他的左邊是戲子,同桌的另外五個也都是他的舊識。

  戲子他們說著天寶州的變化,李光宗說著中土發生的事。

  一開始,大家都說得挺熱鬧,但是氣氛漸漸變得沉悶起來。戲子輕嘆一聲,指了指天。「當年你的運氣不錯,走了之後沒半年就來了一次黑潮,而且是從來沒有過的大黑潮。你之前待的那個礦,所有的人都死得乾乾淨淨。」

  「城裡沒事吧?」李光宗皺眉問道。

  「有大陣擋著,還算馬馬虎虎。不過年老體弱的人受不了,那段日子天天都是成車的屍體往外運。」戲子彷彿又想起那段恐怖的日子,嘴脣抖動兩下,說不出話來。

  「這十五年真是天災不斷。後來又有三場黑潮,只是沒那麼可怕。」一個買賣人淡淡地說道。他已經麻木了,顯得不怎麼在乎。

  「你這次回來實在不太明智。」戲子總算緩過來,不過他已經不想說剛才的話題,所以換了一個:「連著幾場黑潮,大部分地方的污染比以前厲害多了。以前小心一些還可以撐個十幾二十年,現在不行,不管是下礦井還是進密林,頂多五、六年,一個人就廢了。」

  這顯然也是一個令人心痛的話題。戲子指了指自己,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其它人的神情也差不多。來天寶州闖蕩的人,第一選擇是當礦工。這裡到處都有礦山,當礦工雖苦,但是收入穩定,做個五、六年就可以討個老婆,成家立業。李光宗在礦井裡待了十年,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財富,足以讓他回中土過上不錯的日子,要不是年景所逼,他們一戶絕對算得上小康人家。第二選擇是當獵人,這比較危險。天寶州妖獸橫行,危機萬分,當獵人賺錢快,喪命也快。

  包括戲子在內,這些男人剛剛到這裡的時候全都身強力壯,都下過礦、進過林,但是後來身子越來越不行,這才另謀生路。

  「麻煩的不只是毒氣邪瘴。十年前,那些土蠻部落聯合起來,選出十二個頭人,從那之後,土蠻就變得越來越凶悍。大前年千畝城、前年子歸城、去年風嵐城一個個被他們攻破。聽說城破之日,男的全都被殺了個乾乾淨淨,女人和孩子被抓回去當奴隸,也不知道那些土蠻有什麼辦法能夠讓她們活下來。」戲子自斟自飲,大有借酒澆愁的味道。

  「現在我最擔心的是有朝一日那些土蠻來打臨海。」那個買賣人也拿起酒杯。大叔聽得百爪撓心。早知道這些,他就不回來了,在家鄉苦熬兩年,就算啃樹皮也比來這裡送命好。

  他正煩惱著,藥房夥計二子回來了。

  二子手裡拎著兩個食盒,裡面是他打烊之後去慶豐樓買的小菜,總共四樣——爆炒羊雜、豬油肚子、紅燒劃水,茭白肉絲,滿滿四大海碗。

  雖不是什麼大魚大肉,只是一些小菜,但樓裡的人能夠吃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

  「你又破費。」李光宗埋怨了一句。

  「自己兄弟客氣什麼?」二子在李光宗旁邊坐了下來,拿起酒壺先替他滿上,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放下酒壺和李光宗碰了一杯之後,二子搖頭說道:「不過有一件事我必須要講。」

  「你也勸我別去礦上?」李光宗完全可以猜到二子想說什麼。

  「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替孩子想想。」二子拍了拍李光宗的肩膀。李光宗被說得心思動搖起來。

  偏偏這個時候戲子又嘆了一聲,這聲嘆息和著韻律,滿是說不出的苦楚。「在城裡討生活也不易啊。」這一句話讓所有的人停下筷子,放下酒杯。

  最後,還是那個小買賣人鎮定一些,說道:「像我們這些在礦上幹不了的人,只能另想辦法謀生。早幾年生意還好做一些,現在卻難,因為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敢出城,大家都只能在城裡搶飯碗;更有一些人不想辛苦謀生,乾脆走上歪門邪道。所以現在城裡越來越亂,日子越來越難過。」

  搶飯碗三個字一出來,所有的人都不再開口,大家矇著頭吃飯。二子也是一臉尷尬,卻不好說什麼,只能手裡持著酒壺,只要李光宗的杯子空了就立刻滿上,自己則在一旁陪著。

  人漸漸散去,再厚臉皮的人也不好意思多待,最後只剩下李光宗帶來的人和二子一家。

  看到人走得差不多了,原本一直喝酒的李光宗放下酒杯說道:「大家都過來,我有話講。」

  他帶出來的那些同鄉連忙圍了過來。「把桌子拼一下。」謝小玉說道。這話提醒了眾人。

  搬桌子的搬桌子,搬椅子的搬椅子,很快,四張桌子拼在一起,二十幾個人全都坐了下來。

  「剛才的話你們都已經聽到了,有什麼想法?」李光宗也不強求。是他把這些人帶出來的,現在看來錯了,所以他不想再錯一次。

  「爹,俺跟著你。」李福祿第一個說道,他不想讓別人以為他是來搶飯碗的。「李叔,算我一個。」

  「俺也是。」接二連三有人應道。

  所謂物以類聚,李光宗帶出來的人裡,一大半和他兒子差不多,有些愣、有些缺心眼。

  「我無所謂,跟你去礦上看看也好。」謝小玉不疾不徐地說道。「其它人不願意一起去?」李光宗再確認了一遍。

  剛才沒說話的人全都低下頭,他們確實被嚇到了。明知道這樣有些沒義氣,還是決定留在城裡找一碗安穩飯吃。

  「人各有志……」李光宗頓了頓。那些重話他說不出口。「算了,我本來就打算明天走,現在只能再留一天。明天我帶你們四處走動一下,看看有沒有人賣我一個老面子。」

  「讓嫂子和侄女留下吧。」二子媳婦連忙說道。

  李光宗本想拒絕,但是一想到礦上的危險,最後還是心中不忍,也就默默同意了。

  「其它人就留在家裡不要亂跑,省得惹上麻煩。」李光宗看了李嬸一眼。其他人不知道輕重,他老婆在這裡住了十幾年,肯定知道其中的利害。

  「我會盯著他們的。」李嬸應道。

  「我有些事要出去一趟。」謝小玉打了個招呼。

  「你自便。」李光宗笑了笑。

  「他能出去,俺為什麼不能?」李福祿冒了出來。

  李光宗一巴掌朝兒子頭上打下去,厲聲斥道:「你不給我惹禍就夠好了。剛才過來的一路上,你那雙狗眼珠子在看什麼地方以為我不知道嗎?」

  李福祿本來就怕自己的老爹。剛才跳出來說話是因為沒經過腦子,現在挨了一下,再也不敢說話。

  第二天一大清早,謝小玉就出了牌樓。

  昨晚,他們二十幾個人擠在滿是塵土和蜘蛛網的穀倉裡,早上起來,他身上卻一塵不染。

  他這麼早起來當然有理由。賣菜的人只有早上和傍晚才會出來,傍晚時東西會便宜一些,不過選擇就少了,早上價錢貴點,但任由他挑。

  出門前,他已經問清了附近菜市場的位置。在滿是魚腥味、雞鴨糞便味的那一排攤子轉了一圈,他手裡多了一個用稻草扎成的草窩,裡面整整齊齊放著兩百顆雞蛋。這些雞蛋全都是他親手一顆顆挑出來的,在陽光下照過,絕對沒有一點黑影。所有的雞蛋都用稻草扎好,中間還塞上許多稻草,防止磕碰。

  除了雞蛋,他的手裡還多了一個紙包,裡面包的全都是蟲籽,一粒粒都只有針眼大小。

  拿著這些東西,他沒回牌樓,而是去了一家銅鋪。

  天寶州礦多,金、銀、銅、鐵、錫全都比中土便宜許多,擅長打造傢什的師傅也多,所以分工就細。這裡不但有金鋪、鐵匠鋪,還有銅鋪。金鋪打金銀首飾,鐵匠鋪打粗重器械或者兵刃之類,銅鋪則專門打造精細的東西。到了那裡,也不問價錢,謝小玉直接把一張圖紙放在桌上。「幫我看看,這東西能打出來嗎?」師傅一看圖,立刻知道是高手所畫。

  圖紙並不繁難,只是一個圓不溜丟的大銅壺,壺嘴很高,顯得有些怪異。螺絲口的壺蓋,旁邊註明了要密封;除此之外,還有一根形狀怪異的銅管,中間一段縱橫往復,像盤起來的腸子。「這東西不難。」師傅回道。

  「幫我立刻打出來,我在這裡等。」謝小玉拉過一張凳子,往那裡一坐。「立刻就要?」師傅有些為難了。

  「你開個價吧。」謝小玉也不多囉嗦。他來之前已經打聽過了,這家是西城最大的銅鋪,幾個師傅手藝都不錯。他要的東西,很容易就可以搞定,頂多價錢貴點。

  「您要得這麼急,我幫您趕工,收您十五兩銀子。」師傅直接開了個高價碼。三兩銀子的東西,他一下子提了五倍。

  「我在這裡等。」謝小玉連價錢都懶得講,他從不把銀子放在眼裡。師傅拿著圖紙進去了。一個多時辰後,他拿著一大堆東西出來了。

  所謂的趕工也就那麼回事。幼銅鋪裡有現成的銅管,只要照著尺寸截一段下來,然後找人彎一下就行,連師傅都用不著,直接拉個學徒就全都搞定。

  稍微麻煩一些的是銅壺,要先敲出兩個半球,然後合在一起焊成一整顆球,大半功夫倒是花在焊接上。

  「您要試試嗎?」師傅問道。

  謝小玉看了一眼做工就大致清楚了,手藝確實不差。他不想當場演示,那會洩露秘密。

  隨手把一顆金豆子扔在櫃上,他吩咐銅鋪的人幫他把東西包起來,放進一隻竹簍裡帶走。

  剛一出門,他就感覺自己被人盯上。

  稍微一思索,謝小玉就明白了,肯定是剛才付錢太爽快,讓一些人動了心思。果然,才過了一條街,就看到迎面走過來兩個人。

  那兩個人其中一個手裡抱著個大花瓶,上面五彩斑斕,很是漂亮,不過可以肯定那是一件贗品。

  看到這麼一件精美的贗品,他越發放心了。

  如果真有背景,根本用不著來這一套。天寶州是個沒有法律的地方,只要拳頭夠硬,殺人也是等閒,玩「碰瓷」已經上不了檯面。如果拿個破瓦罐玩這一手還多少有點把握;拿這麼個漂亮玩意兒碰瓷,除非對方是體面人,特別講究臉面,破瓦罐拿不出手,一定要找個好東西。但這可能嗎?謝小玉放心大膽地往前走。兩邊交錯而過,左邊那個人猛地撞了他一下。

  如果是普通人,肯定會被撞個踉蹌,然後碰上右邊那個拿花瓶的人,最後花瓶當場摔碎,對方碰瓷成功。

  可惜謝小玉不是普通人,他的腳跟就像生在地上,身體晃都不晃,撞人的反倒飛了出去。

  抱花瓶的人微微一愣,這才醒悟過來,把花瓶往地上一扔,可惜還沒等他大喊,謝小玉已經搶先開口了。

  「我的竹簍,我用三千兩銀子買來的竹簍,居然讓你們兩個王八蛋碰壞了!」他一臉悲憤地甩手一個耳光。

  摔花瓶的人還沒弄清怎麼回事,整個人就飛了出去。一上來就被撞飛的那人剛爬起來,謝小玉迎面一腳踹在他臉上,讓他再次躺下。

  謝小玉目光凶厲地朝著四周掃了一眼。

  碰瓷一般是好幾個人一起下手,一個主碰,幾個人幫腔。此刻,路上的行人裡肯定有對方的同伴,他等著有人跳出來主持公道。「你這人怎麼……」主持公道的人果然冒了出來。

  還沒等他說完,一塊瓷片就飛進他嘴裡,割破他的嘴巴和舌頭,打掉他的牙齒。

  那個人捂著嘴蹲在地上,手指縫裡全都是血。

  「在天寶州,說話用的是拳頭,不是舌頭。你算什麼東西,跑出來主持公道,當別人是白痴嗎?」朝著那人啐了一口,謝小玉拎起東西繼續走路。

  兩旁看熱鬧的行人就像躲瘟神一般,全都遠遠繞過他走。回到牌樓也才晌午時分,謝小玉拿著東西進了裡間。那些銅器就算了,雞蛋和蟲籽絕對不能磕碰。

  剛把東西放好,他就聽到外面有喝罵聲。不用說,找麻煩的人來了。

  回來這裡的一路上,他根本沒掩飾行蹤,那幫碰瓷的傢伙肯定還有同黨,所以一直跟著他到這裡。

  謝小玉轉身出來,這件事是他疏忽了。

  還沒等他走出牌樓,就聽到「劈啪」一陣悶響,空氣猛地震動了一下。有人打起來了。

  交手的人一個是李光宗。他的拳腳很快,如同雷光電閃,身形展動間總是會帶著絲絲縷縷的電芒,有時候拳頭打出去也會竄出一道電弧。

  李光宗的對手是一個身材高大、面如黃蠟的禿頭。這個人約莫三十出頭,腰間扎著巴掌寬的銅帶,身上穿著一件貼身短靠,雙臂裸露著,蠟黃的皮膚泛著一層暗淡的黃光。他出手大開大闔,沒什麼章法,卻讓李光宗無法近身。

  只看了一眼,謝小玉就明白了。禿頭練的是金剛勁羅漢身,已經修到銅皮鐵骨的境地。

  李光宗的身手比那人好,但是在功法上吃了虧。對方銅皮鐵骨刀槍不入,他的拳腳上去,對方頂多晃兩下。

  時間拖得太久,李光宗恐怕要落下風。

  一想到這是自己惹出來的麻煩,謝小玉飛身飄了出來,左手一帶,還隔著兩丈,居然硬生生把李光宗捲了回來。他的右手五指虛扣,連環彈出。

  隨著一連串破空之聲,對面的禿頭感覺天突穴一陣劇震,五道潛勁先後擊中那裡。密佈全身的真氣擋住前三擊,卻被第四擊穿透進來,之後是最弱的第五擊。雖然最後一擊很弱,卻足夠讓他受傷。禿頭連退數步,靠牆扶住身體,一口血吐了出來。「還要打嗎?」謝小玉沒下殺手。他如果真的把這個人殺了,此人那些手下說不定要報仇,李光宗的妻女還要在城裡住,到時候豈不有麻煩?

  他不殺人,但是要讓對方知道他隨時都可以取對方的性命。那人只要不傻,肯定不敢輕舉妄動。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想看看李光宗背後的靠山。謝小玉沒忘記李光宗在攤子前做的動作和念的切口,這肯定是本地某個幫派的標誌。

  「你的手下有眼無珠,想詐我。你居然不好好打聽一下,冒冒失失跑過來找我算賬,現在我們就來好好算算。」謝小玉一步一步走了過去。禿頭扶著牆壁又吐了口血,悔恨不已。不過他也納悶,這樣一個高手怎麼會住在如此簡陋的地方?禿頭背靠牆壁,雙手抱拳,拱了拱手,啞著嗓子說道:「這位爺,小的被豬油蒙了心,不知道您深淺,得罪了您,小的在這裡有禮了。不過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大家留個餘地怎麼樣?」

  這人倒也機靈,打不過就直接認輸討饒。

  這時,街口轉過來兩個人。前面那個三十多歲模樣,微微有些富態,一身皂服,方帽旁邊插著根野雞翎,腰上別著塊木牌,是個捕頭。後面那人正是戲子。這位捕頭是戲子搬來的救兵。

  戲子出門的時候,恰好看到禿頭帶著一群人往這邊趕,有人嘴裡嚷嚷著大紅牌樓,再看那方向,正是朝著他住的地方而去,所以他忙不迭地搬了救兵過來,沒想到這邊已經打完收工。

  「禿哥,這裡是小弟的轄區,你過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那個捕頭先和禿頭調侃兩句,這話透露出幾分不滿。

  轉身,捕頭又朝謝小玉拱了拱手。「這位小哥好手段,能讓禿哥吃癟,您也算是這一號了。」說著,他挑起大拇指。

  再轉身,捕頭朝著李光宗喜不自禁地喊道:「李哥,十幾年沒見你,你老兄越發精神了。」

  「託福、託福。」李光宗也連連拱手。

  一看到這位捕頭八面玲瓏的手段,謝小玉立刻明白這件事再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天寶州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地方,官府的威懾力有限,公門眾人未必鎮得住場子。不過這位捕頭似乎和禿頭及李光宗都熟,而且為人滑溜,絕對是和稀泥的好手,現在就需要這樣一個人在中間調和。

  「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現在正好中午,我去叫點小菜,大家聚一聚。」李光宗說道。這一架打得莫名其妙,雖然贏了,但是他擔心自己不在的時候妻女可能會出意外,如果姓張的捕頭肯照顧一二便好得多。

  「這件事是因我而起,還是我來吧。」謝小玉捻出一顆金豆子塞在戲子手裡,「我對這裡不熟,就勞駕您了。」

  「別,你這是瞧不起我。這種事司空見慣,打一架打得對方服貼了,以後就不會有人來找麻煩,你反倒幫了我一個大忙。」李光宗哪裡肯讓謝小玉花錢,連忙攔道。

  戲子也不肯接。昨天大家都沒看出來,現在知道這位是高手,自然不敢怠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ckey1270 發表於 2012-10-25 03:23 PM

第二章 機緣

  和昨晚一樣,天井裡又擺開宴席,不過桌子少了很多,坐主位的人也換了。謝小玉當仁不讓坐在主位上,左邊是李光宗和戲子,右邊是張捕頭。「小哥身手如此了得,想必是門派中人吧?」張捕頭敬過一杯酒後小心問道。這其實並不難猜。小小年紀有這樣的身手,要不是世家子弟,要不是門派中人,如果是世家子弟,絕對不可能孤身一人出來。

  謝小玉點了點頭。他不打算多說,所以搶過話題朝李光宗問道:「李哥,你修煉的似乎是『雷霆訣』,還沒入門就可以做到引而不發,應該是京西龍家一脈的路數。你和京西龍家有什麼關係嗎?」

  李光宗聽得一愣一愣,好半天才吶吶地回道:「什麼『雷霆訣』?什麼京西龍家?我聽都沒聽過。這部功法是早年在幫會裡得來,幫會裡有風、雨、雷、電四部功法,只要立下大功,就可以任學一門。當年我運氣好,從山裡采回來一株七寶紫芝,獻上去後換回這部功法。後來回到中土,我把這部功法傳授給同鄉,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其它人不管怎麼修煉都不得其法,進展緩慢。」李光宗微一抱拳,雖然沒明說,但是誰都明白他是向謝小玉請教。

  「京西龍家乃是一等一的大世家,世家對秘法的管控比門派嚴得多。『霹靂訣』是不外傳的秘法,能夠到你手裡,肯定不全。」謝小玉說道。

  李光宗一聽,有些茫然起來,好半天又問道:「有沒有補全的辦法?」

  謝小玉搖了搖頭,說道:「你還是另外換一種功法重新修煉吧。以你現在的底子,重修應該很容易,甚至可能有所成就。」說完,他連忙加了一句:「這件事我愛莫能助。門派有規矩,功法不得外傳,當年入門的時候,我就發過心魔大誓。」

  「有個地方倒是可以買到功法,就是不知道真貨假貨。」張捕頭在一旁插嘴道。像他這樣的人,手下線人無數,消息自然靈通。

  「我也聽說過,只是不知道具體的地方。」李光宗來了精神。他雖然節儉,但是好鋼用在刀刃上,這個道理他很明白。他要不是得了部功法,練出些本事,恐怕後來也就和二子他們差不多。

  「有這樣的好事?」謝小玉大奇:「在中土,最珍貴的莫過於功法,誰家得了都秘而不宣,哪裡會拿出來賣?」

  「都是發配來這裡的修士留下的。那些修士很多都被廢掉氣門,破了丹田,連常人都不如。」張捕頭解釋道:「有這些人開頭,功法來得容易,也就沒有什麼守秘之說。買了功法的人肯定會抄錄之後賣出去,久而久之,各種功法迅速傳開,所以天寶州修士的數量恐怕比中土還多。」

  「假貨也多。」戲子在一旁沒好氣地說道,他就是受害者。當年看著李光宗修煉有成,他也心動,攢錢買了一本功法,結果什麼都沒練出來,反倒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桌子前知情的人全都繃著臉,怕憋不住笑出來。當年二子他們也都起過心思,就因為看到戲子的遭遇,其它人沒敢妄動。

  「吃過飯之後正好消消食。張大哥,煩勞你帶個路。」謝小玉來了勁頭。他對自己絕對有信心,假的功法可以騙過別人的眼睛,卻騙不過他。

  同樣用毛竹做柱梁,同樣用泥磚砌牆壁,同樣中間是天井,四周一圈六層的樓房,不過這裡並不是用來住人,裡面全是商鋪。

  「這裡表面上賣的貨色都很一般,真正的好貨放在後面沒拿出來。這些店鋪只做老客的生意,像你們這樣的新面孔過來,沒有老客人帶著的話,會被他們痛宰。這既是順手賺筆外快,也是為了把人嚇走。」張捕頭一邊帶路、一邊說著其中的門道。

  謝小玉靜靜聽著,這是一個和他以前生活環境截然不同的世界。這個八面玲瓏的捕頭一直把他們領到頂樓。

  頂樓賣的居然是香燭、紙錢、棺槨、壽衣、佛龕、壁掛、佛像、貢裱文書、青詞駕帖和各種經書。

  這裡的生意頗為冷清,也沒什麼可偷,所以幾個店主全都擠在一起聊天下棋。「老盧,你停一下,我帶了幾個客人過來。」張捕頭敲了敲棋盤說道。正在下棋的兩個人裡,有一個三十多歲、師爺模樣的人物,面黃肌瘦,骨瘦如柴,還留著兩撇八字鬍。一看到來的人是張捕頭,他連忙滿臉堆笑站了起來。

  「得了,你別管我,去把你那些好貨色全都拿出來,這裡有貴客。」張捕頭朝著謝小玉瞟了一眼。

  那個姓盧的原本就是人精,先聽到「客人」,再聽到「貴客」,他立刻明白來的人不簡單,連忙把人領到鋪子前面,彎腰從櫃檯底下搬出一隻箱子。

  箱子打開,只見裡面整整齊齊,全都是一本本的小冊子。這些小冊子都不太厚,大多只有二、三十頁。

  謝小玉抽出一本翻了翻,裡面有文字也有圖,再看上一眼,他隨手把那本小冊子扔在旁邊。

  那裡面的東西根本就是生搬硬湊。按照它練的話,一無所成還算好,十有八九會走火入魔。

  再抽出一本翻了翻,又扔在一邊。

  這本比剛才那本好一些,有點像功法,不過似是而非,不少地方被改動過。改動過的功法或許能練成,但他不想冒這個險。

  一本接著一本,大多數功法謝小玉都是只看一眼就扔掉,十本裡難得有一、兩本可以讓他多看兩眼。

  李光宗、戲子、張捕快、甚至包括那個姓盧的店主全都盯著謝小玉,但凡他看過兩眼的那些功法,全都被他們牢牢記了下來。店主趁著收拾的機會,特意把那些功法另外放成一堆。

  他買賣這些東西,當然知道裡面哪些是真貨,但是他不可能本本都請人過目,總有一些遺漏。現在既然有一個不花錢的鑒定師傅,他當然不肯錯過。挑出來的這些功法回頭再讓別人看看,說不定會有所發現。

  這一大箱書少說有千餘本,就算看一眼就扔,也要花些時間。所以等所有的書全都看完,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

  謝小玉的左手邊放著三十幾本書,這些就是他挑出來的真貨,其中有七本被另外放在一起。

  「其它功法都不全,只有這七部還算完整。」他轉頭朝李光宗說道。李光宗、戲子、張捕頭全都伸出手,各拿一部功法看了起來。張捕頭只是好奇,他用不著這些。為官府做事,自然有功法給他,真打起來的話,他不會比李光宗差多少;再用上官府配發的法器,他絕對有把握在十招之內拿下李光宗。

  另外兩個人就是真的在意了。

  李福祿也伸出手想拿一本。「你來湊什麼熱鬧?」做老子的一瞪眼,兒子打了個寒顫,灰溜溜地跑到另一邊,嘟囔著嘴,漫無目的地翻著旁邊一堆扔出來的功法。

  李光宗顧不上管兒子,此刻,他的眼睛全都盯在那七部功法上。那七部功法分別是《大輪寶相浮屠》、《幽冥十八獄鬼箓》、《上清太虛大衍密錄》、《北海玄冰大法》、《五行經。厚土篇》、《五行經。銳金篇》、《力士經》。

  「這七本裡,哪本最好?」李光宗看不出個所以然,乾脆直接問道。「都差不多,算不上什麼珍稀功法,卻也不算差,都是簡單易練的類型。」謝小玉評論道。

  「小哥,你幫忙挑一下吧。」李光宗乾脆放手。稍微猶豫一下,謝小玉把那本《力士經》挑了出來,又把《五行經,厚土篇》和《五行經,銳金篇》挑了出來。

  「《力士經》源遠流長,上古年間就有,收錄各門各派,全套功法一十八重。這裡有煉血、透穴、易筋、轉脈、洗毛、伐髓、脫胎、換骨、地湧泉、天門開,佔總共十重,足夠你修煉了。如果你運氣好,全都練成,回到中土後,想弄到後面八重不會太難。《五行經》也一樣,同樣從上古年間流傳至今,屬於大路貨裡的便宜貨。這兩篇也是前面都齊全,少了後面的內容,回到中土之後也很容易湊齊。」李光宗不再猶豫,直接把那本《力士經》拿在手裡。「大哥,這本怎麼樣?」李福祿拿著一本《九天都箓神霄玄靈寶箓》問。這本書封面貼著金紙,所有文字都是用硃砂寫成,一看就是好東西,怪不得李福祿會心動。

  「九天就是九霄,其中以神霄最高。神霄有時候也代指天庭,九天都箓神霄也就是至高無上的意思。」謝小玉沒說真假,只是解釋一下前面那幾個字的意思。李光宗走過去給兒子一個爆慄,罵道:「別給我丟人現眼了。天王老子修煉的功法會出現在這裡嗎?」

  謝小玉對李福祿這個傻小子很有好感,連忙打圓場:「這本東西也不全都是假,附錄裡那幾種雷法是真的,可以練來玩玩。」

  「威力怎麼樣?」李光宗忙問道。他雖然修煉過,但是不比門外漢好多少,一聽到雷法,立刻心動。

  「實力不濟的時候可以拿來用用……」謝小玉看了李福祿一眼。這小子愣頭愣腦,沒心眼,他口風一轉連忙道:「不貴的話就買下來吧,或許很長一段時間都用得著。」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眾人都看在眼裡,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修煉講究資質和悟性,李福祿性情不錯,但是說到這兩樣簡直一無是處。李光宗臊著臉和店主講價錢去了。謝小玉無所事事地翻看著那二十幾部殘本中的一部。這部功法名為《感應經》,看前面的內容像是佛門的東西,但是越往後越晦澀難懂,而且段落和段落之間根本銜接不上,殘缺得非常厲害。

  這樣的殘本,殘缺部分在中間,而且非常分散,嚴格說來一點價值都沒有,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些看不透。猶豫了半天,他還是決定買下來。

  回到牌樓已是傍晚時分。

  早早吃過晚飯,李光宗把那幾個決定跟他去礦山的同鄉都叫了過來,除此之外,還有戲子和二子,這兩位都是他的好兄弟。

  李光宗的心腸不錯,卻不是濫好人。其它人想修煉可以自己看書,在這方面他不吝嗇;但是想讓他指點就不可能了。

  他把這些人召集過來,是請謝小玉將《力士經》講解一遍。李光宗最清楚其中的差別。

  有人講解和沒人講解完全不同,再粗淺的功法,在他這種人眼裡都高深莫測,根本別想琢磨透徹。

  謝小玉也沒拒絕。反正《力士經》全篇只有三千多字,內容平凡樸實。只用了一個時辰,他已經將通篇解釋一遍,其中包括真氣運行的路徑和需要注意的事項。

  等他講完,李光宗在一旁惴惴不安地問了一句:「我們這些人有沒有練上去的希望?」

  「當然有。」謝小玉相當篤定。「我特意推薦《力士經》,就是因為這部功法最適合你們。白天你們下礦井挖礦的時候,就可使用《力士經》,可以增加力氣,同時也在練力。晚上你們回來打坐練氣,同時恢復體力,相輔相成,一點時間都不浪費。別的功法絕對沒有這樣的好處。」他還有一句話沒說。

  修煉《力士經》不要求資質,也不需要什麼資源,只要持之以恆,最適合這幫一根筋的傢伙。

  「你們全都盤腿坐好,我幫你們打通經脈。」李光宗朝著其它人說道。包括戲子和二子全都照著做了。

  「你要幹什麼?」謝小玉驚問道。

  「我幫他們打一道真氣進去,疏通經脈。如果沒人幫忙,他們至少要花上三年五載才能靠自己打通。」李光宗連忙解釋。

  「這樣入門確實容易,但是卻難有進一步的提升。」謝小玉很清楚其中的優點和缺陷。在他看來,這根本就是揠苗助長、竭澤而漁的做法。

  「我們哪裡顧得上那麼長遠?再說,真能修煉有成的又有幾人?」李光宗苦澀地說道。

  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他們想的是盡可能多一分實力,為的是更容易活下去,而謝小玉的眼睛則盯著頂上。

  「也好。我幫你一把,我動手比你合適。」謝小玉已經想通了。打通經脈也有巧勁、硬幹之分。他動手的話,是引那些人自己的氣衝開穴道,疏通經脈,留下的痕跡輕得多,以後還有辦法補救;讓李光宗硬來的話,這些人恐怕會廢掉一大半。

  打通經脈不難,完全是耐性。等到最後一個人的經脈被打通,一輪鉤月已經升到房頂。

  讓其它人繼續打坐,謝小玉回到自己的房間。這原本是二子一家住的地方,現在騰出來給他這位高人住。

  關上房門和窗戶,他掏出那部《感應經》,仔細研究起來。

  將經文從頭到尾通讀兩遍,他可以肯定這不是假的東西,但是他總覺得有古怪。整本經書分兩個截然不同的部分,一部分經文通暢易懂,另外一部晦澀難明。謝小玉點起油燈,從床底下翻出一塊泥硯、一枝禿筆、半截殘墨和幾張黃紙。紙是二子從藥鋪裡拿回來的,散發著一股濃重的藥味。

  他用小楷在紙上抄錄起經文,不過並非通篇抄錄,而是把那些晦澀難明的段落挑了出來。

  只抄了半張紙,他就看出其中的蹊蹺。

  這些段落只要調換一下順序,就可以拼湊組合,變成一篇獨立的經文。經文不長,前前後後才一千五百餘字,用詞異常精練,所以拆開之後晦澀難懂。這上面記載著一門奧妙玄奇的劍修秘法,雖是劍修,卻蘊含佛理,名為《六如法》。

  六如是佛門的說詞,分別是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電,指一切短暫、虛幻、不真實的東西。

  佛門一脈大多不假求外物,所以這部劍修秘法練到大成之時,根本無需用劍,揮手之間殺人於無形,完全超出劍術的範疇。通篇看完這部功法,謝小玉心中狂喜。他的機緣到了。

  身為一個修士,最大的夢想就是得到一部好功法。雖然丹藥和法器也很重要,但最根本的還是功法。

  他以前修煉的《紫府天箓》很普通,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藉助本命法器修煉。人養法器,法器也反過來養人。可惜發配來這裡之前,那件法器被門派收了回去。沒有本命法器仍是可以修煉,只不過速度慢如蝸牛。在他的計劃裡,原本打算先到礦山做一段時間苦力,弄點材料,自己煉制一件法器,重新溫養。現在用不著了。

  沒有練過,他不清楚《六如法》到底屬於哪個等級,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威力絕對比《紫府天箓》強得多,因為這是一部劍修秘法。

  換成以前他或許還會猶豫,因為「道」和「法」兩者之中,他更看重「道」。

  「道」關係到境界,想要長生久視,至少要修成金丹;而「法」是用來爭鬥,他以前沒想過要和人爭鬥,打不過也還能逃。

  但是現在他完全變了,他不想爭鬥,別人會找上門來。俗話說:「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每當他想起這些,心中生出的不是憤怒,而是茫然。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場飛來橫禍?他更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麼要陷害他?和李光宗比起來,他是高手;但是在門派裡,他的排名並不高,一直在中間晃蕩,頂多稍微靠前一些。

  那個人卻是天之驕子,是掌門跟前的寵兒。他們碰面的機會很少,以前甚至沒說過話,更別說結仇了。

  不可能是懷璧其罪,謝小玉不認為自己身上有什麼讓人覬覦的東西。更不可能是橫刀奪愛,他沒青梅竹馬,也沒愛慕之人,更沒有愛慕他的女人。想知道答案,只有回到中土和那個傢伙當面對質。想回中土,必須有實力。

  現在他有了《六如法》,第一步已經有著落了。劍修之法和他以前的路子完全不同,一切要從頭開始。謝小玉正好打算和過去做個了斷。

  把一千五百多字的《六如法》背下來,再把相對應的圖也都記下來,他將那張紙和整本冊子湊到油燈上點燃。

  紙和書頁燒了起來,很快就變成一堆灰燼。揮手把灰燼捲到窗外,他在床頭盤腿坐好。

  《六如法》有一套調息吐納的法門,名為「大夢真訣」。任何功法的核心都是調息吐納的法門,這是練氣的根本。

  和《紫府天箓》裡的吐納法門相比,大夢真訣並不注重真氣運行,路徑很是簡單,只在任督二脈流轉,但是修煉之前要先進入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

  換成一個剛剛修煉的人,確實很難做到這一點。謝小玉畢竟修煉七年,早就有了根柢,所以只用了一刻多鐘就進入了狀態。

  那不是真的夢境,和真的夢不一樣,除了他自己,夢境裡看不到任何東西。

  夢境中的他在練劍,使出來的劍法非常生澀,招式也簡單。《六如法》雖然是一門劍修秘法,卻只有一些最簡單的招式。修煉的人需要自己將這些招式組合起來,創出一路屬於自己的劍法。

  不過這只是過渡期,練到最高境界,一切都返璞歸真,自創的劍法也會忘卻,又回到這些最簡單的招式。用裡面的話來說,就是「招由心生,由意動,由神發,信手拈來,不拘於形,但求其意,而後心意相生,心神合一,乃至渾然天成」。半夢半醒間,夢境中的他一遍遍演練著那些簡單的招式。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他的劍招漸漸有了一些模樣。招式仍舊非常簡單,但是出手變得越來越狠辣。

  招由心生,每個人的性格都不一樣,所以同樣的招式由不同的人施展出來,給人的感覺也完全不同。

  一陣雄雞長啼遠遠傳來,隨後,越來越頻繁的雞鳴聲響起。夢境瞬間被打斷了,謝小玉從入定中醒來。剛從夢境中出來的他仍舊恍如夢中,突然,他手掐劍訣,舞動起來。

  房間裡的物品頓時無風自動。御氣運劍,氣是根本,劍只不過是御使的器物,沒有劍,氣同樣能夠縱橫來去。空中那道氣勁盤旋往復,如臂使指,圓融順通,完全看不出第一次運用的樣子。謝小玉以前走的是道法合一、人器一體的路子,偶爾也會用符,從來沒有修過劍術。他不認為自己在劍術方面有特殊的天賦,第一次出手就有這樣的效果,應該是昨天晚上在夢境中練了大半夜劍的緣故。

  沒想到大夢真訣不只是調息吐納的法門,還可以讓人在夢境中演練劍法。一時之間他驚呆了。

  有類似的功法,全都屬於無上秘法之列,但是他從未聽說過這部《六如法》。

  謝小玉渾渾噩噩地走出房間,渾渾噩噩地拿起東西跟著大夥往外走,渾渾噩噩地和大家道別,渾渾噩噩地走到西城外起降飛天船的地方。

  飛天船就是小型的行空巨舟,用於內陸飛行。速度慢,航程近,載重也少,所以起降的地方只是一片不大的空地。

  空地四周也有一圈柵欄,門前站著四個兵卒,守著一桿抬秤。對於這桿抬秤,謝小玉一點都不陌生。當初從中土出發的時候,上船之前每個人的行李都要過秤,一斤一兩都要算錢。

  他的東西不多,但是分量不輕。把那個裝銅器的竹簍和一窩雞蛋往上一放,秤砣一直放到二十七斤才把翹起的秤桿壓了下去。

  「紋銀五十四兩,給錢。」打秤的兵卒把手一伸。「這什麼東西啊?這麼重。」李光宗皺起眉頭。「幾件銅器再加上兩百顆雞蛋。」謝小玉撿了一小塊碎金給那個兵卒。「你要打東西告訴我一聲不就是了?」李光宗懊惱得不得了。他已經明白,昨天惹了那麼多事,就是為了打造這幾件銅器。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沒這事,也就不可能引出後面那些事,《力士經》也到不了他手裡。

  一想到不能埋怨,李光宗只得話鋒一轉,說道:「我們要去的是礦山,你想要什麼銅器都可以到那裡打。那裡什麼材料都有,而且便宜。」

  「那倒是。」謝小玉撓了撓頭,感覺自己失算了,不過他並不差這點錢。拿上東西,過了大門,他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飛天船一天一班,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到,很多人一大清早過來,深更半夜才上船。

  李光宗等人也一個個過了大門,走到他旁邊坐下。很快的,起降點變得熱鬧起來,全都是等著上船的人。

  太陽出來的時候,第一艘飛天船到了,可惜不是他們要乘的那艘。飛天船起起落落,很是頻繁。有時候一刻鐘一艘,偏偏都不是他們等的那艘。直到太陽升到頭頂,他們要乘的那艘飛天船才姍姍來遲。

  內陸飛行的飛天船遠沒跨洋的行空巨舟那麼大,長僅四十丈、寬二十丈。乘這艘船的乘客大概有三、四十人。

  上船後,一幫剛剛從中土過來的傻小子就坐不住了,全都跑到船舷邊上往外張望。謝小玉沒什麼興趣。他的年紀最小,卻像個老頭,對一切都顯得很淡然。找了一個幽暗的角落,他往那裡一靠,開始調息養氣。他並沒指望這樣能夠入定,沒想到只是一盞茶的工夫,他就已經進入那半夢半醒的狀態。

  和真的睡著不一樣,他可以感覺到四周的一切。先是感覺到有人走來走去,之後感覺到飛天船的艙門關上了,然後飛天船緩緩升了起來。

  一切都顯得很模糊,像矇著紗布往外看,又像喝了酒之後的醉眼朦朧。不過任憑外面發生些什麼事,都不影響他行功運氣,同樣也不影響他在夢境中演練劍法。

  顯然這是《六如法》的又一樁好處。

  並不一定要打坐,他可以躺著、可以坐著、可以站著,隨時隨地皆能修煉,用不著擔心真氣走岔,也沒走火入魔之厄。這又是一種無上秘法才有的特徵。

  這次的航程沒那麼遠,不需要半年的時間。兩天之後,飛天船降落了。

  那是一處山脈,蜿蜒曲折,縱橫十幾里,降落點在一個山坳中。出了山坳,就是定居點。

  下了飛天船,謝小玉感到這裡比城裡差太多了。

  城裡的房子再簡陋,至少外表光鮮,而且全都是樓房。這裡漫山遍野都是低矮的平房,有用土夯的,有木板搭的,更有一些茅草屋;而且到處亂造,明顯沒有規劃過,東一簇西一堆,整片居住區看上去就像顆瘌痢頭。

  這裡的路也沒人修繕,坑坑窪窪,到處都積水,很多水塘都已經發黑發臭。「俺們就要住在這裡啊?」李福祿後悔了。早知道礦山這樣殘破,他就留在城裡。

  「你和你姐姐就是在這裡出生的,那時候你怎麼不說這裡破?」李光宗瞪了兒子一眼。

  「那時候俺才幾個月,能說話嗎?」李福祿頂了一句,馬上縮到後面。李光宗看了遠處的礦山一眼,有些緬懷地說道:「十五年前這裡是一座大礦,現在恐怕已經沒多少礦石了。你沒看積水都發臭了嗎?說明有水塘的地方很久沒人走動,大家恐怕都已經去別的礦山。」

  「那我們還來這裡?」李福祿嘟囔了一聲。

  「我們頂多在這裡待半年,為的是讓你們練練手、熟悉一下礦井。老礦有老礦的好處,什麼東西都是現成的。」李光宗想起當初他剛來這裡時吃的那些苦頭。如果一開始有人帶領,一切都會順利許多。這些臭小子全都身在福中不知福。

  心底藏著一口怨氣,李光宗原本打算先找地方住下來,現在改變主意了,先帶著這些人去礦山。

  別的不急,先得拜見礦頭簽契約打手印。礦山離居住區有兩里,遠遠就可以聽到叮叮噹噹的聲音。最先看到的是一排石砌的房子,大多是平房,只有一幢三層的矮樓。李光宗領著人直往那幢矮樓而去,一進去就看到裡面冷冷清清,只有一個五十多歲的乾瘦老頭當院坐在一把搖椅上,左手邊放著一張破爛小桌,桌上擺著茶壺和茶杯。

  「何叔,十五年沒見,您仍舊這樣硬朗。」李光宗走上去鞠了個躬。老礦頭沒動彈,靠在躺椅上斜眼瞟了瞟。

  當年李光宗離開天寶州時才二十多歲,成家立業,還發了財,兒子女兒都有了,可謂是意氣風發。十五年後重返,人已入中年還拖家帶口,就算容貌沒變,也認不出來了。

  不過老礦頭也聽出這是舊識,肯定在這裡做過。一個人到了他這個歲數,多少有些念舊。

  「最近幾年這座礦的出產越來越少,你真要在這裡做?」老頭問道。「是。又要麻煩何叔了。」李光宗點頭應道。

  老頭懶洋洋地站起身來,走進屋,從桌子抽屜裡取出一份契約,回到院中說道:「簽個短契吧。我也不限制你們,什麼時候想走,告訴我一聲就行。」

  「多謝何叔。」李光宗又鞠了個躬。接過契約,他先在上面按了個手印,然後把兒子叫過來,也在上面按了個手印。其它人也一個個在契約上按下手印,只有謝小玉在一旁看著。把文契還給礦頭,李光宗說道:「何叔,您休息,我們先走了。」老礦頭難得擺了擺手,心裡挺舒服。幾年來,這裡越來越冷清,他也越來越閒,已經很久沒有享受別人的尊敬了。

  又是兩里路。從礦山出來,還得回居住區去。

  「拎著一大堆東西走來走去,根本沒必要嘛。」李福祿又在那裡嘟囔,另外幾個傻小子也跟著點頭。不過他們不敢說出來,怕挨揍。

  「放屁!這樣才顯得尊重,要不然礦頭那麼好說話?簽短契和一般的契完全不一樣。簽了短契,我們要走便走,一般的契約是會賠錢的。」李光宗替自己的安排找著理由,他必須維護自己的權威。

  回到居住區,太陽已經西斜。李光宗四周看了看,然後指著一處稍微乾淨些的地方說道:「我們就把家安在這邊吧。」

  「慢著。」謝小玉連忙攔住。

  說完,他飛身朝著百丈外的一座小山掠去。只是幾躍,他就躍到山頂,站在最頂上往四周觀瞧。

  剛從飛天船上下來,他就已經發現一件事。

  整個居住區建造在一條靈脈上,正是這道靈脈維持著四周的法陣,將毒瘴邪氣驅趕在外面。

  謝小玉雙手掐訣,舉到眼前,兩手食指在眼皮上一抹,再睜開眼睛,外面的世界已經完全變了樣。

  地上多了一層淡淡的薄霧。隨著風捲來捲去,那些亂七八糟的房子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黑氣,卻被薄霧壓住,無法四處蔓延,只能匯成一條條徑流朝著薄霧外圍淌去。

  黑氣所經之地自然碰都不能碰,他要找的是霧氣濃密的地方。此刻,他所用的法門名為「觀天徹地洞幽大法」,是一門觀星望氣之術。他來天寶州前,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就為了換這門法術,現在果然派上用場。

  過了片刻,他從山頂躍了下來,回到眾人面前,指了指百丈外的一片山崖,問李光宗道:「可以把房子蓋在那裡嗎?」

  李光宗一臉迷惑,看了看山崖道:「可以,只是上下不太容易。」

  「那麼高,怎麼蓋房子?」李福祿甕聲甕氣地問道。

  「是啊!每天幹完活還要爬那麼高。」一個矮個子也呆呆看著那道山崖抱怨。

  「這裡有條靈脈。」謝小玉只用一句話,就把大家的抱怨堵了回去。

  眾人都不知道什麼是靈脈,但是他們對「脈」這個字敏感。挖礦要找礦脈,種田需要水脈,討生活要靠人脈;只要是「脈」,肯定都是好東西。

  「還愣著幹什麼?動手幹活。」李光宗吼道。

  一幫缺根筋的傻小子們被支使著去外面砍木頭。他們畢竟練過,雖然沒入門,筋骨卻比常人強壯得多,幹起活來頗為利落。李光宗自己則拎著一把薄刃平斧,專門負責把砍下來的樹木整理成為木板和木條。這是一門技術,也是力氣活,除了他之外沒人能勝任。

  謝小玉沒管這邊。他拎起一把十字鎬,飛身竄上那片懸崖,找了一處突出的石台鑿了起來。

  他的力氣不小,一鎬下去,大片的岩石就剝落下來。雖然成績不錯,他的心裡卻沒有絲毫喜悅。換成以前,他只要放出法器就可以崩山裂石,一盞茶的工夫就能鑿出他想要的岩洞。現在,他卻只能像苦力一樣憑力氣蠻幹。

  不過,這也讓他警醒,以前他太依賴法器了,一旦失去法器,立刻變得什麼都不是。

  還好發現得早,如果等到真正人器合一之後才發現這個問題,為時已晚。多想無用,反正他已經選擇劍修之路。謝小玉揮舞著十字鎬,專心挖了起來。兩個時辰後,崖壁上多出一個很深的岩洞。

  岩洞不大,形狀像個水瓢,洞口寬三尺、高五尺,他的身材瘦小,正好可以進去,像李光宗和那幾個傻小子,就得低頭彎腰才能進來。裡面是一間石室,最寬處不過一丈,空空盪蕩,像是和尚住的禪房。

  他打開草窩,把雞蛋全都取了出來,放在石室最裡面的地方。空的草窩扁扁的,倒扣過來往地上一放就是一個不錯的蒲團,不過這樣坐上去效果差得多。他從口袋裡翻出幾塊玉石,這是他僅有的財產。

  石室的地板上早已經鑿好五個窟窿,那是按照四象方位所鑿。玉石一放進去,他掐訣一指,石室裡立刻無風自動。緊接著,從西方白虎方位噴出一股白光,瞬間將石室整個籠罩在裡面。

  他布的是四象聚靈陣。

  四象陣其實和五行陣差不多,明為四象,暗含五行,不過兩者又有區別。五行陣注重生克變化,四象陣擅長分化鎮壓,讓金、木、水、火、土各就其位。

  西方白虎屬「金」,主殺伐,靈氣從那裡噴發出來,自然帶有一股庚金殺伐之氣,一般人根本住不了,但是對劍修來說卻再合適不過。

  只有東面一角被一團青氣護住,那兩百顆雞蛋就放在這裡。東方青龍屬「木」,主生養;他想把雞蛋孵化成小雞,用木氣護住再好不過。他辛辛苦苦開鑿這座石室,就是因為這裡是靈脈的分支。在門派裡,這樣的石室只有得寵的弟子才有資格享用,他以前住的地方遠不如這裡。

  這樣一想,剛來時的那股怨憤又消了不少。被流放到這裡,他居然時來運轉,不知道這算不算因禍得福?不急著把銅壺和銅管連接起來,這些瑣事可以之後再做,謝小玉在蒲團上盤坐下來。雖然在城裡和飛天船上他一直打坐練氣,但那只是聊勝於無,靠天地間的這點靈氣根本別想修出什麼東西。已經不是第一次修煉,沒多久他就進入了夢境。不過,這次他有意運轉著真氣。他體內的真氣大部分仍舊是以前練出來的曇陽紫氣,而不是六如真氣。如果不刻意運轉的話,兩種真氣便相安無事,井水不犯河水。現在強行將曇陽紫氣按照六如法的路徑流轉,曇陽紫氣就會漸漸化為六如真氣。

  這樣做就是通常所稱的轉修,不轉換真氣的話,就叫做兼修,兩者各有所長。轉修的過程肯定有所消耗,不過有所失必然有所得,完全轉化之後,等於把以前的修為轉嫁到新功法上,而且體內只有一種真氣,勝在精純。謝小玉以前的真氣堪稱渾厚,這恐怕是《紫府天箓》唯一的優點。平心而論,《紫府天箓》並不算差。人器合一,以人養器,以器養人,只要有耐性一路修煉上去,幾乎用不著擔心遭遇瓶頸,完全是一條康莊大道。

  謝小玉別的沒有,勤奮和毅力絕對不缺。八歲入門,整整六年時間他沒日沒夜地苦修,雖然實力在同齡人裡只能算中等,但是真氣之渾厚可以排名前十。從這一點上來說,他的師父傳他《紫府天箓》也算因材施教。

  不過,康莊大道正如其名,一路走去雖然沒什麼風險,最多也就求個長生富貴,想要叱吒天下是不可能的,連嘯聚一方都做不到。一身真氣再渾厚,也沒什麼大用。

  一時之間,過去的種種回憶掠上心頭,他的心裡越來越亂。一會兒出現的是師父淡漠的眼神,一會兒又看到師父為他求情的場面。

  六年來,他一直拼命討好師父,但是師父對他不冷不熱。不過,最後關頭還是拉了他一把,所以他只是被流放,並沒有被廢去一身修為。

  對師父他仍舊懷著一分敬意,但是對其他人他就沒有一點好感了。陷害他的人不用說,讓他憤恨的還有同在藏經閣那幾個師兄弟。正是他們作證,讓這場冤案變得確鑿無疑。

  那幾個人是被收買了,還是有其它原因?謝小玉怎麼也想不明白。

  心情變得越來越陰郁,夢境也隨之起了變化。原本什麼都沒有的夢境中漸漸烏雲密佈,突然一道電光劃過,緊接著雷聲滾滾,然後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夢境中的他仍舊舞著劍。當年在門派裡,他練功做事也是風雨無阻,門派之中說到毅力,他絕對第一。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這次距離極近,雷聲彷彿在耳邊炸開。他心頭一震,圓融的劍招頓時出現破綻。

  呆愣愣地看著消失的閃電,他眼中仍舊殘留著閃電劃過的痕跡,耳邊也回響著隆隆的雷聲。

  謝小玉彷彿捕捉到什麼。

  沒人能夠看清閃電怎麼劃過,人們看到的閃電是一道橫亙天際的殘影,然後是滾滾的雷鳴。

  閃電的威力多可怕,只要看那刺眼的電光和震顫人心的雷鳴就可以明白,但是真正被雷擊中的人恐怕沒機會看到電光、聽到雷聲。再往下深究,如此驚人的威力從哪裡來?他立刻得到答案。是雲,鋪天蓋地的烏雲。

  聚千里之勢,集天地之力,剎那而發,瞬息光明。這就是電。

  在夢境中,他的劍變得慢了下來,盤旋環繞間,給人一種異常厚重的感覺。不知道過了多久,劍動了,他的劍快得不見蹤影,只剩下一道殘留在半空中的劍光。夢境破了,那乍現的劍光一下子就把夢境擊破,他也從夢境中驚醒。睜開眼,只看到外面的夜色正濃,不知不覺已是午夜。瞬間,他發現自己的情況有些不對勁,渾身上下氣血浮動,心裡也動盪不已,這不像是剛剛從入定中出來的模樣。

  說來奇怪,一般調息吐納只會讓人心情平靜,大夢真訣卻相反,製造的夢境會勾起往日的回憶,讓人心緒不寧。

  如此怪異,也不知道是《六如法》的問題,還是他自己的原因。難道修煉《六如法》需要什麼前提條件?謝小玉的心頭有些發毛。

  這極有可能。佛門的東西都很古怪,有時候要斬斷情緣、斷絕六根,或是要做到無悲、無喜、無怒、無貪、無嗔。像他這樣六根不淨、怨氣沖天,肯定不合適。一時想到這兒,謝小玉的心裡有些猶豫起來。但隨即他又想起夢中那一劍,頓時變得熱血沸騰。

  門派裡也有幾門以快速犀利著稱的劍術,和夢中那一劍只在仲伯之間。但是,在《六如法》裡電只是六法之一,而且排名最後,前面還有夢、幻、泡、影、露。只憑這一劍,他已經再無懷疑,《六如法》必然是一門無上秘法。再一內視,他越發確定這一點。

  他體內的曇陽紫氣已經化盡,但是轉化過來的六如真氣卻連原來一成都不到。真氣的轉換一定會有損耗,但是損耗這麼多絕對不正常,唯一的解釋就是轉化後的真氣質量要好得多。

  狂喜之下,他一連翻了十幾個筋斗,還大呼小叫一番,一年來積聚在心頭的悲苦和怨憤都一起發洩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ckey1270 發表於 2012-10-25 03:23 PM

第三章 一切從養雞開始

  夜色漸去,東方露出魚肚白。

  下面蕭條冷清的居住區總算有了一絲人氣。整個礦區有兩、三千人,他們白天大多在礦井裡,晚上回到家裡倒頭就睡,只有清晨這段時間可以輕鬆一些。「大哥,你昨晚大呼小叫的在幹什麼?」李福祿睡眼惺忪地問道。「大哥,有什麼好事?說出來讓俺們也高興一下。」另外一個傻小子湊了過來。

  謝小玉有點不好意思。和這幫人相識好幾天,他居然還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之前他心中抑鬱,對一切都看得很淡,這群人在他眼裡只是過客,根本沒被他放在心上,但是昨天晚上發洩一頓之後,他變得神清氣爽,看誰都順眼三分。再說,他能夠得到《六如法》,還多虧李光宗和這些人。如果說《六如法》是他的機緣,那麼認識這些人或許也是機緣。

  「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呢。」謝小玉說道。

  「這是二呆。」李福祿拍了一下剛才說話的人的肩膀,然後一個個指了過去:「那是大呆,還有木頭、柱子、田壯、小五子、小六子、老白、長叔、超叔。」

  「小哥,叫老長、老超就行,俺們擔不起這個叔字。」一個和李光宗年紀差不多的中年人連忙拱手。

  「大哥,你還沒說呢,到底有什麼好事?」李福祿介紹完後,仍舊追問道。「我只是想通一些東西。」謝小玉微微一笑。「你想通什麼了?」李福祿追問道。

  「好了,去漱口擦臉,然後吃飯。吃完飯,跟我上工去。」李光宗走過來,又是一個大鍋蓋。他對兒子基本上都是用手說話,很少動嘴講道理,因為那樣太累。

  李福祿閉嘴了,他最怕的就是爹。

  其它人也不敢多說話,把自己收拾乾淨,吃完早飯,飯碗一扔,全都跟著李光宗走了,只留下長叔一個人收拾碗筷。

  長叔以前在大戶人家做幫傭,從打雜的一直做到管事,中間當過一段時間廚子,所以亂七八糟的一堆事全都歸了他。不過他也有好處,因為要幫大家做飯,所以他可以比別人晚半個時辰上工,又比別人早半個時辰回來。

  走出一里多,李光宗轉過頭朝著兒子厲聲說道:「聽著,以後不許再問小哥這件事。」

  「為什麼?」李福祿疑惑地問道。

  「你沒看出來嗎?小哥今天早上出來的時候,精氣神都和以前不一樣,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以前別看他挺客氣,他看人的眼神就像看石頭一樣,眼睛裡根本沒俺們,今天有了。」超叔是個精細的人,連忙在一旁解釋。

  「這和我問的事有什麼關係?」李福祿仍舊不服。

  話音剛落,他的後腦勺立刻挨了一巴掌,打得他一個踉蹌,眼前金星亂冒。李光宗打兒子很少下重手,這一次他真用了力。打完之後,他怒罵道:「你只要給我記住就是,以後不許亂問,什麼都不許問。你問一次,我打一次。」

  超叔搖頭,對李光宗的做法不敢苟同,所以又解釋起來:「那位小哥不同於我們,來這裡肯定不是為了討生活。他要不是在中土犯了什麼事,要不是為了『愛恨情仇』這四個字,你亂問,就犯了忌諱。遇上小哥是你的機緣,也是俺們的機緣,看看現在,功法有了,又有了那什麼靈脈,昨天晚上我打坐一個時辰,比得上以前一個月的辛苦。只要小哥不走,以後肯定還有好事,你不要把機緣變成仇怨。」

  這話不是說給李福祿一個人聽,也是讓另外幾個傻小子明白道理。「超叔的話都聽明白了嗎?」李光宗喝道。

  「明白了!」一群傻小子齊聲說道。他們其實不明白,只是不敢說,怕挨揍,只知道以後不能亂問。

  岩洞裡,謝小玉正忙碌著。

  那口銅壺已經拿了出來,放在一口小火爐上。銅壺裡裝滿了水,銅管連著壺嘴,那縱橫往復的部分蓋著兩層很厚的棉被,他正把雞蛋一顆顆放在棉被上。

  只要燒開水,蒸氣就會經過銅管噴出,銅管會變熱,把棉被烘得熱呼呼的。三、四天後,這些雞蛋就會孵出一隻隻雛雞。

  當初在門派裡時,他曾經博覽群書,包括一些地理志、農書之類的雜書,其中有一本提到遼北人在農舍裡養雞。

  遼北一到冬天就天寒地凍,下的雪可以把人埋了,雞如果養在外面,肯定會凍死。所以遼北人就在農舍裡搭起木架,上面鋪上一層層的隔板,把雞養在隔板上,一間不大的農舍可以養兩、三百隻雞。

  這些雞吃的是蟲子,蟲子需要另外養。遼北人用秸稈、麩皮之類的東西餵它們,那都是人不吃的。所以儘管遼北大半年被冰雪覆蓋,地裡長不出什麼莊稼,那裡的人也過得不錯。

  天寶州雖然不冷,但是水、土、空氣都有毒,哪怕臨海城周圍那些農田種出來的東西裡也有毒素,只是少一些罷了,和遼北差不多。

  在長達半年的航程中,謝小玉想了很多事,其中包括來這裡之後如何生存。這段記憶被他翻了出來。

  不過書上的東西不能盡信,必須驗證一番,所以他只買了兩百顆雞蛋。等到成功之後,再擴大規模。

  弄好孵化台,謝小玉回到自己的座位重新盤腿坐好。修煉是一件枯燥的事,大部分時間都用在打坐上,所以必須耐得住寂寞。

  日升日落,在洞中打坐根本就沒有時間流逝的感覺,直到聽見外面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又聽到埋鍋造飯的聲音,他才知道已經晚上了。那是長叔先一步回來做飯。

  過了半個時辰,果然外面腳步聲嘈雜,其它人也都回來了。從岩洞裡出來,謝小玉就看到李光宗他們滿臉漆黑,蓬頭垢面地爬上山崖。「收穫如何?」他問道。

  換作之前,他絕對連問都不會問,反正這和他沒什麼關係,現在他多多少少把自己看作其中一員。

  「礦確實快挖光了,一天下來,收穫比以前少得多。」李光宗有些無奈,這樣下去恐怕連吃飯都成問題。

  「吃完飯,我跟你過去看看。」謝小玉說道。既然是這群人中的一員,他就應該出一份力。

  聽到這話,李光宗頓時一喜,朝著長叔連聲說道:「快,把飯端上來,吃完飯我陪小哥去一趟礦上。你們給我打坐練功,身體乏累的時候,練功最有效了。」

  眾人應了一聲。

  李光宗並不擔心有人不聽話。雖然腦子笨,但是他的人都知道好歹,而且鄉下出來的人都肯吃苦。

  飯早就做好了。長叔裝了一碗精白的大米,恭恭敬敬遞給謝小玉。

  「我吃不了那麼多。」謝小玉用筷子撥掉半碗。他倒不是胃口小,而是不想多吃,不想讓太多毒素侵入身體。在雞孵出來並長大之前,每天吃的東西能維持生機就行。

  其它人當然不知道其中原因,他們以為真正的修士都不需要吃飯。三兩口把飯扒進嘴裡,李光宗急不可耐地走到謝小玉面前。

  「好吧,我們走。」謝小玉把碗放在地上。兩個人也不帶十字鎬,就這麼空著手去礦上。

  礦區很大,一路走去,兩邊到處都是礦井。有些礦井的入口已經被木條封住,那是已經挖光的廢礦。

  李光宗他們去的是一座比較偏僻的礦井,需要走五、六里路。

  進了礦洞,裡面很是低矮窄小,礦道傾斜向下,黝黑陰暗,每隔百米才有一個微弱的亮點。

  不過這一切對於謝小玉來說都不是問題。他有觀天徹地洞幽大法,在他眼裡,整個礦洞亮如白晝,還到處可見五顏六色的光團。那些光團就是礦石,顏色不同,礦的種類也不同。

  突然,他停了下來。有一片洞壁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光團,而且大多呈深紫色。這處礦區主要產銅,除了一般的銅,還有產赤火銅、紫宸銅、珠光銅、血紋銅,眼前這壁上就是紫宸銅。

  「這是一條礦脈。」他用手在洞壁上畫了一個大圓。

  「礦脈啊!」李光宗的眼睛瞪得滾圓。他在這裡幹了許多年,當然明白發現一條礦脈意味著什麼。

  如果是以前,他們肯定保不住秘密。人最多的時候,這裡有十幾萬礦工在開礦,每一條礦井都塞得滿滿的,誰發現礦脈,馬上就會被其它人知道。

  現在不同,偌大一片礦區才兩、三千人開礦,一條礦道裡往往只有幾個人幹活。

  「這處礦脈全都是紫宸銅,所以別太賣力,小心被別人發現。」謝小玉警告道。

  「礦井裡毒氣太重了,我會讓他們在外面砸石頭。」李光宗明白謝小玉的意思。如果是紫宸銅,一天兩籮筐就已經是不錯的收穫,讓那群小子砸石頭,是為了鍛煉他們的力氣。他可沒忘記謝小玉說過,《力士經》白天練力,晚上練氣,相輔相成。

  謝小玉突然想到他要做的那些事,不如也交給李光宗他們幹。「請你幫我搭個棚子,還要做一些木架和隔板,樣子就像江南一帶養蠶的蠶房。」謝小玉不知道怎麼解釋,手不停地比劃著。

  「我明白,我們家裡也有這樣的蠶房。」李光宗不是沒見識的人。不過,他馬上變得黯然。他想起了年景好的時光,那幾年單賣生絲,一年就可以賺五、六十兩銀子,家裡的兩間蠶房簡直就是搖錢樹。可惜天災加人禍,再厚實的家底也頂不住。

  「那我就放心了。」謝小玉鬆了口氣,馬上又想到一件事:「請你再留一個人下來,過幾天,有些東西需要他打理。」

  「是不是那些雞蛋?」李光宗其實早就在猜雞蛋和銅器的用途。他雖是鄉下人,卻不傻,雞蛋不是用來吃,就是孵成小雞後養大。

  「這是第一批,權當試驗。一旦成功,以後就用不著擔心水土中的毒了。」謝小玉透露道:「那些米飯不要吃太多。雖然看上去很乾淨,裡面仍舊有很多毒素。」

  李光宗啊了一聲,臉色大變,他知道謝小玉並不是聳人聽聞。「時間上恐怕來不及吧?我家也養雞,一隻雞從雛雞到養大要兩、三個月。」李光宗急得滿頭大汗。

  「這倒不用,一個半月就夠了。」謝小玉有把握。那些蛋全都用木靈之氣滋養過,成長的速度肯定會快得多。再說,他也不打算讓雞長得太大,長到一斤足矣。

  「我在菜市場看到這裡的雞鴨魚肉好像都分等級。同樣的東西,高一級,價錢就貴十倍。」謝小玉原本只想自己吃,所以規模不打算搞得太大,在菜市場轉了一圈之後,他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天寶州金銀便宜,食材的價格卻昂貴,特別是那些毒素極少的食材,根本就是一種稀缺的資源。

  李光宗不知道謝小玉的心思,但是他仍舊兩眼發光。他當然知道那些高等食材的珍貴。以前,他所在的幫會就開闢一片靈田,每年種出來的糧食不到萬斤,一般人根本享受不到,只有香主以上的成員每個月可以分到一袋。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機會享受到香主的福利。

  李光宗越發肯定一件事——遇到這位小哥絕對是自己的機緣,這大腿一定要牢牢抱住。

  日子仍舊照樣過,一大清早,李光宗就帶著大家去挖礦。不過和以往不同,總有一個人會留下來看家,順便照料那些雞蛋。四天後,一隻隻拳頭大小的雛雞破殼而出。

  在那片山崖上早已經多了一間大棚,棚子是按照江南養蠶的蠶房建造,唯一不同的是棚子頂上多了一塊塊微微內凹的銅鏡。這東西叫陽燧鏡,能聚光於一點,匯聚的光被內壁鍍銀的銅管導入每一層隔板間,所以白天棚子裡很亮,沒有光線照不到的死角。

  小雞破殼之後,立刻被移入這座棚子。

  兩百隻雛雞一個木架就放滿了,剩餘的空間一小半用來養蟲,另外一大半放著一根根管子,管子上挖出了一個食指粗細的窟窿。

  那些管子是謝小玉的另外一個試驗,他打算試試不用泥土種植莊稼。有一種叫「霧鈴草」的藥材和五行相剋,金木水火土都不能沾,所以這種藥材只能種在陶製的管子裡,再灌入霧氣。

  棚子外,那個樣子古怪的銅壺在火爐上燒著,銅管的另一頭,一滴滴清水不停滴落下來。

  養雞、養蟲、再加上以後種植糧食都需要用到水。如果這些水從外面運進來的話,代價太昂貴。在行空巨舟上的時候,謝小玉就已經意識到,關鍵在於能不能將這裡的河水蒸餾之後使用。幾天下來,證明他的想法可行。

  雛雞遠比人要嬌嫩。人如果直接飲用這裡的河水,三個月之後才會出現虛弱的癥狀,雛雞三天就會有反應。

  三天後,一隻隻雛雞仍舊活蹦亂跳,不像有事的樣子。謝小玉暗自鬆了口氣。

  心中安定下來,他不再為這些俗務而煩惱。對於一個修士來說,實力才是最重要的。

  劍修之道並不是只要打坐就行,光有一身渾厚的真氣一點用都沒有。劍修厲害的地方,就是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劍術。

  只在夢境中練劍不夠,練得再好也僅僅是舞劍,真正的劍術是生死繫於一線的殺戮之術。

  故每天清晨眾人還沒起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離開礦區。十幾里外有一道很大的瀑布。

  瀑布下有一塊石頭。這塊石頭被湍急的水流衝刷得滑溜異常,一般人根本站不住腳。

  那就是他練劍的地方。

  他站在石頭上,手裡握著一把直刀。

  他的刀很長,長達一丈,刀身和刀柄各佔一半。平時,刀身可以收進刀柄裡。瀑布高達百丈,水流落下,聲勢驚人,他卻一點都不在乎,連腳跟都不動一下。

  謝小玉蓄勢聚力,一刀劃出。

  整道瀑布瞬間被攔腰截斷,一半嘩啦落下,另外一半彷彿凝滯於半空中。幾天的苦練,已經讓他得了「如電」一式的精髓,出刀收刀間根本看不清楚刀的影子,只有刀過之後的那一抹刀光。重新蓄勢聚力,又是一刀劃出……

  他每天要在這裡揮刀千下。這一千下可不是隨意出手,而是全力以赴,沒有絲毫保留。

  這是武人的練法,而不是修士練劍的法門,不過道理一樣。武人對劍術的理解甚至還在修士之上,因為他們的劍術更加純粹,不像修士的劍術摻雜太多的東西。

  又是一刀揮出。

  瀑布再次被斬斷。不過這一次,斷口之處飛起一片水刃。刀過不可見,這片水刃卻可見。水刃遠遠飛出,漸漸展開,變得越來越薄。陽光透過水刃時,被折射成霓虹一般的炫麗光華。這是絕美的一刀。

  但是,這種美麗只持續頃刻,轉瞬間就消失於無痕。謝小玉停下手來。他看著天空,回味著剛才那一抹刀光,彷彿又有所領悟。可惜這次的感覺如夢似幻,有些難以捉摸。

  突然,遠處傳來砰的一聲輕響,還有一朵紫色的煙雲在東邊的天空彌漫開來,那是求援的信號。

  謝小玉猶豫片刻,還是朝著那邊飛奔而去。

  紫色煙雲看上去就在頭頂,實際上離這邊少說有二十餘里。謝小玉並不擅長飛遁之術,他只會一門很普通的「陸地飛騰術」。

  「陸地飛騰術」號稱登山涉水如履平地,不過僅止於此,速度只比馬快一些,又不能離開地面。

  他以前倒是會一門速度極快的遁術,可惜要那件本命法器才能施展。現在法器沒了,這門遁術也算是徹底廢了。足足跑了半個時辰,他總算到了。

  前面有獸吼的聲音,還有廝殺的聲音,地上、樹上到處是折斷的枝椏和掉落的樹葉,還有不少樹倒在地上,最粗的一棵要兩個人才抱得起來。

  循聲而去又跑了一里,他終於看到前面有七、八個人被許多虛影圍攏著。這些虛影看上去像狼,顏色暗淡,輪廓模模糊糊,像是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又像是一連串影子重迭而成。那是妖獸。

  謝小玉放慢腳步,他在猶豫。

  天寶州是財富之地,同時也是危險之境,最危險的就是三樣東西——毒瘴、土蠻和妖獸。他已經領教毒瘴的厲害,現在又看到妖獸。

  中土也有妖獸,不過因為門派眾多,人口也多,早就沒有蠻荒之地,妖獸沒有棲息之處,只能在人跡較少的地方苟延殘喘,所以大多屬於體型小、活動迅疾、沒威脅的那種。

  眼前這些妖獸就不一樣,一看便知道非常危險。

  被圍困的那幾個人也不簡單,大部分人圍攏在外圍,手中各持利刃。一個中年文士被保護在中間,正是這個人御使一件由無數花瓣組成的法器,把那些妖狼擋在外面。

  這件法器非常漂亮。只見成千上萬片花瓣將這幾個人團團圍攏住,花瓣盤旋飛舞,隨意亂捲著。

  就算這只是一件下品法器也非常難得,因為這件法器攻守皆能,一般的人絕對不可能擁有這樣的法器。

  謝小玉猶豫的不只是會不會把自己搭進去,他還猶豫這些人值不值得他救。

  俗話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為讀書人。」他可以放心結交李光宗那樣的人,但是對眼前這些人,他提防還來不及。

  謝小玉正猶豫著是救是走,突然聽到那個文士朝著這邊高聲喊道:「這位朋友若肯伸出援手,在下必有厚報。」

  謝小玉一陣愕然,朝著那人仔細看去。他馬上明白了。

  那人身邊有一個五短身材的傢伙,手裡捧著一個鏡子大小的羅盤。謝小玉知道自己疏忽了。

  天寶州到處是高山密林,難得看到平地,要深入內陸,一定要帶上一個會六爻定位的人。而會六爻易術,在危急關口肯定會占算凶吉禍福,這樣一算,就把他算出來了。

  既然被看破行藏,謝小玉也不再隱藏,飛身躐了出去。他這邊一動,立刻有兩條妖狼朝著他衝來。

  剛才在一旁看熱鬧,謝小玉還沒覺得這些東西有什麼可怕,但是當面對上,他立刻知道厲害。

  原本只有兩條妖狼,但是一靠近過來,面前就變成重重狼影,四面八方少說有千條之多。這妖獸有幻化萬千之能。謝小玉連忙手掐法訣在眼睛上一抹。「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並非只能用來望氣,同樣也是各種迷幻之術的剋星。萬千狼影仍舊存在,但是大部分真的成了影子,顯得異常暗淡,真身頓時顯露出來。

  他猛地一個滑步,手中的長刀閃電般劈出。他的刀長達一丈,加上刀快,那條妖狼根本來不及躲閃。刀過無痕。

  那條妖狼連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被嚇了一跳,往後連退幾步。剛一移動,它的身體猛地一歪,血從脖頸處往外亂噴,原本看上去一點都沒事的脖頸上多了一條細細的血痕。轉眼間,一顆狼頭滾落到地上。

  另外一頭妖狼看到同伴被斬,頓時仰天厲嘯,原本圍攏著那些人的群狼,紛紛調轉頭來。

  「走,快走,這是唯一的機會。」被保護在中間的那個文士大聲喊道。一旁的人彷彿早有默契,立刻拔腿就跑。

  看到這群人跑了,謝小玉氣得差點吐血。他來救人,被救的人居然把他當誘餌、當墊背。

  不過,此刻沒空想其它的事,先保命要緊。他的腳步又是一滑,一刀橫斬出去。

  刀還是那樣快,另一頭妖狼仍舊保持著仰天長嘯的姿勢,但是它的生機已絕。揮刀、再揮刀。

  謝小玉的腦子裡變得一片空白,揮刀早已經成一種下意識的反應。這是他和那群凶徒關在一起的收穫。在牢裡的半年和行空巨舟上的半年裡,他根本不敢睡覺,因為一旦睡覺就可能被人暴起幹掉。他只敢打個盹,身體則保持著隨時可以出手的姿態,一旦遇襲立刻反擊。

  那根本就不是人過的日子。

  以前他覺得很慘,甚至不想回憶那非人的生活,但是此刻他卻發現這一年沒白費。

  沒有那段經歷,他怎麼可能擁有這種近乎於本能的反應?又是一刀揮出,又是一隻妖狼倒在了地上。剩下的妖狼已經不敢靠近,遠遠圍攏著他。謝小玉不敢有絲毫的鬆懈,一步步往空地挪。

  這些妖狼不同於普通野狼,力氣大得很,他就算背靠大樹也不安全。而且在樹林裡,長刀根本施展不開。

  換成以前,他首先想的是逃跑,不然就是借用地勢。剛才他來的路上就看到一片懸崖,那是一個不錯的地方,至少用不著擔心四面受敵。但是現在,他情願殺出一條血路。

  一年來的遭遇已經讓他明白一個道理——想要過太太平平的日子,先要有應對飛來橫禍的實力。

  突然,一隻妖狼發出一聲尖嘯,其它妖狼同時從四面八方猛衝而來。發號施令的是狼群的首領。以多欺少並不是人的專利,畜生也明白這個道理。謝小玉沒動,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出刀的機會,必須一刀斬殺所有的妖狼。否則,只要有一頭妖狼衝近過來,他就必死無疑。

  那些妖狼有前有後,顯然它們也知道排成一排可能會一下子被幹掉。眨眼間,最近的狼已經奔到三尺之內,甚至飛撲而起。刀終於動了,鋒快的長刀割裂空氣,發出嗡嗡的聲響,沒有雷聲那般震懾人心,卻令人膽寒。

  燦爛的刀光連成一片,他的身體四周彷彿圍著一道光弧,飛撲而起的那幾條狼全都被攔腰截斷。

  光弧外側是一道血環,血環均勻散開,其薄如紙,卻又鋒利如刃。

  後面群狼一匹接著一匹撞上血環。

  血環遠沒有刀刃那樣鋒利,卻已經足夠切進肉裡。

  紛亂的腳步和嘈雜的狼嘯瞬間停滯,只有一連串撲通撲通的輕響,一具具狼屍倒在地上。

  謝小玉仍舊緊握著長刀,不敢有絲毫鬆懈。在牢裡時,他吃過虧,以為別人已經被他打倒了,沒想到那個人裝死,趁他轉身,用一根筷子在他的胸口捅了個窟窿。

  一陣金屬破裂聲傳進他耳朵裡。刀刃裂開了。

  這不是什麼寶刀,更不是法器,是他花了五兩銀子要鐵匠打造的,用的材料只是普通的精鋼。剛才他全力以赴斬出那一刀,刀身勉強承受住,可刀刃實在太脆弱,所以崩碎了。

  看著那犬牙錯齒一般的刀刃,他暗自慶幸刃口是在群狼倒下之後崩碎,否則他恐怕凶多吉少。

  凡俗的兵刃還是不能用,必須弄一把法劍,不過這也讓他有些猶豫。《六如法》是御氣運劍之術,飛劍縱橫千丈,來去數里,絕不是這種近身搏殺、一丈之內皆是死地的劍術。他到底要弄一把飛劍、還是弄一把和手中直刀一樣的法劍?

  如果是前者,他的真氣不夠,根本御使不了;如果是後者,他現在只是借鑒武人的練法感悟劍術的真諦,並不打算走近身搏殺的路子,弄到這樣的法劍也沒用。

  在每一隻死狼身上都補一刀,斬下狼頭,謝小玉總算放心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讓他皺起眉頭。

  血腥味會引來其它妖獸,不過,這些狼屍扔在這裡實在太可惜了。他取過一隻狼屍,將長刀直插進背脊裡,然後沿著狼皮一刀削下去。半張狼皮被削了起來,斷口的地方參差不齊,這是因為刀太長,而且刃口全都崩碎,變得犬牙交錯。

  他又一刀,把另外半張狼皮也削了起來,這次感覺更加順手了。謝小玉突然發現這是一種練控制力的好辦法。

  他不由得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本前人筆記。那位前輩以武入道,自稱能夠用金絲大環刀在米粒上刻字。

  一想到這兒,他立刻興奮起來。

  把光禿禿的狼屍扔得遠遠的,他彎腰又取了一頭狼屍,和剛才一樣,一刀插入背脊,然後刀身貼著狼皮削下去,這次取下來的是大半張狼皮。

  他不管剩下那小半張狼皮,沒必要浪費時間,隨手一扔,又彎腰拎起一頭狼屍,仍舊一刀削下去。

  樹林裡的血腥味變得越來越濃,他的腳邊也堆起越來越多狼皮,越往上,皮越完整。

  謝小玉已經漸漸找到控刀的竅門。

  想要控制好刀,其實沒有任何奧秘可言,用得熟了,其中的道理自然明了。不過,有幾人能夠耐得住這分枯燥?

  眼看著一張狼皮就要被完整地剝下來,樹林裡響起一陣腳步聲。剛才逃跑的那群人又回來了。為首的那個文士掮著扇子,看了看滿地剝了皮的狼屍,又看了看謝小玉,啪的一聲把扇子收攏起來,說道:「閣下的身手不錯啊,我家主人正缺你這樣的好手。如果你願意……」

  謝小玉頭也不抬,打斷那個人的話:「我過得很好。」

  「閣下再好好想想。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文士不疾不徐地說道。可惜這招一點用都沒有。

  剛才此人點破謝小玉藏匿的所在,將妖狼的注意力全都引過來,他們趁機逃走,這已經讓謝小玉非常不滿,現在又說出這麼難聽的話,謝小玉沒動刀砍人算涵養不錯了。

  「小子,你別給臉不要臉。看上你是你的福氣。」旁邊一個人看到謝小玉無動於衷,頓時斥罵道。

  一陣陰風刮過密林,陰風中凝聚著凜冽的殺氣。

  那幾個人頓時嚇了一跳,走在最前面的文士連忙將手中的扇子一抖,原本潔白如雪的扇面上立刻顯露出無數花瓣。這就是他用的法器。

  「手下的人不會說話,閣下別放在心上。」文士知道不服軟不行。

  謝小玉給他的感覺雖然只有練氣兩、三重的程度,刀下卻能斬殺那麼多妖狼,不是隱藏真正的實力,就是有另外的手段。不管是哪種可能,都不是他們幾個對付得了。

  殺氣並沒有因為這番話而減弱,反而越來越濃了。

  文士的臉頓時有些蒼白。殺氣也是一種實力的證明,這時他才看了看那些狼屍。

  等他看清楚了,那張臉越發蒼白。

  他已經看出來,所有的狼都是被刀所殺,而且一刀斃命。

  他同樣也看到那柄長刀,看到刀上崩裂的刀刃。

  也就是說,這些狼並非被特殊的手段所殺,而是一刀一隻直接斬殺,用的還是一把普通的鋼刀。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不是武修就是劍修。

  「在下多有冒犯,得罪、得罪。」文士連連拱手。他繞開謝小玉,朝著來路走去。

  走遠後,他總算鬆了口氣,猛地回身就是一個耳光,打的是剛才說話的那個手下:「以後別自作聰明。你死不要緊,別連累我。」

  那個手下捧著臉,委屈地問道:「那小子頂多練氣三重,您為什麼這麼在意?」

  「別以為親眼看到的都是真的,扮豬吃老虎的人多著呢。」文士冷哼一聲:「而且此人不是武修就是劍修,別說我和你們都只是練氣境界,就算已經溝通天地、真正踏入玄門之輩,恐怕也要避讓三分。」

  「這怎麼可能?連那些真人都打不過?」另外一個人連忙問道。「你敢懷疑我?」文士怒道。

  「不敢、不敢。」那個人把頭縮了回去,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讓你們知道個好歹,省得以後給我惹禍。」文士有心賣弄:「所謂的真人也分三六九等,剛剛踏入玄門的真人並不強,對上武修和劍修,他們或許能勝,但是勝了也是慘勝,一個不小心還可能陰溝裡翻船,被對方拉著同歸於盡。」

  「這麼厲害啊?那豈不是人人都會選這兩條路?」剛才那人問道。

  「哪有那麼容易?武修首先要練體,十個人裡頂多一、兩個吃得了這個苦。以武入道還需要天賦,資質和悟性缺一不可,有這樣的天賦,走別的路肯定更加暢通。劍修的要求稍微少點,不過對悟性的要求仍舊很高,而且劍修之路更加凶險,碰到瓶頸,往往只能在生死搏殺中尋求突破。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十個劍修九個橫死,剩下那個人肯定貪生怕死,終生不能寸進。」文士說到這裡,心中的鬱氣消去許多。

  他身邊那些人原本有點意動,聽到這番解釋,再也不心動了。文士說這番話的時候非常大聲,聲音遠遠飄進謝小玉的耳朵裡。他知道這話是故意說給他聽,是想亂他心境。

  劍修之路凶險無比,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但想要報仇,除此之外別無選擇。謝小玉做事一向執著,而且一年來的困厄讓他學會很多東西,其中就包括平心靜氣。

  把一張完美無缺的狼皮放在一旁,謝小玉抖了抖手腕。手裡的長刀運使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生硬,變得越來越靈活。當然,他和那位用金絲大環刀在米粒上刻字的前輩相比差得還很遠。

  知道這種辦法可行就已經足夠了,他可以照著這種辦法練,總有一天可以達到那樣的境界。

  他的收穫還不只是這些,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明白「萬事萬物皆有至理」這句話的含義。

  以前謝小玉在門派裡一味苦修,現在想來都覺得可笑。那時候的他連修些什麼都不知道,如同一個老農埋頭鋤田,卻不清楚要種些什麼。勤奮是勤奮,卻傻得要命。

  別人看他恐怕就如他看李福祿,都覺得很傻很天真。真正聰明的人都知道修煉的目的,只要直指目標而去就行了,所以才有他山之石可以攻錯、觸類旁通的說法。太元老祖寄情於書畫,恆一老祖痴迷於金石篆刻,恐怕都不是什麼興趣愛好,而是一種修煉的方式。

  他能夠領悟這個道理,已經走在其它人的前面,其中也包括陷害他的那個傢伙。

  門派裡的尊長肯定懂得這個道理,但是他們不會說,這個道理必須自己領悟,否則會適得其反,很可能變成玩物喪志。

  心情大好,謝小玉不再剝狼皮。他隨手捲起地上的狼皮,揚長而去。他走了沒多久,樹林之中一陣窸窣亂響,那群人又走了回來。剛才挨巴掌的人推著一輛獨輪車,他們看到還有沒剝完皮的狼屍,全都有些意外。「那人或許不是獵手,很可能也在礦山幹活。」文士若有所思。在天寶州,有本事的人大多選擇成為獵手。妖獸的體內積聚著毒素,肉不能食用,但是皮、骨、爪、牙、筋、血之類的東西都有大用。且山裡還有各式各樣的藥材,雖然有毒,但相對於它們的價值而言,這點毒算不了什麼。

  他們原本以為謝小玉只是個獵手,可是這麼不珍惜獵物絕對不是獵手的行徑。

  「想辦法收拾他。」挨巴掌的那人躍躍欲試地說道。「收拾絕對要收拾,但是不能整死他。難得碰上這麼一個實力不錯的劍修,公子那邊肯定有大用。」文士故作大度地說道。

  剛才一上來他就想收服謝小玉,這不是沒有理由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ckey1270 發表於 2012-10-25 03:24 PM

第四章 衝突

  因為水土有毒,稍微厲害一些的人都不肯過來;就算有一、兩個人勉為其難地來了,也整天躲在城裡,吃著從遠海打來的魚,喝著用法術凝聚的水,絕對不肯往內陸跑。這樣一來,境界不高、戰力卻強的劍修,就成了最合適的保鏢。

  「還是用老辦法,找人收拾他。等到他被收拾得很慘的時候,您出面搭救他一把,那時候他肯定會感激得痛哭流涕,求著想要做您的手下。」挨巴掌的那人連忙說道。他彷彿已經看到謝小玉磕頭哀求的模樣,不由得發出一陣陰冷的笑聲。「那個人的實力很強,一般人恐怕收拾不了。」另一個人連忙提醒道。「實力強又有什麼用?我們找一個有勢力的人對付他。」挨巴掌的人胸有成竹地說道。

  「好。這件事就交給你辦,別給我出什麼紕漏。」文士收起扇子,在掌心中拍了一下,異常決斷地說道。

  清晨,謝小玉跑到瀑布底下練刀,他每天都要斬滿千刀,回來的時候恰好是晌午時分;稍微吃點東西後,開始拿著那柄長刀刻字畫符;晚飯後,回石室打坐練氣。謝小玉的日子過得非常有規律。

  基本上,每個修士都是如此。所以有人說過,這個世界上最無趣的人就是修士。和往常一樣,晌午時分,他濕淋淋地從外面回來。

  浪費真氣把水蒸乾這種傻事他從來不做,反正現在是夏天,濕衣服披在身上還舒服些。

  一回到崖上,他立刻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那是雞湯的味道。

  只見長叔正蹲在土灶邊,手拿一把很破的蒲扇拓著火,灶上擱著一口銅鍋,裡面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不是晚上做嗎?」謝小玉問道。

  「這是特地做給你的,小哥先嘗個鮮。」長叔眉開眼笑地解釋著。一邊說著,他一邊拿碗,掀開鍋蓋,用大木勺在裡面撩了撩。

  鍋子裡漂著一隻雞,個頭不大,還有些瘦,雞湯也看不到多少油水。其實不只是沒油水,連調味料都缺,唯一的調味料就只有鹽。換成別的地方,這絕對是一鍋不合格的雞湯,但是在這裡,僅僅香味就讓人垂涎欲滴。

  「可惜調味料都沒敢買,怕有毒,只有鹽是自己熬的,可以放心。如果能夠加上桂皮、砂仁、生薑、大棗……」長叔咕嚕咽了咽口水,他已經受不了了。為了轉移注意力,他連忙用木勺一劃。

  雞肉立刻被切開,這是才一斤出頭的童子雞,本來就嫩,加上長叔從早上開始燉到現在,雞肉燒得熟爛,用木勺和用刀沒什麼兩樣。

  扯下一隻雞腿,又勺了一碗湯,長叔畢恭畢敬地遞到謝小玉的手裡。謝小玉也不推辭,接過來先喝了一口湯。

  雖然什麼調味料都沒有,味道仍舊很鮮。童子雞油水少,更沒什麼雜味,湯很清爽,唯一的缺點就是鹹了一些。大叔他們的口味都重,這和地方有關。北海州緊靠著海邊,長年吃的是鹹魚海蟹,早已經習慣濃味重鹽。他再嘗了口雞肉。香、滑、軟、嫩,絕對是上品。

  運用起「觀天徹地洞幽大法」看了一眼,雞肉基本是白的,只有微不可查的絲縷灰氣,裡面仍然有毒素,但是已經少到極點,比那些精白大米好得多了。他知道毒素來自何處。

  養蟲子用的麩皮、秸稈、酒糟、豆渣畢竟是這裡種植,雖然經過蒸煮、打漿、發酵和過濾已經把毒素減少到極限,但是仍舊殘留一些餘毒。

  天寶州的食材分成九等,完全沒毒的是第一等。只有那些從其它州運來的食材、或是從遠海打到的漁獲,可以達到這個等級。

  他養的雞就算不到第二等,也至少是第三等。菜市場上賣的是十五兩銀子一斤,相當於李光宗他們在礦井裡幹半個月。

  吃完雞腿,喝完湯,把碗還給長叔,謝小玉回到石室裡。他拿起那把長刀,一邊吐納調息,一邊在一塊巴掌大小的木牌上刻符。將原來的真氣全都轉化過來之後,他從練氣八重跌落到練氣三重,所以當務之急是先修回原來的境界。

  修為的提升完全靠穩紮穩打,所以他不得不在這上面花費更多時間。有時候,他也偷偷羨慕那些邪魔外道。邪魔外道有很多提升修為的快捷方式,什麼吸人血肉、竊人功力,什麼吸陰補陽、采戰和合,什麼殺生取命、煉人魂魄,每一種都為天所忌。但是說到速度,確實快得不可思議。至於正道一途也不是沒有辦法,最簡單的就是服用丹藥。謝小玉很想試試這種奢侈的修煉方式,所以他分心學習煉丹術。可惜,直到他被流放到天寶州前,都還沒開過幾次爐,因為需要的藥材實在太貴了。

  所以到頭來,他還是只能苦修。

  大夢真訣在真氣積修方面沒什麼優勢,卻有夢中修煉的好處,這也算是一種補償。他最近才發現,他還可以把現實和夢境融合為一體。就像此刻他在夢境裡做的事,也和現實中一樣,拿著一把長刀在木牌上刻符。他刻符只是依樣畫葫蘆,刻出來的東西一點用都沒有。符並不是畫得分毫不差就行,這東西本身只是一個載體,只有將法術打進去才是真正的符。

  所以符就是法術,是事先儲存的法術,需要的時候可以直接拿出來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種法術,就有多少種符。

  想制什麼符,首先要精通那種法術。這點他就做不到。他刻符只是在練劍、練控制力,所以刻的符全都是最繁複難畫的。石室一角,亂七八糟扔了一堆木牌、銅牌、石牌,材質各不相同,上面刻的符文也雜,有用雲篆刻的,也有更古老的禹文、石鼓文、鐘鼎文、龜背文,更有不屬於中土的梵文、火羅文。

  眼看著又有一塊木牌要完工,突然從外面飛進一粒火星。這粒火星大僅如豆,彷彿風一吹就會熄滅。謝小玉立刻從夢境中醒來,這是他給李光宗用來求救的信符。隨手一彈,這粒火星滴溜溜轉了一圈,然後朝著來的路飛去。謝小玉手持長刀,緊隨其後。陸地飛騰術跑得不快,好在火星刻意放慢速度。一進礦區,他就聽到爭鬥的聲音遠遠傳來。

  礦區入口處,一大群人遠遠站在那裡看熱鬧。

  在一處石台上,李光宗手持兩把十字鎬盤旋舞動著,李福祿和那些同鄉全都躲在後面,一個個灰頭土臉,身上還帶著一些傷痕,好在都只是皮肉傷。

  和李光宗對戰的人看上去有三十多歲,身穿長衫,腰繫絲帶,頭上紮著髮髻,倒是和謝小玉差不多。

  這是修士常見的幾種打扮之一。

  天寶州很容易弄到修煉的功法,修煉的人很多,但是修煉的人不是個個都能稱為修士。像李光宗這種從幫派裡得到一部功法,或者從別人手裡買到一部功法的人,都不會被當成修士;只有得到傳承的人,才有這個資格。

  謝小玉一眼就看出那是個修士。此人與其說是對戰,還不如說是戲耍。那個人用的武器是一條長鞭,鞭子長五丈有餘,鞭身很細,頂端有一個寸長的尖頭,像是用金屬打造,上面激盪起一陣陣法力波動,這絕對是一件法器。

  長鞭輕飄飄地甩來甩去,看上去渾不著力,但是李光宗手裡的十字鎬每一次和鞭梢相碰,十字鎬都會被高高蕩起。李光宗修煉的《力士經》是一門練力的功法,他手上少說也有兩、三百斤的力氣。

  謝小玉還看出一件事,那人和他一樣也是劍修。那人用的看似是長鞭,實際上卻是御劍的法門。稍微一思索,謝小玉就明白其中的奧妙。

  此人同樣是練氣境界,不是七重,就是八重,勉強可以御氣運劍,不過凌空御氣消耗太大,短時間可以,長時間就支撐不住,更別說玩這種借力反彈的高難度動作,所以此人用長鞭傳導真氣。

  「一個半隻腳已經踏入玄門的人,欺負一個連門都沒有找到的外行,有意思嗎?」謝小玉冷哼了一聲。

  「他連門口都沒有找到,你總找到了吧?」那個人哈哈大笑著轉過身來。

  「你是來找我的?他只不過是幌子?」謝小玉似乎有些明白了。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要怪只能怪你得罪不該得罪的人。」那人倒也磊落,他接下生意,卻不意味著肯幫對方掩飾。

  「聽說你是劍修。」那人指了指自己:「也是。就讓我們用劍修的方式鬥上一場。」

  謝小玉只是一個半路出家的劍修,不過他也知道什麼是劍修的方式。劍修對決往往只出一劍,一劍裡包含所有對劍的理解。他看了那個傢伙手中的長鞭一眼。剛才他還感覺此人光明磊落,現在才發現此人狡詐奸猾。一劍決勝負的話,肯定要拉遠距離,他太吃虧了。他可以拒絕,但是氣勢就弱了,劍修對決最重氣勢。

  「好深的心機。可惜劍修一脈講究勇往直前,注重純粹,你的心機重,注定不會有什麼前途。」謝小玉可不是甘願吃虧的人物,既然對方用話使他進退不得,他同樣用話破壞對方的心境。

  不等那人反駁,他擺出一個起手的姿勢,手中長刀平舉胸前,刀尖直指對手。

  瞬間,一股銳利剛勁的劍意噴薄而出。

  對面那人瞳孔驟然一收,迎面而來的劍意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凌厲的劍意同樣也逼得圍觀的人紛紛退開,眨眼間兩人的周圍就騰出一大片空地。

  兩人都沒動。那個人想等謝小玉的劍意衰弱,剛不能久,如此凌厲的劍意也一樣。謝小玉等著對方出招,長刀和長鞭相比實在太短了,他只能後發制人。

  劍意沒有衰弱,反而越來越強。謝小玉沒有和人對決過,但是打鬥的經驗遠比對方豐富,在牢裡,他一天最多打六場架。獄中打鬥和高手搏殺一樣,都講究氣勢。兩個人同時動作。

  他們不得不動。謝小玉不可能一直提升劍意,他已經到了極限;那個人則是支撐不住了,他怕自己連出手的勇氣都被消耗乾淨。

  那一鞭靈動無比,鞭梢如同毒蛇吐信,快到極點,更令人無可捉摸。可惜蛇信撞上閃電。

  謝小玉的刀完全相反,他的刀沒有一點變化,只有快。一個月來的苦修盡數融入這一刀裡面。

  「錚——」

  一聲金鐵交擊的長鳴,打破之前的寂靜。

  長刀斬中鞭梢,刀刃瞬間折斷,精鋼打造的刀刃比不上那個尖頭。不過那個尖頭也被斬飛出去,御氣運劍在力量上不能和雙手持劍相比。長刀順勢一絞,只聽到一陣劈裡啪啦輕響,長鞭寸寸斷折。轉瞬間,刀光席捲而至。那個人駭然暴退。「救舵主!」一旁有人高聲喊道。

  瞬間,五、六條人影衝了上來,這些人的手裡全都拿著兵刃。刀光再捲,謝小玉捨棄那人,長刀劈向前來救援的傢伙。一連串金鐵交擊聲過後,這些人一個個地軟倒在地上。

  他沒下殺手,剛才對方也留了情面,否則李光宗根本等不到他前來援救。「你的手下挺講義氣,所以我留了他們一條性命。」謝小玉把刀收進刀柄,他不想讓人看見長刀。比之前更加凄慘,這次不但刀刃崩裂,連刀尖都折掉一截。

  回到山崖上,李光宗往地上一坐,剛才那場打鬥讓他精疲力竭。長叔早已經端來一碗雞湯,裡面還放著一隻雞翅,這是僅次於謝小玉的待遇。

  雞湯的香昧讓這些人全都忘記了剛才的打鬥,一個個喉頭發緊,直吞唾沫。長叔指了指旁邊放著的碗,那幾個傻小子立刻搶起碗,擠到湯鍋前。謝小玉走到李光宗面前,問道:「那個人是什麼來頭?」

  「他說自己是信樂堂的一位舵主。」李光宗一邊喝著雞湯,一邊回答道。

  「你加入的是哪一個堂?」謝小玉問道。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事。

  「忠義堂。」李光宗根本沒打算隱瞞。之前沒講,是因為謝小玉沒問。

  「跟我說說幫會的事吧。」謝小玉來了興趣。

  李光宗偏著頭,一時不知道從哪裡講起,好半天才道:「天寶州亂得很,除了像你這樣的高手,其它人只能聚集起來自保,所以只要過了十二歲,基本上每個男人都會加入幫會。當年我剛到這裡不久,就加入一個叫踏海會的幫會,那是忠義堂外圍。後來立了功,被提升到總堂,以前修煉的功法就是從總堂得到。」

  「你在裡面是什麼角色?」謝小玉乾脆問個清楚。

  「從頭到尾都只是嘍囉,差別在大小罷了。」李光宗苦笑道。想起當年的事,他就感覺自己實在太傻,比他那個傻兒子強不了多少。

  「堂會裡一般有些什麼?」謝小玉對於這種不同於門派的組織越發有興趣起來。在中土同樣也有幫會,但是都不成氣候,因為幫會在官府和門派的包夾之下,根本沒有成長的空間。而且幫會成員在普通百姓的心目中就是一群流氓混混,所以根基不行。

  天寶州卻是幫會的樂土。

  「別的幫我不太清楚,在忠義堂裡有專門為幫眾看病的大夫,有專門的傳功師父,還有一些只對內開放的店鋪。忠義堂名下的產業也優先聘用幫眾,官府裡也有自己人,所以幫眾犯事的話,在牢裡也能夠得到一些照顧……總的來說,忠義堂的名聲還不錯。」李光宗不想貶低以前待過的地方。

  「信樂堂呢?」謝小玉問道。和他對決的那個人頗為陰險,讓人防不勝防,給他的印象很不好,但是那個人的手下卻很講義氣,這不可能沒有原因。

  「信樂堂是新興的堂口,堂主是五年前從別的地方過來的人,聽說實力很強,所以這個幫會發展很快,一直大肆招兵買馬。剛才那個人還問過我願不願意加入信樂堂。」李光宗說的這些,全都是他從二子那裡打聽來。

  在天寶州混,絕對不能不知道各個幫會的動向,否則惹了不能惹的人,自己送命也就算了,可能還會連累家人朋友。

  「這樣說來,堂主全都是修士?」謝小玉問道。

  「不只是堂主,有資格擔任舵主和香主的人也都是修士。說穿了,他們也就圖個方便,需要打聽什麼消息或者需要做什麼事,有一大群幫眾可以調用。」李光宗說到這兒的時候,很有些自嘲的味道。

  「信樂堂也有那麼多福利嗎?」謝小玉總覺得不對勁,那種義氣絕對不是靠福利培養起來。

  「這我不太清楚。信樂堂和別的堂口不一樣,據說很分散,每個舵主都自行其是,自己招兵買馬,自己制定規矩。」李光宗說到這裡,似乎有些不以為意。

  在天寶州,這種迅速興起的堂口實在太多了,看似風光一時,往往破滅也很迅速,可能一夜之間便沒了。

  這時,李福祿在旁邊插了一句:「大哥,不如你也建一個堂口。」

  謝小玉心頭一動。正如李光宗剛才所說,如果有一個幫會,做事會容易很多。

  不過轉念間,他又搖了搖頭。他不是沒經歷過類似的事。

  門派裡也有人拉幫結派,因為沒權沒勢,被人打壓很長一段時間。但是時間久了,實力一點一點提升,他發現曾經打壓過他的那些人大多成了被別人欺壓的人物。這讓他明白一件事。

  拉幫結派固然能逞威一時,但是在心志上已經落了下風,在道途上根本走不遠。後來他的師父還告訴他,門派裡的長老們對此並不是一無所知,他們聽之任之,只不過拿這些人當試金石,如果頂不住壓力同流合污,就是自甘墮落,這樣的人沒有培養價值。

  「你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想法?」謝小玉突然想試試李光宗旳心思。

  李光宗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吶吶道:「我確實這麼想過。如果小哥成了堂主,我就算撈不到一個舵主身份,至少也是元老。」

  李光宗的坦率讓謝小玉頗為欣喜,所以他不吝嗇地指點幾句:「這確實很風光,可惜不是長久之計。那些堂主、舵主在修煉方面肯定走不遠,在這個世界上,實力才是根本。」

  話已經說透,言盡於此,剩下的只有靠自己領悟。謝小玉轉身就走,回石室修煉。

  崖頂上,大叔、超叔、老白全都若有所思,長叔也有所感悟。不過他心無大志,一輩子替人幹活,現在就算得了功法,也沒怎麼專心修煉。至於那幾個傻小子根本就沒聽懂,這些道理對他們來說實在太深奧了。

  此刻想得最深的莫過於李光宗,他的腦子裡閃現出謝小玉剛才那一刀。刀不是劈向他,他卻有一種擋無可擋、躲無可躲的感覺。這是何等強悍的一刀。

  更令他震撼的是,那個舵主的境界明顯比謝小玉高,而且高了不止一點半點。如果說謝小玉如同湖水,那個舵主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大海。但是一劍之下,勝負截然相反,境界高的那個居然一招就敗。

  李光宗知道自己是粗人,弄不懂其中高深莫測的道理,但是他知道謝小玉的話沒錯,那個舵主就是最好的證明,雖然風光無限,卻把未來的路堵死了,再也走不遠。

  不知不覺中,他的心裡隱約有些想法,急急忙忙放下碗,跑回自己的房間。門一關,盤腿坐下,李光宗立刻發現以前不明白的地方一下子清楚起來。這是頓悟。

  他聽別人提起過,沒想到自己也遇上了。

  氣沉丹田,李光宗呼地吐出一口濁氣,然後哈的一聲,丹田發勁。瞬間,他就感覺渾身上下一陣酥麻,四肢百脈都像浸泡在溫水之中,暖洋洋的。他猛地一拳打出,拳頭擊破空氣,居然蕩起一陣波紋。那波紋傳到四壁的木牆上,頓時響起砰的一聲輕響。

  李光宗並沒有停下,緊接著就是一肘。這一肘更厲害,木頭牆壁不停晃動起來,就像要散架似的。

  李光宗根本不在乎這間房子,頂多重新搭建,他在窄小的房間裡打起拳來。他自己並沒有注意到,每一拳打出,他的皮膚就變得越發精亮,筋肉間更是泛起一層異樣的光澤,就像是打磨無數遍的精銅。

  房間外,正在喝雞湯的人們全都停了下來。他們驚詫地看著李光宗的房間,看著那瑟瑟發抖的牆壁,看著已經震裂的窗戶,臉上滿是驚異。

  石室裡,謝小玉同樣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這段日子,他除了苦修《六如法》,同樣也沒擱下《觀天徹地洞幽大法》。這門觀星望氣之術不愧為超品功法,只練了這麼點時間,他的五感就變得越來越敏銳。

  李光宗意外頓悟,這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一個門外漢被他一句話點醒,居然入了門。

  多少有點成就感的同時,也讓他生起一絲緊迫感。

  入門之後就是練氣一重。他自己也才練氣三重,差得不多,《力士經》又是前期修煉速度最快的幾種正道功法之一,別到時候被李光宗反超過去,那就太丟人了。沉心靜氣,他再次進入夢境。大夢真訣坐臥行走都能修煉,但是他畢竟已經習慣打坐,感覺效率更好一些。

  這次,他沒有拿起長刀在牌子上刻符,而是專注於劍法。

  剛才那一戰給了他很多啟示。不只是劍法方面的啟示,還有其它東西,比如他也想學那人一樣,借用某樣東西傳導真氣練劍。

  別人好的地方肯定要學,這樣進步才快。不過他不想用鞭子,或許可以換成絲線試試。

  在夢境中演練一番,他立刻把頂端的尖頭換成如銅錢的圓盤。尖頭利於擊刺,卻不利於斬切。

  《六如法》對招式沒有限制,全憑各人領悟,而他的招式已經定了型。或許因為一開始用長刀代劍,所以他的劍法斬切多於擊刺。

  好在所謂的飛劍只是一個統稱,式樣未必是劍,也可以是斧、鉞、鉤、叉……近幾百年來,劍丸和飛環漸漸流行,因為它們的形狀最簡單,御使起來相對容易,也利於招式變換。

  他把頂端改成這個模樣,為的就是以後使用飛環。

  飛環和劍丸相比,操縱要難一些,卻勝在速度快,威力也更大,因為飛環有刃,劍丸沒有。

  次日清晨,謝小玉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早起。他的長刀送去修,根本沒辦法練,故直到李光宗他們出來之後,他才走出石室。

  李光宗的精神看上去極好,站在那裡給人的感覺卻彷彿一座山、一塊巨石。謝小玉拱了拱手說道:「恭喜你已經入門了,現在你也可以對別人說你是一個修士。」

  李光宗笑得合不攏嘴,他現在終於知道修士和凡人的差別,也終於知道那些香主、舵主和堂主雖然客氣,但是看著他們的眼神為什麼猶如看一群螻蟻。這一腳踏出,果然是兩番天地。「我這是頓悟吧?」李光宗仍舊缺乏自信,他還要確認一下。

  「可以算頓悟,也可以不算。《力士經》入門最易,不需要資質,不需要悟性,只要心性相合。」謝小玉解釋道。

  李光宗一臉迷糊,其它人更如同身處迷霧之中。

  謝小玉微微一笑,他知道李光宗不懂,其它人更不懂。此刻他的心情不錯,所以有興趣多解釋幾句。

  「《力士經》是以力破天的功法,卻清正平和,並不注重打鬥。昨天晚上你心有所感,心性相合,所以有了這番成就。」

  突然,謝小玉轉頭朝著長叔看去。他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這個人,只覺得長叔不求上進,沒想到剛才一掃之間,居然發現長叔也已經到了門坎上,只差一步跨出。仔細想來,此人的心性好像比李光宗更合適這部功法。

  他正盤算著,就聽到李福祿嘟囔道:「俺們腦子笨,那豈不是一輩子都要在門外轉?」

  謝小玉笑著安慰道:「修煉《力士經》有兩種辦法,一種就是像你爹那樣,明其理,合心性,不強求;另外一種是按部就班,以勤補拙,日積月累。」

  「就是叫你更刻苦一些。」李光宗在兒子的腦袋上又拍了一巴掌,諄諄訓道。謝小玉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心中感嘆。

  他以前就是靠以勤補拙,憑日積月累有了一點成就,現在卻明白了,走這條路需要的是漫長的時間。

  人生苦短,等到積累足夠了,恐怕也已經時日無多。

  長叔早已經把早飯端上來。早飯是粥,不過裡面的東西和往日不同,有剁碎的雞雜,還有一塊塊豆腐模樣的雞血,甚至還有碾成碎末的雞骨頭。

  怪不得昨天喝雞湯的時候,他發現那隻雞的骨頭已經事先拆下來,他還以為這是大戶人家的做法,為的是吃起來方便,沒想到居然是為了節儉,雞骨頭還有這個用場。

  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混在一起,味道居然還挺鮮美。一口下去,謝小玉立刻有些發愣。

  他感覺到一股極其微弱的熱流從腸胃中散開,流轉幾下之後,便消失不見。這種感覺很熟悉。門派裡,每月初一和十五都有一頓「賜餐」,三菜一湯,菜式很簡單,不過是青菜豆腐、蒸魚燉羊、燒雞醬鴨、肝肚小炒之等,再加上一碗白米飯,但是弟子輩裡絕對沒人肯放棄。因為,這頓「賜餐」所用的食材,全都是門派裡種植的稻米蔬菜和飼養的雞鴨魚羊,靈氣十足,對修士有滋養補益的作用,效用雖然沒有丹藥那麼強悍,卻勝在溫潤調和。他養的雞居然也有這樣的效果,這讓他喜出望外。

  這可不是容易的事。人分三六九等,並非個個都能修煉,雞鴨魚羊更是如此。山門中種植的稻米蔬菜和飼養的雞鴨魚羊,全都是經歷幾百年改良的品種。謝小玉轉頭看了看大棚,又看了看天空。他隱約有種感覺。

  天寶州水土空氣都有毒,能夠存活並且繁衍的物種恐怕都不簡單。這種殘酷到極點的自然淘汰,遠遠強過人為的改良。

  如果他的猜測正確,那麼天寶州對於修士來說不但不是末日之地,反倒是天賜福地。不過這件事不能對任何人提起,連李光宗都不能知道。

  「這些雞養得差不多了,不能再養下去,否則毒素積累起來,肉的質量就不好,賣不出好價錢。」謝小玉想找藉口實在太容易了。

  「行。我去和老礦頭說一聲,他肯定有門路。」李光宗對謝小玉的話毫不懷疑,也沒想找忠義堂。

  當年,他用一棵七寶紫芝換回一部功法,原本以為很划算,但是不久前他買《力士經》只花了五兩銀子,心裡不可能沒什麼想法。

  這就如同一個人在行空巨舟起降點旁的攤子上買了一樣東西,走了兩條街之後,看到路邊店鋪裡也出售同樣的東西,但是價錢只有一成,再豁達的人也肯定會感到鬱悶。

  「別賣整隻雞,讓長叔費點力,把骨頭內臟全都拆出來,也顯得高級些。」謝小玉又說道。

  他這麼說,是因為雞肉裡沒那絲靈氣,用不著擔心露餡。

  「我懂。雞骨雞雜之類都是好東西,我們可以自己吃。」長叔在一旁說道。他是一個精細人,就算謝小玉不這麼說,他也會提起。

  那些傻小子們原本有些沮喪,養了一個月的雞居然吃不到嘴裡,現在聽到這話,頓時又有了喜色。

  吃完早飯,李光宗他們又去上工了。和往常不一樣,謝小玉居然跟著一起去。

  「小哥,你用不著跟著。有了昨天那件事,肯定不會有人再來找麻煩。」李光宗在路上勸道。

  謝小玉笑了笑,他當然不會說這件事背後還有奧妙。「不礙事,你們挖你們的,我在礦井裡也可以練劍。昨天那一戰,我也有不少收穫。」

  這倒不是藉口。

  他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枚銅錢。

  那是一枚赤火錢,是用赤火銅熔煉鑄造而成,可以直接當成銀子用。這也是天寶州的特色,各個礦區自己鑄錢。

  以前不這麼做的時候,礦頭們總是費盡心思隱瞞錠子的數目,私藏下來的錠子偷偷摸摸往外販賣,讓收贓的黑心商人七折八扣,風險很大,收入卻不多。

  允許自己鑄錢之後,礦頭們只要上下打點好,每個月繳上去的錠子數目沒有短少,剩下的全都可以鑄成錢幣,省掉黑心商人這環,他們的收入增加不少。官府也省事,外面那麼多錢流通,官府用不著鑄錢,而且市面上哪種錢多了,這種錢自然就變得不值,所以還有「抑富」的作用。

  謝小玉手上的這枚赤火錢邊緣薄而鋒利,像是刀刃,上面還繫著一條絲線。「昨天看了那個人用的鞭子之後,就有了點想法,所以弄了這麼個玩意兒。」謝小玉解釋道。

  李光宗信了,不再阻止。礦井仍舊是原來那個礦井,人卻多了。

  雖然瞞得很嚴,但是李光宗他們一直能挖出紫宸銅總會引起猜疑,所以很多礦工都在傳言這處礦道可以出紫宸銅,全都湧了過來。

  畢竟其它人確實挖到紫宸銅,一條礦脈旁總是零零星星有些礦石。幾天來,為了爭奪這段礦道,大大小小不知道打了多少架。李光宗他們人多,又都練了《力士經》,所以到昨天為止都還沒有輸過。

  昨天那個人來找麻煩,李光宗以為又是為了這段礦道而來,他打算放棄,不想再招惹事端。沒想到今天謝小玉硬是跟著他過來,他不知道謝小玉的意思,所以不敢多說。

  已近礦井,可以聽到嘈雜的敲打聲,越靠近那段礦道,人就越多。礦脈附近更是擠滿人。這些人看到李光宗他們過來,立刻拖著裝礦石的籮筐就閃。李光宗本來就是這裡的名人,昨天那一戰更是讓他的威名達到巔峰。

  「這條礦脈快到頭了,加把力,全都開出來吧。」謝小玉只看了一眼就說道。

  「好!」李光宗輓起袖管,雙手各抄起一把十字鎬。早在五天前,他就已經不再留一手。

  只見他雙手持鎬,揮舞如飛,每一下都深深插入岩壁中,大片石頭紛紛落下。「氣沉丹田,腰間發勁,臂如舞袖,腕如抽鞭,掌心虛握,十指如鉗。」謝小玉在一旁念著口訣。

  他早就看出李光宗拳腳還行,器械上就差了許多,正好趁這個機會補一下。這段口訣果然有用。那兩把十字鎬揮舞得越來越快,如同兩隻啄木鳥叮叮噹噹啄個不停,李光宗的呼吸也變得緩慢而又沉重,好似拉風箱。謝小玉停了下來,他已經不需要再指點了。「你們幹你們的,我在旁邊練劍。」謝小玉轉頭對李福祿說道。

  那些聚攏在旁邊想撿便宜的礦工立刻紛紛散去,昨天那場對決早已經傳遍礦區,他們都知道這是一位厲害人物。

  謝小玉也不客氣。他和這些礦工不熟,他也不是慈悲為懷的高僧,更不是仁義禮讓的大儒。這處礦脈本來就是他找出來的,他不喜歡佔別人的便宜,也不喜歡別人佔他的便宜。

  掏出那枚赤火錢,他捏住後面的絲線,在礦井裡舞動起來。

  這裡地方不大,不可能放出全部的絲線,那可有十丈長,他只能捲起大半。

  舞動兩下,他覺得還算順手。

  注入了真氣的赤火錢,散發出朱紅色的光芒,看上去確實有幾分飛劍的味道。揮舞著赤火錢的謝小玉,同樣多了一絲仙家氣象。

  朱紅色的光芒越舞越快,漸漸變成一條光帶,從頭到尾有一丈多長。這不是「如電」,卻帶了一絲「如電」的意境。

  只聽到叮的一聲輕響,岩壁上火星四竄,一大片岩壁垮塌下來,這一下的效果比李光宗還好。

  眾人連喝彩都忘了。在他們眼裡,這就是仙家的手段。只不過謝小玉並不滿意。如果是長刀在手,一刀絕對可以把岩壁斬開,用這枚赤火錢卻只切入六寸左右。這也沒辦法。

  劍修一脈分成兩支,一支走近身搏殺的路子,他們的劍不會離手,所以攻擊距離很近,即便算上劍氣也不過數十丈方圓,有失必有得。這一支以殺傷力著稱,一劍劈下崩山裂石,銳不可當。

  另一支是以氣御劍,用的是飛劍,距離遠,量千丈,來去數里,練到高深之處,甚至可嵐劍千里,取人首級。但是說到劍上的力量,後者連前者零頭都沒有。謝小玉並不打算改變自己的選擇。

  境界低的時候,前者確實佔盡優勢,但是修煉提升之後,情況就反過來了,後者會越來越強,前者卻增長緩慢。他不會貪圖一時的強橫。重新舞動赤火錢,這一次他想試試「如電訣」。

  蓄力聚氣,絲線被抖得筆直,這是他第一次在現實中全力發動「如電訣」。一劍出手,渾身真氣如同洪水一般宣洩而出。赤火錢散發出的朱紅光芒原本朦朧暗淡,現在一下子變得火熱而又刺眼,整條礦道瞬間卷起一陣熱浪。

  一道朱紅色的匹練在半空中劃了個圈,嗡嗡破空之聲在礦道裡迴盪著,聲音很低沉,卻震得人耳朵發痛。

  匹練的末端沒入岩壁中,瞬間暴起的火星照亮了整個礦洞。所有的礦工都閉上眼睛。他們被爆閃的亮光晃瞎眼睛,好在這只是暫時。過了片刻,岩壁發出喀喀的聲響,一條條裂縫朝著四面八方蔓延,裂縫越來越大、越來越長,然後轟的一聲巨響之後,整片岩壁坍塌了下來。這一擊之威居然如此恐怖,礦工們全都被嚇得噤若寒蟬。謝小玉看似風光,他心中卻暗暗叫苦。此刻他的體內空空如也,這一劍居然耗盡他所有的真氣。

  以後再也不這麼玩了。

  他只能站在那裡調息吐納,盡可能恢復一些真氣。這也幸虧大夢真訣運行的時候用不著盤腿打坐,站、臥、坐、走都沒關係。

  礦洞裡有靈氣,而且異常充沛,不過這裡的靈氣亂成一團,不但攝取麻煩,還有相當大的風險,很容易走火入魔。可是謝小玉不得不冒險,萬一被人看破,用不著昨天那個舵主來找他的麻煩,來一個李光宗那種程度的人他就吃不消。「小哥,有什麼事嗎?」李光宗感覺出一些異常。

  謝小玉暗自焦慮。換成一個老江湖看到這種情況,肯定不會說破,只有李光宗這種混過一段時間卻沒有真正走過江湖的人,才會傻呼呼地問這樣的話。然而他還不得不回答。

  「我突然間有了些想法。你幹你的活,別來管我。」謝小玉也算有急智。李光宗當真了,他心中大喜,簡直比自己踏入修煉的門檻還要高興幾分。他怕影響謝小玉思考,乾脆礦也不挖了,就站在旁邊守著。

  他不挖礦,旁邊其它人也不好意思開工,全都圍攏在那裡。人越來越多,很多礦工從別的礦井跑了過來。昨天那場對決很多人沒看到,一個個遺憾得不得了,這次聽到又有熱鬧可看,乾脆不挖礦,全都跑了過來。

  謝小玉只能繼續裝,他現在已經騎虎難下。

  更讓他感到焦慮的是,他看到昨天和他交手那個舵主的身影,此人也被他吸引過來。幸虧礦井裡面光線黯淡,那人沒看出什麼端倪。

  謝小玉暗自叫苦。現在他不但要裝,還要拿出一點東西,要不然眼前這關就算過了,事後也會露出破綻。

  突然,岩壁上又發出喀的一聲輕響,一段裂縫出現,緊接著稀哩嘩啦落下一堆礦石。

  謝小玉就像被電了一下似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抬起頭,看著這狹小幽暗的礦洞,瞳孔中慢慢顯露出兩團暗淡的熒光。在「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之下,四周的石壁完全被看透,石壁之中不但有五顏六色的光團,還有深淺不同、粗細各異的暗紋,這些暗紋數不勝數,縱橫交錯,如同一張巨網。那是裂紋。

  整個礦洞佈滿裂紋,堅硬的岩壁上全都是裂紋。

  赤火錢再次舞動起來,速度遠沒之前那麼快,在岩壁上輕輕撞了一下之後立刻彈了開去,然後在另一側岩壁上再撞一下、再反彈……

  赤火錢像彈球似的不停彈跳著,礦洞中響起一連串叮叮噹噹的輕響,宛如雨打芭蕉,又如珠落玉盤。

  周圍的人全都看不出名堂,就連那個和謝小玉交過手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謝小玉早已經忘卻一切,他的眼睛裡只有那些裂紋。如果說一開始裂紋是一張漁網,那麼現在交織的裂紋已經連成一片,簡直就是一塊紗布。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十丈方圓的一段礦井完全崩塌。不過和坍方不同,坍落的礦石沒有大塊的石頭,大部分細如沙礫,偶爾幾塊稍微大些,或如核桃,或如拳頭。

  礦洞中響起一陣倒抽涼氣的聲音。

  如果說剛才那一擊是仙家手段,那麼眼前這一切已經無法用言辭形容。那個舵主面無人色。他隱約猜到這一劍的奧妙,但是讓他來,他絕對沒這個本事。

  別說讓十丈方圓的礦洞全部崩塌,就算剛才岩壁上留下的那道痕跡,他也弄不出來。

  「高明,實在高明!在下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位舵主連忙一抱拳。這一次他真的服軟了。

  謝小玉哈哈大笑。一年來經歷的一切和所承受的憋屈,全都在這一刻釋放出來。得到《六如法》是他的機緣、運氣,這一招卻是他自己領悟。就在剛才,岩壁中的無數裂痕讓他有了一絲感悟。

  夢、幻、泡、影、露、電都是極短暫的事物,山、石、金、鐵正好相反,是堅固長久之物。但是在歲月侵蝕之下,卻也免不了裂紋遍生,最終也會崩塌。一個代表著剎那,一個代表著長久,但是都免不了破滅。此刻他領悟的不是一招劍式,而是劍意。這種劍意代表的是時間。「這一劍何名?」那個舵主抱拳問道。謝小玉沉默半晌,然後抬頭嘆道:「光陰流逝,歲月無痕,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比光陰更加鋒利、更能夠摧折萬物。所以,這一劍就叫做『光陰』好了。」

  「難道這一劍是你自創?」那個舵主駭然叫道。他一手指著謝小玉,眼睛瞪得滾圓。

  他不能不驚,能夠領悟這樣的劍法已經夠駭人,更別說是自創。謝小玉朝著他抱拳道:「這還要謝過閣下。要不是你,我還想不到做這件東西。」他拎了拎手中的絲線:「沒有它,我也不會施出這招,更不會有此感悟。」他的話充滿真誠。

  不過,聽在那個舵主耳朵裡面,卻震得他的心肝直跳,又讓他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他也是劍修,看起來只有三十多歲,其實已經五十多了。前前後後修煉四十幾年,卻連手中那本道書都沒有領悟透徹,更別說自創劍招。

  人比人,氣死人。他只能暗中安慰自己,眼前這個是怪物,百年難得有一個,不能比、不敢比、也不用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rickey1270 發表於 2012-10-25 03:25 PM

第五章 機緣又至

  沒有紅柱綠瓦、花燈絲彩、珍饈美器,只有石砌的房子、原木的桌椅、銅鐵打造的鍋盆、粗陶的瓦罐、白瓷的碗勺,卻也頗為熱鬧。

  不大的房間裡放著三張圓台大桌,桌子上擺滿雞鴨魚肉,牆角還堆著幾個大酒罈。

  這一切都是那個舵主孝敬來的。

  兩邊算是不打不相識。舵主叫蘇明成,境界不算太高,但因為他是劍修,在信樂會裡也算一號人物,十二位舵主裡,他排名第三。

  吃食和美酒全都是蘇明成準備的,他既是向謝小玉賠罪,也有結交之心。主桌上坐的自然是謝小玉,蘇明成在旁相陪,李光宗在另外一邊。另一桌的主位上坐的是老礦頭何叔,這處礦區以他為首,自然要請他。蘇明成端起一罈酒,要替謝小玉滿上。

  謝小玉用手一擋,淡淡地說道:「我不喝酒,修煉之人忌酒忌色。蘇明成,你我都是劍修,酒對劍修來說更是大忌。大叔,你最好也別喝,你能入門是因為頓悟,想要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最好清心寡慾。」

  「那豈不是成了和尚?」李福祿插嘴問道。他的話換來了一記爆慄。「我不開口了。」兒子被老爹打怕了。

  「恭喜、恭喜。」蘇明成這才發現李光宗的異樣,眼中不由得露出一絲驚容。來這裡之前,他已經摸過這群人的底子。李光宗修煉的《力士經》是買來的,修煉的時間極短。

  以李光宗的資質和年紀能夠有所成就,蘇明成理所當然認為是謝小玉的手段。

  一個能夠自創劍法的人,創造出任何奇跡都不會讓他感到驚訝。「來人,換茶。」蘇明成高聲喊道。

  他的那些手下並不感覺奇怪,他們不像李光宗這樣的土包子,以前也見過真正的修士。真正的修士都是一群無趣的人物,整天除了打坐還是打坐,吃的東西也簡單,青菜豆腐加白飯,喝的是清水。

  「閣下想必是門派中人吧?」蘇明成問道。

  「以前是。」謝小玉話語中帶著一絲苦澀。蘇明成立刻明白了,這位要不是破門而出,就是發配來此。「您在門派裡肯定數一數二。」他不敢多問,只能說些恭維話。「我只能算中等偏上,數一數二的都是一群天之驕子。」謝小玉這次的語氣頗淡。他有自信,再練兩年就可以和這些天之驕子見個高下,只是現在還差了一些。

  「這不可能吧?」蘇明成臉色驟然一變。

  在他看來,謝小玉這樣天才縱橫的人物,肯定是門派裡重點培養的弟子。如果這只是中等水平,那些數一數二的門派弟子豈不是強得逆天?

  「騙你幹什麼?」謝小玉輕嗤一聲:「不是門派中人,根本想像不出門派的強大。」

  「確實如此。」蘇明成只能點頭,他能感覺這不是假話。不過,他在心底補了一句——那肯定是幾個頂級門派之一,一般的門派不可能這麼可怕。

  「再告訴你一件事,我是藏經閣的弟子。」謝小玉又往蘇明成的心頭抽了一鞭。

  李光宗聽不懂,蘇明成卻明白;不但明白,還傻了。他沒進過門派,但聽說過一些事。

  在門派裡,最好的弟子肯定由掌門親自調教,將來要繼承掌門之位;次一等的弟子則會被放到戰堂裡。戰堂,在道家門派一般叫「劍閣」或「白虎閣」;佛家門派一般叫「般若堂」或「羅漢堂」。

  至於藏經閣這種地方基本上沒什麼油水。長老裡或許有一、兩個比較強的人物,弟子就很普通,基本上屬於打雜一類。蘇明成感覺自己快崩潰了。

  他本來以為這位至少出身劍堂,所以境界不高,但是戰力恐怖,沒想到居然是藏經閣裡面打雜的。

  大門派裡打雜的都這麼厲害,他幹脆別活了。「怪不得你當初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我以前練的是什麼京西家的『霹靂訣』。」李光宗恍然大悟。

  「是京西龍家。」李福祿連忙在一旁提醒道。他雖然愣,記性卻好,聽過的東西全都會牢牢記住。

  「要你多嘴。」當老子的被削了面子,立刻一瞪眼。

  蘇明成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以前聽說過大門派出來的人往往見識廣博,伺候好了,稍微得到一些指點絕對受用不盡。

  一想到這裡,蘇明成越發殷勤,閣下也不叫了,乾脆跟著李光宗一起喊小哥。看到這位舵主甘願低頭,謝小玉心情越發好了起來。他一指蘇明成說道:「我如果沒看錯的話,你的劍法是由各家雜湊,沒有一個條理;而你主修的功法有些特別,我沒見過,甚至沒聽過。不過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你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

  蘇明成臉色一白,誠惶誠恐地問道:「我錯在哪裡?」他不認為謝小玉是詐他,因為他的主修功法確實很特別,屬於偏門裡的偏門。至於說他一開始就走錯路已經是抬舉,他從一開始就不知道應該怎麼走,完全是腳踩西瓜皮,滑到哪裡是哪裡。

  不只是他,他這一脈師徒傳承,他師父、師祖都一樣,所以傳承十幾代,也沒有一個正式踏入玄門的人物。

  「世間術法難以計數,脈絡龐雜,大相徑庭,又互有借鑒,相融相合;不過從根本上來說,都只有『道』、『法』兩個字,就算魔道、邪道、旁門左道,也都是道,更不用說佛門和道門,所不同的只是著重為何。是重道?還是重法?又或是道法並重?然後又分道先於法、法先於道、道法合一……」謝小玉侃侃而談起來。

  說了大概半刻鐘,他這才轉回話題對蘇明成道:「你這一脈明顯是道法合一的根基,但是你走的卻是法先於道的路子。」

  蘇明成眨著眼睛。他是散修,平日結交的也都是散修,哪裡聽過這些?他一向以為「道」這種東西和他無關。

  「何謂道法合一?」他越發顯得恭敬。

  「道法合一,道即是法,法亦是道。一般法修較多,劍修極少,因為太過凶險。」謝小玉微微搖頭。

  蘇明成一個勁兒地拱手,他仍舊不明白,想請謝小玉說得更明白一些。謝小玉倒也沒擺架子,繼續解釋:「修道法合一,一般是將法器用心血煉過,成為本命法器,然後不停溫養,日夜不息,以後鬥法靠的是法器,提升境界同樣也靠法器。」

  話音剛落,蘇明成啪的拍了一下大腿。謝小玉被弄得一愣,他沒想到自己居然蒙對了。他說這些根本就是瞎扯。

  之所以把這位舵主繞到道法合一上,是因為他對這一套法門最熟。以前他走的就是道法合一、人器一體的路,這位舵主如果要請教的話,他吹牛容易。

  謝小玉在山上的時候就是撒謊大王、騙術高手,在牢裡待了一年,騙術更是登峰造極。

  這也和他的根柢深厚有關。想要騙人,首先不能信口胡謅,必須言之有物。

  他的師父是藏經閣首座,性喜讀書。為了討師父喜歡,他也裝作喜歡讀書,六年裡,他確實博覽群書,有前人筆記、道書佛經、諸子百家、還有九流雜術。書看得多了,他總能湊出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

  連師父那種明白人都不認為他是撒謊,只會說他狡辯,像蘇明成這樣的散修更不是對手,三言兩語就已經被騙暈了。

  酒沒足,飯已飽。

  謝小玉回到自己的石室中,還沒等他打坐,外面就有人來拜訪,正是剛剛分開的蘇明成。

  一進石室,蘇明成低聲問道:「小哥,你恐怕不清楚是誰想找你麻煩吧?」

  「是一個扇不離手的中年文士,應該沒錯吧?」謝小玉早有猜測。他想到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是,有人想奪下那段礦道。

  如果這裡是新礦區,可能性會高一些,可這裡是老礦區,留在這裡的礦工全都沒有背景,怎麼可能讓一個大堂口的舵主找他麻煩?

  第二種可能是,他的仇家請人對付他。

  他來天寶州之後得罪過三匹人。下船時曾經把一個人變成太監,來這裡之前得罪一個禿頂,最後就是那個文士。

  第一個人是小幫會的嘍囉,基本上被排除在外;第二個人是小幫會的頭目,有點可能;不過和第三個人比起來,可能性就小得多了。

  蘇明成苦笑一下,他本來想通風報信賣個人情,沒想到這位早就猜到了。「能不能讓我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仇怨?」他現在只想從中撮合一下,這也算是一個人情。

  「沒什麼仇怨,我只是救過他們一命。」謝小玉淡然說道。

  蘇明成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暗自慶幸沒和那群人交往太深。江湖中人最不恥的就是三件事——欺師滅祖、賣友求榮、忘恩負義。蘇明成自認不是好人,卻也做不出這等卑鄙的事。

  「這種人活著也是浪費,要不要我……」蘇明成做了一個殺的手勢。

  「我自會對付那些忘恩負義之徒。」謝小玉牙縫之中透出一股陰寒的氣息。

  蘇明成打了個寒顫,慶幸自己收手得快。沒辦法讓對方欠下人情,這位舵主一咬牙,從袖管裡面取出一個盒子。

  「我是來求您指點的。」他輕輕地打開盒子,裡面是一軸書卷,書卷是用上等黃絹所制,中間烏木為軸。正對著他的一面書寫著幾個大字——《十方道藏,劍符真解》。

  一看到這幾個名字,謝小玉大吃一驚。

  他原本以為蘇明成傳承的是野狐禪之類的東西,沒想到居然是玄門正宗。輕吸一口氣,他小心翼翼捧起這卷道書。沒敢打開,他先看那幾個大字。

  敢稱道藏,必須集合無數道門經籍,聯合道門最頂尖的幾大門派,經歷兩、三代人修訂編纂而成。

  前面這「十方」兩字也不得了,代表的是天、地、東、南、西、北、生、死、過去、未來。

  這部《劍符真解》,應該是《十方道藏》其中一章。

  八個字全都是用雲篆所書,初一看是字,仔細再看卻又感覺變幻萬千,彷彿藏有無窮玄機。

  他緩緩將經卷展開。

  裡面的文字同樣以雲篆寫成,讀起來隱晦難懂,而且龐雜散碎。但是只要看得懂,必然會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謝小玉認真地看著。他看得非常仔細,臉上時而欣喜,時而苦惱,時而若有所悟,時而皺眉苦索。

  蘇明成在一旁垂手而立。他沒看經卷,那上面的文字他可以倒背如流,他注意的是謝小玉的臉色。

  謝小玉絕對不是他請教過的第一個人,之前他已經讓五個人看過這部道書。不過其它人的表現都沒有這麼精彩。

  好半天,謝小玉才回過神來,臉上已經沒了一開始的淡然,多了幾分敬意。

  「當初我在門派裡的時候,就聽說過這部《十方道藏》。這部道藏乃是一萬七千年前,天一、太和兩派聯合二十六家道門,費時百餘年編纂的一部驚世典籍。

  「全書以大衍為數,分成四十九部,又以大道三千為數,再分成三千卷,每一卷又分許多冊,總共八萬四千冊,隱諭八萬四千法門。每一冊又分正經、真解和附錄。

  「正經上記載著各派典籍中摘錄的原文,其中內容高深莫測,晦澀難明,所以才有了真解。真解是對正經的詮釋和補充,附錄則是那些衍化出來的法術、符篆、丹藥、法器和陣法。

  「這部典籍包羅萬象,令人神往,可惜在一萬年前的天地大劫中,天一、太和、二十四家道門無一倖免,這部道藏從此散失。現今各大門派和朝廷都有收錄,卻都不全,其中以皇家秘藏最多,總共收錄六千七百餘篇……」謝小玉侃侃道來。蘇明成完全聽傻了。

  以前請教的那五個人,只是猜測《十方道藏》博大精深,可能是一部無上典籍,也說過這只是其中一篇,還不是正篇,而是批註,裡面的內容零碎殘缺,根本沒辦法修煉,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說出這篇真解的出處。

  他現在才知道《十方道藏》的來頭如此之大,居然是天地大劫之前的道門至高典籍,整部道藏的篇幅更是驚人,四十九部、三千卷、八萬四千冊、二十五萬兩千篇,每一篇都和他手裡這卷東西一樣高深莫測。光是想他就快昏了。

  剛才在酒席上的時候,他已經見識到大門派的可怕,沒想到可怕程度還超出他的想像。

  「小哥的門派肯定也藏有這部道藏吧?」蘇明成滿懷期冀地問道。

  「有。不過像我這樣底層弟子,你認為有資格接觸這等無上經典嗎?」謝小玉反問道。

  蘇明成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謝小玉越是貶低自己,越讓他感到無地自容,對那些大門派,也越發多了一絲仰頭難望的感覺。

  「求小哥指點一條明路。」蘇明成幾乎要跪下了。

  「這裡面不是有路嗎?」謝小玉朝著經卷一指。蘇明成滿臉迷惑。他請教過的那五個人都曾經給過他一些指點,但是都要他放棄一身修為,改練別的功法,從來沒有一個人告訴他,這部真解裡面就藏著答案。

  謝小玉所指之處是非常前面的一句話,上面寫著:「劍氣剛銳,故暢通無阻,破天闕,斬地樞……」

  蘇明成的眉頭完全皺成一團,根本不明白謝小玉指的是什麼意思。「你大概以為這是廢話吧?誰不知道劍氣鋒銳?至於後面幾句肯定是誇張的說法。」謝小玉笑著問道,笑意中明顯帶著鄙視,彷彿一個飽學儒生看著一個文盲。蘇明成臊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人家已經指出關鍵了,他還看不出來。

  謝小玉知道不能把順風帆扯得太足,火候已經夠了。他解釋道:「上古道書中常用天闕指紫府,用地樞指任督玄關。破天闕就是打開紫府,溝通天地;斬地樞則是連接中軸,貫通周天;這樣一來,前兩句也就有解,恐怕是指將體內真氣轉化為劍氣,劍氣剛硬而又鋒銳,所以能夠暢通無阻。」

  謝小玉停了一下,展開經卷,然後點了幾個地方繼續說道:「後面全都不再提『真氣』或者『劍氣』,只用一個『氣』字,顯然指的都是劍氣。你沒讀懂前面那句話,所以你按照自己的理解,把其中一些『氣』字理所當然想成真氣,以至於一謬千里。」

  蘇明成瞪大眼睛。被謝小玉這樣一解釋,他確實發現這篇功法完全變了個樣。

  「可惜缺了正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正經上所載,肯定是要修煉出一道本命劍符,然後以符為種,收入紫府溫養。與人爭鬥的時候並不是拿這道本命劍符和人搏殺,而是另外製作劍符,所以用不著擔心本命劍符受損。」謝小玉說出自己的猜測。

  此刻他所說的是七分真、三分假。

  那句話他沒有亂解釋。不過從上下文來看,就算不轉換,應該也可以修煉,只是轉換成劍氣效果更好。

  看到蘇明成神情變換不定,似乎猶豫不決,謝小玉伸手問道:「你手上肯定有好一點的劍符吧?」

  蘇明成一下子被驚醒了。他不知道謝小玉要幹什麼,愣愣地從袖管裡取出幾枚隱蘊五彩、靈氣氤氳的楔形薄片。

  謝小玉的眼睛有些發亮,這確實是符。是將太白精金打成箔片,用硃砂、天辰金沙混合靈獸之血為墨書寫而成。每一枚劍符都造價不菲。「沒想到閣下還是制符高手。」謝小玉贊道。他自己也擅長制符,所以一眼就看出這幾枚劍符的好壞。

  「這是師父傳給我的,他也是接手上一代傳下來的東西。他給我的時候曾經告誡過我,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輕用,這東西用一枚少一枚。」蘇明成倒也老實,把這幾枚劍符的來歷說了出來。

  「可以借我一枚嗎?一旦我踏入玄門,就可以制出這種符,到時候一枚還你十枚。」謝小玉不想佔任何人的便宜。

  「說什麼借?儘管拿去。」蘇明成毫不在意地說道。用一枚劍符換一個高人朋友,這筆買賣絕對值得。而且他也想看看謝小玉想拿這枚劍符做什麼用途。

  「這卷道書能不能借閱幾天?我也是劍修,這路以符為劍的法門對我也有大用。」謝小玉坦然而言。

  他不怕蘇明成不借。任何人聽到他剛才那番解釋,都會將信將疑,這時他以身相試,對方肯定求之不得。

  「莫說幾天,幾個月都沒問題。」蘇明成喜道,他的反應正如謝小玉所料:「我就不多打擾小哥了。」說著,他拱了拱手,倒退著出了石室。

  石門緩緩落下,轟然一聲閉合起來。謝小玉建造這座石室之後,第一次關閉石門。平時他都只是在洞口布下禁制,不讓人隨便闖進來。

  盤腿坐在蒲團之上,想起蘇明成離開時誠惶誠恐、畢恭畢敬的模樣,他就感覺好笑。

  又有一個傻子被他騙了。

  剛才他說的那番話有一半是謊言、一半是他的猜想。他判定《十方道藏》是天地大劫之前所著,理由非常簡單——藏經閣裡面有一本很厚的目錄,上面羅列著天地大劫之後所有道門典籍的名稱,裡面沒有這本《十方道藏》。

  但是從這篇《劍符真解》來看,《十方道藏》絕對是一部道藏典籍,而且是一部包羅萬象的鴻篇巨著。所以,很可能是天地大劫之前的東西。

  天一、太和這兩個門派是他特意挑的,它們確實存在,也確實是天地大劫之前的頂級門派。但是在大劫中徹底毀滅,所有的傳承全部斷絕,大劫之後興起的門派沒有一個和它們有關。

  不過,有一件事他並沒有騙蘇明成。他確實要將這枚劍符打入紫府之中,化為本命劍符。在門派裡,他走的就是這條路,經驗絕對豐富,修煉起來肯定事半功倍。《劍符真解》上也提到,任何劍修之法都可以與之相合,絕不會有任何衝突。不過這些都是旁枝末節,關鍵是他現在就可以御使劍符。所謂劍符,就是以「符」代「劍」。

  符只是一張紙,輕若無物,御使起來當然容易。飛劍就不同了,再怎麼輕盈,也是一塊金屬片。

  非常小心地將劍符展開,謝小玉用手指抹平那些摺痕。展開之後才知道,這張用太白精金打成的箔片長有半尺、寬有三寸,正面用雲篆寫了三個符文,正中央是一個大大的「劍」字,佔據大半篇幅;上下各有兩個小字,上面是「飛」,下面是「斬」。

  這三個字一氣呵成,渾然一體,看得出制符之人功力極深,絕對是一位符道高手。

  欣賞了好一會兒,謝小玉又小心翼翼將符重新折了起來。

  這枚符原本折迭成燕尾鏢的形狀,和飛劍有幾分相似,不過那不是他要的。

  他把劍符重新折成銅錢的模樣。

  世間萬物日新月異,修煉之法也一樣。這部劍符真解成書之時,劍丸和飛環肯定還沒流行,而且真解中御使劍符的手法也顯得老舊,太過堂皇大氣,完全沒有現今劍術的殺伐凌厲。

  這也是他猜測《十方道藏》成書於天地大劫之前的緣故。大劫之前,各門各派普遍認為道重於法,所以修士一個個道行高深,卻不擅長打鬥,以至於大劫一起,大小門派先後被滅,無數高人紛紛隕落。大劫過後雖然仍舊有道法之爭,卻以實用為上,名門正派的劍術也是堂皇中隱含殺機,是殺人的劍術。捻起折好的劍符,手掐劍訣,他猛地一拍。

  劍符白光一閃,瞬間打入他的眉心之中。眉心是紫府的門戶,裡面原本空空盪蕩,只有一股氤氳之氣如同迷霧一般四處彌漫,但是此刻,迷霧中多了一枚形如銅錢的劍符。

  離劍符稍微近一些的氤氳之氣全都被吸了過去,轉眼間變得清澈通透,卻凌厲逼人。

  那是劍氣。

  謝小玉只感覺到毛孔俱開,渾身上下暖洋洋的,像喝了一杯百年醇釀。這種美妙難言的感覺,讓他急不可耐地又拽過來一團氤氳之氣。絲絲縷縷的真氣轉化成劍氣,劍氣聚攏在劍符四周,滋養著這枚劍符。原本暗淡的劍符散發出一片微光,那光五色斑斕、變幻不定。

  抽出一縷劍氣在體內流轉一圈,他頓時感覺到和以往不同。以前搬運的全都是真氣,多少會有一些滯澀;現在一點滯澀都沒有,真的如同真解上所述,完全暢通無阻。劍氣所過之處還有一種癢酥酥的感覺,比起傳聞中的男女交合還美妙幾分。

  他忍不住調運更多劍氣流轉起來。月升月降,日出日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小玉從這種妙不可言的狀態中醒來,臉上仍舊帶著一絲如痴如醉的神情。

  突然,四肢百脈傳來一陣針刺般的劇痛,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痛,痛極了!剛才感覺越舒服的地方,現在越痛,彷彿針刺,而且是燒紅了的針。

  稍一思索,他立刻明白怎麼一回事。功法沒問題,問題出在他的經脈不夠強韌。

  他如果一開始就按照這種方法修煉,體內劍氣積累的同時,經脈也同時強化,但是現在他一下子把真氣轉換成為劍氣,經脈根本適應不過來。一想到剛才的凶險之處,他感到一陣害怕。

  為了轉修《六如法》,他的真氣轉換過一次,損耗大半,只相當於練氣三重的人所擁有的真氣,但是他的經脈卻可以承受練氣八重的真氣,這才讓他保住一條性命。

  當務之急,他要想辦法強化經脈。

  辦法有很多,他知道好幾種功法都有這種效果,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想要立竿見影,只有從丹藥方面著手。問題是,到哪裡弄丹藥?

  雲層中,一艘飛天船緩緩而行。以往總是滿滿的船艙裡,此刻只坐著三個人。

  中間那個座位是謝小玉,他手裡不停地撥弄著一枚符。這枚符繞著他的手指轉來轉去,靈動得就像淤泥裡泥鰍。李光宗和蘇明成坐在他對面,兩個人異常羨慕地看著他手上的動作。

  李光宗完全是外行,只覺得這一手很帥。蘇明成卻是內行,他很清楚要做到這一步,對控制力的要求有多高。換成他的話,別說五根手指,恐怕連手掌都已經削斷。

  現在,他對謝小玉說過的那些話再也沒有一點懷疑。他當然看得出謝小玉體內的真氣早已經轉換成劍氣。

  真氣溫潤,劍氣凌厲,感覺完全不同。

  不過,蘇明成沒有跟著學,因為謝小玉已經告訴他,經脈不夠強韌的話,這樣做就是找死。

  「《劍符真解》雖然深不可測,可惜只是一篇批註,沒辦法修煉。你可以另外找一門劍法來練。」謝小玉這麼說,一半是好心,這就是他的方式。另外一半是私心,他怕這位舵主一頭扎進劍符真解裡,最後發現什麼端倪。他從來不敢小看別人的智慧,白痴都可能有一時的聰明。

  「你說哪種劍法最合適?」蘇明成現在對謝小玉徹底信服,所以直接問道。

  「這話問得不對。我說《太清無量生滅劍經》很好,《混元渾一劍決》更妙,你有辦法弄來嗎?」謝小玉笑問道。

  蘇明成知道這是謝小玉和自己開玩笑。雖然沒聽說過《太清無量生滅劍經》和《混元渾一劍決》,從字眼上也可以猜到那是不得了的東西。

  「你還是多弄幾本劍修密錄,能弄多少弄多少,再從裡面挑最合適的。」謝小玉其實更想說別好高騖遠。

  「小哥幫我瞧瞧。」蘇明成從袖中取出幾本功法。

  早有人勸他轉修別法。雖然他始終下不了決心,但是準備工作早做了,這幾部劍修之法就是平時搜羅來的。

  這些功法全都和《力士經》一樣,薄薄的小冊子只是抄錄的副本,而不是《劍符真解》那樣的正本秘藏。

  謝小玉隨手翻了翻,這一次他看得沒有那麼仔細。

  這些功法比《力士經》強不少,但是和《六如法》、《劍符真解》根本不能比,連借鑒的價值都沒有。

  全部翻看一遍之後,他挑了一本《玄冥七煞大法》扔到蘇明成手裡。一看到挑出來的是這部功法,蘇明成連最後一絲懷疑都沒了。當初他也向堂主請教過,堂主挑的同樣是這部。不過那個時候,堂主前前後後想了一刻鐘,顯然差了不止一籌。

  《玄冥七煞大法》並不是純粹的劍修之法,不過裡面有一種法門可以練成玄冥七煞劍。

  修煉此劍,需要攝取凶魂戾魄煉入劍中,再滲入七種煞氣。一旦練成,可以溝通陰陽,借用鬼神之力,飛劍本身也會變得有形無質,詭異莫測。殺傷力也恐怖,一旦見血,七煞順勢侵入,片刻間奪人性命,極為陰損狠辣。

  當初堂主還向他解釋過挑這門劍法的原因。

  玄冥七煞劍本身材質並不重要,厲害的是鬼神之力和七煞之毒,很符合劍符的特徵。再說,天寶州最不缺的就是各種毒瘴煞氣,別說七煞,就算七十煞、七百煞都可以找來。

  拿起那本《玄冥七煞大法》,蘇明成坐到一邊翻閱起來。這次無需轉修,他也就沒什麼顧慮。現在機會難得,旁邊有人指點,回臨海城又要好幾天,錯過了可惜。

  李光宗也不再說話。他已經入門,自然想繼續往上走,說到勤奮刻苦,他絕對不會比謝小玉差。

  三個人各自修煉起來。

  飛天船在雲層上航行,船艙裡靜悄悄的,謝小玉仍舊玩著那枚劍符,劍符在他的兩手之間穿來穿去,速度越來越快。他現在每天只花一個時辰練氣,這是極限,不能再多。其它時間不是練控制力,就是練習制符。蘇明成在角落打坐,他已經開始修煉玄冥七煞劍了。李光宗則一頭鑽進貨艙,捧著裝金屬錠子的大鐵箱在那裡鍛煉力氣;沒力氣了就往箱子上一坐,吐納調息。整個航程就在寂靜中度過。兩天後,臨海城到了。

  飛天船降落的時候已經是夜裡,但是從空中往下看,整座城燈火輝煌,越靠近中央,燈火越亮,而且五光十色、幻彩迷離。出了降落點,蘇明成和兩人拱手道別。分開之後,謝小玉問李光宗:「先回家?」李光宗當然想先回家看看,不過他不能這麼說。

  「先去忠義堂吧。現在是堂口最熱鬧的時候,白天大家都忙於生計,堂口裡沒什麼人。」李光宗快步走到路口,朝著遠處招了招手。

  百步之外停著一排兩輪車,車前全都掛著馬燈。車夫們原本百無聊賴地坐在踏腳板上,一看到有人招呼,立刻都起來了。

  李光宗不等他們靠近,就喊了一聲:「忠義兩全。」

  大部分車夫扭頭回了原來的地方,繼續坐在踏腳板上休息,只有兩輛車湊了過來,它們車前的馬燈上都寫著「忠義」兩個字。

  李光宗往前面那輛車上一坐,有模有樣地說道:「去堂口。」

  「您坐穩了。」車夫吆喝一聲,拉起車就走。謝小玉上了後面那輛,他沒坐過這東西,所以感覺挺新鮮。相對於他的身材來說,座位太大了一些,坐墊有些硬,而且因為坐的人多,磨得很滑。拉車的人在前面,身上飄散著一股汗餿味,聞著不是很舒服。如果可以選擇,他情願走路。閒著無聊,他在腦子裡計劃要買些什麼。

  如果能夠買到丹藥那是最好,不過可能性不高。天寶州的修士不是在別的地方混不下去,就是被流放來此,而煉丹師在什麼地方都很吃香,不可能混不下去,官府也不捨得把煉丹師流放到這裡,煉丹師一般會被判去軍中效力。

  缺少煉丹師,也就缺少丹藥。

  在天寶州,丹藥是稀缺資源中的稀缺資源。所以,最有希望的是弄到一張養經護脈的丹方。

  他本來想從信樂堂買。有蘇明成在,他連路都不用走,但是拗不過李光宗,李光宗推薦他來忠義堂。

  他可以猜到李光宗的想法,肯定有衣錦還鄉的意思,想讓以前認識的人看看他現在的成就,肯定也有顧念舊情的緣故,最後,就是對蘇明成仍舊心懷怨憤,不想讓信樂堂得了這件好事。

  謝小玉對這些都不在意,只要別耽誤他的事就行。

  除了丹方,他肯定還要一口丹鼎,符紙也要一些,還要調好的硃砂和一枝符筆。

  還好他在藏經閣沒白待,煉丹、造器、制符、陣法……什麼都會一些。當初他學這麼多、學這麼雜,就是因為他沒什麼根基,資質也一般,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心裡想著事,時間就過得飛快,不知不覺中,拉車的人已經慢了下來。抬頭看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扇高聳的牌樓。

  同樣是牌樓,二子他們一家住的牌樓完全不能相比。眼前這座牌樓是用石頭砌成,而且是最硬的花崗岩,牌樓上鑲金貼玉,正中央是「忠義兩全」四個朱紅大字,牌樓兩邊各有一串大紅燈籠垂落,將門前照得燦爛無比。

  牌樓下人來人往、進進出出,門外三五成群,門裡更是影影綽綽。「到了。」李光宗一步就跨了下來。他身材原本就高,現在腰板與胸口挺得筆直,越發顯得精神。

  謝小玉跟著下了車,又跟著走了進去。氣派的地方他看過不少,以前的山門就很氣派,還多了一絲仙家氣象;熱鬧的地方他同樣看過不少,什麼廟會、集市、上元節,全都人山人海,但是同時有這兩種感覺的地方還是第一次看到。

  牌樓裡同樣也是一個很大的天井,足以容納千人。天井正中央有數百名少年,正跟著一個拳師練拳,那呼呼哈哈的聲音吸引不少人駐足觀看。

  天井兩側是兩排廂房,裡面全都是店鋪,兩排廂房第一間的門口都掛著一條布簾。左面的布簾上畫著斗大的一個葫蘆,不用說,那就是李光宗提過免費看病的醫生;右面的布簾上畫著一個八卦,底下還寫著一個「山」字,謝小玉也明白,這是算命的。「山」字有兩個意思,一是指山人,也就是不在世俗之中;二是指半仙,「山」字正好是「仙」字的一半。

  他看著那兩掛布簾,突然感覺到有人也在看他。

  那兩間屋子裡都有人。一個是短衫方帽的大夫,看上去三十多歲,脣邊留著短須,眉毛很淡,眼睛眯著,身體微胖;另外一個是算命師傅,身上一件青衿長袍,三尺長髯,滿頭白髮扎著道髻,臉卻像八、九歲的孩童一樣白裡透紅,鶴發童顏,倒是有幾分仙家的味道。

  這兩個人靜靜坐在那裡,看上去很普通,但是那個大夫卻讓謝小玉有一種針扎的感覺,逼得他不敢多看。另外一個算命先生則猶如礦洞,深邃漆黑,讓人完全看不透。

  「幫裡的大夫算香主還是舵主?」謝小玉低聲問李光宗。「都不是,和我一樣只是普通幫眾罷了。不過周大夫活人無數,所以大家對他的尊敬並不下於香主、舵主。」李光宗說著,朝大夫抱了抱拳,他以前沒少麻煩大夫。

  「這位大夫和對面的算命先生深藏不露,他們比蘇明成可厲害多了。」謝小玉對忠義堂越來越感興趣。

  有這樣兩個深藏不漏的高手坐鎮,怪不得忠義堂能成為這裡數一數二的幫派。

  「用不著去找傳你功法的那個師父了,直接找他們就可以。」謝小玉徑直朝著那個大夫走去。

  大夫遠遠就站了起來。他讓謝小玉感到壓力,謝小玉同樣也讓他感到壓力,他的兩隻眼睛像被刀割一樣疼。

  「閣下不是我們堂口的人吧?」大夫徑直問道。「他是。」謝小玉指了指李光宗。

  大夫原本想說幫規上寫得明白,幫會成員才有福利,頂多惠及妻兒。他還沒開口,就聽到外面傳來張鐵嘴的聲音:「這位小哥想要些什麼?我們這裡不敢說什麼都有,但是我們這裡沒有的東西,別的地方十有八九也找不到。」這話聽上去像是誇口,不過作為臨海城數一數二的幫派,確實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大夫卻聽出另外一種意思——鐵嘴張急急匆匆從對面跑過來,又說這樣的話,就是暗示他千萬別把客人往外推。幫規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你想買些什麼?」大夫問道。

  「丹藥。養經護脈的丹藥。」謝小玉沒提丹方,他不想沒事找事。煉丹師在任何地方都是寶,這話一點不假,但是懷璧其罪更是至理名言。

  「沒有。」大夫連連搖頭,「這裡沒有,別的地方也不可能有。」

  「養經護脈的丹藥人人有用,也人人能用,這樣的丹藥只要一出來,肯定會被人買走,然後立刻用掉。」算命先生連忙在一旁解釋。不過他並非大夫那樣的實心眼,話鋒一轉說道:「辦法不是沒有,每半個月就會有一班船從中土過來,船上有我們的人,他們專門負責運送天寶州沒有的東西,丹藥是其中一類。閣下如果願意等的話,我們派人在天寶州代為購買一些養經護脈的丹藥回來。」

  謝小玉沉吟半晌,信樂堂的蘇明成也是這樣說,天寶州稍微大一些的堂口在中土都有人留守。

  「這樣一來一回需要多久時間?」他想再確認一下。

  「一年。」鐵嘴張無奈地伸出了一根手指。他們這邊帶信過去,路上要走半年,那邊買到丹藥送回來,又要半年。

  謝小玉沒興趣了,他不打算等這麼久。二十歲之前的一年相當於後面的十年,他已經蹉跎一年,不想再浪費一年。沒有現成的丹藥,就只能弄丹方。

  「那麼你們手裡有丹方嗎?我有個朋友,對煉丹多少知道一些,實在不行,我想讓他試試。」謝小玉沒說自己,而是捏造一個子虛烏有的朋友。

  他的話一說出口,對面的大夫就露出驚容,旁邊的算命先生則多了一絲喜色。

  「煉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三大制藝中,煉丹不是最難,但是煉丹肯定最費錢。單槍匹馬,恐怕很難在煉丹術方面有所成就。」鐵嘴張在一旁提醒道。這話不假。

  制符、造器和煉丹這三項裡,制符最容易也最難,因為想制什麼符,就必須會什麼法術。符好制,法術難修。造器最難也最容易,因為造器需要大火鑄煉,又要大力捶打,對符篆和陣法也要有研究,要求多而且高,所以最難;不過造器的材料大多是金屬,可以反覆提煉重用,需要用到的符箓和陣法也不是很多,幾十年研究下來總會有些成就,所以三大師裡造器師的數量反倒最多。煉丹和造器正好相反,門檻不算很高,難在有所成就。煉丹的材料大多來自草木,一旦失敗,所有的材料全廢;更麻煩的是每一種藥材都有自己的特性,能煉好一種丹,未必能煉好另一種丹,每一個煉丹師都是用成山的廢渣堆起來的。

  「我們打算試試再說。」謝小玉根本不接受算命先生的好意。他轉過頭,又朝著大夫問道:「我只想知道有沒有這樣的丹方?」

  「有。」大夫也來了興趣,忠義堂不缺高手,但是煉丹師就不同了。

  他現在總算明白鐵嘴張為什麼跑過來,顯然這個傢伙算出了些什麼。「丹方這樣重要的東西不可能放在外面,我們去內堂。」大夫做了個請的手勢。謝小玉皺了皺眉頭,這並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原本想的是有東西就買下,沒東西就走人,現在還要去內堂。

  內堂是那麼好去的嗎?這兩個在門口坐鎮的人都有練氣巔峰的實力,內堂還不知道藏著什麼高手呢!

  就算沒有高手,這裡是對方的地盤,對方人多勢眾,肯定還布有陣法,兩邊一旦翻臉,他恐怕凶多吉少。

  被人莫名其妙陷害過,謝小玉心中籠罩著大片陰影,不管遇到什麼事,他總是先想到最壞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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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key1270 發表於 2012-10-25 03:26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10-25 04:05 PM 編輯

第二集

內容簡介:

  封面人物:李光宗

  為了煉制排毒丹,謝小玉在李光宗的引領下來到忠義堂淘寶。

  在一堆丹鼎中,他竟挑中一個不起眼的破舊之物,究竟這個丹鼎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莫名地遭到刺客組織的追殺,原有的礦區又遭到入侵,謝小玉決定帶領眾人自行開礦,同時更有系統地全心修行。

  排毒丹煉成,眾人體內積毒紛紛排出,修行更上一層樓。

  一切正要起步之時,忠義堂派人帶來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第一章 城裡不太平

  三丈高的大門外面包著鐵皮,刷著朱紅色的油漆,上面整整齊齊滿是酒杯大小的銅釘,恢弘又大氣。

  這扇門將外堂和內堂隔開,平時從來不開,就連那些香主、舵主們也只走旁邊的小門。此刻大門敞開,周大夫和鐵嘴張兩個人陪著謝小玉往裡面走。

  大門裡早有人迎候著。這群人全都是修士,實力最差的也有練氣六重。

  「兩位軍師讓我們來迎接的不會是這小子吧?」一個臉膛黑紫、滿嘴落腮鬍的大漢驚異地問道。

  「原來兩位就是左右軍師。」首先被嚇到的是李光宗。

  他在忠義堂待了將近八年,一直聽說堂口裡有兩位軍師,地位僅次於堂主,還在諸位舵主之上。不過這兩位軍師神龍見首不見尾,他一直無緣得見,甚為遺憾,沒想到居然就是整天坐在門口的周大夫和張半仙。

  「我們可不是有意隱瞞。我行醫,他算卦,我們倆的修行方式和別人不同。」

  周大夫解釋一下。

  「行善積德,卜醫天下,沒想到兩位居然是天門的弟子。」謝小玉一語道破對方的來歷。

  「門派中人果然見多識廣。」鐵嘴張捻著鬍鬚贊道。

  「就是不知道身手怎麼樣?」人群中年紀最輕的那個香主有些不滿。他就是那個練氣六重的人,所以感覺到威脅。

  忠義堂多一個香主或少一個香主問題不大,但是對他來說差別就大了,他的權柄會被分出一大塊。

  「我只是來買東西的。」謝小玉並不想示弱,更不想莫名其妙地和人發生爭執。

  「門派中人對權勢地位一向看得很淡。」周大夫同樣不想造成衝突,所以插了這麼一句話。

  「這位好像是我們忠義堂的人。」那個黑紫臉膛的舵主朝著李光宗說道,他這也是轉移話題。

  「羅舵主,向您老見禮了。在下李光宗,當年在您手下聽命,十五年前我回了中土。」李光宗連忙一抱拳。

  「原來是你。」羅舵主一臉欣喜,「沒想到你也成修士了。看你皮如蒙鼓,氣如牛吼,修煉想必是練力的法門。來來來,你和老曹打一場,看看你修煉得怎麼樣?」

  這個提議,眾人轟然叫好。

  「曹教頭是我的傳功師父,我哪裡敢以下犯上?」李光宗連忙回道。

  人群中走出一個五短三粗的矮個子中年人,朝著李光宗擺了擺手道:「你現在已經修煉有成,練的又不是我教你的功法,從今往後你我平輩相稱。你也別客氣,我也想見識見識你的手段。」

  這位曹教頭有練氣三重的實力,在堂口裡也算是香主之下第一人了。

  「下去試試看吧。」謝小玉也在一旁說道。

  「好吧,那麼我就獻醜了。」李光宗捲起袖子。他來這裡,原本就有衣錦還鄉的意思,想讓大家看看他現在的風光,沒什麼比和傳功師父打一場更能夠顯示實力了,剛才他是假客氣。

  內堂的中央頓時空出一片空地,不只是那些香主舵主們圍在四周觀看,在內堂辦事和練功的普通幫眾也都圍攏過來,看熱鬧的人有兩、三百人。

  李光宗和曹教頭相隔十丈,面對面站著,兩個人都空著手。

  突然,曹教頭一步踏出,身體閃了一下,直接跨越十丈的距離,一拳朝著李光宗的胸口搗去。

  這一拳快如奔雷,因為太過用力,地上鋪著的條石一下子被踩裂好幾塊。

  同樣是霹靂訣,從這位教頭手裡使出來感覺完全不同,真的有幾分霹靂電閃、雷霆滾滾的味道。

  李光宗沒修煉到這樣的地步,不過他練霹靂訣也有二十幾個年頭,所以手一錯,懷中抱月,攔了上去。

  拳頭和拳頭撞在一起,發出啪的一聲悶響。

  巨大的力量朝著四面八方散開,空氣中蕩起一圈透明的波紋,堅實地面也變得如同水塘一樣,一圈漣漪朝著四周散去,所過之處,鋪地的條石紛紛震裂,碎石飄到空中,彷彿凝滯在那裡。

  那些觀戰的人大都被震得五臟挪位,一個個連連後退,只有香主以上的人仍舊若無其事地在一旁看熱鬧。

  僅僅一擊的威力,就讓那些幫眾明白修士和凡俗的差距。

  比武場上,兩個人相距不過五尺,已經轉入快攻,四條手臂化作無數虛影,或刺、或劈、或砍、或攔、或截。

  內堂裡滿是啪啪啪啪的聲音,密得如同萬馬奔騰時的馬蹄聲。

  空氣也被兩個人撕裂,四周全都是狂飆的亂流。這些亂流鋒利如刀,雖然不至於取人性命,但是只要被刮到,立刻就是一道血口。

  看熱鬧的幫眾躲得越發遠了,他們不得不躲到廊檐底下。亂流到了這裡已經衰減,打在身上只像鞭子抽上一下,不至於見血。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細碎的石子從地上噴湧而出,如同冰雹一樣朝著四面八方飛去,每一顆石子都勁如弩矢。

  「小心!」羅舵主雙手一展,一個方圓十丈的氣罩立刻將整個比武場籠罩在底下。

  擊飛的石子被氣罩一阻,速度立刻慢下來,不過即便如此,還是將內堂打得千瘡百孔,屋頂的瓦片不知道碎了多少,柱子、牆壁上全都是凹痕,門和窗子更被打裂無數。

  圍觀的幫眾更是被打得滿頭大包,拼命找地方躲。

  「別打了,別打了!」周大夫高聲叫道。這麼多人被打傷,最後都要他來收拾,畢竟他是大夫。這還多虧羅舵主擋了一下,要不然被打中的人就算不死也要殘廢。

  「好,好本事,剛剛入門就有這樣的實力。」鐵嘴張在一旁贊道。

  那些舵主香主們就算心中有想法,也不得不點頭,李光宗的表現遠比他們想像得要強。

  「好本事,好功法!如果用器械的話,說不定我就輸了。」曹教頭是個實心眼,有什麼說什麼。不過修士的世界原本就這樣,強者為尊,達者為上。

  「來人,擺宴,慶祝我們忠義堂又多了一個高手!」羅舵主高聲喊道。

  「不必,我們來這裡是為了買些東西,家裡還有些急事。」謝小玉連忙攔道。

  他不想多生事端,畢竟這裡是別人的地盤。

  再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一旦擺開宴席,對方以禮相待,再讓李光宗援引他入夥,他會非常為難。答應的話,違背他的本願;不答應的話,太不給面子。

  「堂口裡都是兄弟,兄弟就應該互相幫忙,有什麼急事儘管說。忠義堂雖然只是一個小堂口,在天寶州還是有點地位。」羅舵主外表粗疏,內心卻頗為細膩,用話堵住謝小玉,就是要讓他領這個人情。

  「是修煉方面的事。」謝小玉肯定不會上當,要玩心眼的話,他也不算差。

  果然這話一說,羅舵主再也無法強勸。修煉方面的事,關係到各家的功法秘訣,不合適亂問。

  這時,一道豪邁的聲音從外面響起:「我說為什麼大開中門?原來有貴客來臨。」

  「太好了,堂主回來了。」羅舵主喜形於色。

  說話間,一個身形矍鑠、鶴發童顏,一身青衿長衫的枯瘦老叟走了進來。這個老叟的身後跟著一男一女,看上去都不到二十歲。男的英俊,背著一把寶劍;女的美艷,捧著一桿浮塵,像是侍童,又像弟子。

  「在下玉書門朱宇恆。」老叟朝著謝小玉打了個稽首。

  「在下謝小玉,至於出身……不說也罷。」謝小玉嘆道。

  他這一嘆既是因為心中那一絲芥蒂,也是因為這個老叟讓他感到難纏。

  老叟不擺堂主的架子,卻以同為門派中人的身份講理,接下來肯定會請他座談敘話,偏偏他還推託不得。

  他推託就不只是不給忠義堂面子,而是不給玉書門面子,老叟絕對可以以師門被辱為理由對他出手。

  所以他不提師門,也就是表示他不想提過去的事,沒什麼可談的,談起來全都是傷心事。對方再想強拉他敘話,那就太不講理了,是往傷口上撒鹽。

  老叟沒想到自己絕妙的一招,居然如此輕易被化解,心裡微微一沉。不過他的臉上沒有表露出來,反而越發溫和地說道:「既然你我同為門派中人,能夠在天寶州相遇也算有緣,不知道閣下想買些什麼?」

  「這位小哥要買用來養經護脈的丹方。」鐵嘴張在一旁搶先說道。

  「這樣說來,閣下對煉丹有些研究?」老叟笑著問道。

  「我的一個朋友對煉丹略知一二。這也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在天寶州想要弄到現成的丹藥實在太難了。」謝小玉仍舊是原來那套說辭。

  這番話不管能不能騙倒別人,至少沒什麼破綻。

  「這沒問題。」老叟不敢肯定謝小玉的話是真是假,但是他也不急,反正真假很容易搞清楚。

  「打開內庫。」老叟吩咐道。

  「這不太合適吧?內庫重地,我這麼個外人如果知道底細總不太好。反正我要的東西就這麼簡單,如果有這樣的丹方,直接拿給我就是了。我順便還想買一口丹鼎、一些符紙和一枝符筆,不需要太好,能用就行。」謝小玉又不傻,這種沒必要的人情他根本就不想領。他來這裡只想做買賣,錢貨兩訖,不虧不欠。

  老叟不好再堅持,只得答應。

  東西很快就拿來了,一張皺巴巴的紙上寫滿字,旁邊是一口銀光閃閃的丹鼎,大小如斗,表面佈滿蝌蚪符文。

  謝小玉眼睛一亮,不過他隨即搖了搖頭,道:「這口丹鼎太好了,我那個朋友用不了,也不敢用,懷璧其罪啊!他可不像我是劍修,境界雖然比我高,但是真的交手,他還不如我呢。」

  連懷璧其罪這樣的詞都說出來了,老叟明白,他如果堅持要送這分人情,就有居心叵測的嫌疑。他的堂口以忠義為名,對名聲還是比較在意。

  彷彿一拳打在棉花上,老叟感覺有力無處使,對方的年紀看上去很小,卻是個老江湖。無奈之下,他只得下令道:「把所有的丹鼎全都取出來,讓小哥自己挑。」

  謝小玉這一次沒有拒絕。

  丹鼎這東西並不關係一個幫派的安危,被外人知道也沒關係,沒人能夠在這上面做文章。

  很快,一口口丹鼎被搬了出來,都是能夠隨身帶走的小丹鼎。那種重達萬斤、需要十幾個人抬的大鼎爐就沒必要拿出來。

  謝小玉早已經暗中用了「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一雙眼睛暗蘊神光,他的目光在那些鼎爐間掃來掃去。

  擺出來的丹鼎有好有壞,其中有三口鼎爐和剛才那口銀鼎屬於同一等級,略微差一些的有五、六口之多,再次一等的就更多了,大部分都屬於這個等級。

  謝小玉正打算從中挑選一口合適的,突然無意中掃到一口拳頭大小的丹爐。

  這口丹爐外表斑駁,佈滿青綠色的銅鏽,爐壁四周沒有光暈,爐膛裡也沒有靈氣氤氳蒸騰,完全就是一件普通銅器。但是此物的底座上卻開了九個口子,透過那斑駁鏽跡隱約可見爐壁上有許多小點,如漫天星辰散佈爐體,中間還有極細的線段相連。

  謝小玉的心頭一震,腦子裡立刻閃過一段文字。

  「上古丹術,法自天地,爐於人同,有經、有脈、有竅、有穴……」

  眼前這口丹爐完全符合那些描述,表面星星點點的是穴位,中間連通的是脈絡,底下的九個口是九竅。

  人有九竅,必然天資不凡;爐有九竅,恐怕也不簡單。

  太古的東西未必都好。那時候一切只具雛形,簡陋粗糙,遠沒有現在精細和繁多,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能夠留存至今的東西絕對不會差。

  太古之民無人教化,只能以天地為師,他們觀星辰運轉,明人體穴位,觀江河奔騰,悟血脈流轉。那個時候造器也一樣,仿照人體造出經脈竅穴,然後注入天地靈氣,日月精華,讓它們自行演化。

  這樣做,也就太古時代有這個可能。那時候修士極少,卻遍地都是資源,隨便一棵路邊的小草在現在也是天材地寶。

  不過,就算資源豐富得讓人難以想像,當時造器的成功率仍舊很低。一千件器物裡九百九十九件會失敗,只有一件成功。

  成功的這一件可不得了。

  天孕地養,蘊自然之道,那已經不是法器了,而是法寶,還不是後世修士研究出來的那種法寶。

  「我就要它好了。」謝小玉一把將那口丹爐拿了過來。

  眾人都有些意外,有幾個人甚至臉露不豫之色。大家都以為他就算不拿最好的,也至少會要一個中下等的鼎爐,沒想到居然取了一口近乎於廢物的東西。

  「人各有志。」老叟嘆息一聲。

  謝小玉這次沒有解釋,他樂得便宜。

  丹爐已經到手,剩下的東西就很簡單。很快,老叟身邊的那名少女拿來一大一小兩隻盒子和一支筆。

  兩隻盒子都是用沉香木做成,其中一只有半尺長、一寸寬。打開蓋子,裡面整整齊齊疊放著許多符紙,每一張符紙顏色明黃,正面隱含蠟光,拿到手裡,感覺輕柔綿韌,絕對是上品。另外一隻小一些,裡面是硃砂、獸血和其他材料混合而成的軟膏,同樣也是上品。

  旁邊的符筆用的是湘妃竹做筆桿,底下是細毛硬毫,雖然只是中等層級,卻也是不錯的東西。

  這一次謝小玉沒有推辭。

  「像我們這樣的修士,拿銀錢出來顯得粗陋,我拿這東西抵價。」說著,謝小玉從內兜裡取出一隻小布袋,打開之後,往桌子上一倒。

  一顆拇指大小、珠光流轉的烏金珠子滾落,在桌子上滴溜溜亂轉。

  「避毒丹。」周大夫是個識貨的人。

  「這好像太貴重了。」羅舵主一副想伸手又猶豫的樣子。

  避毒丹避不了水土裡的毒,但是可以濾去空氣中的毒,在天寶州絕對是好東西。

  「算不了什麼,各位肯定都有,而且待在城裡也用不著,需要深入內陸討生活的人又買不起這東西。說穿了,只是個雞肋。」謝小玉並沒自抬價錢,反而刻意貶低幾分,不過他也是實話實說。

  當初謝在中土的時候,知道自己要來天寶州,就準備一些避毒的東西,甚至還有一張解毒的丹方。但是來了之後才發現避毒之物用處不大,只有幾次下礦井的時候派上用場。

  話雖如此,避毒丹的價值就在那裡,丹藥在天寶州又格外珍貴,換那幾件東西足夠有餘。

  從忠義堂出來,謝小玉鬆了口氣,他的手心裡還捏著一把汗。

  那個堂主可不是什麼練氣等級的人物,絕對已經踏進玄門。

  這絕對是道很高的門檻,不知道擋住多少修士的腳步。跨過去,就又是一番天地;跨不過,百年之後也不過一杯黃土。

  回去的時候,謝小玉不打算再坐車,那股汗餿味他受不了。

  他走路,李光宗自然只能在旁邊陪著。兩個人在臨海城的大街上信步而行。

  「小哥,你為什麼拒絕得那麼徹底?太不給堂主他們面子了吧?」李光宗忍不住問道。他早就想問,只是沒機會。

  謝小玉倒也不在乎讓李光宗知道原因,雖然李光宗也是忠義堂的人,卻算不上鐵桿幫眾,要不然當初也不會離開天寶州回中土去了。

  「你家的堂主表面功夫不錯,我進內堂的時候,其實已經感覺到他了。可能是看我們不上,也可能是另有要事,所以他沒出來;等到你和傳功師父打成平手之後,他有了興趣,所以他從後面出去,然後從前面進來,裝作從外面回來的樣子。」謝小玉嘿嘿一陣冷笑。

  如果那位堂主直接走出來,再說兩句告罪的話,他未必會像剛才那樣敬而遠之,對方這副做派反倒讓他不想接近。

  李光宗聽到這話,默然無語。

  這次回忠義堂,看到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香主舵主,他突然發現這些人也就那麼回事,和信樂堂那位蘇明成層級差不多,原來那絲敬畏之心一下子沒了。

  謝小玉那句「可能看我們不上」也起了作用。

  男人都有傲氣,他剛剛成為修士,這股傲氣十足。堂主前倨後恭,只會讓他看不起,現在就算給他一個舵主當,他也不會留在忠義堂。

  這兩個人在街上散步,在忠義堂的聚義廳裡,一群人正坐在那裡議事。聚義廳中央擺著一張長榻,那個老叟盤腿坐在上面,他的面前是兩排椅子,舵主、香主們按序坐好。

  「你們兩個人怎麼看?」老叟先問兩位軍師。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沒說實話。那個煉丹的朋友根本不存在,會煉丹的是他本人。」周大夫說道。

  「為什麼這麼說?」老叟追問道。

  「你將那口看不透的丹爐拿出來,不就是也有同樣的猜測嗎?」周大夫笑了起來。

  「那個銅疙瘩是好東西?」羅舵主頗為吃驚。其他舵主和香主們也一樣,剛才他們還為此感到不忿。

  「你們忘了二十五年前追殺毒手丹王洪倫海那件事嗎?洪倫海在中土得罪了正邪兩道,仇家遍天下,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隱名埋姓躲到天寶州,在這裡一躲就是百年,居然沒人知道他是煉丹師。要不是一次意外暴露他的身份,說不定至今都不知道天寶州曾經藏著這麼一位丹道宗師,而這口丹爐就是他的遺物之一。」

  老叟說著當年的秘事。

  眾人恍然大悟。

  想想也是,如果真的是個普通物件,怎麼可能收藏在內庫之中?

  「既然是件寶物,豈不是便宜那個小子?」一個舵主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心有不甘地說道。

  「你錯了。一件誰都看不透底細的死物,怎麼比得上一個高明的煉丹師?」

  羅舵主是個明事理的人。

  「世貴說得不錯。天寶州遍地藥材,但是因為有毒,除了最珍稀的幾種藥材,其他藥材別的州都不要,所以這裡應該是煉丹師的寶地,可惜偏偏沒什麼煉丹師肯過來。」堂主一臉遺憾道。他不是沒想過從中土挖幾個煉丹師過來,可惜都沒成功。

  「天王幫為什麼雄踞各堂口之上?還不是因為他們手底下有幾個煉丹師?」

  羅舵主一臉不忿。

  「我家阿囡六歲回中土,算來已經十年,她在玉書門裡一門心思都在煉丹上,連修煉都耽擱了,卻也只能煉制一些低級的丹藥……」堂主那張老臉滿是遺憾。

  「三大藝裡,制符靠悟性,造器憑耐心,唯獨煉丹要的是靈性。沒這個天賦,事倍功半啊!」周大夫長嘆一聲。他早年也學過煉丹,明白其中的難處。

  不只是他,天門之中醫道一脈人人都學過煉丹,但是成功的百裡無一。

  「大門派就是好,想學什麼都有人指點,可以少走很多彎路。」鐵嘴張也在一旁酸溜溜的說道。

  天門走的是功德成就的路,對資質沒什麼要求,所以廣開山門,有教無類,在道門之中規模最大、人數最多,但是地位卻不高,所以天門出身的人,對大門派的弟子難免有些說不出口的感覺。

  「他好像還會制符。」一個舵主問道:「那不是您老所長嗎?他在制符方面的成就如何?」

  「制符沒什麼別的花樣,主要看會的法術多少。他是劍修,又把真氣全都轉成劍氣,法術這一路是徹底斷絕,他制的符肯定非常偏門。」鐵嘴張有些得意。

  因為謝小玉就算加入堂口,也威脅不到他的地位,他仍舊會是忠義堂第一符師。

  「說不定馬上就可以知道了。」榻上的老叟突然冒出一句藏頭露尾的話。

  街口,三名一身黑衣、黑靴、頭戴黑色斗笠的人靜靜站在那裡,他們的手上全都拿著武器,有長劍、有長刀,還有一把鍋蓋大小的環形刀輪。

  雖然兵刃各不相同,但是有一點卻一樣,這些兵刃全都漆黑無光,像木炭做的。

  「是黑刺社的人。」李光宗臉色頓時大變,他東張西望,想找一件兵刃。

  「走。」謝小玉一手抄住李光宗的手肘,一頭撞進旁邊的一幢樓裡。李光宗沒看出來,他卻看出來了,那三個人都有練氣六、七重的境界,而且手上拿著的不是普通的兵刃,而是法兵。

  法兵也是法器,大多用於近身搏殺,分量重,威力大,一般不會離手。

  他剛剛闖入那幢樓,就感覺背後金氣逼人。

  謝小玉連忙拉著李光宗就地一滾。

  一道烏光幾乎擦著他的背掠了過去,烏光所過之處,不管是柱子還是牆壁全都像切豆腐一樣被切開了。

  「等一會兒我叫你跳的時候,不能有絲毫猶豫。」謝小玉低聲對李光宗喝道。

  李光宗早就聽說過黑刺社的厲害,連連點頭。

  「你在前面開路,撞開那堵牆。」謝小玉朝前一指。

  李光宗想都沒想,雙手抱頭,徑直撞了過去。

  只聽到轟的一聲悶響,牆壁上多了一個人形窟窿,李光宗像一頭野牛似的矇著頭往前衝。

  謝小玉緊跟在後面,他的耳朵不停震動著,傾聽著四周每一絲動靜。

  「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並不只修煉眼睛,而是六感都能修煉。據說練到最高境界,可以和千里眼、順風耳相媲美。

  突然一陣咻咻的輕響從前面過來,眨眼間到了一丈之內。

  「跳!」謝小玉大喝。

  李光宗一個魚躍,竄起來五、六尺高;謝小玉自己也跳了起來。

  仍舊是那道烏光,無聲無息貼著他們的腳底掠了過去。

  李光宗不用謝小玉吩咐,一頭撞開前面那堵牆。

  一闖入對面的房間,李光宗的眼睛立刻瞪大,瞳孔中燃燒著怒火。

  房間裡面擠著一家六口,四個人被剛才那道烏光穿過,已經死於非命。

  他早就聽說過,在修士眼裡普通人只是螻蟻,以前感受不深,這一次他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

  「走。」謝小玉用力推了李光宗的後背一把。現在不是發愣的時候,他們自己都凶多吉少。

  李光宗頓時清醒過來。他暗自下定決心,絕對不讓同樣的事發生在他和他的親人身上。

  突然,一陣晃動從天花板傳來。

  「快,左邊!他們居然拆房子!」謝小玉大喊一聲,不過他卻拉住李光宗的右臂,朝著右面打了個手勢。

  李光宗咬牙咽下這口怒氣,一頭朝著右側牆壁撞去。

  只聽到轟的一聲,他破牆而出,外面是一條頗為熱鬧的大街。

  用不著謝小玉指點,他知道此刻只有往別的樓裡闖,要不然必死無疑。

  身後,一陣怒罵聲隱隱傳來:「媽的,上當了。」

  緊接著另有一個人怒道:「不管了,把這些房子全都拆掉,一定要把那兩頭老鼠找出來。」

  話音落下,一道暗淡的刀光飛旋而出。

  這道刀光長有十餘丈,略微帶著點斜度,刀光所過之處,牆壁、立柱同樣被輕易切開,被橫切的那幢樓發出一陣磨牙般的怪響之後,筆直坍塌下來。

  另一個人也一樣。他們此刻這樣做,與其說是為了追殺目標人物,還不如說是拽憤。

  接連不斷的坍塌聲從背後傳來,謝小玉的神情異常凝重。他本來以為逃掉就行,但是現在他明白了,這樣逃回去的話,等於把勾命無常也一起帶回去。李光宗的妻女、二子一家、戲子他們恐怕一個都活不了。

  一想到這兒,他拍了李光宗一下,然後飛身竄進一家掌著燈的店鋪前。

  把兩隻香樟木盒子放在店鋪的櫃檯上,打開蓋子,迅速抽出六張符紙一字排開,謝小玉拿起符筆,蘸上硃砂墨,迅速書寫起來。

  他手上有兩枚劍符,不過一枚是本命劍符絕對不可能動;另外一枚是他用秀筆和蘸著印泥書寫而成,屬於粗製濫造的貨色,飛起來可以,殺人就不行,只能用來練習控制力。

  他手上還有一枚赤火錢,不過那玩意不是法器,對上手持法器的修士,他連放手一搏的把握都沒有。

  所以他只能當場制符。

  或許是因為形勢緊急,激發出他所有的潛力,這一次畫符不像之前那樣磕磕碰碰,手中的筆如同行雲流水一般,六張符一氣呵成。

  把符筆收好,盒蓋蓋好,他拿起一張張符紙迅速摺疊起來,全都摺疊成銅錢的形狀。

  「原來你在這裡。」一聲大喝打斷謝小玉的動作。

  話音落下,那道烏光朝著謝小玉飛來。

  飛過來的是一片刀輪。

  法兵大多不會離手,唯獨這類兵刃是特例,刀輪握在手裡,進可攻退可守,也可以脫手拋擲,是一件用法極多的兵刃。

  謝小玉連忙拍出一枚劍符。

  劍符迎頭撞上刀輪,瞬間爆發出一圈鋒銳的劍氣。

  飛劍殺人,靠的並不是本身的鋒芒,而是瞬間爆發的劍氣。劍氣的長度只有三五尺,正因為力量凝聚,所以切金斷玉,銳不可當。

  「錚——」

  半空中爆出一聲清越的金屬褽鳴,刀輪被震偏幾寸。

  高手相爭,分毫之差就足以致命,更別說幾寸了。

  謝小玉手中的劍符並非一枚,而是六枚。他倉促間激發一枚,另外一枚已經搶在手裡,只見他劍訣一指,劍符疾射而出。

  劍光劃破夜色,同時晃花那個黑衣人的眼睛。

  那人沒有一點提防,剛才謝小玉一直逃跑,根本沒有還過手,所以他完全沒有想到對方會反擊。

  當他擲出刀輪的那一瞬間,他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此刻他的手裡空空如也,想擋也沒東西擋。

  血光飛濺,一顆頭顱飛出十餘丈遠,咕嚕嚕地在地上亂滾。

  謝小玉微微一愣,他沒想到這樣順手。

  以前鬥法總是你來我往爭鬥一番,然後找尋破綻一擊必殺,哪裡像現在這樣,剎那間切入對方的空隙將人斬殺。

  或許這一次不能算,因為對方太輕敵了,刀輪離手,空門大開。

  謝小玉隨手一招,將第二枚劍符召了回來。

  第一枚劍符已經散裂成一地碎屑。這東西本身就脆弱,硬擋了一下刀輪,自己也就走到盡頭。

  召回來的這枚劍符,蘊含的劍氣比原來少了許多,上面還沾了一片血跡,除此之外倒是分毫無損。

  這枚符還能用上三次。

  謝小玉心中大定,他轉頭朝著李光宗說道:「你去把那片刀輪撿回來,然後找個地方躲好。我不叫你,別出來。」

  李光宗答應一聲,追著那片刀輪消失的方向而去。

  看著李光宗走遠,謝小玉再沒顧忌,他飛身朝著一個方向衝了過去。

  「轟——」

  又是一幢房子坍塌。滾滾煙塵中,一個手持長劍的人異常冷酷地站在那裡,他已經感覺到謝小玉衝著他過來了。

  他殺人並不是洩憤,而是一種手段,就是想激得對方自己跑出來,這招屢試不爽。

  「哈——」隨著一聲暴喝,這名黑衣斗笠客揮出手中的長劍,劍氣瞬間吐出四十餘丈長。他剛才一直有所保留,並沒有把真正的實力全都發揮出來。

  劍氣爆開了,爆閃的劍氣照亮天地,但是在刺眼的亮光中,一道同樣刺眼的劍光卻已經到他的面前。

  黑衣人沒躲,他躲不開,也沒必要躲,因為那道劍光只是殘影,真正的一擊早在劍光亮起之前,已經穿透他的身體。

  同樣是一擊必殺,同樣剎那間決定生死,這一次劍符的威力顯露無餘。

  還沒等黑衣人倒下,煙塵中又竄出一道游移不定的刀光,最後一名殺手終於出手了。這人更加狡詐,始終隱藏在同伴身後,他選擇的出手時機也異常惡毒,正是同伴身死的那一瞬間。

  換成另外一個人,肯定已經中招。

  謝小玉沒中招,他的食指和中指捻著一枚劍符,三尺多長的劍氣將迎面而來的刀氣格開。

  這是他在牢裡打了千餘架的收穫。他知道戰勝一個對手的時候,往往也是自己最鬆懈的時候,很容易被人暗算。

  他的手一揮,劍符噴吐著清冽的劍光,在身體前方五尺方圓迴旋環繞。

  那一縷縷變幻不定的刀氣,全都被劍光擋下來。

  和剛才硬碰硬對撞不同,這一次是劍氣和刀氣交擊,所以劍符上凝聚的劍氣迅速衰減,劍符本身卻一點事都沒有。

  一隻手操縱著那枚劍符,謝小玉另外一隻手飛彈而出,食指和中指劍扣著的另一枚劍符瞬間化作一道刺眼的白光。

  他沒敢全力催動這一劍,「如電」一式確實強悍,但是消耗也大得驚人,全力催動的話,他就沒有自保的能力了。剛才那個將刀輪脫手飛出的殺手就是這麼死的,他可不想步其後塵。

  劍光如電,一剎那間就到對面那人的面前。

  那人一直躲在同伴身後,自然看到同伴怎麼死的,他早防著這招。

  啪的一聲輕響,那人身體四周金光亂閃,金光化作一個很大的氣泡,將自己裹在裡面。

  劍光和氣泡撞在一起,瞬間火星四濺,金花亂舞,火星和金花中隱約可見一枚劍符被緊緊包裹著。

  那人挑刀斜削,刀氣一催,劍符瞬間化作無數飛散的碎片。

  遠處,謝小玉的瞳孔微微一縮,這是他第一次出劍落空。那個殺手身上帶著的不是護身靈符,就是護身法器。

  氣泡類的護罩並不難破,如果他御使的不是劍符而是飛劍,絕對可以一劍斬開,就算用以前那件本命法器也可以強行攻破。

  可惜劍符雖妙,威力方面卻欠缺許多。

  當然這也和符的好壞有關。用硃砂墨在符紙上畫的符等級最低,如果用五金煉制金符,用美玉煉制玉符,用靈木煉制木符,甚至用妖獸的皮煉制皮符,用成年骸骨煉制骨符,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上品符篆的威力絕對不比法器差,可惜他遠沒達到那種程度。

  器不行,用技補。謝小玉抖手又打出一枚劍符。

  這枚劍符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身後拖著的劍光迅速交織成一片細密的光網。

  那個手持法刀的人異常警戒,他不知道謝小玉又有什麼新花招,只能拼命催動護身法器。

  突然,那縱橫交錯的無數劍光同時爆閃,如同一朵光蓮驟然綻放。

  那個殺手身體四周十丈之內,只要是硬的東西,不管是碎石瓦礫還是土塊木片,全都被震成粉末。

  「光陰」一劍,萬物摧折。

  這一劍很慢,需要長時間的醞釀,但是積少成多、堆沙成山,一旦發作,威力驚人。

  氣泡同樣崩碎,雖然只是一剎那的崩碎,隨即又重新合攏,但是這一剎那對謝小玉來說已經足夠了。

  一抹清亮的劍光無聲無息切入崩潰的氣泡中,在氣泡復原之前穿了出來。

  血光崩裂,那個手持法刀的人一分為二,他被斜著斬成兩截。

  「大叔,出來吧。」謝小玉轉頭朝著身後喊道。

  「刀輪已經撿回來了,還有這個。」李光宗笑眯眯地拎著一隻袋子跑了過來。

  雖然謝小玉叫他找地方躲起來,他卻一直跟在謝小玉身後,為的是緊急時刻來得及幫忙。

  可惜,從頭到尾沒有他出手的機會。

  「那裡還有兩隻。他們的兵刃也是好東西,都一起拿過來吧。」謝小玉自己不動手,捻著兩枚劍符警戒四周。

  他無法確定殺手只有三個人。

  李光宗二話不說跑了過去,先撿起兩件兵刃,又在屍體上摸了起來。

  很快,兩隻鼓鼓囊囊的納物袋被取下來。除此之外,還有一隻穿了紅繩的小布袋,李光宗拉開布袋看了一眼,裡面有一顆金光閃閃的珠子。

  一看到這枚珠子,謝小玉就知道剛才的氣泡怎麼來的了。

  「那是一件防禦法器,品級不高,但是很實用,你帶著吧。」謝小玉說道。

  李光宗正打算推讓,街口突然響起一陣嘈雜的聲音,最刺耳的就是一陣急促的哨聲。

  「是巡捕房的人來了,這些傢伙總是姍姍來遲。」李光宗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對巡捕一點好感也沒有。這是一群欺軟怕硬的傢伙,對有錢有勢的人點頭哈腰,對小老百姓則百般刁難。

  他敢肯定這邊早就有人報案,巡捕房的人也早就來了,但是站在街口不肯過來,現在這邊打完了,他們才肯過來收拾現場。那亂七八糟的哨子聲就是一個信號,意思是讓這邊的人早作準備,該撤的撤,該毀屍滅跡的毀屍滅跡。

  「走吧。我們雖然不怕,但是你的老婆、女兒可能會有麻煩。」謝小玉勸道。

  李光宗點頭。

  兩個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ckey1270 發表於 2012-10-25 03:27 PM

第二章 礦上也不太平

  黃泥大街的四喜牌樓仍舊喧鬧嘈雜,男人聚在一起吹牛聊天,女人湊在一起談論家常。

  李光宗和謝小玉突然間闖入,引起一陣騷動。這兩個人實在有些狼狽,特別是李光宗,他一路撞破牆壁,又在地上滾過爬過,身上全都是泥土和灰塵。

  「你們這是怎麼了?」李嬸一臉緊張地看著丈夫。

  「大哥,你們遇到什麼事?要不要緊?」二子也有些緊張。

  「沒什麼,有人想對付我們。那個傢伙自己不出面,花錢買了黑刺社的殺手,不過被我們幹掉了。」李光宗滿不在乎地說道。

  他很清楚隱瞞沒用。

  對方出得起錢買動黑刺社的殺手,肯定也知道他和這座牌坊的關係,他不想害了這裡的人。

  「黑刺社——」人群中響起一陣尖叫,叫的人不只一個,男的女的都有。

  「你們居然從黑刺社的手底活了下來。」二子難以置信地說道,他已經完全傻了。

  天寶州的人全都知道黑刺社的恐怖,對於他們來說那就是地府,黑刺社的殺手就是地府裡的勾命無常。

  「沒什麼了不起,只是一些小角色罷了。」李光宗故作鎮定,揮了揮手說道:「總共來了三個,全都讓小哥宰了。」

  這話一出,天井裡一陣倒抽涼氣的聲音。

  「這裡很危險,我怕黑刺社的人找你們的麻煩,大家最好另尋住處。這裡有些東西,是從黑刺社的殺手身上搜出來的,大家分一下當做補償。」謝小玉把兩隻納物袋掏了出來,拉過一張桌子,把裡面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

  「你們得罪黑刺社的人,憑什麼我們遭殃?」一名四十幾歲的中年人很憤怒地站了起來。

  李光宗臉色微變,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

  謝小玉看了那個人一眼,手指一彈,一枚劍符激射而出。

  劍光繞著牌樓轉了幾圈。

  只聽到一陣劈啪亂響,整座牌樓轟然倒塌,竹片、木板飛得到處都是。

  「我們和黑刺社打鬥的時候,沒辦法控制力度,戰鬥的餘威波及整個街區,十幾幢樓被拆平,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真是可憐。」謝小玉淡淡地說道。

  那個中年人哆嗦著坐了回去,天井裡的其他人也一個個噤若寒蟬。他們的心裡原本有股怨氣,但是當牌樓倒塌下來的一瞬間,什麼怨氣都沒了。眼前這兩位連黑刺社的殺手都能幹掉,殺他們還不是像捏死一隻臭蟲?

  桌子上的東西大多是錢和銀兩。那些錢自然不是普通的銅錢,都是用昂貴金屬鑄造而成,價值甚至超出同等的黃金,不過謝小玉沒興趣一個個區分,隨意揮了兩下,把這些東西分成幾十堆。

  「一戶一堆,幫忙分一下。」謝小玉說道。

  這話是對著二子說,不過李光宗卻搶先站了起來。這樣肯定不平均,少拿的人家心裡會有怨憤,二子承受不起,他卻不在乎。

  「你們兩家就別拿了。這次我們原本打算把李嬸和喜兒姐帶去礦山,現在出了這件事,你們倆也一起走吧?」謝小玉對這兩位有點好感。二子是因為李光宗的關係;戲子在有人打上門來的時候,把那位張捕頭請了來。

  「我明天就去藥鋪辭工。」二子倒也乾脆。

  「別。今晚出的事不小,消息肯定很快就傳到你老闆的耳朵裡。要走,明天一早就走。」戲子很乾脆。他孤家寡人一個,不像二子還有個老婆需要顧慮。

  「我們去了礦上,恐怕幹不了什麼活。」戲子轉頭又說道。

  「用不著你下礦,就連我們自己也只不過把挖礦當成練功。」李光宗自從成了修士之後,眼界開闊許多,早已經不是那個一文錢掰成八瓣的鄉下人了。

  「我們也能修煉嗎?」戲子有些激動地試探道。當年他急不可耐地買了一部功法,毫不顧忌地偷偷瞎練,可見他的修煉之心有多麼熱烈。

  「這個……」李光宗不知道怎麼回答。

  「或許可以。」謝小玉在一旁說道。

  這不是敷衍。

  在來天寶州之前,他制訂過一份計劃。第一步是養雞種地,盡量自給自足,不需要擔心天寶州無處不在的毒素;第二步是仿照以前那件本命法器,打造出替代品;第三步就是遊歷天寶州,尋找所需要的藥引,煉制排毒丹。有了排毒丹,天寶州遍地的藥材就可以利用了。

  可惜,計劃從一開頭就被打亂。他意外得到「六如法」,改走劍修之路,本命法器用不著,但是真氣轉化為劍氣,逼得他不得不盡快煉制一種養護經脈的丹藥,所以尋找藥引、煉制排毒丹這件事不得不提前。

  一旦有了排毒丹,就要看這二子和戲子的運氣了。如果運氣好,他們的氣血還沒有被瘴毒完全滯澀、毒沒有深入骨髓,就還有希望。

  《力士經》不是什麼高明的功法,但是溫潤平和,又是練體的功法,最擅長梳理經脈,調和氣血,排擠瘀毒。

  謝小玉正思索著那份被打亂的計劃表應該怎麼修改的時候,只聽到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有人飛身跳了進來。

  謝小玉猛地一轉身,食指和中指之間已經捻著一枚劍符,李光宗同樣也把刀輪抄在手中。

  「別、別動手,是我啊。」來人連連擺手。

  來的人正是信樂堂的舵主蘇明成。

  「你已經聽到消息了?」謝小玉問道。

  「蒲觀巷修士火拼,兩邊殺得昏天黑地,房子倒了十幾幢,裡面的人更是不知道死多少,臨海城已經好幾年沒出這樣的慘事了。」蘇明成笑著回答。從他的神情之中可以看出,他對倒了多少房子、死了多少人根本不在乎。

  「火拼?」謝小玉臉色古怪,連忙問道:「那些巡捕難道沒有發現黑刺社的殺手的屍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寶州有那麼多修士,隨便找兩個最近死掉的修士頂這個罪名就可以了,總好過跑到黑刺社詢問案情。」蘇明成很清楚官府的做法。

  「說起黑刺社,我倒是挺感興趣。修士雖然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但是像這樣肆無忌憚的似乎不多,這裡面肯定有什麼名堂吧?」謝小玉問道。

  「小哥剛來這裡,不清楚。黑刺社並不是幫會,而是一個殺手組織,完全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黑刺社的成員身份隱秘,他們可能是某個幫會的舵主,也可能是官府中人,不過最多的還是散修。散修不想在幫會裡受限,又需要資源修煉,那麼加入黑刺社就是最好的選擇。今天被殺的三個全都是散修,而且是有名的凶人,平時幹的也是殺人越貨的事,自然不把人命放在眼裡。」蘇明成解說著其中的緣由。

  一聽到黑刺社是殺手組織,謝小玉的頭立刻大了一圈。

  「黑刺社死了人,有什麼說法嗎?」謝小玉在做出決定之前,首先要打聽清楚情況。

  「這本來就是交易,有人出錢買你的性命,他們接下買賣,結果沒成功。接下來他們有兩個選擇,要不把錢退回去,因為出過手還死了人,按照規矩,他們只會退一半;要不繼續派人暗殺你,不過這要看價錢是否談得攏。黑刺社的殺手全都是自願接任務,你這任務難度很高,報酬相對太低恐怕沒人會接,除非出錢買你性命的人追加報酬。」蘇明成解釋著其中的門道。

  謝小玉稍微放心一些。

  殺手組織有兩種,一種是左手接買賣,右手抓著大把的殺手,自己只充當一個中間人,殺手全都從外面招募;另外一種是自己豢養殺手,大多從小開始培養,過程非常殘酷,層層淘汰,最後只剩下一批精英。

  第二種絕對危險得多,一旦得罪就如同附骨之蛆。

  黑刺社屬於前者,這值得慶幸。

  「黑刺社裡有沒有真人?」謝小玉要確認最後一件事。

  剛才的戰鬥讓謝小玉對劍修有了更深的了解。

  練氣境界的修士只能調用自身的力量,所以誰的攻擊更集中、爆發更猛烈,誰的贏面就大。劍修的攻擊力集中於一線,瞬息間爆發,手法雖然單調,卻有萬千變化,純粹就是為殺戮而存在,在這個境界難尋敵手,但是遇上高一層的對手結果就難說了。

  真人是踏入玄門修士的尊稱,他們能夠溝通天地,借用天地之威,出手極其恐怖。

  「沒人知道黑刺社的情況,不過裡面肯定有真人,而且數量不少。有時候他們還會臨時聘請高手幫他們殺人,只要代價夠,哪怕從中土過來需要半年,回去還要半年,也仍舊有人願意跑一趟。」蘇明成潑滅謝小玉的僥倖之心。

  蘇明成走了,他來這裡就是為了傳話。除了透露那些消息給謝小玉,同時他也拍著胸脯保證,信樂堂已經將這件事壓下去。黑刺社要不找人繼續刺殺,要不退錢,不會牽連無辜。

  走出去有兩條街口,看到旁邊一家茶館的燈還亮著。茶博士呆愣愣地站在牆角,兩眼無神,裡面有一個矮胖的紅臉老頭坐在那裡,這個老頭一張臉紅得不正常,腦袋微禿,嘴邊一部稀疏的鬍子,鼓眼泡,小眼睛。他身上穿著黃褐色的麻衫,樣子又像僧袍又像大褂,腳底踩著一雙木拖鞋。

  蘇明成垂著手走了過去。

  「坐吧,這裡的茶還不錯。」紅臉老頭指了指對面的位子。

  蘇明成連忙坐下,拿起旁邊的茶壺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後抿了一口。

  茶水苦澀,還有一股青草味,實在說不出有什麼好的地方。

  「你跟了我幾年?」老頭問道。

  「十二年了。」蘇明成心底發顫,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跟了十二年,你卻越混越回去。你和那小子說話,我從頭到尾都聽到了。你應該直接告訴他黑刺社的人就是忠義堂請來的。」老頭用力拍著桌子,完全一副老流氓的模樣。

  「我怕適得其反。」蘇明成放心了,他連忙解釋。

  「那又怎麼樣?」老頭的腦袋一直伸到蘇明成面前,口氣熏得蘇明成腦袋發暈:「我的堂口需要用忠義仁孝掩飾嗎?為什麼叫信樂堂?信我者,得歡樂。我們就是小人,煽風點火、挑撥離間才符合小人的行徑,你剛才的表現就和忠義堂那個偽君子差不多,如果我是他,以後肯定離你遠一勝一。」

  蘇明成發一陣呆。他思索著剛才的表現,好半天後,頭垂了下來。

  「你沒在門派待過,門派裡偽君子最多,那個人跑到這裡來,不是自己想來的吧?以他的身份,結識的卻是一群泥腿子,你想過為什麼嗎?你去找他麻煩,本來已經結仇,幸好你事先留了情面,沒得罪深,事後又捨得下臉面巴結,結果得到多少好處?你居然還沒摸透那個人的性子,真是白長一張聰明臉。」老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蘇明成一個勁兒地點頭,他確實知道自己錯了。

  「去中土來回要一年,想查一個人?他媽的費勁。」老頭又倒了一杯茶,一邊有滋有味地喝了起來,一邊說道:「不過看這個人的行徑,他說得那些應該不假,看他好為人師的樣子,恐怕真是從藏經閣出來。」

  「這麼厲害還只是普通弟子?」蘇明成大驚失色,這件事他一直不明白。

  「沒見識,大門派裡水深著呢!弟子進門之後,第一看的是什麼?不是資質,是家世!家世好的弟子,無論如何都得給個面子。資質好的,往戰堂塞培養成為打手;資質再好一些,放在戰堂裡很快就會脫穎而出,然後縱橫天下,傲視群雄。

  到時候怎麼辦?給什麼位子?難不成把掌門的位子騰出來?不可能。掌門未必需要實力,手腕和人脈更加重要。」老頭滿臉玩味的看著蘇明成,他想看看這個傢伙是否夠聰明。

  「難道往藏經閣塞?」蘇明成恍然大悟。

  「還好,你還沒笨到家。」老頭點了點頭。「不只是藏經閣,還有丹房、器房這種地方也都用來塞天才。反正天才的資質那麼好,分點心思沒什麼關係,門派裡還可以多一個寶貴的人才,何樂而不為?而且天才到哪裡都是天才,很容易出宗師級的人物,煉丹、造器、制符、陣法,任何一門的宗師能夠給門派帶來多大的利益?與之相比,門派裡出一個無敵高手有個屁用?到處挑戰,到處得罪人,替門派惹禍,名氣是個人的,麻煩卻要門派背,劃得來嗎?」

  老頭似乎被謝小玉刺激了,也變得好為人師起來。

  「我怎麼覺得自己白活了一輩子。」蘇明成滿臉沮喪。以前他挺自負的,自從碰到謝小玉之後,卻發現自己越來越渺小。本來還以為那位故意唬他,現在聽堂主一解釋,他徹底明白了,自己原來是隻坐在井底玩泥巴的癩蝦蟆。那個少年只是告訴他天有多高、地有多廣;堂主則告訴他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險。

  「知道我為什麼告訴你這些嗎?」老頭笑著問道。沒等蘇明成回答,他已經說出答案:「我不知道《十方道藏》的來歷,但是我知道這是一部了不起的經典;你能夠得到傳承,說明你是一個有福緣的人,只不過你的福緣缺了一部分,現在你的福緣補上了,未來無可限量。五年之內,你肯定可以和我一樣,而且成為真人不是你的終點,你還可以往上走,至少走得比我遠。」

  老頭說到這裡,顯得有些落寞。

  這是他的真心話。對修士來說,第一重要的是功法;他的功法不行,一生修為僅止於此,現在就算想轉修也已經來不及。《劍符真解》只是一部殘篇,卻是無上等級的東西,直指大道。

  「五年?」蘇明成被嚇住了。現在他只有八重,要跨過兩重境界,後面還有一道更高的門檻。

  「我如果沒猜錯,他到忠義堂恐怕不是為了買丹藥,他要的是丹方。」老頭閱歷深厚,早已經從蘇明成稟報的那些事裡,推測出謝小玉會煉丹。

  「他會煉丹?」蘇明成瞪大眼睛。

  「一個沒什麼家世的人就算再怎麼天才,在門派裡也不會得到太多資源,想要什麼都得自己弄,丹藥、法器、符篆莫不如此。所以被塞進藏經閣、丹器二房的天才大多也是通才,什麼都會。」老頭的語氣裡面充滿羨慕。

  蘇明成有些坐不住了,他現在越發慶幸當初的選擇。要不是那時候低頭服軟,而且姿態放得很低,又拿出《劍符真解》結下善緣,哪裡會有這麼多好處?

  「您的意思是,我應該花更大力氣結交?」蘇明成已經打算跑一趟黑刺社。

  以信樂堂的實力,絕對可以影響到黑刺社的決定,這可是一個大人情。

  老頭看透他的意思,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真是白長一張聰明面孔。什麼是小人?專門為自己盤算的才叫小人。身為一個小人,你根本就不該給堂口拉這分人情,你應該為自己結交,而且也別玩什麼欲擒故縱,最好是直接明白標價。」

  「這……這太辜負堂主您的期望吧?」蘇明成不知道這是真話還是假話,他怕理解錯誤,小命不保。

  「蠢,實在太蠢了。你用不了的東西可以賣給我啊!我沒用的話,你也可以賣給其他舵主。你得了好處,大家也都得了好處。」老頭拿起一根筷子在蘇明成的腦袋上一陣亂敲。

  稍微解氣一些之後,老頭用筷子朝著忠義堂的方向一指:「你猜那個老白痴會怎麼幹?」嘿嘿一陣陰笑之後,老頭繼續說道:「他肯定會找那個叫李光宗的人,拉關係、套交情、拐彎抹角請對方煉丹,然後回去告訴大家,忠義堂也有一個煉丹師,以後忠義堂會成為天寶州最大的幫會。為了示好,老白痴會大發丹藥,又為了忠義堂不成為眾矢之的,他還得拿一些丹藥出來做人情。一來二去,他的藥永遠不夠,丹藥不夠能怎麼樣?當然是讓煉丹師加班煉更多丹藥。但是那個小子是安分守己做一個煉丹師的人嗎?他學煉丹肯定只為了自己用,他又是個寧折不彎的角色,到時候你看著吧,絕對好戲連台。你有興趣也可以上去敲敲鑼、打打鼓,刮一刮老白痴的臉皮。」

  說到這裡,老頭似乎看到忠義堂堂主下不了台的樣子,忍不住摸著鬍子哈哈大笑。

  對面坐著的蘇明成滿頭是汗。剛才老頭說他五年內能夠踏足玄門的時候,他的心底冒出過一絲不敬的念頭,但是現在他什麼念頭都沒了。他敢脫離信樂堂自立門戶的話,最後只會被這頭老謀深算的老狐狸活活玩死。

  三天之後,飛天船在礦區緩緩降落。

  李光宗他們回來了。

  去的時候只有三個人,回來的時候有八個人,再加上一大堆東西。

  現在就連李光宗也不在乎運費了。

  崖頂上只有二呆。今天輪到他看家,一看到李光宗和謝小玉回來,二呆狂叫著往礦上跑,報信去了。

  「這就是住的地方啊!」李嬸一臉鬱悶。來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的老公成了修士,住的就算不是豪門大院,也至少應該和礦頭差不多,沒想到只有一間大木屋,還是通鋪。

  「別亂說話,別人想住還住不了呢!」李光宗瞪了老婆一眼,用腳踩了踩地面,低聲說道:「這底下有靈脈,你知道什麼是靈脈嗎?沒見識的婆娘。」

  李嬸不說話了,她還真不知道靈脈是什麼。

  「單獨搭三間屋子吧。你們夫妻倆一間,二子夫妻倆一間,喜兒姐一間。」

  謝小玉現在是這裡主事的人。

  「我也要打擾了,我就在你洞府旁邊開個石穴吧。」蘇明成這一次跟過來,打算長住下去。

  自從堂主說了他可以在五年裡踏足玄門,蘇明成對舵主的位子已經沒興趣。

  不說別的,跨不過那道門檻,他頂多再風光五、六十年,而且最後十年就和普通老人一樣,大部分時間只能呆在床上。哪個修士願意這樣的結局?哪個修士不想長生久視?

  謝小玉點了點頭。來這裡之前,蘇明成已經發了心魔大誓,絕對不把他所看到的任何東西洩漏出去。他又沒什麼妻兒老小,不可能為了什麼親人情願背棄誓言,所以完全可以放心。

  得到同意,蘇明成高高興興打洞去了。

  他可不像謝小玉那麼寒酸,更不會拿著十字鎬做苦力。只見他摸出一道符打了出去,那道符金光亂閃,一處岩石立刻化作流沙,沙子紛紛落下,原來的地方多了一個窟窿。窟窿越來越深,裡面越來越大,四周石壁全都如同玉石一般光滑。

  這就是法術的好處。

  只一盞茶的工夫,一間石室就出現了。

  看到這一幕,謝小玉也不禁有些羨慕。劍修雖好,可惜手段單一,說到神奇奧妙,實在比不上法術,而法術中最變化萬千的又莫過於五行一脈。

  石室挖好,蘇明成從袖管裡取出一套七塊陣基放進事先挖好的石穴裡。他用的是七星聚靈陣,七星恰好對應七煞。他現在修煉玄冥七煞劍,如果能吸納七星星力,再尋找和七星星力相容的煞氣,明為七煞,暗蘊七星,威力可以提升不止一倍,而且後勁更足。

  將聚靈陣布好,他沒有急著修煉,而是走了出來,又取出五塊陣基說道:「小哥,你的聚靈陣好像差了一些,不如用我的吧。」

  「用不著。」謝小玉沒接:「靈氣不是越足越好。我在城裡曾經說過,要你隨便買一套下品法陣就行了,你沒聽進去。」

  這話略微帶著一些埋怨,蘇明成的汗都流下來了。他本來以為謝小玉隨口一說,沒想到裡面有學問。

  「小哥,我人笨,以為東西就應該買好的,沒想到還有別的說法。」蘇明成連連拱手,一臉歉意。

  「在門派裡,就算最得寵的弟子,一開始也不會住在上等靈穴裡,不是做不到,而是這樣不好。就像哺育小孩,一開始只能用奶,大一點之後喂以蛋羹、肉糜,之後再加入魚肉、蝦米,不可以一上來就大魚大肉。」謝小玉確實如同胖老頭所說好為人師。

  「原來如此。」蘇明成看著自己的石室愁眉苦臉。更讓他糾結的是,他已經習慣這等靈氣濃郁的房間,也就是說,他以前的路錯得不能再錯,現在改都改不過來。

  「你那石室開了也就開了,乾脆再挖七個洞,裡面用玉石砌幾個池子,然後想辦法找齊七種煞氣,用靈氣養煞氣。」謝小玉指點道。

  蘇明成現在什麼都不想,反正照著做就行。

  看到蘇明成馬上就要動手,謝小玉又加了一句:「把洞挖得深一些。煞氣這東西危險,洩漏出來可不得了。」

  「小哥放心。」蘇明成看了看山腳。那裡總安全了吧?

  他這邊正忙著做苦力,遠處一大群人跑了過來。二呆領著大家回來了。

  一上山,那些人立刻七嘴八舌喊道:「大嬸,你們也來啦?」

  「喜兒姐,有你在太好了,俺們的褂子要補補了。」

  「喜兒姐,你幫俺再做雙鞋吧,礦裡石頭特多,鞋底薄了,刺腳。」

  李光宗的女兒長得不錯,小家碧玉,在這些小子眼裡就是九天仙女下凡塵。

  除了李福祿之外,其他人心裡都有那麼一絲念頭。

  李福祿沒纏著自己的姐姐,他徑直跑到謝小玉面前低聲說道:「大哥,你要我盯著的人我一直都注意著。這兩天他們好像要動身離開,本來我還著急不知道怎麼告訴你,沒想到今天你們就回來了。」

  謝小玉立刻來了精神。他要李福祿盯著的就是那個整天拿著把扇子的文士。

  他討厭忘恩負義的人,更討厭自以為是、把別人都看成螻蟻的人,而那個文士兩項都佔全了。

  「你仍舊幫我盯著。」謝小玉掏出一枚信符塞在李福祿手裡:「他們一離開,你就傳信給我。」

  「沒問題。」李福祿挺著胸脯說道。

  回到崖上,和爹娘姐姐打了個招呼,他又朝著礦上去。現在,謝小玉的話比他爹的話都管用。

  「你要不要幫忙?那個人實力不怎麼樣,但是手上的扇子非常麻煩。」蘇明成湊了過來問道。

  「用不著。當初我從一群妖狼嘴下救了他們,就當我沒救過他們,我會再找一群妖獸,讓它們在回去路上和他們親近親近。」謝小玉早已經不是藏經閣裡那個與人為善的小弟子,一年來的經歷讓他學會以牙還牙。

  山連著山,一眼望去到處都是華羅傘蓋一般的大樹,樹和樹之間還掛著蔓藤。

  礦區外面就是密林,十里之外就是險地,當年天寶州剛剛開發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這些密林吞噬。

  兩條人影在叢林間快速穿梭著。

  蘇明成還是跟著來了,他現在已經打定主意充當謝小玉的狗腿。

  謝小玉一路走,一路四處觀望。他的眼睛看到的世界與眾不同,多了一些五顏六色的光線,這些光線有些成團成片,也有一些絲絲縷縷,如同飄絮,如同游絲。

  突然,他站定朝著遠處望瞭望,然後飛身躐到樹冠上。

  遠處有一片小山丘,不停地蒸騰著黑氣。

  這道黑氣大如山岳,而且給人的感覺異常凝重。一陣大風吹過,黑氣只晃動兩下,比較靠外圍的地方被吹散一些。

  「有妖氣,應該是很厲害的東西。」謝小玉低聲說道。

  蘇明成立刻明白自己露臉的機會到了。

  他從袖管裡摸出一隻蝴蝶。

  那不是真的蝴蝶,雖然看上去很逼真,樣子也很靈動,但是翅膀上有木質的紋路,正中央還鑲嵌著一枚水晶珠子。

  這東西是用木片做的。

  木片蝴蝶撲著翅膀飛了起來,緊貼著樹冠朝著那座小山丘飛去。

  蘇明成雙眼緊閉,右手食指點在眉心上,那隻蝴蝶所看到的一切全都落在他的眼睛裡。

  小山丘頂部有一個小窟窿,他控制著木片蝴蝶輕輕落了下去。

  眼看著就要進入洞口,突然一根極細的白色絲線飛了出來,瞬間捲住木片蝴蝶,閃電般地把它拖了回去。

  「是土蜘蛛。」蘇明成駭然變色。

  謝小玉也倒吸一口涼氣,這可不是當初他殺掉那些妖狼能比。

  「很不錯,就是它們了。」用土蜘蛛換妖狼,絕對是一筆不錯的買賣。謝小玉覺得自己太善良了。

  「你怎麼將這些土蜘蛛引過去?」蘇明成問道。

  「你能把這東西送給那些蜘蛛嗎?」謝小玉小心翼翼地將一隻皮袋扔了過去。

  蘇明成拉開袋口看了一眼,裡面是一團髒衣服,還有幾隻臭襪子,除此之外就是幾顆核桃大小的東西。

  「這是什麼?」他問。

  「雷。」謝小玉答道。

  當初在臨海城買下那幾部功法的時候,還買下一部《九天都箓神霄玄靈寶箓》,書中的內容大部分是拼湊的,不過裡面有幾種雷的煉制方法。

  雷法的威力在諸般法術裡名列前茅。修雷法的修士和劍修、武修一樣,都是殺戮機器,可惜雷法難修,所以有人仿照雷法研究出各式各樣的雷。

  這東西的好處和符一樣,對修為沒有任何要求。一個剛剛入門的小修士拿著一枚威力強悍的雷,照樣可以殺死比他修為高得多的人,壞處是不受控制,很容易被人凌空打爆,炸死自己的機率比炸死敵人還高。

  蘇明成將袋口重新扎緊,從納物袋裡又取出一隻鷹,也是用木頭做的。

  「你怎麼有這麼多機關獸?」謝小玉問道。現在妖獸也找到了,就等那些人出發,接下來會是漫長的等待,這其間又不合適修煉,所以他想找些話題聊聊。

  「信樂堂有一個舵主擅長機關術,堂口裡有規矩,做出來的東西不許往外賣,所以大家只能互通有無。」蘇明成解釋道,這些並不是什麼秘密。

  「信樂堂不是以自由著稱嗎?」謝小玉感到有些奇怪。

  「是啊,天寶州各個堂口裡信樂堂最自由,規矩只有一條——不管什麼東西,只進不出。」蘇明成說到這裡,不由地想起堂主那副流氓嘴臉。

  謝小玉喔了一聲,怪不得這些舵主沒有造反。

  一句話換個模糊說法,感覺完全兩樣,明明是約束,聽起來卻像風格。

  再往深裡想,好東西全都內部消化,粗看好像每個人都吃了大虧,但是仔細一想就會發現自己賣東西出去確實吃虧,但是買東西就佔便宜,一來一去其實佔便宜比吃虧要大。

  「你們的堂主也是門派中人吧?」謝小玉問道,他懷疑天寶州的幫派全都被中土各個門派暗中掌控著。

  「應該是。不過他從來不說,感覺和你差不多。」蘇明成說完這話,心頭也是一動。以前他們這些舵主也討論過堂主的身份,什麼猜測都有,最後也沒個結果;現在這麼一對比,他有些懷疑堂主和眼前這位一樣,都是大門派裡破門而出的弟子,或許也是被流放過來。

  「那麼……」謝小玉正想再問,遠處一粒火星飛了過來。

  「這麼快!」蘇明成一下子站了起來。

  「和我猜的一樣,他們往東北方向去了。」謝小玉隨手掐滅火星,對方走的仍舊是當初那條路。

  「我準備放鷹了。」蘇明成在一旁說道。

  「你應該有跑得快一些的機關獸吧?」謝小玉問道。

  這次用不著解釋,蘇明成也已經明白謝小玉的打算。像土蜘蛛這樣的妖獸沒什麼腦子,完全憑本能做決定,很容易就會被勾引。

  他隨手從納物袋裡取出一隻木頭兔子。

  一刻鐘後,那個小山丘裡響起一連串沉悶的雷鳴,山丘四周彌漫的妖氣都被震得如同火山噴發一般飛竄而起。過了片刻,隨著一陣陣凄厲嘶吼,小山丘上突然冒出來十幾隻醜陋異常、渾身上下全都是黑黃相間花斑的大蜘蛛。

  這些蜘蛛只顯現一下,馬上又消失不見,地面上卻隱約可見一條條微微鼓起的地壟,這些地壟不停往前延伸著。

  土蜘蛛這種妖獸天生精於土遁,在土裡就如同魚在水中,速度快如奔馬。

  謝小玉和蘇明成躲在樹上,兩人屏住呼吸,盡可能地放慢心跳。土蜘蛛雖然長著一排眼睛,卻和瞎子沒什麼差別,它們靠震動感應四周,剛才那隻機關蝴蝶拍打翅膀震動空氣,就被它們發現了。

  好在那些土蜘蛛的注意力全都被前面狂奔的機關兔吸引過去,它們緊追著那隻兔子不放,根本顧不上四周的動靜。

  直到這群土蜘蛛全都消失在視野中,蘇明成這才吁了口氣,問道:「你不過去看看?」

  謝小玉沒有說話,而是用行動表明一切。只見他飛身朝著那個小山丘掠去。

  「白痴。」蘇明成輕輕地給自己一個耳光。堂主老是罵他白痴,他還不信,現在他懷疑這是真的了。

  土丘離這裡不遠,謝小玉很快就到,他立刻打了一枚流沙符過去。

  大片泥土化為流沙朝著四面八方散開,流沙中夾雜著許多乾屍骸骨,這些都是土蜘蛛吃剩的。

  謝小玉冒著天大的危險跑過來,當然不是為了這些東西。他又將一枚流沙符打出去。

  洞越挖越深,腳邊堆起的流沙也越來越多。

  突然,前面嘩啦一聲垮塌下來。

  塌下來的全都是土塊,上面還沾滿乳白色的漿液。

  這就是剛才那幾發雷爆炸之後的成果。

  謝小玉也不嫌髒,在那些沾滿漿液的土塊中翻找起來。扒開土塊,一顆拳頭大小、晶瑩剔透的蟲卵露了出來。

  「你帶著玉盒之類的東西嗎?」謝小玉轉頭問道。

  蘇明成就在外面。因為洞口太小,他擠不進來,原本還以為幫不上忙,沒想到居然還有機會。

  身為一個在天寶州待了幾十年的人,蘇明成身上帶著所有用得著的東西,他連忙把一隻形如梳妝盒的翡翠盒子遞了進去。

  有靈氣的東西只能用玉盒保存,要不然靈氣會漸漸散失。

  謝小玉非常小心地將蟲卵放進盒子裡,然後繼續在土裡翻找。等到他從洞裡退出來的時候,盒子裡面已經放著二十六枚蟲卵。

  「可惜。原來應該有五、六百枚,大部分都被炸碎了。」謝小玉遺憾的道。

  「你想養妖獸?這東西就算孵化,沒有五、六十年根本不可能長成。」蘇明成不太清楚謝小玉想幹什麼。在天寶州不是沒人豢養妖獸,問題是妖獸壽命很長,幼年期也長,動不動就是百八十年。

  「不需要它們成年,成年的土蜘蛛只不過力氣大一些,皮厚實一些,其他和幼體沒什麼兩樣。我在乎的是這東西土遁的能力,還有它們對震動的敏感。」謝小玉一邊解釋,一邊彈指打出一枚劍符。

  劍符驟然爆開,那個剛剛挖出來的土洞轟地一聲坍塌了,整個土丘晃動幾下之後,也隨之坍塌下來。

  「你太小心了吧?」蘇明成知道這是消滅痕跡。他不認為這有必要,土蜘蛛根本就沒智力。

  「小心一些不會有錯。」謝小玉說的是經驗之談。之前的一年間,他連睡覺都得睜著一隻眼,正因為小心謹慎才活到今天。

  「對了,我剛剛想起一件事。」謝小玉不喜歡欠人情。蘇明成跟著他跑來跑去,又借這個又借那個,作為回報,他肯定要給點好處。「天寶州瘴氣那麼重,各種毒物肯定很多,毒物又有草木之毒和蟲蛇之毒的分別,你可以試試找七種劇毒草木煉成七毒,再找七種劇毒蟲蛇用煉蠱之法煉成七蠱,然後殺蠱取魂,用蠱魂代替凶魂戾魄煉制劍符。煉成之後,再將劍符融入蠱屍,符蠱合一,這樣煉出來的玄冥七煞劍……好像已經不能叫這個名字了。」

  「七煞、七星、七毒、七蠱……」蘇明成喃喃自語著。雖然還沒開煉,他已經感覺毛骨悚然。可以想像這套劍符一旦煉成,絕對驚天地、泣鬼神。

  「不知道還能不能更強一些?現在只有四種,如果湊成七種就完美了。」他不由得問道。

  「可以。魔門有一門七情迷心大法,你如果能夠找來,也可以融入。還有先傷己後傷人的七傷秘法,最後你可以把劍符煉入七竅,練成之後,你就能瞪眼殺人,吐氣取命,絕對厲害到極點……前提是你不怕為天所忌。要知道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四七之數是人之極,五七之數是地之極,六七之數是天之極,七七四十九大衍之數是道之極。」謝小玉嘻嘻一陣陰笑。

  那笑聲讓蘇明成寒毛直豎,再一想剛才那番話,他恨不得再抽自己兩個嘴巴。

  「和小哥你在一起,我越來越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懂。」蘇明成嘆了口氣,這絕對是真心話。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謝小玉居然拱了拱手說道:「恭喜你,已經看到一絲大道的邊際。大道無垠,對大道理解得越深,就越感到自己什麼都不懂。我師父曾經說過,他四十歲以前博覽群書,認為自己無所不知;四十歲之後在外面走了一圈,各地跑了一遍,世俗繁華也都經歷過,再回來讀書這才發現自己一無所知。」

  謝小玉一臉憧憬。

  蘇明成的腦袋已經垂到胸口。他現在也有懂得越多、越覺得自己可憐的感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ckey1270 發表於 2012-10-25 03:28 PM

第三章 退一步,海闊天空

  地上幾灘暗紅色的土壞還有一些斷枝落葉,證明這裡曾經發生過爭鬥,不過這場爭鬥結束得很快,幾條長長的拖痕表明那群人的結局。

  「可惜了他們的納物袋,裡面肯定有好東西。」謝小玉一邊撿著掉落在地上的兵刃,一邊嘆息。

  「反正你知道巢穴在哪裡,過一段時間再去一趟就行。」蘇明成在一旁說道。

  謝小玉根本不接口,他只是說說罷了。納物袋最容易被做下暗記,他手上的這隻納物袋是黑刺社殺手的東西,作為繳獲品,他可以理直氣壯拿來用,但是那幾個人的納物袋就不一樣了。

  他甚至連地上的兵刃都不敢撿,唯一讓他猶豫的是那把扇子。

  「這件法器很不錯。」蘇明成異常惋惜地說道。

  只聽到卡嚓一聲脆響,謝小玉將扇子拗斷。這東西是個麻煩,還是毀掉比較保險。

  「走,我們去看看這些傢伙到底在搞什麼名堂。」謝小玉注意到地上有一道車轍。

  一隻納物袋可以裝很多東西,就算一隻納物袋不夠,多帶幾隻就是,為什麼還要弄輛車?

  他沿著車轍走去,走了一里多路,終於看到一架獨輪車停在那裡,上面放著兩隻很大的袋子。

  「看來你的麻煩不小。」蘇明成是這裡的土著,一看到袋子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謝小玉走了過去,解開袋口往裡看了一眼。

  裡面是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金屬錠子,赤火銅、紫宸銅、珠光銅、血紋銅,全都是礦上的出產。

  「這是怎麼一回事?礦區周圍不是有禁制嗎?」謝小玉問道。

  「你自己不也猜到了?這幫人背後的勢力不得了,恐怕連飛天船都有。至於礦區那道禁制……關掉不就行了。」蘇明成面無表情地回道。

  「天寶州的礦是官府和各大門派共有,當初制訂規矩的時候,就考慮可能有人徇私舞弊,或是大家互相牽制,那幫人背後的勢力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擺平所有門派吧?」謝小玉越想越不可能。

  「大礦、新礦確實是這樣,大家都盯著呢,但是那些小礦、老礦就不一樣了。這片老礦區已經沒什麼礦,價值不大,正好拿來作為某種交換。」蘇明成對其中的門道瞭如指掌。

  原本以為發現賊贓,贓主絕對不敢深究,沒想到是某種私下交易。謝小玉有些洩氣。

  「全都帶走不可能,拿幾塊走吧。」蘇明成不愧是混幫會的,最明白怎麼順手牽羊。

  他一掌將獨輪車打碎,然後一把撕開那隻大口袋。

  這不是普通的口袋,而是軍隊裡用的大號納物袋,可以裝得下一庫房的東西,所以一被撕破,裡面的金屬錠立刻嘩啦啦湧出來,轉眼間堆起一座小山。

  這時謝小玉也明白了。他抱著另外一隻口袋四處拋撒,製造出口袋被野獸拖著亂甩的模樣,這樣一來,少幾個金屬錠也就沒人會懷疑了。

  眼看袋子就要倒空,他將袋口一收,剩下這些足夠他花銷。

  這袋子也是一件寶貝,軍用的東西用不著擔心打有印記,對方拿了軍隊的東西來用,幹的又是這種見不得光的勾當,白痴才會往上打印記,那等於製造把柄讓別人抓。

  那邊的蘇明成同樣也往自己的納物袋裡塞金屬錠。誰會嫌外快太多?

  一處狹長的山谷中,停著一艘又細又長形如黃瓜的飛天船。

  從細長的外形就可以看得出來,這艘船比天寶州到處飛來飛去的那些船快得多,船的前後兩端各有一座形如風車的巨大扇輪。

  飛天船上垂下十六根手臂粗的麻繩,這些麻繩緊緊拴在山谷四周突出的岩石上。

  飛天船裡,一個十六、七歲身穿碎銀錯花白袍、頭戴束髮金冠、腰繫鑲玉寶帶的公子哥兒正怒氣沖天來回走動著。

  這艘飛天船的船艙不小,但是因為又細又長,所以感覺有些壓迫感。這個公子哥兒發著脾氣,旁邊的人全都有烏雲蓋頭、悶雷隆隆的感覺。

  「現在什麼時辰了?」公子哥兒朝著遠遠站著的一名侍女吼道。

  「已經過了午時。」侍女不敢不答。

  「那幫傢伙死到哪裡去了?怎麼還沒來?」公子哥兒探頭往窗外張望一眼。

  窗外仍舊靜悄悄的,除了山就是樹,根本看不到半個人影。

  「上次齊先生說他們半路上遭遇影狼,這一次會不會又碰上什麼妖獸?」一個白面無鬚的老奴在旁邊提醒道。

  「就算碰到妖獸,他們也應該發個信號啊。上一次他們不就發了信號?」公子哥兒指著窗外問道。

  窗外的天空一片晴朗,根本看不到報警的紫煙。

  他不可能知道他的手下這一次遇到的是土蜘蛛。十幾隻土蜘蛛直接從他們腳底下冒出來,緊接著就噴了一片蛛網過去,把人纏得動都不能動。除了少數幾個人掙扎兩下,那位齊先生施展法器抵擋片刻,其他人全都瞬間被制服,根本來不及發什麼信號。

  「不對,感覺完全不對。要不有人在背後搞鬼,要不就是齊連雲起了什麼心思,帶著東西跑了。」公子哥兒早就開始疑神疑鬼,剛才只是沒有發作,現在他再也等不下去,直接說了出來。

  這話一出口,周圍那些人全都神情大變。

  船上的人分兩類,一類常年待在天寶州,熟知這裡的凶險,也知道齊先生的為人,他們都可以肯定齊先生做不出這等大膽違逆的事情,現在人沒到,十有八九凶多吉少,所以公子哥兒的話讓他們感到寒心。另外一類人是跟著公子哥兒過來的,他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也明白這時候不該說那樣的話,「先讓人沿路搜一下吧?」老奴只能這樣說。他不敢替姓齊的說話,又不想少爺繼續亂說話,將大家得罪得更加徹底。

  他也知道這個要求同樣過分。如果姓齊的真遇上厲害妖獸,連信號都來不及發,那麼派出去搜尋的人也可能撞上那頭妖獸。

  老奴不得不這樣下令,那些常駐天寶州的人不得不聽命。他們最清楚其中的凶險,一個個心不甘情不願往前搜索著,那速度不比蝸牛快多少。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傍晚時分,終於有人回來報告。

  「這麼倒霉?真的遇上妖獸了?」公子哥兒仍舊滿臉狐疑。

  他仍有懷疑,是因為沒人見到屍體,只看到幾灘血跡,而且帶回來的錠子明顯地少了。

  「齊連雲會不會裝死,拿了一部分錠子跑了?」那個公子哥兒旁若無人地問身邊的老奴,根本沒在意回來報告的那個人臉色有多難看。

  「老齊的進帳比一個知府高。再說,像他這樣的人在乎錢嗎?王府給他的東西外面買得到嗎?」老奴不經意地點出幾處不可能的地方。

  少爺是草包,老爺卻不傻,辦這種要緊事,肯定要挑個沉穩的人。平時餵得飽飽的,姓齊的頂多順手撈點,絕對不可能玩得這麼大。

  「不如這樣,公子您跑一趟總督衙門和礦業公所,乾脆將那個礦頭撤了,換上我們的人。這樣一來您想怎麼查都可以,以後也用不著這樣偷偷摸摸運東西。」

  老奴乾脆出了個主意,讓公子把心思放到別的地方。

  他也知道這是個餿主意。拿快挖光的礦做交易是大家私下的把戲,表面上全要避著嫌疑,直接拿掉礦頭換上自己人,肯定會遭人議論,免不了有人會說劉家吃相難看,而且沒什麼理由就撤換礦頭還是一件犯忌諱的事。要不是那個礦頭年事已高,背後的靠山也已經不在,這座礦又快要廢了,他絕對不敢提這個建議。

  不過他更怕公子爺惹出其他事端。這位爺別的本事沒有,惹禍絕對一流。

  「好吧,就照你說的辦。」公子哥兒果然同意了。

  「老礦頭要走了,聽說要來個新礦頭。」

  「怎麼會這樣?我在天寶州二十多年,從來沒聽說過趕礦頭離開的怪事。」

  「話說回來,誰願意來這麼個破礦?這裡還能開採幾年?」

  「老礦頭為人很好,待我們都不薄,不知道新來的礦頭怎麼樣?」

  「能幹出這種事還會是好人?我不管別人怎麼打算,我肯定要走。」

  礦區裡再也聽不到十字鎬的敲打聲,耳邊盡是吵嚷聲和喧鬧聲。

  山崖上,李光宗他們同樣也在議論這件事。他們不是聾子,當然也聽到風聲。

  「怎麼辦?」李光宗問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謝小玉。

  「剛造了新房子。」李嬸低聲抱怨著。

  「這點東西算什麼?女人就是目光短淺。」李光宗一瞪眼罵道。

  「我也剛開闢洞府。」蘇明成更鬱悶。他好不容易在山腳下開了七個石穴,又打通一條靈氣通道,更讓手下到處尋找煞氣匯聚之地和各種劇毒蛇蟲出沒的消息,還讓人弄來一大堆玉石砌了七個池子,沒想到出了這樣的意外。

  他比別人更清楚,他們不能不走,這場變故指不定就是衝著他們來。

  「當初不是說在這裡最多待半年?現在大家對礦上的一切都熟了,還有必要待下去嗎?」謝小玉問李光宗。他雖然沒做出決定,不過意思大家都明白。

  「確實沒必要再待下去。」李光宗甚至已經不打算繼續挖礦。在他看來,憑他現在的本事,幹什麼都比挖礦強。

  「那麼我們下一步怎麼走?回臨海城?還是去別的地方?」二子有些迷惘。

  他剛來,住的那間房子木板還沒有乾透就又要走了。

  大家還是看著謝小玉,都等著他拿主意。

  謝小玉根本沒想過回臨海城,城裡人多眼雜,而且各種勢力錯綜複雜,弄得不好,天天有人來找麻煩。

  雖然來天寶州的時間不長,他卻已經看清楚天寶州亂象的背後有一套規則,所有的人都是在規則允許的範圍裡玩。這套規則中有一條定得很嚴,沒人能夠違背,那就是誰都不能在礦區搗亂。

  天寶州最大的價值就是遍地的礦藏,礦是根本,是所有人盯著的東西,是不能亂碰的逆鱗。所以,想在這片土地上得到安寧,最好的辦法就是躲在一個礦區裡。

  「如果我們想自己開礦應該怎麼做?」謝小玉不打算去任何一個礦區。想最大程度得到那套規則的庇護,就不能只當一個礦工,而要擁有自己礦區。

  李光宗看了看蘇明成。

  「我沒這個門路。堂口對礦工不感興趣,我們要的是一聲令下立刻就可以召集起來的人,礦工整天待在礦井裡,對我們沒什麼用處。」蘇明成攤了攤手。

  「我去問問老礦頭。」李光宗沒別的辦法了。

  老礦頭仍舊住在礦區內唯一的那幢樓裡,不過他已經沒有往日那分悠閒,整天躲在房裡。

  李光宗好不容易才敲開門,看到開門的老礦頭,他嚇了一跳。

  老礦頭眼泡浮腫,嘴角歪斜,瞳孔渾濁,眼白全是血絲,臉頰扭曲,滿是說不出的凄苦和憤怒。

  「何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把您撤了?這不合規矩啊!」李光宗知道怎麼安慰都沒用,所以乾脆直接問,先把事情弄明白再說。

  「那是安陽郡劉家的人。早幾年,這座礦就已經被上面的人指給他們,每年礦上的出產除了精銅之外,其他東西全都交給他們。幾天前劉家派人過來運去年的存貨,沒想到來的人在半路上出了事,也不知道是被人謀財害命還是遭遇妖獸,反正劉家要查這件事。又說為了防止這樣的事再次發生,所以他們就……就把我攆了。」老礦頭說到後面,悲從心來,不由得流下兩行老淚。

  「這套東西全都在私下玩,怎麼可以明著來?這不是壞規矩嗎?」李光宗很為老礦頭抱不平。

  「誰教我沒本事又沒後台。」老礦頭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有苦只能往心裡吞。

  「何叔,你在上面總有一些門路吧?如果我們幫你,你有沒有什麼想法?有沒打算另外開闢一處新礦區?」李光宗終於把話挑明。

  「你們?」老礦頭原本有些不以為然,但是轉念一想,現在的小李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礦工,背後藏著一個高人,說不定真有辦法。

  「你們真願意幫我?」老礦頭來了精神。

  「這樣說吧,那位小哥你也看到了,他是個大有來歷的,只不過心裡藏著傷心事,不願意和別人說。」李光宗先把謝小玉這面大旗扯了出來。

  老礦頭對謝小玉沒什麼印象,不過他也猜是這麼回事。

  「你也知道,我現在已經是修士,我兒子和那幾個小子遲早也會走上這條路。對我們來說,沒人妨礙、能安安靜靜修煉最好,我們想自己弄個礦區,卻又沒興趣管那些俗務,如果你肯幫忙就太好了。」

  李光宗說這話完全是看老礦頭可憐,而且老礦頭以前對他不錯,這也算是個他也不擔心謝小玉會有什麼想法,他已經看出謝小玉對這種事根本沒興趣,真正的修士在乎的只有修煉。

  老礦頭一下子振作起來,剛才那番話比一株百年人蔘都管用。他也相信小李不會騙他,這是個說話擲地有聲的人物。

  「開個礦要很多錢。不說用來打點的錢,光個界牌錢就要一百萬,這要給官府和礦業會所,更別說還要請人。別的人可以不請,銅鐵鋪肯定要有,沒鐵鋪的話,礦鎬損了沒人修;沒銅鋪的話,軸承、絞盤什麼的沒人造。兩個鋪子要七、八個師傅,其中還得有兩個大師傅,管帳的帳房先生肯定要一個。如果有伴生礦的話,還得請專門的溶煉師,那可要花高價。除了人,還要置辦東西。我倒是有門路可以弄來別人用過的,能便宜一大半,但費用也不少,沒個兩、三百萬根本想都別想。」老礦頭越說越感到喪氣。

  「你當初怎麼籌到這麼一大筆錢?」李光宗感到奇怪。

  「我是替別人幹活。大多數礦頭都和我一樣,名義上是礦頭,實際上只是監工。劉家和我以前的東家打了聲招呼,東家點了頭,我就被攆走了。」老礦頭說到這裡,又是一臉悲憤。辛辛苦苦一輩子,到頭來卻被一腳踢開,任憑誰都會不平。

  一想到前前後後可能要兩、三百萬兩銀子,李光宗不敢決定。他站起身來說:

  「我馬上回去問問,你等我消息。」

  老礦頭雖然沒得到準信,心情卻好了很多,點頭道:「我等著。」

  李光宗跑了出去。

  回到崖上和謝小玉一說,李光宗等著謝小玉的決定。

  「何叔可靠嗎?他不會拿錢跑路吧?」謝小玉對老礦頭不熟,自然有些防備。

  「不可能。老礦頭挺仗義,而且他無兒無女,老婆也在幾年前死了,他難道把錢帶到棺材裡?再說,我們花錢,卻把礦頭的位置讓給他,這樣的好事哪裡找?」李光宗不傻。他講人情,不過最終起作用的還是好處。

  「那就答應下來吧。」謝小玉並不在乎什麼礦頭的身份,他同樣也不在乎兩、三百萬兩銀子。剛到天寶州時他身無分文,也沒在乎過錢。

  「這麼多錢從哪裡弄?」李光宗問道。他猶豫一下,最後還是建議道:「要不要我回趟城找忠義堂問一下?」

  「我知道忠義堂一直有人來找你,和你套交情,不過我對他們沒什麼好感。那群人太講究表面功夫,誰知道面具揭開之後,底下是什麼嘴臉?相比之下,我更喜歡信樂堂,因為我清楚知道這是一群真小人。」謝小玉以前也透露過類似的意思,但是沒說得這麼明白。

  李光宗不勸了。

  謝小玉出了自己的石室,走到旁邊那座石室門口喊了一聲,蘇明成立刻就出來了。

  「我要借錢,借四百萬。」謝小玉沒多囉嗦,開口就借錢。

  蘇明成早就猜到了,從他聽這些人商量要自己開礦,他就已經做好借錢的準備。本來他還想送個大人情,不用對方還,不過他馬上想起堂主說過的話,連忙將這個念頭打消。

  「沒問題,但是有件事要說在前面,信樂堂內部借錢只收一分利息,對外面就不一樣,利息是兩成,半年一結。」蘇明成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這絕對是實情,而且已經算客氣的了。信樂堂的財源之一就是放高利貸,三成利息一個月一結,驢打滾地往上算。

  李光宗正巧跟出來,聽到這話臉都綠了,不過轉念間他又點了點頭。他不是認可這麼高的利息,而是承認謝小玉說得沒錯,信樂堂就是一幫真小人,卻也有小人的好處,至少坦蕩。

  若是當年他不在忠義堂,而是在信樂堂,這位舵主拿一本殘損的功法換他手裡的七寶紫芝,然後明說——我是拿銅錢換你金元寶,你不換也得換。他雖然當時會非常氣憤,但是時間長了,而且從那套功法裡確實得了好處,肯定會慢慢想通。哪裡會像現在這樣,二十年感恩不盡,驟然間得知真相,感覺就像吞了隻死老鼠似的,怒火窩在心頭在裡面燜燒,還噁心得要命。

  四百萬兩銀子不可能隨便帶在身上,所以當天下午,他們又乘坐飛天船去了臨海城,這一次是四個人,多了老礦頭。船上非常擠,知道來了新礦頭,很多人都不願意幹了。

  一到船上,謝小玉和蘇明成仍舊老樣子,各佔了一個角落,一個不停將一枚劍符耍弄著玩,另一個全神貫注溫養劍符。蘇明成已經煉了一枚本命劍符,只不過沒和謝小玉一樣把真氣轉為劍氣。謝小玉當然不可能告訴他這是另外一種練法,只說是自己設想出來的一種過渡方法,讓他不至於浪費時間。

  蘇明成不疑有他,現在他已經被謝小玉和自家堂主的連環打擊弄傻了。他也想過充實自己,所以在臨海城的時候買了《道德經》、《易經》、《般若經》之類佛道兩門的典籍,可惜只看了一晚就看不下去。第二天一早,他把這些經書扔給長叔當引火的東西了。從那之後,謝小玉要他怎麼練,他照做不誤,比徒弟還聽話。

  李光宗一開始陪著老礦頭,後來看到另外兩位苦練的模樣,他也坐不住了,乾脆跑到貨艙裡,抱著裝銘子的鐵箱練力氣。

  老礦頭親眼看到這三個人苦修,一點時間都不肯浪費,越發安心,不再擔心這些人會過河拆橋。鬆了口氣的同時,他也羨慕不已,心思也動了起來。

  兩天之後,飛天船降落了。

  這次時間很早,還不到中午。

  從船上下來,謝小玉取了一隻袋子遞給李光宗,說道:「你和礦頭一起去會所,請那些要緊人物吃個飯,上下打點一下,這件事主要拜託礦頭。」

  那一袋全都是錢。

  他手上有幾十個錠子,每個錠子都有百來斤。赤火銅名義上是銅,卻價比黃金,這一袋赤火錢是他偷用礦上的模子自己煉的。

  「你們什麼時候過來?」李光宗沒把握。萬一遇到大事,沒謝小玉無法決定。

  「我去信樂堂借錢,耽誤不了多少工夫。」謝小玉說道。

  李光宗不做聲了。借錢是大事,四百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以前他做夢都夢不到那麼多錢。

  在街頭攔下兩輛兩輪車,李光宗手裡抱著袋子坐了上去。雖然成了修士,他仍舊有些土氣,腰上掛著納物袋,但是要緊東西全都不肯往裡放,總覺得不保險。

  謝小玉無奈地搖了搖頭。李光宗這脾氣不可能改了,將來就算修煉有成,也不像個修士。

  「你對信樂堂感興趣?」蘇明成有些意外。

  「我支開他們,只是想和你研究一下要把礦區設在哪裡?」謝小玉在礦上和飛天船上的時候沒辦法說這些。

  「我對挖礦一點都不熟。」蘇明成覺得自己的腦袋裡又是一團漿糊,這種事根本不該問他。

  「你覺得我像是對挖礦感興趣的人嗎?」謝小玉問道。

  「不像。」蘇明成搖了搖頭。

  「我想趁這個機會找一個適合修煉的地方,最好有一條上等靈脈,附近生長的藥材多一些,再有一些妖獸可以讓我拿來練劍。」這番話肯定不能當著老礦頭的面說,否則又要生枝節。

  蘇明成沒感到意外,挖礦這種事本來就不是修士該花心思的事。借開礦區的名義給自己找個修煉的好地方,反倒符合修士的做法。

  「你怎麼知道哪裡有靈脈?總不可能走一遍天寶州吧?」蘇明成知道謝小玉會望氣之術,所以對找靈脈這件事他不擔心。但是再厲害的望氣術也要實地探勘,不可能從地圖上就找出靈脈。

  「很簡單,哪裡煞氣重,哪裡就可能有靈脈。天地生萬物,講究陰陽平衡,劇毒之物旁邊必有解毒之物,苦寒之地必出大熱大燥的藥材。」

  謝小玉隨便一個道理就讓蘇明成心服口服,只覺得自己書讀得太少。

  想知道煞氣分布實在太簡單了,在天寶州混的幫會全都有一套堪輿圖,那是早年各大門派勘察這裡時留下的,之後十年一增補、十年一修訂,從來沒間斷過。

  信樂堂的總部謝小玉肯定不會去,他在信樂堂總部附近找了一家茶館坐下,只一會兒的工夫,蘇明成就帶著一大堆東西過來。

  先把厚厚一疊銀票拍在桌上,蘇明成道:「數一下吧,數完之後寫張借條。」

  謝小玉喜歡這樣,大家純粹就是交易買賣,互相不欠人情。他也先小人後君子,拿起銀票數了起來。

  銀票的票面有兩種,一種是二十萬,總共十五張;另外一種一萬的有厚厚一疊,所有的銀票全都打著大通的戳子。

  數完之後收起來,謝小玉吩咐茶博士取來紙筆,迅速寫下一張借條,上面寫明付利息兩成,半年結算。

  謝小玉將紙條吹乾,交到蘇明成的手裡。蘇明成小心折好,往口袋裡一塞。

  將來還錢是還給他,如果還不出的話,借條一把火燒掉就是一個大人情,所以這東西很重要。

  收好借條,蘇明成把手裡幾卷圖冊全都攤開來。

  這些圖冊是用工筆手法在黃絹上精細描畫而成,不大,但是很長。天寶州按照百里方圓,劃分成三千七百多個小塊,每一塊都有一幅圖,圖上繪有山川河流,還有星星點點的紅色標記。這些標記有的表示土蠻部落,有的表示妖獸聚集,還有一些表示瘴氣匯聚。

  謝小玉看得很仔細,他最感興趣的是那些紅字密集的地方。

  從中午一直看到傍晚,他好像完全忘了之前和李光宗說的那些話,一點都沒有趕過去會合的意思。

  眼看著太陽快要落山,街頭出現李光宗和老礦頭的身影,兩個人一個站在路的這頭,一個站在路的那頭,過一家店鋪就探頭看看,臉上盡是憂急之色。

  老礦頭先看到謝小玉,頓時滿臉喜色,然後朝著馬路對面大喊一聲。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謝小玉被驚動了,他放下手中的堪輿圖錄。

  「好事,好事!我們在會所裡遇到另外一個礦頭,他有急事,不打算待在天寶州,想把礦讓出去。他那座礦是五年前開的,還是一座新礦,原本他開價三百萬,何叔談了半天,總算砍到兩百萬,我們到處找你,就等著你過去,保人和旁證都已經等著呢。」李光宗說得口乾舌燥,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杯水,一口喝乾。

  謝小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的主意早就拿好了,李光宗說的這些和他需要的東西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他要的不是礦,更不是大礦,而是一個修煉的地方。

  不過他也沒打算勸。他可以肯定大叔和老礦頭都會聽,但是這兩個人心裡總會起芥蒂,與其多費口舌,還不如用騙來得方便。

  他隨手從口袋裡掏出三枚銅錢,嘩啦一聲往桌子上一撒。三枚銅錢咕嚕嚕轉了幾圈,平躺在桌子上。

  看了看銅錢,謝小玉皺起眉頭,冷冷地問道:「你們有沒有打聽過真假?」

  看到這副架式,李光宗和老礦頭已經沒了之前的喜色。他們雖然不明白那三枚銅錢代表的含義,卻也能猜到這是打卦占卜問凶吉。

  「問過,我甚至查過那個礦幾年來的產量,還和認識的人打聽過,那絕對是個大礦。我原本也擔心那人是不是欠了誰的債,將礦抵了出去?不過這些可以在文書上寫清楚,官府勒定的文書比什麼債條都有效。」老礦頭自認已經防備到所有的可能,不會出太大的事。

  「你有沒有問過那座礦最近是不是死了大批的人?」謝小玉將銅板收了回去。

  李光宗和老礦頭臉色驟然一變。和自家的性命相比,什麼大礦、新礦都不值錢。

  「小哥,你看出什麼了?」李光宗緊張起來。他原本也有些懷疑,總覺得不可能有這麼好的事,但是轉念又想,自從來了天寶州,一下船就碰上謝小玉,然後好事連連;他本人都成了修士,可見這段日子他的運勢極旺,所以沒怎麼在意。

  「這是極凶極惡之卦,百死無回。」謝小玉也不多做解釋,他轉頭朝著蘇明成說道:「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幫我打聽一下那個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居然走得這麼急,好像太巧合了些。會不會有人專門設了這麼個局?」

  聽到「極凶極惡之卦,百死無回」,李光宗和老礦頭已經臉色煞白,再聽到後面那番話,他們更是什麼念頭都沒了。

  蘇明成對算卦同樣一無所知,他也看不懂,不過他比另外兩個人多知道一些事,所以他懂得後面那半句話的意思。

  看到李光宗和老礦頭被嚇住,謝小玉慢悠悠地說道:「別人的話沒必要相信。地方我已經找好了,離臨海城也不遠,坐飛天船也就五天時間。」

  他看了一下午的堪輿圖,心裡早就有了幾個選擇,本來還打算再挑一下,現在碰上這麼件事,他不再猶豫了。

  說著,他往其中一幅圖上一指。

  李光宗看不懂,蘇明成根本不在乎,老礦頭卻看得仔仔細細;一看完,他原本煞白的臉又白了幾分。

  「這……這不是落魂谷嗎?我知道那裡有礦,還是個富礦,不過我還小的時候那裡就已經沒人敢去。那地方極險,滿地的毒蟲妖獸,瘴氣又重,危險等級是三等。」老礦頭覺得這種地方才稱得上極凶極惡,百死無回。

  老礦頭不知道自己怎麼被說服的,反正回來的一路上他都渾渾噩噩,腦子裡空白一片。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情到底如何,一輩子都是有名無實的礦頭,臨到老可以當一個真正的礦頭,心裡原本應該高興才對,但是選的地方是落魂谷,這讓他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直到下船,老礦頭才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醒來。他不是自己清醒的,而是被四周的吵鬧聲驚醒。

  降落點附近非常吵鬧,一大群人聚在那裡,全都是礦上的工人,緊靠著降落點也圍攏著一圈人,這些人手持皮鞭,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你們全都不能離開,你們來礦上的時候簽了契約,一個都不能走。那些已經走了的人也會被抓回來,你們等著瞧吧。」一個二十幾歲滿臉橫肉、壯碩身材穿著絲綢長衫、手上卻拾著一根鞭子的人大聲嚷嚷著。

  「那人就是新來的礦頭。」老礦頭對謝小玉他們輕聲說道。

  「真是個蠢貨。劉家盡出這樣的人物嗎?」謝小玉對這副嘴臉異常熟悉,那些成了蜘蛛口中之食的傢伙也是這副德行。

  「人家是安陽大族。」老礦頭一肚子火氣,說話自然不會客氣。

  這一次老礦頭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周圍那圈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一個個都回過頭來怒目而視。

  「原來是老何啊,我以為你早就走了呢。」新礦頭也是從中土過來,來了這裡之後看誰都覺得鄙陋,自恃有主子撐腰,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我還有些公務沒了結。」老礦頭本來不想得罪安陽劉家,現在被人欺到頭上,他不打算忍著。他是光棍一個,無兒無女,也沒任何牽掛。

  他排開那圈劉家的下人,走到礦工們面前,抱了抱拳說道:「各位在礦上都做了許多年,辛苦各位了。當初你們都簽過契約,不過契約是和我簽的,上面白紙黑字立契人一方是我,另一方是你們。現在我不在這個礦上,從今天起,以前的契約全都作廢,各位想留下來繼續做的話,悉聽尊便;如果不想做,現在船已經來了,我祝各位前程遠大。」

  話音落下,四周盡是一陣歡呼聲。

  只有劉家下人一個個怒不可遏,那個新礦頭更是鞭子甩得劈啪直響,指著老礦頭怒喝道:「老狗,你打算幹什麼?和劉家作對嗎?」

  「我倒要問你你們劉家打算幹什麼?和官府、礦業會所、各門各派作對嗎?天寶州不是沒規矩的地方,你敢不敢跟我到會所裡去,當著大家的面對質一番?」

  老礦頭把握十足。

  畢竟,劉家幹的勾當都是私下的把戲,根本上不了檯面。

  果然,這話一出,那個新礦頭儘管臉脹得通紅,腦門上冒火,卻不敢接口。

  好半天他才想起一個理由,大聲喊道:「不行!我們的人在這裡出了事,還有一件重要的東西丟了,犯人肯定在這些礦工裡。我是為了查案才來,所以這些人一個都不能走。」

  「死了人?丟了東西?笑話,天寶州每天都要死幾十個人,丟東西更不用說,也沒見誰找地方說理去。這裡人命本來就賤,你拿這說事,我們完全可以到礦業會所裡評評理。我很想知道,為了這個理由把我的職位撤了,倒底是遵循哪條規矩?」老礦頭越說越氣。

  周圍的人也紛紛應和。

  「走吧,和這群人費什麼口舌。」謝小玉不想浪費時間。來來回回乘坐飛天船已經花了四天,再花時間在別的事上就太不值得了。

  「我去叫他們過來。」李光宗下了飛天船,推開周圍那圈人。

  「給我宰了他,看看有誰還敢反抗!」新礦頭乾脆撕破臉。反正天寶州很亂,人命很賤,殺掉個把人官府根本不會管。

  這個人仗著有劉家做後台,甚至覺得將礦上剩下一千多人全都殺了,憑劉家的勢力也可以把這件事壓下去。

  什麼樣的人帶什麼樣的手下,旁邊一個下人猛地扔掉手裡的皮鞭,抽出一把軟劍。

  敢來天寶州的全都不是善類。

  軟劍抖了個劍花,瞬間削出數十劍,那人的劍法精奇,在練武人中絕對算得上是一把好手,換成以前的李光宗未必接得下這一劍。

  不過李光宗今非昔比,修士和武者完全是兩回事。

  李光宗的手一晃,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上多了一把刀輪。

  他很喜歡這件兵器,但是用起來不太順手。奇門兵刃必須配合特殊的招式,他只能掄圓了亂揮亂舞。

  刀輪帶著一陣狂風,呼嘯著往軟劍上撞過去。

  那個下人連忙變招,他沒想到對方居然是修士。修士能真氣外發,刀輪上刀氣吞吐,他根本沒法逼近。

  他變招,李光宗也跟著變招,不過算不上奧妙,只是化直為橫,變抽為掃。

  這一次李光宗平握刀輪,速度遠比剛才快得多,刀刃上吐出的刀氣更有五尺多長,眼看著就要將那個下人攔腰斬斷。

  「你敢——」遠處傳來一聲怒吼,一條人影朝著這邊飛掠而至。離此還有百丈,那人揮手打出一道白光。

  謝小玉一看此人的出手之勢,知道李光宗擋不住,於是捻出一枚劍符,猛地劍符同樣化作一道白光,朝著那人面門射去,這叫圍魏救趙。

  那個人大叫一聲,雙手結印,前方一丈處平空冒出一隻半透明的巨手。這隻手長有一丈,手掌大如桌面,通體藍盈盈的,上面滿是大小圓圈的深藍斑紋,似虛似幻。

  「玄功變化!」謝小玉大驚。

  那隻大手靈動異常,就像一隻真手,不但阻擋在前面,還朝著劍符捉去。

  謝小玉當然不會讓對方收走他的劍符。他捏起劍訣,劍符猛地一震,化作一道電光,在半空中來回折返著朝著那人殺去。

  這是幹掉黑刺社殺手之後,他從「如電」一式衍化出的新招,名為「電光火石」。和「如電」一式相比,這招威力弱得多,速度也沒那麼快,不過消耗也少得多。

  「電光火石」不只速度快,這一劍出手的角度也刁鑽詭異,彷彿真正的閃電一般折來折去,完全沒有規律。

  那人又是一聲大叫,緊接著咬牙喝道:「可惡。」

  「還有更可惡的呢。」謝小玉一抖手,十幾顆梧桐子大小的珠子飛了出去。

  這些珠子黑沉沉的,表麵疙瘩瘩,像是用鐵鑄成。

  那人仍舊張開藍色大手,如同水中撈魚一般抄了過來,十幾顆珠子全都被他抄在手裡,但是下一瞬間,那些珠子同時炸裂開來,將那似虛似幻的巨手瞬間炸得粉碎。

  「可惡!」那人離得不遠,也被炸了個手忙腳亂,顧不得重新凝聚幻化的大手,只能放出一片光牆擋住爆炸的餘波,自己則連連後退。

  謝小玉同樣也很頭痛,對付會玄功變法的人,他沒有什麼特別的手段。這一次因為對方沒有防備,讓他的雷珠一擊成功,下一次就沒那麼容易了。

  兩個人在這裡對峙,另外一邊已經分出勝負。

  那個下人已經死了,身體被攔腰斬成兩段,倒在飛天船旁邊。

  李光宗殺了一人,多年來壓抑的凶性重新冒了出來。

  從天寶州活著出去的人頂多秉性不壞,絕對沒有真正的善人。當年李光宗也進過密林,拿命搏機遇,那時候他還沒結婚,身邊沒有拖累,沒什麼不敢幹的,在密林裡也殺過人,他能夠得到七寶紫芝可不是全憑運氣,直到結婚生子之後,他才漸漸變得安分守己。

  一步跨出,將那個新礦頭抓在手裡,漆黑無光的刀輪往此人脖子上一架,李光宗冷冷地說道:「你剛才說要把我宰了?」

  「好漢饒命……好漢爺……饒命啊……」新礦頭感受脖頸邊那一絲森冷的涼意,早就沒了剛才那股氣勢。他原本不把自己看作天寶州人,所以覺得這裡的人都是賤命,此刻才想起來他現在也算天寶州人,他的命同樣不值錢,給人殺了的話沒人會在乎。

  「早這樣多好?」李光宗冷笑道,隨手一記耳光扇去。

  一聲脆響,新礦頭臉上頓時多了個手掌印,整張臉都歪了。李光宗沒將他的腦袋拍碎已經算客氣。

  「你搶了何叔的位子,現在給何叔磕個頭。」李光宗不打算饒過這個傢伙,既然得罪對方,乾脆得罪個徹底。天寶州是混亂之地,官府的話不管用,更別說什麼安陽郡的劉家。

  不過,他並非完全為了出氣。

  他這樣做,表明自己是為了何叔出氣,不管從道義上還是礦業會所內部的規矩上都說得過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ckey1270 發表於 2012-10-25 03:29 PM

第四章 落魂谷

  青花的瓷盤砸在牆上,砸得碎片亂飛,絳彩山水的大花瓶扔在地上,同樣變成一大堆碎片。

  屋子裡傳出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除此之外就是一連串的咒罵。

  「這幫賤民簡直找死!難道他們真以為這裡離中土遠就可以無法無天,以為我劉家鞭長莫及拿他們沒辦法?」那個公子哥兒砸完屋子裡的瓷器,仍舊心中不忿,四處亂踢亂打。

  奴僕們全都站在院子裡,沒有一個人願意這時候進去觸霉頭。

  面白無鬚的老奴瞪眼看著地上跪的那個新礦頭。

  老奴此刻最恨的不是那些造反的礦工,而是眼前這個傢伙。

  當初這傢伙走的時候,他千叮嚀萬囑咐到了礦上能低調就低調,盡可能用收買的方式讓礦工留下,實在不行就重新招人,還關照過他工錢什麼都不是問題,絕對不能把事情鬧大。沒想到這個畜生在少爺面前俯首帖耳,乖得像只兔子,放出去之後立刻顯露原形,原來是條瘋狗。

  過了好一會兒,屋子裡不再發出敲打聲,又過了片刻,那個少爺喊了一聲:

  「安福,你給我進來!」

  老奴立刻小步跑了進去。

  「你得給我出這口氣!」公子哥兒拍著桌子喊道。

  「少爺,現在最重要的是將這件事壓下。那個狗奴才把一切都搞砸了,有些事只能私底下做,不能公開說出來,現在外面很多人都傳言我們劉家不行了,急著撈錢,連面子都不顧。這話遲早會傳到中土、傳進老爺耳朵裡……」老奴停嘴不說。他知道提老爺最管用,這是少爺的死穴。

  果然,公子哥兒臉色一變。

  「少爺,老爺讓您過來並不是真想讓您做些什麼,而是讓您來避避風頭。安陽劉家不管怎麼說也是千年世家,會缺那點東西嗎?」老奴繼續勸道。他真的怕了,這位少爺是惹禍精,在中土不太平,到了這裡沒人管束更是不得了。

  「你的意思是我成不了事?」公子哥兒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老奴絕對不敢有這個意思,問題是您沒什麼得力手下。像賈六就只會吹牛拍馬屁,而且特別貪心,您囑咐他低調,要他收買人心,而且告訴他用不著在乎工錢,但是他做了什麼?這不是把您架在火上烤嗎?他為的是什麼?還不是想私吞?」老奴早就猜透外面跪著那人的心思,同時他最清楚自家少爺的脾氣,少爺最恨別人騙他。

  公子哥兒眼睛轉了幾下,他已經明白了。

  「這樣的奴才就應該拖下去活活打死。」老奴惡狠狠地說道。

  外面立刻響起凄厲的求饒聲,那個新礦頭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裝可憐跑來向主子求救,卻得到這麼個結果。

  「讓他下去領四十板子,是死是活,看他的運氣。」公子哥兒揮了揮手。

  跪著的那人連連磕頭,他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如果少爺真的要他的命,根本不會說數目,只有一句「拉下去往死裡打」。

  旁邊的老奴倒也不在意。他在少爺面前揭破賈六的底,只是想讓跟過來的奴才們有個警醒——別整天盤算著撈好處給主子惹禍,並不一定要拿人命立規矩。

  「這件事怎麼辦?難道就忍氣吞聲?」公子哥兒已經沒了之前的急切。他現在想的是消息傳到中土怎麼辦?如果父親知道這些事,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這事不算完。打狗還要看主人,他們這麼做,不把安陽劉家的名頭放在眼裡,這絕對不能允許。不過我們不能明著來,現在看笑話的人多得是,少爺您的處境又不妙,所以我們只有另外想辦法。」

  「你給我想啊!」公子哥兒拍著桌子叫嚷著。

  老奴無奈。自家公子是個草包,性子又急,早知道會變成現在這樣,當初他實在不該慣著、寵著、還拼命瞞著老爺。

  無奈歸無奈,辦法還是得想。

  老東西眼珠一轉,已經有計策了。

  「北面現在不是有事要發生嗎?按照規矩,官府肯定要從各個礦上抽人過去,我聽說他們打算自己開礦,只要他們確定礦區的位置,您再去總督衙門和礦業會所跑一趟,讓主事人的筆下這麼一劃……」老奴嘿嘿一陣冷笑,然後悠然說道:

  「不就行了?」

  「好,還是你有辦法。」公子哥兒又拍了一下桌子。這次他心花怒放,滿腔的怨氣都煙消雲散。

  一架飛天船在天空中盤旋著。

  這是其他人沒有的優待,只有到陌生地方開闢新礦區的人有這樣的資格。

  站在舷窗邊,謝小玉看著窗外下方那片叢林。

  以前那座老礦區旁邊的樹木已經很茂密、植被也很繁盛,但是和這裡根本不能比。這裡是真正的深山老林,一棵棵大樹的樹冠如同華蓋一般,佔地至少在一畝以上,從上面根本看不到地面的情況。

  「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並不是透視眼,所以他也看不見樹冠下的情形,不過他看到的東西仍舊比別人多得多。

  在這片叢林中,五顏六色的光團比其他任何地方多得多,光團和光團互相重疊著。它們有的凝聚成形,有的朦朧一片,有的星星點點,有的如煙似霧,不同的形狀代表不同的東西,凝聚成形的不是妖獸就是劇毒蛇蟲,朦朧一片的是毒瘴邪霧,星星點點的是礦石、藥材,如煙似霧的是靈脈、氣穴。

  「把我們放到那裡。」謝小玉朝著一座偏僻的山頭指了指。

  那是唯一一處樹木比較稀疏的地方。

  駕駛飛天船的人照做,不過他沒有直接降落,而是停在樹冠上方兩丈高的地方。

  第一個跳下去的是謝小玉,緊接著蘇明成、李光宗跟著跳了下去,三個人的手上各握著一把法兵。

  隨著一陣陣刀光劍影在密林中閃爍,一棵棵樹木倒了下來,很快就出現一片空地。

  飛天船降落,其他人全都從船上下來,大家七手八腳搬下東西。

  李光宗抱起一塊非金非石、三尺多長、一尺多寬的碑走到山頭頂部,猛地把那塊碑砸進土裡。

  只聽轟隆一陣巨響,那塊碑四周的浮土全都高高隆起,浮現縱橫交錯如同脈絡一般的紋路。

  這是界牌,是礦業會所發給他們的憑證,只要打入土裡,這片區域就屬於他們的了,以後這就是一座新礦區,同時礦業會所也會增加一條飛行路線。

  界牌同樣也是陣基,一旦打入地裡,立刻會和地脈連接,開闢出一處隔離帶。

  在這處隔離帶裡,水、土、空氣中的毒素會被慢慢逼出去,人就可以住在這裡。

  「你們先搭起大棚。房子造兩間就夠,李嬸、二子媳婦和喜兒姐一間,礦頭一間。」謝小玉吩咐道。

  那些傻小子們應了一聲,馬上幹活去。這裡滿地是傾倒的大樹,只要修整一下然後劈成木板就行,唯一麻煩一些的是要將樹樁從土裡拔出來,再用土填坑。

  「晚上我們住哪兒?」李福祿看了看頭頂,擔心自己得露天睡覺。

  謝小玉沒有回答。此刻,他正神情凝重的一手拿著羅盤、一手拿著長刀,在山坡上戳來戳去。

  「少囉嗦,幹活。」李光宗用力在兒子腦袋上拍了一下。

  「你在找什麼?」蘇明成走過來問道。

  「這個地方靈氣逼人,但是植被反而不茂密,你不覺得奇怪嗎?」謝小玉並不是很有把握。他對尋穴找脈、風水堪輿並不熟悉,以前看過一些這方面的書,來天寶州之前又惡補一番,這是第一次使用。

  「我不懂這個。」蘇明成不知道謝小玉是充內行,他又被刺激到了。

  謝小玉伸手說道:「給我幾枚流沙符。」

  蘇明成二話不說,抓了一把符遞過去。他見識不足,但是身家豐厚。

  謝小玉掐住法決,抖手打出一枚符,不過,這次他的手法有些奧妙,流沙符分散開來,按照九宮方位打入土裡。

  他將符打入的地方是一片山坡,坡道很陡,沙子不停往外流淌。

  片刻工夫,九個高五尺、深一丈的石洞就挖好了。這些石洞互相隔得很近,相差不過兩尺。

  「果然沒錯。」謝小玉滿臉欣喜地盯著從石洞底部湧出的一層淡淡霧氣。

  九個石洞或多或少有霧氣冒出來,最頂上一排中間那個石洞霧氣最濃。

  「我還是差了一些,沒算準,偏了。」謝小玉很是遺憾地自言自語著。

  旁邊的蘇明成已經麻木了。這次他可以肯定那不是自謙,謝小玉確實算偏了,差了至少七尺,但是和這位相比,他連那是什麼都不知道,差太多了。

  「這是什麼?也是靈脈嗎?」蘇明成不懂就問。

  「這是靈眼,一條靈脈的靈眼不會超過三個,在門派裡只有掌門才有資格享用這樣的好地方。」謝小玉發出嘖嘖之聲。

  「你不是說靈氣太足對修煉不好嗎?」蘇明成奇道。

  「沒錯,嬰兒不可能一下子就吃大魚大肉,但是直接喂仙丹就不一樣了。靈眼噴出的靈氣最為精純濃郁,再用上聚靈陣,即便到了真君級也同樣夠用。」謝小玉解釋道。話說回來,他自己正百爪撓心,在用和不用之間猶豫不決。

  靈眼是好,但是和靈氣濃郁的情況一樣有利有弊。

  好處是前期進展迅速,修煉一日相當於別人修煉半個月,日積月累,其中的差別不言而喻。壞處是這樣不勞而獲、習慣安逸之後,以後修煉起來就難了。靈眼的效用只在真君級之前比較明顯,往後就沒那種奇效。

  蘇明成卻沒有這種煩惱,他不懂,即便懂,他也不會在乎,真人級已經是他的最高目標,真君級他連想都不敢想。

  和這口靈眼相比,他拿出來的四百萬兩銀子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值,完全值。

  「你別跟著我,將煞池重新建起來吧,那裡就有一條靈脈分支。」謝小玉指著百丈之外的一片凹地,道:「我還要將大陣立起來,沒有大陣,我不放心,誰知道什麼時候會有妖獸跑過來?」

  謝小玉所說的大陣,是老礦頭動用所有的關係,又在礦業會所裝可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一副有冤無處訴的模樣,上面的人知道理虧,為了息事寧人,借了一套「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

  「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是一種極高明的法陣,根本不是用銀子能買到。

  此陣一旦布下,方圓數里都被籠罩其中,任何進入裡面的東西都會被任意挪移,再厲害的妖獸踏入大陣也有力無處使,甚至會借力打力,反傷己身。更妙的是,這座大陣就算已經發動,從外面也看不出來,不會有什麼光華萬丈、祥雲繚繞的異象,讓人落入陷阱也不自知,絕對是極其陰險的一座大陣。

  整套大陣有三十六桿陣旗,按照天罡方位布下。

  謝小玉怕那些傻小子沒事亂碰這些陣旗,乾脆每一桿陣旗四周都布設一圈禁制,一旦碰觸禁制,碰觸的人立刻會移到外面去。

  這是一項勞心的工作,等到他將最後一桿陣旗布好,日頭已經偏西,到了傍晚時分。

  其他人早就完工了,空地中央多了一座木板搭成的大棚,四四方方,異常簡陋,裡面全都是一排排木架。和老礦區那片用來試驗的大棚相比,這大棚大了幾十倍。那些傻小子一邊幹活,一邊想著雞肉的美味,都覺得這一次可以頓頓吃雞。

  在旁邊的凹地中,七個一丈方圓的池子被挖了出來。池子呈北斗七星狀,池壁鋪著一層玉石。這已經是第二次辟池,蘇明成熟能生巧,池子比前一次大得多,也漂亮得多。

  閒著無事,眾人還用砍下來的樹劈成兩半,在空地上擺了個圓圈,旁邊砌了個灶台。此刻,忙了一整天的人全都圍坐在那裡,李嬸、喜兒和二子媳婦在灶台上燉煮雞湯。這以前是長叔的活,現在有了三個女人,自然交給她們。

  謝小玉最後一個忙完,他走到李光宗旁邊坐下來。

  也不知道有意還無意,這一側坐著的全都是有身份的人物,一邊還有老礦頭和蘇明成。

  「何叔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了嗎?」謝小玉問道。

  老礦頭連連點頭。他現在才知道這群人根本就用不著挖礦賺錢,那座大棚比什麼礦都強。

  「大家都靜一下,我有話說。」謝小玉抬聲喊道。

  四周立刻安靜下來。

  「想必你們剛才也聽見了,我的運氣不錯,找到一口靈眼,這也是你們的運氣。靈眼不大,所以大家只能擠一些,因為我沒算準,所以開偏了。這九個靈洞有強有弱,而且數量也不夠,所以大家只能輪著用,只有我和蘇明成各佔一門,我佔兌位,蘇明成佔震位。」謝小玉看著眾人的反應。

  「應該的,應該的。」大家全都點頭稱是。

  蘇明成同樣沒說什麼。九個格子裡兌位和震位正好在兩邊的中間,靈氣的濃度不高不低,這多少有些遺憾。兌位對應西方白虎,屬金,正合適謝小玉;震位對應東方青龍,屬木,這一點他倒是明白,他既要養煞又要養蠱,生機消耗得厲害,正需要木氣滋補。

  「喜兒也想修煉,小哥,能不能……」李光宗不知道怎麼開口。

  「反正白天大家都要幹活,有七個靈洞空著,不只喜兒姐可以用,其他人想修煉的話也可以試試。」謝小玉道。他從納物袋裡翻出一本小冊子,扔給李喜兒。

  《力士經》修煉到最後會變得身高過丈、背厚腰圓,顯然不適合女人修煉。

  那本小冊子名為《太陰玄經》,乃是旁門中很有名的一部經書,裡面所載之法需在月圓之夜吸取月之精華,煉化成為一顆元丹,然後孕育生長,化丹為嬰。

  這套法門可以說是萬法之祖。

  天地開泰,萬物始生,先有精,後有妖,最後才有人。精只懂調息吐納,妖更近一步,知道吸日月精華,然後有了一套修煉的法門,《太陰玄經》就是從這套法門演化而來。

  這套法門無需悟性,不講資質,也沒什麼瓶頸,稱得上天下間最容易成就的法門之一,不過練成之後,威力也相當可觀。

  這部《太陰玄經》是從信樂堂弄來。

  堂口收集的功法肯定比最早去的那家店齊全得多,不過正因為堂口裡有識貨的人事先篩選過一遍,收集的全都是比較齊全的功法,像《六如法》這樣拆開之後混雜在其他經文裡的功法就不可能被收入。所以那裡的東西雖然品質較好,對謝小玉來說卻沒什麼用處。

  他越發確信一點,機緣必須到不起眼的地方找。

  「我呢?」老礦頭也心裡發癢。

  「何叔,你閒著沒事也可以練練。《力士經》在大叔手裡,還有一本注解,那是大家碰到問題之後我給的解答。你、二子和戲子先練起來,《力士經》內外兼修,對身體有調理的功效,過一段時間,我會嘗試煉制排毒丹,如果成功的話,就再也不用擔心這裡無處不在的瘴毒了,你們的身體也會恢復原狀。」

  謝小玉說的其實是安慰話,像老礦頭這樣年過半百,精血已衰,再想修煉已經不可能。

  「排毒丹?」蘇明成卻從話語裡聽到他感興趣的東西。

  「我來天寶州之前,一位長輩給了我一個方子,可以用幾種便宜的藥材煉製成排毒丹,唯一難弄的是藥引。藥引的成分並不確定,可能是草木,可能是蛇蟲,也可能是妖獸,只能一樣樣試。落魂谷瘴氣濃密,毒物遍布,如果這裡找不到的話,其他地方更不可能了。」謝小玉終於說出選擇這裡的目的。

  眾人恍然大悟,不過也沒覺得什麼不滿,如果真的煉成排毒丹,大家都有福了。

  「我還有一些好東西要給你們。」謝小玉從納物袋裡又取出一隻翡翠玉盒和一面鏡子大小的玉盤,盤子上有金絲銀線扭成的紋路,還有許多刻上去的符文。

  翡翠玉盒裡放著的正是那些土蜘蛛的卵。他拿了一枚出來,放在玉盤中間,然後讓大叔刺破食指,在卵上滴了一滴血。

  只見一陣血霧冒了出來,那枚卵晃動兩下,裂了開來,一隻拳頭大小的蜘蛛從裡面爬出來,閃電般地爬到李光宗的手掌心裡。

  李光宗本能地一甩手,想把這東西扔得遠遠的,他的膽子不小,但是對這種東西始終有些發毛。他還算好,那三個女人驚聲尖叫起來,飛也似地逃得遠遠的。

  「別。」謝小玉一把抓住李光宗的手臂:「這東西叫土蜘蛛,是很厲害的妖獸,它在土裡就如同魚在水裡,還可以穿入岩石。它吐的蛛絲刀槍不入,我打算用這些蛛絲替每個人做一件法衣呢!它對震動異常敏感,晚上用它守夜比養狗還管用。而且這個地方妖獸眾多,如果像以前那樣用鐵鎬挖礦,動靜實在太大了,很容易招來妖獸。土蜘蛛可以穿入岩石裡,我再教你們借物傳力之術,土蜘蛛的幼體力量不大,但是有你們傳力,就會變得力大無窮,一人一蛛,可以抵得上百十個人。」

  聽到有這麼多好處,李光宗再也不覺得這個滿是剛毛、黑黃相間的東西醜陋猙獰,非常小心地捧在手掌心裡。

  那些小子們也都擠了過來,他們已經急不可耐想擁有一頭屬於自己的妖獸。

  天寶州人人都知道又多了一處新礦區,不過這處礦區與眾不同,礦區開出來卻一直沒什麼動靜,根本沒有招募人手的意思,飛天船也每半個月才進去一次,帶進去的除了少量食物之外,就只有水,運出來的是一鐵箱、一鐵箱的金屬錠,數量不多,恰好是每個月的最低限額。

  金屬錠產出少的跡象。老礦頭給出的理由也很充分,這裡是險地,用普通的開採方法根本不行,一有敲打聲立刻會引來妖獸,他們只能用特殊的方法一點一點將礦石刨出來,而且只能在邊緣開採,不敢深入。

  礦倒是好礦,玄鐵、寒鐵、烙銀、閃星銀、炫明金、夕陽金、比赤火銅之類值錢很多。從已經開了的礦井來看,礦石儲量中等,不算貧礦,也不算富礦,不過現在開採的範圍不大,探明的區域連萬分之一都不到,礦業會所派去的人沒辦法確定等級,只能按照已經開出來礦井的儲量,給這處礦區打了個臨時的六等級別,算是中等偏上。

  只有幾座礦井的小礦,等級只有中等偏上,每個月上繳的金屬錠卻要一萬斤。

  很明顯,又是安陽劉家在背後搞鬼。

  一個月一萬斤,一天就要三百多斤,算到每個人頭上,一天至少要採出二十斤金屬,運氣再好,也要挖五、六千斤礦石才行。

  換成普通人根本就做不到,李光宗他們卻不在乎。這裡全都是修士,而且人手一隻土蜘蛛,別說五千斤礦石,幹得瘋了,五萬斤礦石也可以挖得出來。

  白天挖礦,順帶練力,晚上就在靈眼石洞裡練氣,日子過得平淡又充實。

  靈眼石洞的數目不夠,只能輪流使用,但是普通石室的數量卻很足夠。因為有靈眼石洞的關係,謝小玉也不在乎什麼過猶不及,直接用上最好的聚靈陣,所以在裡面修煉的效果也不差到哪裡去。

  三個女人則照管那座大棚,大棚裡一大半被一排排管子佔據著,管子上長滿青草。謝小玉之前的試驗成功了,他找到不用泥土就可以種植物的辦法,這樣一來,從源頭就解決餘毒殘留的問題。

  那些青草是蟲子的食物,也用來喂雞,蟲子則是雞的飼料,所有的糞便用來種草,從頭到尾沒有一點浪費。

  大棚裡的工作很繁瑣,卻不累,三個女人早上轉一圈、下午再轉一圈就夠了。

  其他時間除了做些縫縫補補的女紅,就是做三頓飯。李喜兒則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打坐上,白天的時候沒人和她搶,她自然挑最好的那個靈眼石洞。

  蘇明成也不用去礦上幹活。他比任何人都勤勉,整天都在自己的靈洞裡打坐,只是偶爾去那七座池子裡轉轉。那七個池子現在全都籠罩著不同顏色的煙雲,底下盡是些黑水、淤泥、腐土之類的東西,上面長著顏色鮮艷的毒蘑菇、嬌嫩欲滴的毒花毒草,花草叢中四處亂爬著蜈蚣、蠍子、蜘蛛、蟾蜍、蜥蜴、毒蛇。整個營地除了這位舵主,其他人全都離這片凹地遠遠的。

  只有一個人既不在礦上,也不在營地裡。謝小玉整天在深山老林裡打轉,每天回來的時候,總是帶回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蘇明成養在池子裡的那些東西大部分就是他帶回來的。每天晚上,他都會拿著那些帶回來的東西鑽進遠處的一間木屋,不知道幹些什麼,一個時辰之後,他也總是垂頭喪氣地出來,把一大堆東西扔給蘇明成處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這一天,謝小玉早早就進了山谷。

  整座落魂谷是一座很大的盆地,長近三百里,寬也有一百八十餘里,四周重巒疊嶂,裡面古木參天。謝小玉到現在為止連四分之一都沒搜索完,即便是搜索過的區域,也有很多地方因為太過凶險的緣故不敢深入。

  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地方,實力相當於真人級的妖獸遍地都是,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惹不起。

  「嗷——」

  一陣輕微而又低沉的獸吼傳進他耳朵裡。

  謝小玉站住了,側耳傾聽著。

  在他的腳下,一隻茶壺大小的蜘蛛冒了出來。這東西沒有耳朵,聽不到聲音,卻能夠感知到空氣的震動。

  又是一陣吼聲傳來,他連忙從納物袋裡掏出一對銀光閃閃的東西套在耳朵上。

  那是一對白銀打造的長耳,長兩尺、寬六寸,配上「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他可以清楚聽到三里之內樹枝折斷的聲音,更大一些的聲音就算遠在十里之外他也能聽到。

  這次他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音來自東南方向二十餘里的地方。

  妖獸絕對不會莫名其妙亂吼,這頭畜生肯定碰上什麼強敵。

  這樣的好事他當然不會放過,不只是趁火打劫的機會難得,妖獸身上說不定有他要的藥引。

  謝小玉催促著那隻土蜘蛛,讓它在前面打頭陣,一人一蛛小心朝著東南而去。

  不小心不行,在落魂谷裡做什麼事都不能匆忙,走一步要看三看。這裡的每一棵樹上都可能爬著兩、三條毒蛇,至於各種毒蟲更不用說,樹後說不定還藏著一頭妖獸。如果什麼都沒有,就更可怕了,那棵樹本身可能就有問題,或者地裡藏著類似土蜘蛛的妖獸。

  在牢裡的半年,謝小玉學會隨時都不能放鬆警戒;這兩個月,又讓他明白任何一個地方都可能潛藏著危機。

  這是在書裡永遠都學不到的東西。

  謝小玉走得很小心也走得很慢,而且不是筆直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他的目標是遠處的一座小山。

  整整花了兩個時辰,謝小玉才登上那座山的山頂,這裡離獸吼傳來的地方仍舊有三、四里遠。

  確認四周沒有危險,讓土蜘蛛在一旁放哨,謝小玉從納物袋裡取出一套東西。

  那是兩塊陽燧鏡,一大一小,大的如同洗澡的木盆,中間挖了個洞;小的那塊僅如杯口,兩塊陽燧鏡凹進去的那面互相正對著。

  兩塊陽燧鏡浮在半空中,徐徐轉動著,最終朝著獸吼傳來的方向。

  謝小玉站在大的那面陽燧鏡後面,眼睛透過中間的小洞看去。

  遠處的一切清楚進入他的眼睛裡。

  那邊像地震過一樣,數不清的樹木倒在地上,成片山坡坍塌滑落,地面上新土翻捲。

  一頭受了傷的豪豬在那裡嗷嗷直叫。這頭豬的塊頭有一幢房子那麼大,顏色棕黑,身上一根根利刺直豎著,每一根都有兩個人那麼長。

  豪豬對面一條花紋斑駁的蛇正不停游走著。從那倒下的樹木和蛇身的比例來看,這條蛇長度至少在十丈以上,把它捲起來,同樣可以塞滿半幢房子。看它三角的腦袋,絕對劇毒無比,最詭異的是它背後居然長著蝙蝠一樣的翅膀。

  謝小玉連忙將目光從這條飛蛇身上挪開。

  蛇最為敏銳,萬一氣機感應,被它發現有人窺視,那就麻煩了。

  這兩頭妖獸都極有耐性,一頭不停打轉,另一頭只是吼叫卻不肯主動進攻。

  太陽越升越高,眼看著快要到正午,那條蛇猛地躐出來,如同電射一般咬了過去。

  幾乎同時,豪豬的身體一縮,一根根利剌調轉方向,指著那條飛蛇。

  只聽到一陣刺耳的嗤嗤聲,一丈多長的利刺疾射而出。

  那條蛇似乎知道厲害,身體在半空中詭異的扭轉著,避開大多數飛來的利刺,不過仍舊有五、六根刺射在它身上。

  一連串血珠飛濺,這些利刺劃破蛇皮,帶走十幾片蛇鱗,然後滑了開去。

  那條飛蛇居然在剎那間收縮肌肉,避開利刺的鋒芒。

  飛蛇被激怒了,一股墨綠色的毒煙從它嘴裡噴了出來,豪豬被噴了個正著,發出聲嘶力竭的尖叫。

  那口毒煙厲害至極,四周沾染到毒煙的地面全都冒起白煙,被腐蝕出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坑。

  不過這一下也激起豪豬的凶性。這頭妖獸猛地朝著飛蛇撞去,身上的利刺朝著四面八方亂戳。

  那條蛇抽身急退,它可不想拼命。

  突然,一個微不可查的碧綠小點落在飛蛇身上,那東西像是一片樹葉,無聲無息地貼了上去。

  原本抽身急退的那條飛蛇突然間轉了性子,尾巴一甩,朝著豪豬抽了過去。

  這一下抽得地動山搖,豪豬少說有數萬斤重,居然被抽飛百丈遠,四周的大樹也全都被抽飛起來,街區大小的一片空地被整整齊齊刮掉一層泥土。

  不過那條飛蛇也不好受,它的尾巴被利刺劃得鮮血淋淋。

  那條蛇像瘋了一樣衝著豪豬撲去,不顧那鋒利的尖刺,居然捲住豪豬的身體,像是要將豪豬活活勒死。

  利刺穿透蛇皮,像一根根長槍般戳了出來。

  豪豬知道無可倖免,乾脆拼著同歸於盡。它拼命掙扎、扭動著,盡可能將飛蛇的傷口撕裂得更大。

  突然,一道碧綠光華閃過,那片貼在飛蛇身上的「樹葉」飄飛而起,瞬間穿入豪豬的眼睛裡。

  這東西一離開飛蛇的身體,那條蛇就清醒過來,它掙扎著想要脫開,可惜此刻的它就像纏繞在針山上的一團棉線,扯都扯不下來。

  碧綠光華一閃,從原來野豬的眼珠子裡又射了出來,轉瞬間沒入那條蛇的傷口中。

  那條蛇剛才還在掙扎,綠光一射入,它只扭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

  碧綠光華再一次飛出,在半空中閃了幾閃,徑直飛回謝小玉的手裡。

  這東西是一隻蟲,只有兩截手指那樣長,通體碧綠,形狀像一片剛剛出芽的嫩葉。

  這東西叫失心蠱,是蘇明成費盡心機飼養的七種毒蠱之一。

  謝小玉手裡的這隻失心蠱非同尋常。當初他曾經對蘇明成說過,七煞、七星、七毒、七蠱之外,還可以融入七情、七傷、七竅,不過那會為天所忌。

  這話半真半假,不過他本人也不敢全練。弄來魔門七情迷心大法之後,他只練了怒、懼兩情,一個融入失心蠱,一個融入失魂蠱。前者中了之後會變得怒發成狂,不死不休;後者中了之後會心生畏懼,疑神疑鬼。

  謝小玉原本沒想過要練這類陰毒詭邪之術,偏偏安陽劉家的門客之中有一個精於玄功變化的修士。

  玄功變化練的是神魂,刀劍不能傷,五行法術不能破,非常難纏,只有兩種手段可以克制它,一種是雷法,另一種就是魔門諸般法門。

  魔門最擅長拘役魔頭,魔頭分有形、無形兩種。所有的無形魔頭無論心魔、陰魔還是天魔,都能迷惑心智,污淤神魂。

  修煉雷法肯定來不及,雷法本來就難練,也沒什麼捷徑。魔功就不同,上手容易,進展迅猛,還有無數捷徑可走。

  這段日子以來,他能夠分毫無損地進出落魂谷,而且頗有斬獲,靠的就是這兩枚玄冥陰煞迷心毒符劍蠱。

  這一次又是劍蠱立下大功。

  再次確定這一路上沒什麼凶險,謝小玉飛快跑了起來。

  這是唯一必須快跑的時候,時間一久,肯定會有妖獸跑過來看情況,那就沒他撿便宜的份了。

  越往打鬥的現場跑,謝小玉的心裡越是震驚。遠處看還不覺得有多激烈,但是靠近之後,只看到被那條蛇抽過的地方全都是一人多深的印痕,五、六人圍抱的大樹被利刺完全洞穿,那片被毒煙腐蝕的地面有五、六個街區那麼大,繞著走都要繞半天。

  好不容易到了那兩具妖獸的屍體前,謝小玉抖開當初順手拿來的軍用大納物袋,把緊緊糾纏在一起的兩具屍體全都兜了進去,然後背起袋子轉身就走。

  如果手上沒這個大口袋,他還真想不出要用什麼辦法將兩頭妖獸運走。

  木屋裡滿是血腥味,兩頭妖獸已經被肢解開來,牆邊放著一根根利刺。這東西比他手裡那把法刀還要結實,一刀砍上去,刀口崩了,刺上居然連個白印子都沒有。

  一想到還有許多利刺扎在石頭和土裡,謝小玉就覺得可惜,那都是寶貝。

  不過這頭豪豬比較沒用,除了一身利刺就沒其他可取之處。

  那條飛蛇倒是不錯,肢解出來的材料裡最好的就是背後那對翅膀。這條蛇來去如電,極擅御風,絕對和那對翅膀有關,可以煉成一件用來飛遁的法器。

  謝小玉正缺這麼一件東西。

  蛇皮肯定也和御風有關,雖然已經千瘡百孔、破破爛爛,他還是小心翼翼剝了下來。

  兩個毒腺也是好東西。這條蛇的毒性異常恐怖,蘇明成的七毒之中有一種毒可以換了。

  和毒有關的還有兩根毒牙,有人腿那麼長,這也是天生的法兵,將來還可以煉成飛劍,最起碼也是中品法器。

  蛇背上還有一條大筋,這也是不錯的東西。

  蛇骨白皙如玉,用刀敲上去叮噹作響,也是好東西。

  至於蛇膽更是好東西。

  一旁的木盆裡堆著成山的肉塊、肥膘和五臟六腑,這些全都是沒用的東西,大部分都會給蘇明成餵蛇蟲,小部分會拿來餵土蜘蛛。

  做完這一切,謝小玉從角落裡拿起一隻紫紅色的瓶子,用銀針從瓶子裡挑了一滴紫紅色的液體,然後不管有用沒用,一樣樣試過去。

  蛇血沒反應……豬血沒反應……蛇肉沒反應……豬肉沒反應……蛇筋沒反應……豬蹄沒反應……

  不知道多少時間過去,他仍舊重複著那個動作。兩個月來他都這樣過,沒反應是正常的現象,到現在為止,他還沒看到有什麼東西出現過反應。

  正當他以為今天又一無所獲的時候,突然紫紅色的液體變成湛藍色。

  他以為自己眼花了,連忙又滴了一滴下去。

  紫紅色仍舊是紫紅色。

  讓他感到疑惑的是,上面那點湛藍色清晰可見。

  這是一顆獠牙,尖端似乎有些綠色的東西。

  謝小玉用布將獠牙擦乾,拿到陽燧鏡底下仔細看了起來。陽燧鏡可以將東西放得很大,用肉眼只能看到的一些綠色,在陽燧鏡下會變得清清楚楚。

  那是草的碎末,可惜,憑這些碎末根本看不出是哪一種草。

  謝小玉看了盤子裡那個沙袋一樣的豬胃一眼,頓時一臉苦澀,難不成還要切開那東西翻找?

  一刻鐘後,謝小玉忍著噁心從木屋裡跑了出來。

  噁心歸噁心,他的臉上卻充滿喜悅。

  他從豪豬的胃裡找到一些草葉,更讓他興奮的是,他以前看過這種草,只不過那地方非常凶險,他不敢靠近。

  「有結果了?」李光宗迎了上去。

  「我已經找到藥引了。」謝小玉滿心欣喜。

  「那我們趕快去採。」比李光宗更急切的是戲子,他們幾個深受毒害。

  相較之下,蘇明成比較淡然。天寶州各個堂口全都有解毒丹出售,這是堂口的福利之一,同樣也是吸引散修加入堂口的手段。

  對普通人來說有價無市的解毒丹其實並不難弄,只要每個月都有人從中土過來就行,解毒丹在中土並不是什麼很難買到的東西。

  「有一件事比較麻煩,藥引所在的地方有一個很大的蜂窩,裡面全都是毒蜂。」謝小玉先說了難處。

  「這簡單,弄個養蜂人戴的紗布罩不就行了?」李福祿在一旁說道。

  「屁!那會是普通毒蜂嗎?小哥都不敢靠近,一個紗布罩能有用?」李光宗怒罵著兒子。

  「不管怎麼說,先試試看。」謝小玉也不太有把握。不過,既然知道藥引是什麼,總能想辦法弄到手,像一開始那樣毫無頭緒才讓人感到為難。

  「實在不行,就打個鐵罩吧,我不信那些毒蜂連鐵都能戳穿。」老礦頭在一旁說道。雖然排毒丹對他沒什麼用,不過他也挺熱心。

  「要打就打結實些,反正倉庫裡多的是各種金屬錠,乾脆用它們打造。」李光宗搓了搓手。

  想到就做。眾人也沒了吃飯的興趣,謝小玉、李光宗、蘇明成三個人鑽進鑄造房裡。

  鑄造房在營地的一角,深埋於地下,裡面骯髒又凌亂,地上厚厚鋪著一層礦渣和鐵砂,四周的牆壁是用礦渣砌成,為的是隔音。

  這裡是極險之地,聲音太大的話,很容易招來妖獸。

  房子正中央有一座煉爐,爐心是地面上鑽的一個臉盆大的窟窿,直接引來地火,天寶州的煉爐幾乎都是這種類型。

  蘇明成負責開爐,三個人裡他的真氣最雄厚,這項工作非他莫屬;李光宗負責搬運,因為他力氣最大;謝小玉則專管成型,這需要控制力。

  「玄鐵……來一塊。」李光宗在金屬錠裡翻來翻去,最後抽出一塊漆黑的鐵錠。玄鐵並不是這些材料裡最珍貴的,但是說到堅硬,沒第二種材料能與之相比。

  「再來一塊閃星銀,這東西最軟。」李光宗又挑了一塊金屬錠。

  「你當過兵、打過仗?」蘇明成好奇地問道。知道打造防具要軟硬搭配的人,不是專職鑄造師,就是軍隊出身的人。

  「當年在丘洛川的時候被拉過壯丁。」李光宗嘴上似乎不怎麼願意,好像拉壯丁很委屈,但是語氣中卻帶著一絲自豪。丘洛川大捷是近百年來對土蠻部落最大的一次勝利。

  「怪不得你能回中土。」蘇明成恍然。天寶州這個地方來很容易,走卻難。

  行空巨舟來的時候帶的大部分是人,東西帶得很少,回程卻載滿金屬錠,準備給人的空位只有幾十個,大多被官府和礦業會佔走,剩下的位子也都被各大幫會把持,小老百姓想離開絕對比登天還難。

  兩塊金屬錠被扔進煉爐裡,這是礦業會所提供的標準煉爐,火力強猛,操作簡單,不過控制不易,不是用來造器的那種。

  錠子漸漸變紅,閃星銀先開始熔化,軟軟地流淌著,變成一團扭曲的液體。

  好半天後,另外那塊玄鐵也開始熔化。

  謝小玉雙手掐訣,每一次用手一指,那塊玄鐵就像被無形的鐵錘擊打一下似的,在火花四射之後,肯定有一塊地方癟了下去。

  叮叮噹噹的聲音不絕於耳,那塊錠子漸漸改變形狀,變成一個很大的傘蓋。

  那團完全融化成液體的閃星銀在傘蓋上攤開,轉瞬間就變成緊貼在上的一層銀色薄膜。傘蓋的邊緣,這層薄膜垂落變成絲絲縷縷,然後互相纏繞編織起來,轉眼間變成一張銀色的漁網。

  將這頂傘蓋從爐膛裡取出,謝小玉問李光宗:「你老婆平時織的那幾方輕紗呢?先拿來用用。」

  「我馬上去拿。」李光宗連忙說道。

  那幾方輕紗是用土蜘蛛吐出的蛛絲織成,原本打算織成布匹,但是蛛絲太輕太細,最後變成薄紗。

  原本說好用蛛絲織成布之後,替每個人裁剪一件法衣出來,但是變成輕紗之後,那幾個小子看不上眼,所以蛛絲輕紗一直都堆在庫房裡。

  現在總算派上用場。

  入夜之後的落魂谷越發幽深恐怖,遠處的群山就像是鋒利的犬牙,月光投在茂密的樹冠上,灑落下的光芒也顯得清冷澈骨。

  猛獸全都有夜間覓食的習慣,妖獸也一樣,夜晚才是它們出沒的時候。

  謝小玉以前沒有在晚上進入這裡的經驗,這樣太危險,不但妖獸出沒無常,他的視力也受到限制,兩大法寶之一的陽燧鏡更是一點用都沒有。

  不過權衡利弊之後,他還是決定冒一下險。

  蜜蜂白天才會活動,晚上一般不會出來,所以白天的危險性遠遠大過晚上。

  一路上小心翼翼,讓土蜘蛛在前面探路,他跟在後面。那對白銀長耳自始至終都戴在耳朵上,每一次都要反覆確認前面沒有危險,這才快跑幾步。

  蜂巢在落魂谷深處的一處斷崖上,到了那裡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謝小玉撐開巨傘,頂在頭上,將閃星銀網和厚厚的幾層輕紗披散下來。將土蜘蛛召了回來,他自己一步步朝著蜂窩摸了過去。

  那片草就長在蜂窩底下,稍微離得遠一些就沒草長出來。

  謝小玉有些懷疑這種草和毒蜂有著伴生關係。

  雖然有這樣的猜測,他仍舊蹲下身子,取出一隻扁平的盒子,小心地連根一起挖了一大片草。他打算帶回去試種看看,如果能成功的話,以後就用不著冒險了。

  將盒子收好,他開始割草。這一次他只要長在地面上的草葉子,如果無法人工種植,這片草地就是最重要的寶庫,不能竭澤而漁。

  割了一斤左右,他收住手。這東西不是主要材料,只是一味藥引,可以少放一些。再說這東西雖然可以解除天寶州無所不在的瘴毒,本身卻也是一種劇毒,他、蘇明成和李光宗受得了,其他人不行。

  將割下來的草葉裝進一個小布袋,然後塞進納物袋裡,他小心翼翼沿著原路退了回去。

  眼看著就要到山腳了,突然一道黑影從旁邊的樹叢裡撲了出來。

  謝小玉飛身而起,直接躍了過去,他不想在狹窄的斷崖上和任何東西打鬥。

  跳起來的同時,他的手指一彈,一枚劍符疾射而出。

  藉著劍光,他終於看清楚了,那是一頭背上生著一排骨板、形狀像晰蜴的怪物。

  那東西吐出一條長舌,如同鞭子一般抽了過來。

  劍光猛地一震,一道清冷的劍氣激發而出,在半空中畫了一道半月形的圓弧,圓弧瞬間轉動兩下。

  只這麼一轉一絞,那根又細又長的舌頭從中被截成兩段。

  刺耳的嘶吼聲頓時劃破夜晚的寂靜。

  只聽嗡的一陣巨響,黑壓壓一大群毒蜂從蜂巢裡飛了出來。

  一看到這幅情景,謝小玉雙手抓住巨傘拔腿就跑。這時他再也顧不得黑暗中藏著的危險,先躲過眼前的危險再說。

  身後響起一陣劈啪抽打的聲音,還有一陣陣刺耳的嘶鳴。

  謝小玉稍一回頭,用眼角的餘光掃了那頭壞事的怪蜥蜴一眼,他的寒毛全都豎了起來。

  那頭蜥蜴在地上亂翻亂滾,一條尾巴在地上亂抽,劈啪的抽打聲就是這麼來的。它的身體東一個鼓包、西一個腫塊,已經完全變形了。

  被蜜蜂蟄到會起腫塊這很平常,但是整個身體腫大五、六倍就不正常了,說明毒性之烈超乎想像。

  突然,一小群毒蜂調轉過頭,朝著謝小玉這邊飛來,眨眼間將他團團圍住。

  只聽到一陣密如撥弦的叮噹聲從頭頂上傳來,毒蜂進攻了。

  謝小玉什麼都不管,一個勁兒地蒙頭往前跑。

  呼地一下,從前面一棵樹後竄出一條黑影,他心頭微震,以為那東西也要撲過來,沒想到那東西像見了鬼一樣,扭頭就跑。

  不過四條腿跑得再快,也快不過長著翅膀的東西。圍攏著謝小玉的那群毒蜂分出一小隊朝著黑影追去,轉瞬間,那邊響起同樣凄厲的慘叫聲。

  謝小玉的心頭一陣冰涼。他現在明白為什麼蜂巢邊沒什麼妖獸,原來這些毒蜂是落魂谷裡的一霸,沒什麼妖獸敢招惹。

  頭頂上叮叮噹噹的聲音越發密集,突然,一道極為輕細的穿透聲傳入他的耳朵裡。

  抬頭一看,只見玄鐵傘蓋上多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小孔。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很快,穿透聲密集響起,眨眼間,玄鐵傘蓋就變成一面大篩子。

  謝小玉的眼睛盯著頭頂上,他現在進退兩難。如果就這麼逃回去,同樣也會把成群的毒蜂引回去,就算營地裡有一座大陣,但是對這種數量眾多、個頭卻細小的東西,「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並不是很管用。

  眼看著頭頂上星星點點的穿孔已經連成一片,他的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低頭看了四周一眼。

  傘蓋下垂落的輕紗外同樣圍滿毒蜂。這些毒蜂一點都不客氣,也拼命朝著輕紗不停攢刺,但是那些輕紗渾不著力,無堅不摧的蜂刺直接從輕紗的網眼裡穿透過去。

  頭頂上漸漸殘破的玄鐵傘蓋和四周垂落的輕紗在他眼前交替出現,一時之間,他整個人呆愣住了。

  穿透聲越來越響,漸漸連成一片,不只穿透,有的地方洞眼密集,已經開始破碎。

  只聽到嘩啷一聲輕響,左面邊緣處很大一塊破片掉落下來,無數毒蜂蜂擁而入。

  這時,謝小玉口中一聲輕叱,他的手猛地展開,一道朦朧的劍光朝著四面八方散去。

  這道劍光很弱,沒有以往那種鋒銳犀利的感覺,輕若無物,不帶一絲殺氣,卻將漫天毒蜂全都籠罩在裡面。

  原本漆黑一片的四周頓時變得星星點點,每一隻毒蜂都沾染劍光,劍光猶如實體掛在毒蜂輕盈的身體和薄而透明的翅膀上,猶如清晨掛在草葉上的點點露珠。

  突然,這些璀璨如露的劍光同時飛散開來,那一幕彷彿晨曦落在大地之上。

  再也沒有毒蜂的嗡鳴聲,再也沒有金屬穿透聲,四周重歸寂靜。

  這是露。

  謝小玉忘記此時身處險地,他的腦子裡只有剛才那一劍。

  和電的暴烈狂猛、剎那光華不同,露雖然同樣短暫,卻沒快到那等地步,而且很輕很柔,讓人在不知不覺間中招。

  露原本就是水氣凝結而成,水氣無所不在、無所不至。

  這一劍的要旨就在於無所不在、無所不至。沒有發動之前,對方已經陷於劍招之中;一旦發動,異變突生,對方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和「如電」一式比起來,「如露」一式可以說很慢,也可以說極快,比「如電」更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rickey1270 發表於 2012-10-25 03:30 PM

第五章 煉丹

  黎明破曉,營地裡靜悄悄的,沒有埋鍋造飯的聲音,也沒有準備工具的聲音,所有的人都焦慮地看著落魂谷的方向。

  終於,一道人影出現了。

  「你回來了,太好了!」李光宗喜道。突然他愣在那裡,因為他看到謝小玉手裡拎著的玄鐵傘蓋已經破破爛爛。

  其他人也驚呆了。

  「差一點要了我的命,實在太危險了。」謝小玉把破傘扔在地上:「這幾天你們都在家修煉吧,山谷裡恐怕不太平,可能會有妖獸跑出來。」

  「你沒事吧?」李嬸關切地問道。

  「沒事,只是累了點,我去睡一會兒。」謝小玉把腰間繫著那隻裝草的袋子取下來,扔給蘇明成:「你先幫我處理一下,研磨成粉,再濾除雜質。底下還有一隻盒子,裡面是帶根的草,你試著種種看,如果能成功就太好了。」

  蘇明成兩眼發亮接過東西。此刻,他徹底服了謝小玉的氣度,換成他自己,肯定第一時間就把這些全都藏起來,不告訴任何人。

  他同樣也明白謝小玉不在乎的原因——他就算知道這是藥引也沒用,因為他不會煉丹,會煉丹的是謝小玉自己。

  這就是有一門手藝在身的好處。

  蘇明成也開始思考要不要練一門手藝?

  三大雜藝肯定沒戲唱。他既沒煉丹的天賦,也不打算造器,因為修煉劍符真解的緣故,制符肯定要練,但是僅此而已,他修煉都來不及,沒時間練別的法術,制符一條走不遠。

  好半天他發現,最適合自己的好像就只有煉毒和養蠱。

  一想到這些,他心裡總有些不太舒服。他修煉的劍符真解是道門正宗無上法訣,但是除了這些之外,他會的東西全都是邪門外道的法門。

  蘇明成垂著頭,抱著一袋毒草走了。

  有了謝小玉剛才那句話,其他人也不去挖礦,李福祿他們幾個各自佔據一個靈洞打坐練氣去了。他們年輕,這一點就比老白、超叔有利得多。兩個月來,他們輪流在靈眼石洞裡修煉,進展神速,只差一口氣就能入門。

  「早飯怎麼辦?」李嬸為難地看著丈夫。

  「還管這些幹嘛?大事要緊。」李光宗看著蘇明成在那裡忙碌,偏偏自己幫不上忙,心裡異常焦急,火氣不免大了一些。

  「小李媳婦,你去把雞撕開,包在飯裡捏成團子。我看他們幾個也沒心思吃東西,等一會兒餓了,拿幾顆飯糰就可以填飽肚子,不耽誤工夫。」老礦頭無比羨慕地看著那幾個靈眼石洞。兩個月來,他也感覺到修煉的效果,但是比起其他人來差遠了,甚至連二子和戲子都超過他一大截,所以他知道自己確實沒什麼希望。

  營地一片寂靜,所有的人各自忙著自己的事。

  接近中午時,謝小玉從靈洞裡出來,他已經睡夠了。

  蘇明成就在靈洞不遠處的地方坐著,一看到他出來,立刻將一隻玉瓶遞了過去。

  謝小玉接過玉瓶,走到放食物的地方,掀開紗籠,從裡面取了兩顆飯糰,轉頭對李嬸說道:「這辦法好。修士修煉起來沒日沒夜,往往一出來就覺得肚子餓,如果有現成吃的再好不過。」

  李嬸被誇得眉開眼笑,連聲說道:「那以後我就這麼辦。」

  謝小玉道了聲辛苦之後,轉身回了靈洞。

  一進去,他立刻把那口從忠義堂得來的丹爐拿了出來。

  太古年間遺留下來的丹鼎、丹爐都很複雜,因為仿照人體而制,有竅有脈。

  這座丹爐有九竅,即便在那個時代也是最頂級的一類。

  把丹爐小心地放在右側石壁裡,那裡有一個凹坑,是他特地鑿出來。這個靈洞充滿庚金之氣,只有那個凹坑裡不同,充塞著丙火之氣。

  在凹坑內側,有一根銅管從上面引下來,連通到底部一圈銅盤上。

  謝小玉在牆壁上輕輕一按,頓時從銅盤中射出九道極細的光,每一道光恰好射入丹爐的一竅中。

  在他的靈洞外面有一面很大的陽燧鏡,陽光射在鏡子上,被聚集到一點,然後通過內側鍍銀的銅管傳到底下。

  在銅盤的一側有九個旋鈕,每個旋鈕可以控制一路光線的強弱。

  煉丹最難的地方就是對火的控制,高明的煉丹師肯定也是御火的高手,謝小玉對御火沒有一點心得,所以只能另尋他法。此刻他所用的煉丹之法,另闢膜徑,用陽燧鏡聚光代火。火調節起來困難,光就容易許多了。

  將旋鈕開到最大,讓丹爐加熱。

  看著火候差不多了,他將光線關小一些,然後用一把小勺將準備好的材料一樣樣送入爐口。

  所有的藥材全都經過濾除雜質後再細細研磨,變成一堆極細的粉末。一進入爐中,藥粉立刻化散開來。

  他的這種煉丹之法與眾不同,名為子午孕丹術,是用文火慢煉,讓各種材料的藥力完全揮發出來,讓它們在丹爐裡相融相合,自然凝結成丹。

  說起來,這套理念和太古時代道法自然的煉丹之法殊途同歸,所以當初他一看到這口丹爐,就迫不及待地拿了下來。

  這套煉丹術準備繁瑣,光藥材的處理就很麻煩,限制又極多,必須午時開爐,子時收丹,而且必須有太陽,還不能是冬季,耗時又長,一次不能煉得太多,可以說缺點一大堆。

  謝小玉得到這種煉丹之法完全是意外。當初他在藏經閣的時候,什麼雜書都看,其中有一部《奇技妙法百篇》,裡面記載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像陽燧鏡的各種用法還有這門子午孕丹術,都來自這部奇書。

  所有的材料全都送入爐內後,謝小玉關上頂部的蓋子,然後打了一道法訣。

  這道法訣是將他的神識和丹爐融為一體。太古時代煉丹之法是將丹爐當做人的分身,同樣需要呼吸吐納,同樣需要氣息流轉,只不過呼吸吐納的是藥力,流轉搬運的是藥氣。

  現在的煉丹師早就不這麼做了,所以他們得到太古時代的丹爐也用不了。他能用,是因為他以前走的是人器合一的路子,兩者異曲同工。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光線漸漸微弱,最後徹底消失,想必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謝小玉卻毫無所覺,以往他也煉過丹,但是沒這麼投入過。

  這是因為丹爐不同。他和這座丹爐有一種息息相關、氣機相引的感覺,許多以前不明白的道理現在都變得清晰起來,不光是和煉丹有關的道理,還有很多修練方面的東西。

  他想起師父曾說過——丹道、器道、符道、陣道和修煉之道殊途同歸。以前無法理解,現在他明白了。

  謝小玉正沉醉於悟道中,突然感覺到丹爐裡一陣劈啪亂響,整個丹爐微微震動起來。

  那些完全混合在一起的藥氣突然互相分開,一部分融合在一起,然後凝聚成團,另外一部分則朝著四面八方分離。

  此刻,他剛剛從悟道中醒來,神情仍舊有些恍惚。眼前這一切,在他眼中彷彿是天地初開濁氣下沉、清氣上升那一幕的重演。

  他的耳邊如同驚雷閃過,猛然間想起一段曾經看過的文字:「一丹一天地,一丸一世界,渾沌化乾坤,爐中演天變。」

  這是一篇丹經的總綱,哪一篇他已經記不得,當時只是一眼晃過,以為那是一段偈語,並沒往深處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從恍惚中醒來。

  一想到丹爐裡還有丹藥,謝小玉啊地叫了起來。

  收丹要打法訣,否則丹藥根本沒辦法凝結成型,就算凝結了,也會立刻散開。

  現在後悔太遲了,這爐丹十有八九完蛋了,好在不是一無所獲,至少讓他領悟丹道的真諦。

  他苦笑著打開丹爐的頂蓋。

  頂蓋還有些燙手,一打開,就看到裡面霧氣彌漫,那是殘留的藥氣。

  丹爐底部鋪著一層很細的粉末,他拿了一張紙,將粉末倒在紙上,湊到燈盞下看了看。

  粉末顏色暗紅,像是把硃砂和炭粉混合在一起的模樣。

  用手指沾起一點舔了舔,頓時一股濃重的藥味衝鼻而入,緊接著,絲絲縷縷的藥力在舌尖化開。

  再蹩腳的煉丹師,在嘗藥方面肯定是行家,他學煉丹同樣也是從嘗藥開始。

  一嘗之下,他鬆了口氣,丹變成了散,藥力弱了很多,但是能用。

  他分出一小堆,用紙片捲起來送進嘴裡。

  藥粉很苦,不過發作很快,這是散的特徵。

  片刻的工夫,謝小玉就感覺渾身上下都在發癢,從五臟六腑一直癢到外面。

  他連忙盤膝坐好,調運體內的劍氣,一遍又一遍運轉著,這能夠讓藥力發揮得更加徹底。

  癢的感覺先是一點點加深,漸漸又減輕,從毛孔之中不停地有黑漆漆的油膩冒出來。

  感覺餘毒已清,謝小玉打開洞門衝了出去。

  營地一角有一個水池,四周用木牆圍著,平時是用來洗衣服的地方,有時候也用來洗澡。現在是深夜,根本用不著擔心遇到人。

  他衝進去,痛痛快快洗了個澡。

  體內餘毒盡去,身上也不再油膩膩的,感覺舒爽多了。

  突然,他抬起頭來看了看天,然後低頭看了看地。不知不覺中,整個天地完全兩樣。

  天空中原本不動的星辰在他眼中緩緩轉動起來,千變萬化,沒有一刻停息。

  平時覺得沉穩厚重的大地也一下子變得充滿生機,每一寸土壤中都活著億萬生靈,而且每一刻都有許多生命死去,同時又有許多生命誕生。

  星辰運轉,生死繁衍。

  這一瞬間,謝小玉捕捉到一絲大道的痕跡。

  同樣也在這一瞬間,他知道自己終於跨過那道障礙。他在練氣八重停滯兩年多,一直沒有寸進,但是此刻他踏入練氣九重。

  九重是一道小門檻,需要感應天地,尋找大道之機,這一步是關鍵,找到什麼樣的大道之機,會決定有什麼樣的成就。十重又是一道小門檻,要連接天地之氣,化後天呼吸為先天呼吸;之後就是一道大門檻,要溝通天地,以己之氣,引天地之力。過了就是真人,長生有望;過不了仍舊是凡人,最後不過黃土一杯。

  一年的停滯,一年的蹉跎,沒想到在煉了一次丹後,居然破開束縛。

  謝小玉心中感慨萬千。

  清晨,所有人都圍攏在放吃食的矮桌前,桌上放著的是一個個拇指大小的紙李福祿伸手去拿,被謝小玉打了回去。

  「別急,我有話說。你們服下藥散之後就立刻在這裡打坐,運功行氣將藥力化開,可能肚子會不舒服,特別是那幾個吃飯總嫌不夠的飯桶。肚子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就去茅廁,別去晚了,要不然……我就不用說了。之後去洗澡,李嬸已經替你們準備好衣服。」

  說完,謝小玉才將紙包一個個發下去。

  李光宗他們最乾脆,拆開紙包往嘴裡就倒,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吐納運氣。

  蘇明成稍微有些猶豫,他能買到解毒丹,對手上這份藥散實在沒什麼興趣,不過,最後他還是把紙包裡的東西倒進嘴裡,這是給謝小玉面子。

  唯獨三個女人異常尷尬。她們商量一下,全都把紙包塞進懷裡,打算等到深更半夜再用,這樣就用不著和男人們搶茅廁和澡堂。

  她們剛剛做出決定,就看到二子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捂著肚子往茅房衝,嘴裡還叫著:「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幾乎緊跟在他後面,戲子也跳了起來。

  這兩個人體內的積毒最深,所以藥一下去就立刻有了反應。

  第三個跳起來的是李光宗。他在天寶州曾經待過十幾年,風裡來雨裡去,就算再小心,吸入的毒素仍舊不少。

  剩下的人就好多了。老礦頭身為礦頭,也算是有地位的人物,吃的都是礦業會所送來的食材,大多是四等,偶爾也有三等,裡面毒素很少;其他人來的時間短,毒也不深。

  過了一刻鐘之後,超叔也起來了,之後是長叔,接下來是老白。

  第四個起來的是二呆,這個傻小子跑到茅廁前面,這才發現裡面全都有人。

  「叔,您出來一下換俺吧,您老已經在裡面蹲了老半天咧!」二呆抱著屁股在那裡跳腳。

  「滾!」茅廁裡傳來李光宗的一聲怒吼。

  二呆沒辦法,只能挪到旁邊一扇門前,探頭探腦地求道:「二子叔,您好了沒?」

  「別來煩我,再等一刻鐘就換你。」二子蹲在那裡嚷嚷著。他的肚子裡仍舊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而且他也看出來,要是把地方讓出話,等一會兒可輪不到他。

  「二呆,去外面找個草叢解決,別在這裡廢話。」戲子不等人求上門來,搶先開口說話。

  「俺不行咧,俺忍不住咧。」二呆在那裡跳腳,他可不想去草叢裡蹲著。離得近,三個女人肯定會收拾他;離得遠,靠近大陣邊緣,經常能看到巴掌大的蠍子、半尺長的蜈蚣爬來爬去。

  他還在那裡磨磨唧唧說好話,就看到李福祿朝著山頭後面跑去。

  二呆不知道那傢伙有什麼打算,不過他還是捂著肚子跟了過去。等到他轉到後面,就看到李福祿在土裡挖坑。

  「你離俺遠點,而且不許在上風處。」李福祿大聲喝道。

  「俺知道,俺知道。」二呆連連點頭。

  在下風處找了一塊有石頭擋著的地方,二呆剛剛挖好坑,就看到他哥大呆跑了過來,後面還跟著一串人。

  一時之間,後山頭變得臭氣熏天。

  過了好一會兒,他們從山頭後面轉了出來,一個個如釋重負,不過身上仍舊黏糊糊的。

  此時,李光宗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站在營地中央。他在茅廁裡蹲了好長時間,洗澡卻快得很,跳進水池裡面刷了兩把就立刻起來。

  和謝小玉一樣,他也感覺自己又進了一步。他的湧泉、太溪、大敦、太衝、太白五個穴位正一呼一吸,不停吸取著大地中的靈氣。

  這是《力士經》第二重——透穴。

  此刻他覺得只要雙腳不離開地面,渾身上下就有用不完的力氣。

  「呼!」

  李光宗重重吐了一口氣,那股氣如同狂風席捲,蹈得地上沙塵石子亂飛。

  他猛地一腳踏出,地面頓時蕩起一圈漣漪,就像地震一樣,方圓百丈內石頭不停亂跳,那座大棚更是抖個不停。

  李光宗腳下不敢再用力,怕將大棚拆了,他雙腳站定,右掌猛地推出。

  半空中猶如打了個霹靂似的,轉瞬間,百丈之外的山坡上塵土飛揚,一個數丈方圓大小的手印留在上面。

  「好厲害……」那群小子全都傻呆呆地看著山坡上的手印。

  「《力士經》沒什麼附帶的法術,聲勢卻挺駭人。」蘇明成是行家,他當然不會為這一掌所動。這一掌看似威猛,實際上力量分散,根本不實用。

  他驚訝的是李光宗的修煉速度。半年不到,已經連升兩級,按照這個速度,用不了三年就和他的實力相當。

  對於其他人的評論,李光宗根本沒有聽進去,此刻他正回味剛才那一掌。他知道那一掌力量分散,從掌法上來說,沒有一點可取之處,但是那掌力如同驚濤駭浪,而且前力剛盡,後力又生。

  現在他只打通腳底的五個穴位,周身有七百二十個穴位,如果全都打通的話,不知道會強悍到什麼地步。

  正當所有人為這一掌發呆,突然二呆大叫一聲:「俺入門咧,俺……」他猛地一掌推出。

  這一掌遠沒有李光宗那一掌渾厚霸道,卻也有一股氣勁逼射而出,朝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周圍的人全都被掌勁推得搖搖晃晃,一連跌出去十幾步,才重新站定。

  不過很快又有人興奮地大叫:「俺也是,俺也是!」

  幾個小子紛紛沉心內視,片刻之後,也一個個狂呼亂叫起來,全都興奮不已。

  「別鬧了,先去洗燥。」李光宗喊道。

  幾個小子不敢不聽,乖乖朝著洗燥的地方跑去,一邊跑、一邊傻笑著。

  超叔、長叔、老白、二子、戲子、老礦頭恰好從木牆後出來。長叔渾身發抖,臉上滿是狂喜之色,其他人卻有些失落。

  「修煉不是一時的事,你們遲早也能入門。」李光宗安慰道。

  「一塊大石頭落地,以後用不著擔心瘴毒了,這要好好慶賀一下。」李嬸也走過來說道,這招顯然比李光宗的安慰管用得多。

  另外兩個女人立刻準備去了。今天肯定要多殺幾隻雞,種在管子裡的那些菜也要摘點下來。

  平時用來休息的那個木頭圈子中間擺上一張大圓桌,所有的人全都坐下,桌子上擺著六隻盤子和一口銅鍋。三葷三素加一鍋雞湯,算不上很豐盛,不過能夠在短時間裡置辦好這麼一桌,已經很不容易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有酒,因為謝小玉說過,修道之人最好不要飲酒。

  雖然沒有酒,飯桌上的氣氛仍舊頗為熱鬧。

  「剛才你那一掌好厲害啊!」老礦頭羨慕不已地說道。

  「馬馬虎虎,《力士經》不是用來打鬥的功法,威力有限。」蘇明成心裡多少有些不悅,所以不知不覺中,說出來的話帶著一絲貶低的味道。

  「他說得對。」謝小玉不幫任何人說話,只要是對的,他就承認。「不過這要看修煉的目的是什麼。如果是為了打鬥,換成同類之中帶『天王』、『仁王』、『明王』、『金剛』字眼的功法,至少要強五倍以上。那還是沒名字的,還有一些有名字的,比如『蚩尤』、『黑天』、『大威德』,那就更沒法比。」

  眾人頓時有些沮喪起來。

  「不為了打鬥呢?」戲子聽出一絲言外之意。

  「蘇明成恐怕不知道吧?《力士經》現在雖然是隨處可見的功法,但是在一萬年前,它卻是玉霄宮秘傳的無上大法。那時候它不叫這個名字,而是名為《玉霄太元十八重天》。」謝小玉又開始講起古。

  「一萬年前?」蘇明成喃喃自語著。在場的人中,只有他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一萬年前,天地大劫。大劫之前,修煉者以長生為目的,並不重視法術,認為道是根本,法是末節。大劫之後,一切都變了,光修道不修法的功訣大多被摒棄。

  「無上秘法……」蘇明成神情怪異地念了兩聲,忍不住問道:「你們門派裡知道這件事的人應該不少吧?既然這是無上秘法,就算威力差勁一些,肯定也會有人修煉,那豈不是真君一群、地仙一堆?」

  蘇明成這樣說本來是有所懷疑,沒想到謝小玉微微一笑道:「所以不是大門派的人,根本想像不出大門派的恐怖。你知道這種功法為什麼改名為《力士經》?

  因為它是給門派裡沒什麼資質的僕佣練的。大門派十年開一次山門,一次最多收幾十個弟子,能夠踏入玄門的不過兩成,能夠再進一步的頂多半成,偌大一個門派難道靠這麼點人撐著?」

  蘇明成早已經坐直身子。這種大門派的秘聞,他這種散修能聽到也是機緣。

  「大門派裡僕佣的數目少說有一萬之數。《力士經》沒什麼威力,但是想要有所成就卻容易,一萬人裡有兩成能夠踏入玄門,那就是兩千真人;若有半成的人能夠再進一步,這就是五百真君。他們平日都在後山修煉,雖然戰力不行,法力卻高,一旦有敵來犯,護山大陣開啟,兩千真人同時發功,五百真君執掌陣旗大殺四方,有誰能夠抵擋?」謝小玉道出其中的奧妙。

  蘇明成如同醍醐灌頂。現在他徹底明白為什麼小門派輕易就會被滅門;中等門派稍微好一些,卻也朝不保夕;大門派卻始終鼎立不搖,任憑門派裡鬥得你死我活,門人弟子自相殘殺,有時候殺得連中等門派也不如,卻沒看到有什麼人敢打大門派的主意。

  本來他以為大門派間互相有什麼默契,現在總算明白,原來靠的是千百年來積累起來的厚實底子。

  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李光宗他們都聽在耳裡。李光宗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以前覺得能夠修煉已經是天大的幸運,現在真的踏上修煉之路,他又羨慕起謝小玉那身本事。

  「小哥,你肯定有辦法吧?俺也想像你那樣。」比李光宗更急切的是李福祿。

  年輕人比中年人更多一絲朝氣,也更多一絲傲氣。

  「辦法是有,那邊就是蠱池。煉蠱和功法無關,又很厲害。」謝小玉指了指遠處的凹地。

  李福祿連忙搖頭。年紀越輕,就越在意善惡,他總覺得碰這些東西的都不是好人。

  反倒是二子、戲子、超叔、長叔、老白、老礦頭這幾個人心有所動。他們的年紀都大了,閱歷也夠,自然明白善未必是真善,這個世上人面獸心之輩多得是。

  邪門外道的手段只要不主動害人,僅僅用來自保,他們根本不會有心理負擔。

  「放心,如果以後碰上機緣,我會幫你們彌補這個缺憾。」謝小玉安慰他們一句,不過他也沒將話說死。機緣這東西誰都確定不了。

  其實辦法並非沒有,修煉《力士經》的人可以走近身搏殺的路子,但是這條路凶險難行,早期威風八面,但是到了中期就開始停滯不前,偏偏想突破還得勇往直前,要不停和人爭鬥。所以走這條路的人要不天賦異稟,要不有一門極好的護體功訣在身。

  謝小玉正想開口,突然他轉頭看向遠方,好半天後,他神情凝重地問道:「今天好像不是飛天船過來的日子吧?」

  「不是。」老礦頭記得最清楚。其他人只管修煉,和外面打交道的事都由他負責。

  「有人過來了。」謝小玉站了起來。

  李光宗也放下筷子說道:「把東西全都收拾收拾,女人下地洞。何叔、二子、戲子你們也一起過去,其他人抄傢伙。」

  「來的人未必有惡意。」李嬸在一旁勸道。

  「住口!這種大事女人瞎攙和什麼?」李光宗怒罵道。此刻的他完全換了個人,顯得強橫又霸道,但話出口,他立刻醒悟過來,老婆沒什麼惡意,只是缺乏見識,所以連忙解釋:「這個地方可不是平安樂土,第一次遇上不認識的人,最好多加防範,小心點沒壞處。等到對方亮出刀來的時候,十有八九已經晚了。」

  李嬸不敢再開口,眾人各自準備。

  謝小玉跑到那間木屋裡,出來的時候手上抱著一捆利刺,正是那頭豪豬身上取下來的東西。這些刺長一丈,重量卻比竹子還輕,剛硬鋒銳,不是法兵卻勝似法兵。

  「用這東西。」謝小玉把長刺戳在地上。

  「我還是喜歡這玩意。」李光宗揮了揮手中的刀輪。兩個月來,他沒少花時間琢磨這東西,自己琢磨出一套招式,比當初亂舞強得多了。

  「俺要那把刀。」李福祿早就看中另外兩把法兵,相對於劍,他更喜歡刀。

  「我騙過你嗎?」謝小玉問。

  「沒。」李福祿想都沒想,立刻答道。

  「這東西比那兩把法兵強多了。」謝小玉將一根長刺扔到李福祿腳邊。

  長刺立刻穿透泥土,一下子扎進地裡三尺有餘。這長刺銳利到這樣的程度,包括蘇明成在內全都被嚇了一跳。

  李福祿再沒話說,高高興興將長刺拔出來,在手裡舞動著,還不停地東戳戳西刺刺,不管是木頭還是岩石,全都一捅一個窟窿。

  其他幾個小子也各自搶過一根長刺。有了兵刃在手,他們再也沒有恐懼,反倒巴不得有敵來犯,正好讓他們試試掌中的長槍。

  天空中果然有飛天船過來,到了近前看得分明,正是往日來回於臨海城和這裡的那艘飛天船。

  等到再近一些能夠看清船上的人,謝小玉揮了揮手道:「把東西收起來吧,是忠義堂的人。」

  「他們來幹嘛?」蘇明成嘟嚷一聲。兩個堂口行事迥異,他看對方自然不順眼。

  「不會是衝著排毒丹來的吧?」李光宗現在對忠義堂也不怎麼信任。

  「不可能。從臨海城到這裡要五天,我昨日開爐,今日子時方才煉成,這裡又有大陣阻擋,外面的人根本占算不出這裡的狀況。」謝小玉不擅長掐算天機,但是他的師父擅長此道,所以他對六爻、八卦、梅花、易數全都有些了解。當初讓老礦頭裝可憐,從礦業會所討要來「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不只是防備妖獸襲擊和有人暗算,也是為了防備有人占算他的動向。

  飛天船緩緩落下,來的人正是忠義堂那兩位軍師。

  周大夫一下飛天船,鼻子立刻嗅了嗅。

  他聞到兩種味道,一種是藥味,很濃,應該剛煉成不久;另一種是糞臭味,像是久病之人排出的糞便。

  等到他看清李光宗和李光宗身後那群小子,立刻明白一切。

  「恭喜,恭喜……各位體內沉積之毒盡去,從此之後再也用不著擔心天地間這些瘴毒邪氣了。」周大夫朝著眾人一稽首。

  「同喜,同喜。」謝小玉同樣稽首一禮。不過他並不打算和這兩個人客套太多,所以直接問道:「不知兩位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禍事。各位不知道自己大難臨頭了吧?」鐵嘴張在一旁搶著說道。

  謝小玉眉頭一皺。算命者多以驚嚇開頭,為的是先聲奪人,不過眼前這人應該知道江湖手段對他沒用。

  「安陽劉家的人又玩什麼花樣?」謝小玉淡然地問道。

  「先不說這個。你在這裡消息閉塞,恐怕不知道天寶州出了件大事吧?」鐵嘴張不願意讓謝小玉得到主動權,所以話題又是一轉;與此同時,他還朝著後面的蘇明成掃了一眼。

  「願聞其詳。」謝小玉知道這樣一說就落了下風,不過他已經沒興趣鬥機鋒了,就算落了下風又如何?

  「最近北面不大太平,很多跡象都證明土蠻各部正朝那裡匯聚。」鐵嘴張略微有些得意地說道。

  這分得意是衝著蘇明成去。忠義堂得了消息,信樂堂卻沒有,這就是底蘊的不同。

  「土蠻攻城!」蘇明成大驚道。

  如果此刻二子、戲子、老礦頭在這裡,肯定也會做出同樣的判斷。各部匯聚就是土蠻攻城的先兆,前三年莫不如此。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這裡是東部。」李光宗有些莫名其妙。

  「前年子歸城被攻破,是因為沒人願意防守,連當地守軍都逃了。出事之後,所有守軍被盡數斬首,而且官府還規定從今往後再有類似事件發生,其他城市和每個礦區都要派人增援。」蘇明成對這裡的事多少有點了解。

  「像我們這種新開的礦區也要派人增援?」謝小玉問道。這好像太不近情理。

  「上面沒有規定,那就可鬆可緊。問題是有人在中間搞鬼,而且這個人有權有勢,官府和礦業會所都得賣幾分面子。」鐵嘴張說出其中的關鍵。

  李光宗的臉脹得通紅,怒氣已經爬到頭頂;那群小子也一樣。

  「俺們幹脆宰了那家姓劉的!」李福祿愣頭愣腦地吼道。

  「順便宰了那些當官的!」大呆說話更衝。

  「住口!」李光宗聽到那些話,反倒沒辦法發火。他也有殺人的衝動,但是他絕對不會說出來,現在說出來就不好下手了。

  「兩位遠來辛苦,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吧。」謝小玉同樣頭痛。不過他知道這樣亂哄哄解決不了問題,只有把老礦頭他們請過來商量一下,才好做出決定。

  眾人圍成一圈,老礦頭、二子、戲子都在,唯獨少了蘇明成。

  蘇明成的身份有些特別,和這座礦沒有實際關係,而且這次的消息是忠義堂送過來的,身為信樂堂一員的他,確實不適合列席。

  另外一個原因是蘇明成要陪著那兩位軍師。這裡的秘密太多,不管是大棚裡面的東西還是靈眼石洞,都不適合讓外人知道。

  「你們怎麼想?」謝小玉按照慣例,不會首先發言,他要先聽其他人的想法。

  和往常不一樣,這一次眾人面面相親,誰都說不出話來。

  「礦頭,你老年歲最長,你先來吧。」謝小玉只能點名了。

  老頭嘴巴蠕動兩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

  「要不然這座礦就當做白扔了,人命比錢重要。」老礦頭心疼四百萬兩銀子,不過他想到那座大棚,又覺得銀子算不了什麼。

  「這恐怕做不到。還記得你們在礦業會所遇到那個賣礦的人嗎?我懷疑這個人事先得到消息,所以才賣掉礦早早跑路。官府和礦業會所既然制訂這條規矩,肯定也想到有人會棄礦而去,應該會有所防範。」謝小玉雖然沒問過具體的情況,卻也能猜到幾分。

  「實在不行,或許可以考慮加入忠義堂。」二子在一旁提議道。

  只要是稍微有點閱歷的人都可以猜到,忠義堂的兩位軍師特意來這裡跑一趟,肯定不只是通風報信。

  像忠義堂這樣的大堂口,想找幾個人頂下這座礦實在太容易了。

  二子不停朝著李光宗使眼色,他以為李光宗這個忠義堂的成員應該會幫忙勸勸才對。

  李光宗根本無動於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謝小玉對忠義堂的看法,如果真的要投靠的話,謝小玉也只會投靠信樂堂。

  「小哥,你打算怎麼做?我不管別人怎麼決定,我肯定會跟著你走。」李光宗雙手抱胸,非常乾脆地說道。

  「俺們也是,你去哪兒,俺們就去哪兒。」李福祿是那幫小子的首領,所以他一說話,其他幾個小子在一旁跟著點頭。

  「天寶州三大凶——瘴毒、妖獸、土蠻,前兩樣我都已經見識過。瘴毒已經解決,不再是威脅;妖獸我看了不少,也殺了不少;現在只剩下土蠻,我正打算找機會見識一下。」

  謝小玉裝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他很清楚,如果他沒信心,其他人肯定更沒信心。

  「你打算響應徵召?」二子大吃一驚。

  「我已經問過了,土蠻裡最強的人物,實力也不過相當於真君級,數量還很少,連十個都不到。歷次土蠻攻城都沒看到這些人的蹤影,會看到的頂多是和真人同一層級的蠻王,官府和礦業會所裡有很多真人,這方面我們並不吃虧。」謝小玉能做的除了打氣,還是打氣。

  「可是那三座城仍舊被攻破了,所有的人都被殺了個乾乾淨淨。」二子心有餘悸地說道。

  「那是平民百姓,負責防守的修士也都死了嗎?」謝小玉問道。他算準二子不可能回答出來。

  果然,二子搖了搖頭。以前他和修士屬於兩個世界,平時想看到一個修士都難。

  「只要準備得充分,就算打不過,想自保總是可以,頂不住的話,我們就逃。」

  謝小玉仍舊往好的方面說。

  暗地裡,他心知肚明,打仗遠沒他說得那麼輕鬆。

  一個萬人隊同時釋放法器,就算真君也要避其鋒芒,真人之流絕對會被打成碎屑,更別說戰爭中還有其他手段可用,比如戰獸,又比如陣法。所以只對比雙方的人數、只對比兩邊高手的數量,根本做不得準。

  想逃也沒那麼簡單,對方既然敢攻城,肯定在人數上佔優勢,而且散佈在四周。他們想逃的話,要躲過明處暗處的無數雙眼睛,還要逃過可能的追捕,土蠻對這片土地肯定比他們熟得多。

  更麻煩的是,危險不只來自前方,更可能來自背後。安陽劉家既然可以買通官府和礦業會所,同樣也可以買通指揮打仗的將官。

  「打仗就打仗,俺們跟著你!」李福祿大聲說道。

  那幫小子一個比一個興奮,他們根本不覺得戰場有什麼危險,反倒認為是男人建功立業的地方。

  「你說吧,需要做什麼準備?」李光宗也拿定主意。他是真正上過戰場的人,也是和土蠻打仗,這群人裡最平靜的是他。

  謝小玉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問道:「這場仗什麼時候會打起來?」

  「至少要到秋天。」二子連忙說道。

  「土蠻過的是刀耕火種的日子,他們種的東西不夠,還要靠打獵才能湊夠糧食,所以必須等到秋天收穫之後才會動手。反正冬天獵物也少,打仗會死人,不打仗同樣也會餓死人。」李光宗在一旁補充道。

  一聽這話,謝小玉立刻明白這場仗不好打,土蠻恐怕個個不要命。

  「還有好幾個月,時間夠了。」他裝出一副輕鬆的模樣,說道:「接下來我會教你們一些東西,主要是遁法,打不過也能逃;我也會煉一些藥出來,如果運氣好的話,你們的修為會再提升一級,這樣存活的機率更大;我還會帶你們進谷,讓你們熟悉一下怎麼戰鬥。除此之外,還有很多東西要給你們,每人至少要有兩套戰衣、兩件法器。」

  說著說著,謝小玉腦子裡的計劃變得清晰起來,他轉過頭對老礦頭說道:「何叔,你跑一趟臨海城,確認一下出兵的事。如果有可能的話,將事情鬧大,讓大家都知道安陽劉家仗勢欺人,逼上面給個交代。要不把我們從名單上劃出,要不免掉今年的上繳額度。」

  「這是必須的。」老礦頭理直氣壯地說道。就算謝小玉不提,他也要大鬧一場。

  「那麼再討一些好處,納物袋要幾隻來,至少保證這裡每人一隻,軍隊用的大納物袋要兩隻。」

  他轉過頭又朝著二子、戲子說道:「你們兩個人也辛苦一下。接下來我打算將大棚再擴大一些,何叔進城的時候順便帶幾筐雞蛋回來,秋天以前我們要多養一些雞,上了戰場之後,我們只吃自己種、養的東西,我可不想被人在吃的東西上做手腳。」

  「小哥放心。」二子應道。他知道自己幫不上別的忙,能夠出把力也好。

  「兩位嬸子和喜兒姐也有事做,我需要你們幫忙織布裁衣。」謝小玉又對三個女人說道。

  最後他轉了回來,李光宗這邊才是真正的關鍵。

  「我給你一份清單,你去和忠義堂那兩個人談。接下來我要煉藥,需要大量藥材,你問他們願不願意做這筆交易,煉出來的藥五五分帳。」

  李光宗奇道:「你為什麼不自己問?這樣也不至於吃虧。」

  謝小玉還沒回答,老礦頭在一旁笑道:「這是做生意的竅門。有那位蘇舵主在,從信樂堂拿藥材也行,但由你出面談,那是給忠義堂面子,看在以前的交情上,給他們一個做生意的機會。如果小哥出面的話,那就成我們欠對方人情。」

  李光宗答應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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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key1270 發表於 2012-10-25 03:30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10-25 04:04 PM 編輯

第三集

內容簡介:

  衡量利弊之下,謝小玉決議響應朝廷徵召,前往討伐土蠻。而在離開礦區前,謝小玉為每個人再度洗毛發髓,並且教授武技。

  安頓好老弱婦孺後,謝小玉一行人與來自各地的修士乘坐飛天船踏上征途,卻在半路上遭到襲擊,死傷不少。為了全身而退,謝小玉與同行修士們展開了一場爾虞我詐的鬥智和交易。

  歷經凶險,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北望城後,謝小玉一行人竟立即與守城官兵槓上了……

第一章 沒有交情

  天色微涼,頭頂上星辰還未消失,一輪殘月仍舊高掛天際。

  山裡的夜晚總是會起霧,迷濛的霧氣四處彌漫。一個人無聲無息在霧氣中穿行,目標是正中央那片大棚。

  走到門前,他的嘴巴牽動幾下,默念幾句咒文,手裡畫了道符就要穿門而入。

  「周大夫,深更半夜的你來這裡幹什麼?」

  迷霧中突然想起謝小玉的聲音。

  那個偷偷摸摸的傢伙正是忠義堂的左軍師。此刻他一臉尷尬的站在那裡,好半天才咳嗽一聲道:「我睡不著,所以隨便走走。」

  「那裡是我們養雞的地方,又臭又髒,你想散步也沒必要跑到那裡面去吧?現在又是半夜,把雞吵醒的話,它們亂叫起來,其他人還能睡覺嗎?」

  謝小玉說話不怎麼客氣。

  他本來想和忠義堂保持一種不遠不近的關係,但是他很快就發現做不到。

  十二天前,老礦頭、李光宗、蘇明成和忠義堂的人去了城裡,唯獨這位軍師死皮賴臉要求留下。

  因為對方好意來通報消息,所以他不好意思拒絕,沒想到接下來麻煩就沒斷過。這個人有事沒事就找那群傻小子聊天,千方百計套他們的話,還老是東張西望,對大棚、靈眼石洞這類重要的地方特別感興趣。

  周大夫顯然也知道謝小玉對他越來越不滿,他也厭倦這種捉迷藏一樣的把戲。

  「明說了吧,這幾天下來我已經發現你們養的這些雞不簡單,雞肉裡沒有一點毒素,就算評不上一等,至少也是兩、三等。我很好奇你們怎麼養出這些雞的?」他沒像以往那樣搪塞。

  「憑什麼告訴你?」謝小玉沒興趣保持表面上的客氣。

  「我們想買下你那套方法,價碼任你開。」周大夫非常清楚這件事的價值絕對比一個煉丹師更高。

  丹藥不是人人能吃,也不是天天都要,吃飯就不同了,每個人都離不開。

  在天寶州想要乾淨食材,要不得去五千里外的外海捕撈,不說其中的凶險,來回的路程就很長,不可能駕駛普通漁船。只能使用飛天船,代價大,收穫卻不多;要不整理出一塊靈田,這就需要一條靈脈,開闢出來的田畝也有限。

  「憑什麼給你們?」謝小玉仍舊是那句話,然後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他們離開已經十二天,差不多該回來了。他們回來後,把東西放下,你們就全都可以走人了。」

  「這是在下逐客令?」周大夫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我們好心好意來通風報信,你們就是這樣報答我們?」

  謝小玉哈哈一笑,然後一臉鄙夷的說道:「看,偽君子的嘴臉露出來了。表面上急公好義,實際上是有目的而來,想要別人報答,最好是別人有什麼就讓你們拿什麼。」

  朝著地上啐了一口,謝小玉繼續罵道:「和你們比起來,我更喜歡信樂堂。那是一幫真小人,他們得了消息只會拿來和我做交易,兩邊漫天要價就地還錢,要是談不攏,他們立刻拍屁股走人。你們不一樣,先把消息說出來,似乎沒想過什麼好處,私底下把自己當作救命恩人,認定對方應該結草銜環,把所有東西都獻出來。」

  「你……你……」周大夫氣的雙手發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因為他們確實是這樣想的。

  「現在你應該明白了吧,為什麼我明知道安陽劉家在背後搗鬼,仍舊打算接受徵召。」謝小玉乾脆有什麼說什麼:「我不想接受你們的『好意』。」

  話說的很絕,點明他不承認什麼救命之恩,忠義堂只是通風報信罷了,沒什麼了不起。

  周大夫想反駁,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感到心虛。

  官府上上下下已經有不少人知道土蠻開始聚集,沒有忠義堂通風報信,信樂堂晚幾天也會跑過來。

  「你們不會認為我像李光宗那麼傻吧?用一部殘缺的離譜的功法換走一株七寶紫芝,還讓李光宗感恩戴德二十多年。」謝小玉不無譏諷地說道。

  周大夫心頭一驚,他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李光宗對他們不冷不熱,而且去了一趟忠義堂之後,絲毫沒有回歸堂口的意思。

  原本他們都認為李光宗攀上了高枝變得目中無人,卻沒想到是當年那件事的後遺症。

  他當然不覺得當年做錯了。普通人在修士的眼裡只是螻蟻,普通幫眾在他們眼裡也只是小卒,對方拿過來的東西叫「供奉」,他們拿出去的東西叫「賞賜」,根本不可能對等。

  問題是,一隻螻蟻、一個小卒突然變成和他們平起平坐的人……

  周大夫拱了拱手,垂頭喪氣的走了。

  謝小玉卻不能走,他還得在這裡守著。那個人逗留一天他就要守一天。

  天亮了,謝小玉鬆了口氣,這種防賊的日子已經讓他厭倦了。

  白天,老白、長叔和超叔三個人會盯著那位周大夫,他們不是天寶州的人,以前沒得過忠義堂的好處,不像李嬸那樣拉不下臉,也不像二子、二子媳婦和戲子那樣畏懼忠義堂的勢力,又不像那群小子缺乏閱歷。

  「小哥,你昨天晚上又自己吃好料。」李福祿大刺刺的走了過來。

  昨晚閒的沒事,謝小玉進棚子裡抓了一隻雞出來,替自己做了一盤爆炒雞片。他殺雞拔毛不覺得麻煩,卻不喜歡刷鍋洗碗,這是男人的通病。

  「我值了一晚上的夜,容易嗎?換你來試試。」謝小玉一瞪眼。

  李福祿心領神會朝著周大夫住的石室看了一眼。

  這小子一開始對周大夫沒什麼惡感,但是被套了幾次話,回去之後被老娘、二子媳婦和姐姐罵了個狗血淋頭,又被老白、超叔嘮叨好幾次,從那以後看到這位大夫就像看到瘟神一樣。

  「俺爹今兒個應該回來了吧?」李福祿抬頭看著天空,現在也巴不得姓周的早點滾蛋。

  「差不多。」謝小玉琢磨著也就這兩天了。

  「俺爹回來之後,是不是俺們都能有一件法器?」李福祿兩眼放光。

  謝小玉一陣愕然。他現在才明白這個傢伙盼著自己老爹回來居然是為了法器,實在是個不孝子。

  之前蘇明成離開的時候,他將那些豪豬刺拿出來,讓蘇明成帶去信樂堂煉成法器。

  「哪有這麼快?煉一件法器少說要半個月,恐怕出發之前那些法器才能打造完工。」謝小玉有意打擊下這個傻小子。

  「這麼久啊!」李福祿的臉垮了下來。

  「我說過好幾遍,那裡的東西比法器更好。」謝小玉指了指遠處的凹地打趣道,那是蘇明成養蠱的地方。

  李福祿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俺討厭蟲子,俺們都討厭蟲子。俺姐也說了,俺如果敢養蟲子,她就不再做飯給俺吃。」

  「討厭也得養。」謝小玉毫不客氣的說道:「你們再怎麼練,短時間裡也練不出什麼名堂,反倒是學會施蠱可以增加不少戰力。想從戰場上活著回來、想以後繼續跟我學東西,就給我乖乖聽話。」

  「俺聽你的。」李福祿立刻回答道:「只要讓俺學東西,讓俺做什麼都行。」

  突然,他笑嘻嘻的湊了上來問道:「小哥,這十多天你只讓俺們練突刺,俺們明白這是打根基,不過現在時間緊迫,你總要教俺們兩手絕活吧?」

  「你爹不是還沒回來嗎,我不想教兩次。」謝小玉早就有了計劃,他連教什麼都已經有打算。

  「等俺爹啊……」李福祿說不出話來,垂頭喪氣的做了。

  洗臉、漱口、吃過早飯,一群小子拎著長刺開始練突刺。

  他們的練法與眾不同,九個人圍成一圈,中間豎著一根桿子,桿子上用細繩拴著九個拳頭大小的木球,紅橙黃綠藍紫黑白,顏色都不同,每顆木球代表一個人。他們必須護住自己的那顆彩球,還要刺中別的球。而且他們不只是站著刺,還要坐著、躺著刺、趴著刺、滾著刺、跑著刺……

  修士練武技比一般武者強的多,因為他們能將真氣外放,可以凌空攝物,也可以鎖定目標。才十二天的時間這幾個人已經練得像模像樣他們或是直取目標,或是斜戳一槍將別人全都擋開,或是幾人聯手,一個主攻,其他防守。

  李福祿不愧是李光宗的兒子,手中一根長刺舞動如飛,一個人擋住三五個人的夾擊。

  當然他的那顆球也最慘,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小孔,都快成馬蜂窩了。

  這一練就是一個上午。

  眼看就要到中午,遠處傳來「呼呼呼呼」風輪轉動的聲音,這聲音太熟悉了,

  眾人在沒心思做任何事,全都停下手聚集到降落點。

  遠處的雲層下,一道黑影正朝著這邊而來,那是飛天船。

  飛天船越來越近,然後開始降落。

  船上的人很多李光宗、老礦頭、蘇明成都在,旁邊跟著一大堆人。

  船一停穩李光宗第一個跳下來,雙手各提著一個籮筐,裡面滿滿放著很多東西。

  「小哥,東西全都要來了,你看能不能用?我不懂這個。」

  籮筐裡放著的全都是納物袋,每個袋子裡都放著一套神行甲馬,只要將這東西貼在腳上就能日行千里。

  「小兄弟,我這邊的東西也都已經準備好了。」跟在李光宗後面下來的是算命先生。在他身後,一群忠義堂的成員抬著一筐筐的藥材從船上下來。

  「閣下太自說自話了吧?我有說要這麼多藥材嗎?」謝小玉現在對這幫人一點都沒客氣的意思。

  「東西都運來了,總不好再運回去吧?不如放在這裡,你有興趣就開上一爐,沒興趣就放在一邊。」算命先生說話倒也客氣。

  不過謝小玉絕對不會上當。他讓周大夫留下就已經嘗盡苦頭,不可能再犯下同樣的錯誤。

  「為什麼不能運回去,當初說好數量,清單上也寫得明明白白,你弄了這麼多藥材來那是你們的事,我絕對不會收。如果你們覺得不舒服,不想作這筆交易也行,反正能提供藥材的不只忠義堂一家。」謝小玉的話毫無轉圜的餘地。

  算命先生看了人群後面的周大夫一眼,示意周大夫幫忙說兩句好話。他原本以為十幾天下來,周大夫肯定已經和謝小玉打成一片。

  怪不得他會這麼想。在他看來,謝小玉能夠和李光宗這樣的粗人結交,又能夠和蘇明成這樣的旁門左道化敵為友,肯定很好相處。他們是天門弟子、正道中人,不管怎麼說都比旁門左道強,應該更容易結交。

  他當然不可能知道蘇明成是拿《劍符真解》開道,給了謝小玉一份天大的機緣,這才得了認可;而且蘇明成根本不是旁門左道出身,反倒是玄門正宗傳人,根基遠比籍助功德修行的天門弟子要硬。

  所以,當他看到周大夫無可奈何地搖頭,頓時傻眼。

  眼珠一轉,這位算命先生立刻有了打算,連忙說道:「全都運回去就不必了。小兄弟之前不是煉成解毒丹嗎?那東西是常用之物,你不如多煉成幾爐,我們同樣用藥材來換。」

  謝小班微微皺了皺眉頭。剛才他只是討厭對方自說自話,並沒往深處想,此刻他多少有些明白對方帶這麼多藥材來的意圖。

  他執意應徵召,決定上戰場,所以忠義堂不看好他,認為此行凶多吉少,所以想利用他最後一次,能煉幾爐丹就煉幾爐丹。

  明白過來的他心中頗為惱怒。上戰場之前的這段日子非常寶貴,他有很多東西要準備,還要盡可能提升實力。

  以前忠義堂只是心懷不善,現在可以說是惡意了。謝小玉暗自決定,以後有機會要給忠義堂一點顏色看看。

  不過惱怒的同時,他也有一些想法。

  上戰場肯定需要補氣補血的丹藥,也需要治療內傷、外傷;上戰場之前的這段日子為了讓所有的人加快修煉速度,還需要一些輔助修煉的丹藥。

  藥材可以從信樂堂弄,但是丹方就不同,信樂堂也有丹方,不過很一般。

  忠義堂藏有太古時代流傳下來的丹爐,而且那張養護經脈的丹方也不簡單。養護經脈只是其中一個用途,它還有洗毛伐髓、易筋換脈之效,絕對是煉氣六重之前最好的丹藥,完全可以和門派裡發的朱玉丹媲美。

  這樣的丹爐、這樣的丹方,只可能是得了某個煉丹大師的遺物。

  「煉丹可以,不過我沒興趣煉同一種丹藥。而且我要為不久之後的戰事做準備,所以我會另外開幾張藥材清單。當然你們也可以提供更好的丹方,煉出來的丹藥一人一半。」謝小班用了一手拋磚引玉。

  煉丹師有一套規矩,如果丹方是煉丹師的,為了保證丹方不會外洩,開列的材料清單肯定會多幾樣藥材,分量也不成比例。大部分藥材並不會用到,所以煉丹師拿出來的丹藥會很少,提供藥材的一方會很虧,如果不想吃虧,只能自己提供丹方,煉丹師發誓不外傳,甚至連徒弟都不教。

  身為天門弟子,算命先生自然知道這裡面的奧妙。他想了半天,最後點頭道:「也好,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也不急於這一時。」

  他說這話言不由衷,卻也沒別的辦法。

  「老周,你還是留下來幫忙吧。」算命先生朝著周大夫說道。

  後者剛要點頭,就聽到謝小玉怒道:「不行!你們如果留人,交易全部取消。」

  「這就不對了。既然這是交易,而且練出丹來你我一人一半,總要留個見證。這不是我信不信你的問題,規矩就是這樣。」算命先生也開始斤斤計較起來。

  他說的規矩確有其事。不過煉丹師地位極高,難免心高氣傲,如果真有人拿規矩說事,很多煉丹師只會拍拍屁股走人。

  他這是漫天要價,並不真的想讓周大夫盯著謝小玉煉丹,只求能讓周大夫留下來。

  「你們帶著藥材走吧,這筆生意不做也罷,這十二天來我已經煩透了。你們以為我不知道嗎?天門名為正派,行善天下,廣積功德,私底下做的卻是買賣情報的勾當。各大門派的子弟在出外行走之前,都會被告誡絕對不能和天門眾人為伍。我以前還不信,現在信了。你這位師弟不但對我的煉丹之法感興趣、對飼育靈禽的方法感興趣,甚至還對輔助修煉的陣法、對靈洞的佈置感興趣。天門意欲何為?」

  謝小玉一下子扯來一面大旗,而且說話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

  算命先生被嗆得滿臉通紅,周大夫在一旁也說不出話來,忠義堂的人早就不耐煩,想跳出來幫忙,卻都被這番話堵了回去。

  這涉及門派之爭,還涉及大門派對天門的看法,更涉及大門派對自家秘密的控制。

  算命先生和周大夫臉色鐵青,但是他們無法反駁。天門確實暗中買賣情報,這是公開的秘密;他們倆對謝小玉手裡的東西也確實有所企圖,一半是為了忠義堂,一半也是為了天門。但是這話不能說,也不敢說。一旦說出口,立刻會招來滅頂之災。

  謝小玉的身份讓他們倆恐懼,就連他們的堂主都忌憚異常。

  大門派不會為了一個流放的弟子出頭,可一旦知道門下的弟子遭到脅迫、洩露門派的秘密,他們絕對會派人過來殺掉所有涉及此事的人。這樣的事在天寶洲至少發生過五起。

  三十年前,臨海城就有一個幫派因為這個原因被滅,那血腥的一幕讓他至今記憶猶新。

  「小老兒受教。」算命先生退了回去,不敢爭了。

  飛天船走了,帶著一幫礙眼的傢伙走了,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

  李光宗已經從老婆和兒子嘴裡知道這十二天發生的事,知道謝小玉連著十二天沒睡覺,耽誤修煉,天天守夜。

  他心裡很過意不去,當初他不提議去忠義堂買丹方,就不會惹出這麼多麻煩。

  「小哥,實在不行的話,將那些藥材還回去算了,忠義堂……唉!」李光宗越想越惱火。

  「沒必要。這筆交易還是不錯,只要以後多盯著點就是。」謝小玉並不在乎,和他得到的好處相比,這點麻煩算不了什麼。

  謝小玉抬頭看了看天色,午時已過,已經不能開爐了。

  他倒也不失望,轉身對眾人說道:「明天開始我要煉丹,今天正好教你們一些東西。」

  「今天教俺們遁法吧。」李福祿收了拎著一堆馬甲興奮地嚷嚷著。

  「這是小道,讓蘇舵主教你們吧,我沒空。」謝小玉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李福祿的頭頓時垂了下來,但是李光宗、超叔這兩個明白人的眼睛裡卻亮了起來。謝小玉說這是小道,那麼他教他們的東西肯定更好。

  「從明天開始,你們上午仍舊練習的突刺,不過以後刺的就不是木球,而是活物。我會去抓一些蜜蜂,半個月後換成毒蜂,再過半個月我會從池子裡撈一些毒蟲出來。」謝小玉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不過,這絲微笑在那幫小子眼裡要多邪惡就有多邪惡,就和老貓抓住老鼠卻不吃、不忙著吞下肚的摸樣差不多。

  「下午你們就練『懶驢打滾』。」謝小玉終於說出他要教的東西。

  「懶驢打滾?這也要教嗎?」大呆第一個嚷嚷著。

  「俺三歲就會咧。」二呆也跟著說道。

  「兩個呆子給我閉嘴。再告訴你說話,餓你們三天。」李光宗訓斥道,還異常嚴厲的瞪了自己兒子一眼,怕自己的兒子也跟著犯傻。

  訓斥完兩個小子,李光宗滿臉和氣的問道:「小哥,你就別賣關子了。你這『懶驢打滾』肯定不一樣吧」。

  他比其他人多了幾分見識,聽說過越平常的東西往往越不平常,和尚最喜歡講這個,道士偶爾也說。

  他還知道凡是這類東西全都高深莫測,一般人根本不明白,明白的都是高人。

  「這是我當年隨著師傅去另外一個大門派做客時,在藏經閣的親書項裡找到的東西。那是一本自傳,名為《秋嵐錄》。這個叫秋嵐的修士半生坎坷,早年喪父喪母,又被叔叔所賣,成為大戶人家的奴僕,後來戰爭爆發,他成了一名親兵,被自家主人帶上戰場。沒想到他的那支軍隊成了孤軍,在一個絕地死守一年,他九死一生殺出來討救兵,卻得知軍隊已經投降,他被抓進囚牢,等候秋後問斬。萬不得已,他殺掉獄卒逃了出來,從此亡命天涯。

  此人早年修煉的武功很雜,有主家所賜,也有軍中傳授,更有一些是偷來搶來的;中年之後他又一番奇遇,得到了了不得的傳承,那時恰逢大亂,修煉有成的他大展身手,成了天底下有數的人物。此人一生遭遇無數凶險,靠著早年軍旅生涯練出來的本能,屢屢死裡逃生。在自傳中,他總結出保命六招,第一招就是『懶驢打滾』。」

  謝小玉有開始講古。其他人聽得津津有味,蘇明成則苦思冥想,拼命猜那個叫秋嵐的修士是誰。

  以他對謝小玉的了解,那肯定是一個大人物,而且是驚天動地的那種。想了半天,他不得不放棄。

  「秋嵐是誰?」他問道。

  「他姓李。成名之後取了一個『太虛』的道號。」謝小玉微笑著說道。

  「太虛道尊!」蘇明成駭然變色。他猜到會是個大人物,沒想到大到這等地步。那是當今第一道門的開派始祖,萬年前天地大劫的人族領袖。

  蘇舵主把外面那件長衫脫下往旁邊一扔,決定跟著一起練。

  萬年前天下第一人用來保命的絕學就算不是什麼無上大法,也絕對值得一學。

  看到蘇明成脫衣服,李光宗和那幾個小子全都精神百倍。

  他們仍舊不知道李太虛是誰,也不知道太虛道尊有多大名頭,但是他們知道自己馬上要學到不得了的東西。

  謝小玉嘴角的笑意越發濃厚,他很滿意這個結果。

  李太虛確實叫李秋嵐,前半生坎坷跌宕,早年當過兵、入過伍,其他部分則都是杜撰。

  保命六招是他在牢裡得到的。

  創出這六招的是一個有名的毛賊。此人出身下九流,修為不過煉氣六重,只會一些最基本的法術,膽子卻大的離譜,姦淫擄掠無惡不作,最後惹得各大門派聯手追殺。

  即便這樣,居然也讓他逍遙十幾年,最後還是同黨出售設了個局,才將他抓住。

  「這招『懶驢打滾』不只是在翻滾中躲過一擊,其後還有三十六種變化。這三十六種變化裡,有十二種是反擊之法,十二種是逃遁之法,十二種是隱匿之法。三十六種變化只是基礎,不同的變化還可以相互組合,可以在反擊的同時隱匿,也可以隱匿之後逃遁,還可以逃遁之後立刻反擊。」

  「十二種反擊之法絕不簡單,每一種都能演化為一門殺伐之術,有的出招凌厲,有的變幻詭異,你們可以自己琢磨,能夠研究出多少看各自的造化。」

  「十二種逃遁之法其實就是十二門遁術,是從佛門、道門、旁門、魔門之中十二種有名的遁術簡化而來,將來你們或許可以還其本來面目……」

  謝小玉仔細解說起來,每解說一種就立刻演示一遍。

  那個毛賊能夠逍遙如此之久並非沒有道理,這套「懶驢打滾」稱得上化腐朽為神奇,簡簡單單的一滾卻有無窮變化,每一種變化又都是各門各派的精華簡化而來。

  能夠弄到那麼多秘法就不容易,還要以煉氣六重的境界練成,然後推陳出新,自創新義,最後還要融為一爐,這簡直是一派宗師所為。可惜此人修為太淺,又沒走上正道,而且心思也不在修煉上,白白浪費一身才華。

  這一番連說帶練,直看得眾人心曠神怡,就連蘇明成也目不轉睛。此刻,他已經確信這是太虛道尊留下的絕學,否則哪來如此泱泱無盡的宗師氣派?

  操場上時不時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

  一群人在拼命苦練,不但整個下午都花在上面,吃過晚飯後,那幾個小子又去練習,一直練到深更半夜,身上的瘀青和傷痕更不用說。

  第二天,這些人繼續發瘋。

  謝小玉卻不陪著他們,午時未到,他就會到自己的石洞裡。

  材料早已經準備好了,這些工作現在是二子和戲子在做。

  他要煉的是養護經脈的丹藥,名字很土,就叫「大還丹」,簡直就像江湖人用的東西,或許是這個緣故,忠義堂才沒怎麼在意,讓謝小玉佔了天大的便宜。

  和解毒丹相比,大還丹要麻煩許多,主料就有二十八味之多,輔料有三十幾種,每一種都被研磨成極細粉末放在玉盒裡。

  開爐、預熱,然後一點一點加入各種材料。不過和上次不同,這次他沒生搬硬套完全按照丹方上的指示做,而是根據自己的感覺。

  這十幾天來他天天守夜,開著沒事就抓一隻雞給自己做頓宵夜,做著做著,居然讓他發覺了些門道。

  萬事萬物皆有至理,廚道也是道,不在三千大道之中,屬於旁門小道,但是廚道和丹道相通。

  在廚道裡,任何一道菜各種多少都不是確定不變。夏季多放鹽,冬季多點甜,北人喜重味,南人嗜清淡,用大火和用小火也不一樣。

  子午孕丹就像文火慢煮,不同於大火急烹,用料自然有所不同。

  謝小玉並不指望一次成功,煉丹本來就要不停嘗試,一張丹方不知道凝聚前人多少心血。

  蓋上爐蓋,他和上一次煉解毒丹時一樣,將心神融入丹爐之中,隨著丹爐一起吞吐調息。

  煉丹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幸好修士全都是耐得住枯燥的人。

  謝小玉不時會調節下底盤上的旋鈕,有時候也會適當添加一些藥材,重新調整藥材的比例。

  做這一切都憑感覺。

  廚道講究大味調和,不管是五味合一還是五味分明,全都注重調各。而調和雙不同於平衡,食物肯定或鹹、或甜、或酸、或辣。一味為主,諸味相輔,其中的奧妙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丹道也是一樣,只不過味道變成藥性,而藥性又更複雜得多,不像酸、甜、苦、辣、鹹總一成不變,藥性會變,可能從溫熱變成辛熱,甚至變成燥熱,有時候還會從熱性變成寒性,更別說是從補益變成劇毒。

  難就難在這個變字。

  藥性不變,只是君臣輔佐,那只是藥,不是丹;藥性變了,然後融為一體,這才是丹。

  謝小玉一邊煉丹,一邊也印證著自己的修煉之道。

  師父曾經說過:丹道、器道、符道、陣道和修煉之道殊途同歸。當初他不懂,現在懂了。

  以前修煉的《紫府金錄》雖然等級不高,卻堂皇大氣,完全符合大味調和的道理。他現在修煉的《六如法》高深奧妙,夢幻泡影露電表面上說的是剎那光陰,內裡還隱藏著永恆的奧義。

  夢幻泡影露電全都短暫,剎那間由生而滅,但很快又會有新的夢幻泡影露電出現,這可以看做輪迴,可以看做往復,也可以看做永恆。

  再引申下去,芸芸眾生幾十年光陰也不過是夢幻泡影。

  再往大方向想,這方天地同樣也有誕生和寂滅,對這方土地的人來說,天地生滅近乎於永恆,但是對於跳出這方天地的人來說,或許也不過是稍微長一些的剎那罷了。

  他把丹藥扔進嘴裡。丹不同於散,藥力一點一點化散開來,絲絲縷縷沿著奇經八脈流轉著,所到之處,經脈全都如同得了春雨滋潤,變得生機勃勃,原本因為劍氣運轉而出現的損傷,也在藥力催化下迅速彌合。隨著藥力完全化開,他的身體漸漸麻癢起來,五臟六腑還有一絲刀割的感覺。這是洗毛伐髓。謝小玉已經經歷過這個步驟,入門之後,門派裡就會發下洗毛伐髓的丹藥,《紫府金錄》第四重也能洗毛伐髓、易筋換脈。現在這些反映是因為毒素在體內沉寂造成,排毒丹只能排除大部分毒素,仍舊有一部分殘毒在體內。

  藥力漸漸發揮,他身上開始冒汗,汗水中夾雜著絲絲縷縷的汗漬,不過比十幾天前排毒的時候好多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藥力終於發揮乾淨,他又捻起一粒大還丹塞進嘴裡。這東西吃多了用處不大,多餘的藥力頂多滋養一下經脈和臟腑。

  他這麼做只是為了享受一下奢侈的修煉方式。在山門裡的時候,他不是那些天子驕子,不可能享受太多資源,住的地方不算好,丹藥的配給也非常有限。他是一直夢想著有朝一日也可以盡情服用丹藥。現在夢想總算實現了。他的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那麼一絲喜悅,不過更多的確是悲哀。

  看了看手裡的玉瓶,這些丹藥是煉來給李光宗他們服用的。這些傢伙居然比大門派出身的自己更加幸運,一想到這裡,謝小玉的心裡有些不平衡。瞬間,他的腦子裡閃出一張藥方。這張藥方只用幾味很普通的藥,卻能夠改變大還丹的藥性,將原來藥性平和的一味溫養丹變成烈性的虎狼藥,吃下去之後絕對肝腸寸斷、經脈逆轉,如同刮骨割肉,又如扒皮抽筋,讓人永遠都不會忘記,睡覺都會做惡夢。

  第二天一早,大家還沒吃飯,謝小玉把玉瓶放在桌上。

  「丹藥我煉出來了,效果比想像的還要好,不但可以養護經脈,還有洗毛伐髓、易筋換脈的功效,吃一顆頂得上你們苦練半年。」謝小玉滿嘴誘惑之詞。李光宗和李福祿同時伸出手去,兩個人都有些迫不及待。

  「慢。」謝小玉立刻阻止:「醜話說在前面。這丹藥有點問題,吃下去就像進了地獄一樣,比抽筋扒皮下油鍋還痛苦好幾倍。」

  李光宗和李福祿的手都停住了,兩個人面面相覷。同樣臉頰抽搐的還有蘇明成。別人吃這藥是錦上添花,他就不同了,他和謝小玉一樣,練得也是《劍符真解》,也要將真氣轉化為劍氣,如果不想經脈寸斷變成一個廢人,必須服用養護經脈的丹藥。他倒是有其他選擇,他可以等。幾個月前,他已經請人從中土帶養護經脈的丹藥回來,頂多大半年,丹藥就可以到他的手裡。蘇明成異常猶豫。

  不只是這件事,這十幾天來,他一直猶豫要不要和謝小玉共進退。他和這個礦一點關係都沒有,用不著上戰場。去的話,從此他就成這群人的一員,不管是修煉上的指點還是丹藥,絕對少不了他一份;不過和土蠻開戰異常凶險,十有八九會命喪黃泉。

  不去的話,以後關係就會疏遠,就算再有指點也不會盡心盡力,丹藥倒不成問題,有那麼一點香火之情,交易還是可以。

  他正在猶豫,李光宗已經拔掉瓶塞倒了一瓶丹藥在手裡,一下子扔進嘴裡。片刻的功夫,李光宗就知道厲害。他的臉扭曲起來,汗水不斷往外冒,額頭的青筋一根根暴了出來。

  「哇——痛死我了!」李光宗大呼出聲,雙手抓住桌子邊沿,硬生生扣下五個手印。黑色的汗跡從他的臉上。手上。所有裸露的部位滲透出來,這是真正的洗毛伐髓,排出來的汗跡不比那天排毒少,而且味道更加腥臭,讓周圍人陣陣作嘔。

  「俺也來。」李福祿一把搶過玉瓶,也倒了一顆扔進嘴裡,然後跑到空地上滿地打滾去了。他又是另一種風格,像小孩子撒潑一樣躺在地上嚎叫,不停地捶打地面。

  「俺的娘,這得疼成啥樣啊?」二呆臉色發白自言自語著。

  「怕痛的是孬種。」大呆胸脯一挺道。說完,他也拿了一顆丹藥走了,也學著李福祿跑到一片空地上。

  人漸漸少了,躺在地上嚎叫的人卻越來越多,最後只剩下老礦頭和二子,連戲子都拿了一顆丹丸找個角落苦熬著去了。看到這番情景,蘇明成苦笑一聲,也取了一顆丹藥。人總是要臉面,他如果不這麼幹得話,以後連那些粗人都會看不起他。

  丹藥入肚,蘇明成總算知道為什麼那些傻小子會滿地打滾了。這藥力霸道之極,就像無數利刃在體內亂搓亂絞,而且五臟六腑。奇經八脈沒有一處不痛。一般人痛到這種程度很快就會變得麻木,但是這枚丹藥卻有提神醒腦的作用,一點麻木的感覺都沒有,反倒更痛。

  蘇明成不知道自己怎麼挺過去的,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他看了看四周,其他人已經叫不動了,全都躺在那裡手腳抽搐。老白。超叔。長叔。戲子已經吐白沫了,這幾個人身子骨比較差,意志力也不那麼堅強,沒那些小子頂得住。

  蘇明成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手油膩膩的,上面滿是絲絲縷縷的汗跡。他也經歷過洗毛伐髓,身體遠比常人通透清靈得多,現在居然還冒出這麼多汗跡,除了證明天寶州的瘴毒實在太厲害,對修煉太不利,也證明這種丹藥確實,洗毛伐髓更加徹底。

  「這丹藥我要一百顆。」蘇明成咬著牙說道。這樣的好事不能獨享,一定要拿回去讓堂口裡其他人也享受享受,特別是堂主這頭老狐狸絕對不能放過。

  「你倒是很明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道理。」謝小玉似笑非笑地說道。

  「你不也一樣?」蘇明成沒有往日的尊敬了。

  「你現在可以轉化劍氣了。我有點心得,你想不想聽聽?」謝小玉打一棒後給顆甜果。

  「有的是機會,不急於一時。我已經決定要跟你們一起走。」蘇明成終於想通了。他剛才是為了臉面,為了不讓那些粗人看輕,才硬著頭皮吞下丹藥。同樣的道理,這些粗人肯定會得到謝小玉悉心指點,《力士經》又容易成就,只要他們能夠活下來,用不了五六年就會超越他現在的成就。他可沒忘記謝小玉曾經說過,在大門派裡練《力士經》的人有兩成能夠成為真人,有半成可以更進一步成就真君之位。這還是不予重視,任其自生自滅的結果,如果悉心指點,丹藥不缺,那比例還不知道多大!

  蘇明成的心中有了危機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ckey1270 發表於 2012-10-25 03:31 PM

第二章 出發

  天氣由熱轉冷,陣陣秋風席捲大地,所過之處綠葉枯黃,溪水乾涸,連妖獸都漸漸少了起來。

  在那片營地裡,熊熊火光映照天地,熱浪逼退蕭瑟的秋風。

  幾個小子的手裡握著火把,神情呆滯看著被火光吞噬的大棚。

  女人比男人感情豐富,三個女人全都是一臉悲戚。二子媳婦和李喜兒更加悲傷,嚶嚶哭泣著。李嬸好一些,她幼年就跟著父親來到天寶州,嫁給李光宗後又離開天寶州返回中土,過了十幾年好日子又不得不再次背井離鄉,種種經歷讓她變得堅強起來。

  謝小玉不在人群中,他在另外一邊忙著。

  靈眼已經被他完全打通,九個石洞變成一個很大的池子,凹地那邊的煞氣、毒草、毒蟲也都已經被他移到這裡。

  用不了三天,這個靈眼就會變成煞氣之源,到時候整個營地都會充滿煞氣,劇毒花草隨意滋生,蛇蟲迅速繁衍,互相吞噬,這裡會變得比落魂谷更加可怕。

  就算他們能活著回來,也得再花錢買塊界碑另開一個營地,這裡不能再用了。

  火越燒越大,火堆裡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那些木架也開始燃燒了起來。

  木架已經空了,最後一批雞在三天前就被殺掉。

  大棚裡面那數不清的陶土管子全都被砸得粉碎,和養雞之法比起來,這些更是不能洩露的秘密。

  其他人並不知道這些陶土管子不只能種出蔬菜瓜果,謝小玉還用它們成功地種出靈栗。

  靈栗可以吃,不過主要是用來餵養靈禽,就算在門派裡,這也是絕對不允許外傳的技術。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的空中傳來呼呼呼的風輪聲。

  眾人明白離開的時候到了。

  來的飛天船有兩艘,其中一艘經常來往於這裡和臨海城,船上空盪蕩的,它專門來接老礦頭、二子、戲子和三個女人前往臨海城;另外一艘則載了許多人,都是響應徵召的修士。

  「不要總以為命運不公。看看那艘船,上面的人都和我們一樣,他們肯定也不想和土蠻打仗。」謝小玉淡淡地說道。

  「有很多練氣三、四重的角色。」李福祿一臉不屑。

  「你自己才剛剛入門,居然敢看不起別人!」李光宗怒斥道。他語氣雖然嚴厲,心底卻也不怎麼在乎。

  這幾個月來,他們沒日沒夜地苦練,別看練來練去就那麼幾下,除了突刺、推切、斜斬、橫掃四招,就只有「懶驢打滾」和「金蟬脫殼」,實力卻飛速猛漲。

  現在他們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肅殺的味道,這可不是練出來的,沒有見過血、沒經歷過生死考驗,不可能有這種氣息。最後一個月,他們跟著謝小玉進出落魂谷,那是連真人都不敢亂闖的險地。

  正因為如此,幾個小子都心氣高漲。李光宗他們則有了幾分把握,不再像一開始那樣鬱鬱寡歡,夜不成寐。

  「不要自滿。」謝小玉沒想到他把保命六招算在李太虛頭上最後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讓他更意想不到的是,蘇明成也在一旁說道:「這倒怪不得他們,境界不等於戰力,就像我當初被你一招所敗一樣。如果他們和那些修士對上,贏的十有八九是他們,保命六招博大精深,真是不能比啊!」

  蘇明成幾個月來也一樣苦練,練的越深他越是心驚,也越覺得高深莫測。即使敗在謝小玉手裡,仍舊覺得自己的實力還可以。練了保命六招之後,他明白境界根本就是狗屁,打鬥的時候看的是絕招,誰的絕招更猛,誰就能贏。

  飛天船緩緩的降落下來,先降落的是回臨海城的那艘船。

  剛一挺穩,負責駕船的那個人從舷窗探出頭來喊道:「蘇舵主,這是給你的東西。」

  一隻納物袋從舷窗裡扔了出來。

  蘇明成一探手,納物袋被他凌空攝了過來,裡面全都是書。

  「小哥,又要勞駕你指點了。」蘇明成將袋子遞給謝小玉。

  這些全都是他請人收集的劍修功法,除此之外還有劍陣,符陣一類的秘錄。

  東西很多,種類很雜,可惜全都殘缺不全,想照著修煉不可能,卻可以拿來借鑒。

  謝小玉信手把袋子掛在腰間,去北望城的一路上有的是時間看書。

  「何叔,李嬸,二子叔,二子媳婦,鄭叔,喜兒姐,你們好好保重。在臨海城的時候一切都要小心,別隨便外出。」謝小玉叮囑道。

  「聽到了嗎?都別出去,特別是你。」李光宗摸了摸女兒的頭,無限愛憐的說道。他也明白去北望城之後凶多吉少,或許這就是最後的一面。

  「放心,我拼了老命也不會讓任何人碰你老婆女兒一根寒毛。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個礦頭,在會所裡面要幾間客房沒什麼問題。別說安陽劉家,就算皇帝老子來了也不敢在會所裡鬧事。」老礦頭拍著胸脯說道。他說這話是當真的,這段日子以來他和這些人處的不錯,已經有了感情。

  「何叔,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李光宗鬆了口氣。

  「快上船吧,我們也該走了。」謝小玉不喜歡生離死別的場面,他催促眾人離開。

  他的話沒人敢不聽,幾個人戀戀不捨的上了船。

  飛天船升了起來,在半空中調整方向,朝著臨海城飛去,另外一艘飛天船則降了下來。

  「你們上船。」謝小玉吩咐道。

  李光宗應了一聲,緊接著大吼道:「去拿東西,準備上船。」

  那群小子挑起三個大口袋就往船上走。

  三個口袋裡有兩隻裝滿食物,全都是去掉腦袋,拆了骨頭的雞肉,足夠他們吃幾個月。

  看到其他人上了船,謝小玉飛快的在營地裡游走著。

  他在拔旗桿。

  他們能在落魂谷站住腳,靠的就是那座「顛倒乾坤虛空挪移陣」,現在他們都離開了,這座大陣肯定要一起帶走。

  把三十六根旗桿全都收進納物袋裡,他回到營地中央。

  大棚仍舊熊熊燃燒,不過火勢已經小了許多。謝小玉把一包東西扔進火堆裡,然後趕快往飛天船跑,登上飛天船之後立刻大聲嚷嚷著:「快,快,升上去。」

  駕船的人不知道怎麼一回事,但是他知道這麼拼命催著絕對不會有好事發生。飛天船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往空中升去。

  剛離開地面百餘丈就看到營地四周的樹叢一陣亂動。緊接著,十幾頭妖獸同時衝出來。

  駕船的人嚇得面如土色。將船上的扇葉打開至極限,不只拼命往上升,還朝前方逃,盡可能遠離這座危險的營地。

  「你做的真夠絕。」蘇明成走到謝小玉身邊輕聲說道。

  「我辛辛苦苦開闢出這片礦區,不想讓別人得了便宜。」

  謝小玉語氣裡帶著一股狠勁。

  「可惜了那口靈眼。」蘇明成心如刀割,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

  「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留了一步,我用喧明金打造一間小室,裡面還布了一座金化靈陣。」謝小玉心情不錯,蘇明成的表現也讓他滿意,所以他透露這麼個好消息。

  摩金化靈陣同樣也是一種聚靈陣,不同的是這種聚靈陣會污染靈氣源頭。讓整條靈脈都沾染上摩金氣息。

  摩金靈氣對劍修是好東西。對其他修士沒有用,不過把靈氣化為摩金靈氣總比讓煞氣污染,最後變成煞脈好的多。

  漫長的旅途永遠讓人感到乏味。北望城在天寶州最北端,是所有城市裡最偏遠的一個,就算飛天船一刻不停的飛行也要十幾天的時間,更別說還要降落下來,將其他響應號召的修士接上船,幸好這一船都是修士,修士是最耐得住寂寞的人,他們有一種最簡單的打發時間的辦法——打坐煉氣。

  大部分時間船艙裡都沒有什麼人說話,大家都在打坐,那群小子也是一樣,每個人的胸口都掛著一隻玉瓶,裡面裝著養氣用的丹藥,這絕對是一種奢侈的修煉方式,以前謝小玉在門派裡做夢都想這樣做,現在他不但自己做到了,連身邊的人也都可以享受這樣的的待遇。

  也只有在天寶州能夠做到這一點。一是以為太遠。運輸不方便,二是因為藥材也有毒素,所以這裡的藥材不值錢。

  謝小玉沒有修煉。他靠在船玄邊,藉著透進來的陽光看書。他看的就是蘇明成收集的那一袋書。

  第一天他就已經知道。天寶州不愧是殘缺不全的東西雲集的地區,各門各派各種傳承的東西都有,佛門,道門,魔門,旁門一應區全,這些功法很多都出自名門大派。其中有兩部還是從他的門派流出,屬於他沒資格接觸的那種,可惜那麼多功法裡沒有一部完整。

  不過他也不需要完整的功法,他已經有了「六如法」和「劍符真解」,能夠擁有兩部無上級的秘法已經很難得,更別說這兩部功法沒有絲毫衝突,相輔相成。各有妙用。

  這樣還不滿足的話,會被天打雷劈。

  他現在想的只有兩件事——一是把「劍符真解」補全。

  再弄出幾種像「玄冥陰煞迷心毒符劍」那樣的東西。二是載取各門各派之長,弄出一套能夠和保命六招相媲美的東西。

  一個無名毛賊都可以創出宗師氣派的絕技,他難到連毛賊都不如?

  不知不覺中,謝小玉心理多了一絲傲然之氣。離開山門,他看的不再是那幾個天之驕子,也不再是掌門和長老們,而是古往今來那些有名人物。

  一陣警報聲打破船上的寂靜。

  謝小玉一下子坐直身體,他朝著舷窗外看去。

  遠處,不停有長著翅膀的怪物從雲層中冒出來。

  「是鳥人,有好多鳥人!」

  「我們被包圍了,四面八方都是鳥人!」

  「準備戰鬥!」

  船艙裡一陣喧鬧。

  只聽到「卡卡卡卡」一陣輕響,緊靠著船舷的椅背全都翻轉過來,露出一排排的弩機。

  謝小玉就坐在船舷邊,所以他的面前就一台弩機,他連忙轉過身抓住弩機的尾部,朝著遠處稍稍瞄準一下,立刻扣動機括。

  只聽到「錚錚錚」一連串輕響,八枝箭矢順序飛出。

  被他瞄準的那個鳥人瞬間一個迴旋,閃開最前面的三隻箭矢,不過那個鳥人沒躲過後面的五隻箭矢,胸口釘上兩枝、肚子上釘一枝、兩條腿上各釘一枝,翻滾著掉落到雲層中。

  「果然像你說的那樣,這些鳥人非常脆弱。」謝小玉轉頭對蘇明成說道。

  蘇明成同樣操著一台弩機正在瞄準,分不開神,沒辦法回答。

  還沒等謝小玉說第二句話,他的那台弩機發出噹的一聲輕響,新的箭矢已經上好了。他沒空再閒聊,又開始瞄準起來。

  身為劍修,操縱這種東西自然信手拈來,他每一次都稍一瞄準就立刻扣動機括。

  那些鳥人是非常容易射落的目標,他們的身體龐大,半空中又沒有借力的地方,轉動自然不靈便,飛天船上的弩機又是針對他們而造的武器,一擊八發,前後左右盡皆封死。

  旁邊的蘇明成也差不多,速度稍微慢一些,不過也是每發必中。

  一個個鳥人像下餃子一樣從天空中掉落。

  突然,一隻鳥人衝過來,雙翅猛地一展,十幾隻翎羽如同箭矢一般射了出來。這些翎羽有兩尺多長,頂端寒光閃閃,只聽到奪奪奪奪一陣輕響,翎羽釘在船殼上,一吋厚的船殼竟然被這些輕飄飄的羽毛釘穿了。

  越來越多的鳥人衝近飛天船,亂飛的翎羽如同暴雨一般。

  這些鳥人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而且他們漸漸佔據高度優勢,飛到飛天船的上方。

  突然,頭頂上傳來一陣沉悶的爆炸聲,飛天傳猛地一震,緊接著船體漸漸歪斜,朝著地面滑落。

  「飛天船受損嚴重,飛天船受損嚴重,立刻棄船,立刻棄船。」頭頂上響起了一陣惶急的呼喊聲。

  聲音剛剛落下,原本封閉的艙門啪的一下打開了,凜冽的狂風直灌近來,凍得人冰寒徹骨,離艙門比較近的那些人紛紛跳了下去。

  「我們也走吧!」李光宗大聲喊道。

  「別急。」謝小玉一邊估計著飛天船離地的高度、一邊解釋道:「土蠻既然在這裡設埋伏,底下肯定有大隊人馬等著,跳下去的話正好被他們甕中捉鱉,一點活路都沒有。」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聲音特別響,幾乎是扯著嗓子喊,整艘船上的人全都聽到了。

  「你自己留下吧,我們要逃命了。」一個修士嗤笑一聲,從艙門跳了出去。

  十幾個人跟在那人後面跳了下去,顯然他們都不相信謝小玉的話。另外一群人挪到艙門口卻又猶豫不決,因為謝小玉的話確實有道理。

  有人卻信了,一個留著絡腮鬍的修士朝著謝小玉大聲問道:「你說,什麼時候往下跳?」

  「現在順風,飛天船至少能往前飄四、五十里。土蠻不可能弄出這麼大一個包圍圈,所以當他們開始追飛天船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準備跳船了。最好的時機是離地兩百丈的時候,在那個高度,飛天船還能滑行十幾里,土蠻會去追飛天船……」

  謝小玉還沒分析完,就聽一個站在艙門邊的年輕修士驚恐地喊道:「啊——底下全都是土蠻,那些跳下去的人……他們……他們全都完了。」

  眾人立刻透過舷窗往外看。

  和天寶州其他地方一樣,下面是一片茂密的叢林,有層層疊疊厚密的樹冠擋著,根本就看不到地面的情況,不過那亂晃的枝頭、高高揚起的塵土、驟然間竄起的火焰和濃煙,足以證明下面正展開一場場激戰。

  這些動靜很快就平息了,塵土揚起之後迅速消散,火焰和濃煙也一閃即沒,樹冠也很快不再搖動。

  毫無疑問,跳下去的人一個都沒有倖免,不是死了就是成了俘虜。

  過了片刻,突然十幾個瘦長的身影從樹冠中一下子竄了出來。這十幾個土蠻全都褐髮披肩,穿著貼身的魚鱗輕甲,手中握著長矛,腳踩著樹冠,彷彿在平地上一般,而且腳一蹬踩,身體就會射出數十丈,速度快如奔馬。

  「這下麻煩了,他們比鳥人難纏多了。」

  船艙裡再一次想起惶恐不安的聲音。

  「別吵,這是好事,說明飛天船已經逃出土蠻的包圍圈,所以他們不得不派人追趕。」謝小玉湊在舷窗前看了一眼。

  天空中無數鳥人拉成一條直線,不疾不徐跟著,顯然是替底下的土蠻指引目標。

  「你們誰擅長飛網?」謝小玉大聲喝問道。

  船艙裡的人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可不同於李光宗和蘇明成,對謝小玉一點了解都沒有,更談不上信任。

  好半天,終於有一個二十多歲、身材瘦削的修士舉了舉手,謝小玉從納物袋裡掏出幾團核桃大小的白色線團扔了過去。

  那個修士抖開一看,原來是一團蛛網,網眼很稀疏,他用手扯了扯,居然沒能把蛛絲扯斷,看到感覺割手。

  「如果你相信我,等一會我說跳的時候就跟著我們一起跳下去,別等飛天落地,飛天船肯定被土蠻盯死。」和那個修士說完,謝小玉轉頭對李光宗他們道:「把百子雷拿出來,我說殺的時候全都別猶豫,往天上扔就可以了」

  「你們有多的嗎?給我一顆。」那個絡腮鬍修士伸出手來。他並不是真心討要,這東西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謝小玉還沒開口,李光宗就隨手扔了一顆過去。那是一顆雞蛋大小的鐵球,外面是很薄的鐵殼,裡面暗藏三百餘顆黃豆大小的鋼珠,一旦炸開,鋼珠會四處亂飛。

  「走,我們先到艙門口去。」謝小玉一揮手。李光宗他們立刻動了,那兩個修士猶豫一下,也跟在後面。跟隨的人不少,沒動的人也多,此刻船上的修士全有著各自的心思,有人覺得一起行動安全一些,也有人覺得目標太大,情願獨自逃生。

  這也是《九天都錄神霄玄靈寶錄》上所記載的一種雷。李福祿買回來的這本樣子貨居然派上大用場,這是誰都未曾料到的事。書中所載的幾種雷裡,百子雷製造最容易,所以他們準備的數量最多,每個人的納物袋裡都塞了兩、三百顆。另外還有一種玄陰煞雷數量也不少,玄陰煞雷一旦爆開,方圓三十丈毒煞彌漫,而且經久不散。李光宗這個無意識的舉動讓那兩個修士多一份信心。相信謝小玉的人也多了起來。畢竟以謝小玉為首的有十幾個人,算是一支不小的隊伍,準備也明顯比其他人充分。

  眼看著飛天船已經降到了兩百丈的高度,下面的樹冠已經清晰可見。

  「跳!」謝小玉大喝一聲,第一個跳了出去,蘇明成、李光宗緊隨其後,然後是李福祿他們。兩百丈的高度對一般人來說足夠摔成肉餅,但是對修士來說算不得什麼,真氣一提,自然身輕如燕。只有大呆、二呆、木頭三個人稍微困難一些,因為他們的肩頭全都扛著一隻大袋子。一陣樹枝折斷聲響,謝小玉第一個跳落到地上,其他人緊隨其後落了下來,相差不過數十丈的距離。

  「投網!樹冠頂上!」謝小玉衝著那個瘦削修士喊道。那個人微微一愣,不過他的反應還算迅速,很快醒悟過來,手中幾個線團分別丟了出去。白色的線團瞬間穿透樹冠,飛到樹冠上方數十丈的高度,然後迅速舒展開來。這些網團起來只有核桃大小,全部舒展開來卻有數百畝。這幾張網丟得很是時候,一大群鳥人恰好撲上,全都一頭撞進網裡。不只是鳥人,還有三隻飛天夜叉也一頭撞了進來。

  「殺!」謝小玉再次喝到。

  李光宗他們早有準備,手中的百子雷甩手就扔了出去;那個絡腮鬍修士稍微晚了半步。

  只聽到一連串爆炸聲在頭頂上不停響著,樹冠被震得亂搖,斷枝落葉窸窣往下掉。頭頂上那片樹冠猛地往下一沉,隱約可見一具具鳥人的屍體,因為有網子掛著,所以屍體掉不下來。

  死的全都是鳥人。他們的身體輕盈,付出的代價就是脆弱,百子雷一旦炸開,百子齊發,其他土蠻頂得住,他們卻不行。

  謝小玉百子雷出手後,一枚劍符隨即脫手飛出。

  劍符化作一道雪白長練穿透樹冠,鑽進大網裡,只是一轉一絞,頓時血光飛濺。

  這一劍不知殺了多少鳥人?

  換成平時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收穫。鳥人動作敏捷,就算躲不開,避過要害之處總是可以,但是此刻這些鳥人被那幾張大網兜住,根本沒有迴旋的餘地,這一劍下去就像扎肉串似的。

  不過鳥人之中也有厲害角色。只聽到一聲怒喝,緊隨其後的是一連串讓人聽不明白的言語,突然,底下的大網被撕開了。

  其他人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謝小玉清楚。被兜住的不只是鳥人,還有三隻飛天夜叉,其中一個被他剛才那一劍斬了,現在這個打算拼命。

  「集中突刺!」謝小玉再一次發號施令。

  李光宗、李福祿等人背後全都背著一把三尺長的直刀,一聽到命令,他們同時抽出背後的長刀。這些直刀就像壓緊的彈簧猛地放開一樣,一下子伸展開來,眨眼間長達一丈有餘。

  十幾把長刀從不同的方向集中攢刺,沒有一點變化,也談不上什麼奧妙,只有穩、準、狠。

  飛天夜叉揮舞著長矛撥開三把長刀,但是他畢竟只有兩隻手、一根矛,抵擋不了那麼多敵人。

  「噗噗噗噗」聲響起,其他長刀一穿而過,只留下一道道寸長的傷口。

  飛天夜叉仰天長嘯,臨死之時還想用肌肉夾緊長刀,不讓李光宗他們把刀拔出來。就在這個時候白光一閃,劍光噴發,一枚劍符抹過他的脖頸,一顆斗大的頭顱飛了起來。

  謝小玉凌空虛攝,將頭顱吸了過來,隨手塞進一隻皮袋裡。

  每一顆首級都是一份功勞。

  其他人頓時也反應過來,紛紛爭搶起首級。鳥人的首級不值錢,但是大大小小也算是功勞。

  「別管那些,先殺掉飛天夜叉。」謝小玉大聲喝道。

  這次有人聽進去了,不過更多人仍舊我行我素。有現成的功勞不拿,居然啃硬骨頭,除非腦子壞了才會那麼幹。

  李光宗他們肯定會聽命令,他們重新將刀收縮到三尺多長。

  這些刀非金非石,也沒什麼刀柄和刀身的分別,看上去就像是對練時用的木刀。

  煉刀的材料正是豪豬身上的長刺,這東西是天生的法器,所以煉的時候用不著花太多心思,只是將一側削薄,磨出刃口,為的是能逼出刀氣,除此之外就是讓它伸縮自如。平時不用的時候只有三尺長,可以背在背後,一旦恢復原狀,既可以當作長槍,也可當作斬馬刀用。

  這些人緊跟在謝小玉身後,朝著那群飛天夜叉殺了過去。

  蘇明成比誰都起勁。剛才他沒搶到那一擊,讓李光宗他們佔了先,覺得很沒面子,所以此刻他雙袖一抖,一片黑雲發出嗡嗡的響聲飛了出來。

  從他袖子裡飛出來的全都是蠱蟲,蜈蚣、蠍子、蜘蛛、蝗蟲、馬蜂……什麼樣的都有。這些蠱蟲身體四周全都包裹著一層黑色的雲霧,本來就詭異,現在更添了幾分邪氣。

  蜈蚣、蠍子、蜘蛛都沒有翅膀,但是被黑色雲霧包裹著居然也能飛,而且速度奇快。

  同樣是以「玄冥七煞劍」為根本,加了七星、七毒、七蠱增添凶威,蘇明成的劍蠱和謝小玉的劍蠱已經截然不同。

  謝小玉加上「魔門七情迷心大法」,引來心魔融入蠱中,不過沒敢多煉,手上只有兩隻母蟲外加十幾隻子蟲,全部用心血煉過,只用來偷襲。

  蘇明成沒敢這樣做。他的劍蠱以數量取勝,毒性也更重。

  這一出手,李光宗他們倒沒什麼,跟過來的其他修士一個個悍然變色。

  玩蠱的人大多凶殘,動輒殺人而且殺人於無形,讓人防不勝防。不過,正因為凶殘,到了戰場上,同伴之中有一個擅長施蠱的人,絕對會讓人放心許多,這樣既能避免被敵人下毒,還多了不少克敵制勝的手段。所以當蘇明成的袖中飛出兩片蟲雲,這些人紛紛遠離蘇明成旁邊,沒有一個人員敢靠近十丈之內,但是他們跟得更緊了。

  蘇明成出手不但聲勢浩大,效果也驚人,迎面而來的十幾隻飛天夜叉幾乎同時大叫一聲。

  有幾個反應過來的轉身就逃。那些沒有來得及反應的飛天夜叉全部被蟲雲籠罩了進去。

  這些蟲並不是真正的蟲,雖然有著蟲的外表,也像蟲一樣活動,但是他們們的身體裡充盈著劍氣。

  一道道劍氣爆開,劍氣是黑色的,不但鋒銳而且劇毒無比。

  飛天夜叉全都從樹冠上掉落,他們的身體在半空中就開始腐爛瓦解。

  看到自己如此威猛,蘇明成一時之間愣住了。他知道自己比以前強多了,卻沒想到差別這麼巨大。飛天夜叉是出了名的難纏,以前的他對付一個很輕鬆,對付兩個就有些吃力,來三個的話絕對扭頭就跑,還未必跑得了。

  他站在那裡發楞,謝小玉卻沒有,他劍訣一指,只見一連串的劍光爆閃,一顆顆頭飛了起來,然後被他凌空揣在手裡。

  沒有人敢爭搶。剛才不知道這隊人馬如此凶殘,跟上來的人不知道厲害,每個人隨手割了幾個鳥人腦袋,現在見識到這群凶人的實力,只要腦子沒有抽筋就知道不能輕舉妄動。

  看到飛天夜叉逃了,謝小玉用傳音入密之法轉頭朝著身後的人說道:「從現在起不許發出任何聲音,更不許發問,要不跟著我,要不自己逃。」

  說完,他從納物袋裡掏出那對白銀長耳戴在自己頭上,順著飛天夜叉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蘇明成和李光宗他們沒有任何想法。跟在謝小玉身邊的時間久了,很容易變得不喜歡動腦,只要聽從命令就可以了。幾個小子跑到呆子兄弟和木頭身邊,那三個人全都背著大袋子,袋子的分量很沉,必須有人幫忙。

  其他人都不明白。從剛才那番對話和謝小玉的舉動來看,這是要逃,可他為什麼去追飛天夜叉?這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有了這樣的想法,那些人再一次分化,至少有一半人各自找方向逃命去了。

  謝小玉根本不管這些。

  他緊追著飛天夜叉不放,還不時放出一道劍符,原本還有四個飛天夜叉,片刻的功夫後只剩下兩隻。

  這一追一逃,眨眼間已經追了五六里地,前方是一片山坳。

  謝小玉不再追下去。

  他朝著身後招了招手,順著山坳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逃。

  到了這時候,一直跟著他的人全都明白了。

  原來最終的目的還是逃跑,只不過在逃跑之前先把飛天夜叉解決掉,就算解決不了,也讓他們變成驚弓之鳥,不敢跟過來。

  在土蠻各族裡,飛天夜叉負責的正是偵查和追殺,相當於軍隊裡的斥候和輕騎兵,是所有逃亡者的噩夢。

  明白了原因,那些不認識謝小玉的人全都暗自幸慶自己做出正確的選擇。

  這條逃跑的路線曲折拐彎,一路上走的全都是山坳和峽谷,本來就在陰影中,頭頂上又是茂密的樹冠,所以底下一點光線都沒有。

  沒有人抱怨。此刻跟過來的全都是聰明人,知道這是為了避開天空中那些鳥人的眼睛。

  一口氣跑出去大半個時辰,眾人隱約聽到嘩嘩的水聲。

  謝小玉戴上白銀長耳,既是為了避開土蠻的軍隊,也是為了尋找河流。

  之前他也曾聽過水聲,不過那水聲波濤澎湃,是一條大河,他不敢過去,怕迎面撞上土蠻。

  他知道走水路比走陸路輕鬆,土蠻同樣知道,而且江河裡可能有厲害妖獸,他可不想多生事端,所以最合適的是找一條小溪。

  「有誰擅長水遁?」謝小玉轉過頭問道,這次他仍就用了傳音入密之法。

  和在船上的時候不同,身後那群人裡立刻有三個人同時叫了起來……

  「我。」這三個人有兩個也用了傳音入密,另外一個人太粗心了,那一嗓震得林子裡面百鳥齊飛。

  眾人同時送去怒視的目光,很多人甚至散發出殺氣。現在身處險境,稍微洩出一些動靜就可能招來滅頂之災。

  那人心虛,知道自己做錯了,縮著脖子躲在後面。

  潺潺的溪水聲越發近了,空氣中帶著一股濕氣。

  「快,擅長水遁的人全都過來。」謝小玉一邊喝到,一邊朝著李光宗打了個手勢。

  李光宗立刻從納物袋裡掏了一隻很大的皮囊出來。

  皮囊在袋子裡的時候只有一尺多長,兩尺多寬,一拿出來見風就長,眨眼間變成三丈長、一丈寬,是一個前端高高翹起,兩側微微捲起的筏子。

  皮囊被扔進小溪裡,這個東西吃水很淺,完全浮在水面上。

  大呆、二呆、木頭氣喘如牛地把三隻大口袋扔在皮囊上,然後也一屁股坐了進去,另外幾個小子則小心攀在四周。

  跟過來的那些人全都明白了,與此同時,他們也對這群人準備之充分感到無比驚訝。

  「還要我請你們三位嗎?快點,用水遁之法拖著船走,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個危險之地。」謝小玉說道。

  那三個人不敢再躲在後面,全都跑了過來。剛才大聲說話的人為了將功折罪,所以特別起勁。他修煉的是「葵水真訣」,最擅長的就是水遁,只見他雙手捏著法訣朝著水面一指,一團水浪立刻憑空捲起,將皮囊托起一尺多高。

  跟過來的人紛紛跳上皮囊,一個個緊挨著擠在一起。那些都叫滿了的人最是可憐,只能一隻腳站著,另外一隻腳跨在外面。

  看到所有人都上來了,謝小玉大喝道:「全都站好了——走!」

  隨著這聲令下,那三個人同時催動法訣。

  一團水浪捲起皮囊順著溪流的方向飛馳而去,一開始速度不快,漸漸變得如同慢跑,然後是快跑,最後猶如策馬狂奔一般。

  看到身後那片險地迅速遠去,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ckey1270 發表於 2012-10-25 03:32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11-5 07:26 AM 編輯

第三章 進?退?

  頭頂上是茂密的樹冠,一塊十丈高的巨岩橫臥在溪邊,溪水繞著巨岩嘩嘩流淌著。巨岩旁邊的青石台上,那群剛剛逃出生天的人全都七歪八扭地或坐或躺著。

  這是一個躲藏的好地方,用不著擔心會被天空中的眼睛發現,地上又乾淨,也不用擔心什麼蛇蟲蟻鼠來騷擾。

  石台邊緣趴著幾隻土蜘蛛,他們負責警戒。

  此刻,其他人都正傾聽謝小玉說話。

  「這次我們恐怕有大麻煩了。以前從來沒聽說過土蠻會兵法,但是現在他們居然會設伏,而且這個埋伏非常講究,上面有鳥兵,底下有伏兵,還有飛天夜叉負責追殺,顯然是打算趕盡殺絕。好在他們缺乏正規的訓練,如果那些飛天夜叉只是遠遠跟著而不是衝的這麼靠前,我根本拿他們沒辦法。如果他們不是以部落為營,互相之間沒有協調,追趕的過程中隊伍拉得太長,出現許多空隙,我也不可能帶著你們逃出來。」

  他現在是解釋剛才那麼做的目的。大家第一次合作,互相都不認識,連最基本的信任感都沒有,這時候最需要的是增進了解。再說這也不是白費口舌,有助於他下一步計劃。

  「兄弟,現在咱們暫時安全了,你倒是說說看接下來打算怎麼做?」那個絡腮鬍修士問道。

  謝小玉很想跳起來謝謝這個人,因為那正是他想說的,偏偏他不適合主動開口。

  「飛天船被擊落,對於官府來說我們這些人已經戰死了,所以我們可以掉頭回家。只要在路上拖一些時間,拖到北望城被土蠻攻破,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在天寶州行走,官府也不會找我們的麻煩。」謝小玉拋出一個聽起來很不錯的提議。

  果然,話音落下,四周一陣歡呼聲。那些修士都是被迫前來,他們也不想和土蠻開戰。

  「小兄弟準備什麼時候走?」絡腮鬍修士問道。

  「我們要休整一下,順便避避風頭。現在土蠻肯定正擴大範圍搜索,所以要躲個四、五天,然後出發去北望城。」謝小玉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歡呼聲戛然而止,眾人詫異地看著他。

  「你……你不是說現在回家沒關係嗎?」絡腮鬍修士覺得自己和謝小玉說得上話,所以代替別人問道。

  「這個想法很好,但是有一個前提,得先活著離開這個地方才行。」謝小玉冷冷的說道。

  眾人沉默了。用不著謝小玉說,他們也知道回去的路不好走,隨時都可能撞上土蠻部族,現在整個天寶州的土蠻都往這邊匯聚。

  「本來我們晚上就可以到北望城,也就是說這裡離北望城不足千里,而最近的扶淑城離北望城有七千三百餘里,先不說那邊肯定是土蠻最敵方的方向,一路上不知道埋伏多少眼線,想過去也沒那麼容易。」

  「這一路上不但要躲避土蠻,還要當心妖獸。最關鍵的是吃什麼?這裡有滿樹的果子還有數量眾多的飛禽野獸,但是你們敢吃麼?還有一點也很重要,我們這一大群人肯定會留下一些痕跡,一旦這些痕跡被土蠻發現,那些傢伙如同惡狗豺狼,順著蹤跡就能找過來。我這個人不做沒把握的事。」

  謝小玉故意把歸途說成死路。

  真的想逃回去並不是做不到的啊,只要找個隱秘的地方一躲,憑那兩袋食物,絕對可以躲到正式開戰,到了那個時候,土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北望城,路上就安全了。

  回去的路上他們可以晝伏夜出,像剛才一樣以水遁逃跑,陸上的猛獸有夜間撲食的習性,水裡就不同了,晚上比白天安全,只要運氣不壞,想逃出去還是挺容易。

  謝小玉準備那個皮囊根本就是為了逃跑,他連路都已經選好了,其他人卻不知道這些,都覺得他說的沒錯,

  那個絡腮鬍修士不死心,仍舊問道:「難道去北望城就好走了?」

  「當然。」謝小玉回答的很乾脆。「第一,距離近,進人北望城警戒範圍之後還可得到接應,第二,我打算跟在那些土蠻部落後面走,大家同一個方向,怎麼會迎面撞上,第三,留下痕跡也不怕,離北望城越近,各種痕跡就越多,如果一個個都追查下去的話,土蠻就別攻城了,」

  「城破了怎麼辦?」絡腮鬍修士終於問出自己最擔心的事。

  「那時候逃起來反倒容易。」謝小玉語出驚人。

  所有修士都豎起耳朵,他們剛才一直聽的很仔細,現在更是格外專注。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帶的東西很多。」謝小玉偏偏吊人胃口。

  「是。」同時五,六個人一起答道。謝小玉他們上船的時候,很多人就感到非常奇怪,他們居然抬著三隻大袋子,每個人身上還至少有兩隻納物袋,這哪裡像修士。簡直就是跑單幫的。

  「我們本來就打算在城破之後逃跑。」李光宗搶先說道。

  「說來聽聽。」絡腮鬍修士越發來了精神。

  「小哥,還是你來說吧。我的嘴笨。」李光宗知道自己的斤兩。

  謝小玉倒也不推辭,「我沒打過仗,但是兵書沒少看,攻城戰沒什麼技巧,就看哪一方的實力更強,哪一邊能做到上下一心,哪一邊能夠捨生忘死。這些我們都做不到。

  「我們都是被強迫來的,說的難聽點,我現在最提防的不是土蠻,而是那些當官的,像我們這些人不是被當成肉盾就是當成棄子,反正逃不了炮灰的命,甚至被人背後捅刀都有可能,還沒開戰就已經這樣,能贏才見鬼呢!所以我的想法是離那些當官的越遠越好,自成一隊,這是被允許的,只要多割幾個首級就行,等到攻城戰打得急迫的時候就沒人顧得上我們,那時候就可以考慮退路。土蠻的人數多,但是他們的實力沒強到哪裡去,想打下北望城,肯定要死很多人,城破那日,他們恐怕已經精疲力盡,這就是我們的逃生的機會,而且事後他們也沒力氣追,歷來的戰爭都是這樣。」

  謝小玉不緊不慢的說著他的想法。

  大家都一樣,肯定是因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才被逼上戰場,所以他的顧慮很可能也是這些人的顧慮,他的想法同樣也可以成為這些人的想法。

  好半天,那個大聲說話的,差一點驚動敵人的修士舉了舉手道,「算我一個,我腦子不靈光,一個人的話肯定活不了,不如跟著兄弟你賭一把。」

  有了第一個人開頭,其他人紛紛有所表示,

  「跟著我可以,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需要的是有本事的人,沒興趣帶著個累贅。現在各自報一下擅長的本事吧。」謝小玉反倒端起架子。

  這話並沒有引起眾人的反感,反倒讓他們更加放心。他們可不想跟著一個什麼都收的老好人,那多沒安全感?一個足智多謀、冷酷務實的人有安全感多了,這種人通常被稱作梟雄。

  「我叫趙博,修煉的是《癸水真訣》,最擅長水遁。」第一個人搶先開口。

  「《癸水真訣》?你練錯了。」謝小玉隨口扔了一句打擊人的話。

  趙博張大了嘴。他有心想問,但是現在明顯不是時候。

  蘇明成、李光宗等人心中暗笑。他們跟著謝小玉那麼長時間,眼界也高了,知道大多數散修都是拿著一部功法亂練,所以在謝小玉眼中,很多人額頭都蓋著一個印戳,上面是一個又大又紅的「錯」字。

  「門派出身確實了不得。」絡腮鬍修士挑起大拇指,然後自我介紹道:「在下王晨,會一門《小衍神算》,不算精通。」

  一聽到這話,謝小玉從口袋裡掏出三枚赤火錢。

  「閣下原來也是方家。」大鬍子王晨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這三枚赤火錢都帶著一絲靈氣,但是那些氣息異常駁雜,亦非先天所生,而是在人的手裡流來轉去,年深日久凝聚出來的後天靈氣,正是卜卦易算的絕好法器。

  大鬍子抄起銅錢往地上一扔,然後看了好半天,臉色赤紅地指了指一個方向說道:「我只算出來這個方向生機更大一些,而且應在三天之後。」

  他這話一出,原本心中還有些懷疑的人都心服口服。

  剛才謝小玉一上來就說要在這裡躲上四、五天,那正是在三天之後,而且王晨所指的方向正是北望城。

  「馬馬虎虎。你的手法還行,但在解卦方面差了一些。」謝小玉隨口評論著。

  謝小玉嘴上這樣說,心底裡卻暗喜,這正是他需要的幫手。他自己正好相反。他看過不少易算方面的典籍,理論上很精通,可惜易算之術需要相應的功法配合,他沒練過。那三枚銅錢是唬人的,到了他的手裡一點用都沒有。

  不過和易數推算相比,這個王晨的另外一個用處更加重要。

  謝小玉從納物袋裡取出一根旗桿,展開之後晃了晃問道:「知道這是什麼嗎?」

  王晨的眼睛瞪得滾圓,他當然認得。

  不只他認得,人群之中還有一個人也跳了起來,同樣兩眼瞪得滾圓。

  「看來你們都懂得陣法。」謝小玉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對陣法並不精通,只是勉強會用;蘇明成、李光宗他們則一竅不通,平日有妖獸跑過來,他們只會把妖獸一次次挪到外面去,根本不會其他變化。

  陣法和異算相通,甚至可以說異算也是陣法中的一種。那三枚銅板就相當於陣基,往地上一扔就是擺下一座陣法,銅板的方位就是陣的變化,從中可以看出天機運轉。所以,會異算的人大多懂陣法。

  「我現在有點相信你能夠活著逃出去了。」王晨沒有說破那根旗桿的奧妙,那個跑過來的人也是一樣。擅長陣法的人大多心思細密。

  看到有人主動跑出來,謝小玉改變策略:「現在換一種問法。誰擅長其他遁術,特別是土遁?」

  「我。」一個人舉起手。此人看上去二十多歲。五短身材,一臉麻子,樣子非常可笑,這個人其貌不揚,但是頗為傲氣,朝謝小玉說到:「叫我麻子就可以了,我和你一樣,都是那種回不去中土的人」。

  謝小玉一聽就明白了,這個人也是流放犯,可能還是門派出身。

  「誰修練過,瞳術,靈耳,靈鼻,或者感應之法?」謝小玉再問。

  這次站出來的是那個身材消瘦,擅長飛網的修士。

  此人相貌質樸,拱手說道:「小哥的靈耳我已經見過了,在下吳榮華,以前是獵手,修煉的功法對於六感都能增強,可以看到一里外的小雀,可以聽到五里外的人聲。」

  謝小玉對於這個人頗為客氣,只憑那手飛網的本事,這個人就已經無可取代,不過試還是要試試,他轉頭朝遠處看了一眼,然後朝著一個方向指去,「那邊最高的樹上站著一隻小鳥,脖頸有一圈紅毛,他的腳是什麼顏色的。」

  「紅的。」吳榮華立刻答到。

  謝小玉滿意的請此人坐下,繼續問道:「誰擅長飛縱跳越之術?」

  這次出來的人多了,一下子跑出來五個,其中一個就是剛才會法陣的那位。

  那個人不等謝小玉開口,雙腳一蹬,身體飛縱而起,瞬間幻化成無數虛影,這邊隱沒,那邊顯現。

  另外四個人裡有一個立刻退了回去,剛才沒比較,所以他以為自己很不錯,現在一比之下,他明白自己的斤兩不足了。

  另外三個人卻起了較量之心,頓時一個個展露起身手。

  這三個人的飛縱之術確實了得,一個靈動如風,身若游龍。在樹木間轉來轉去,一個不動則已,動輒快如閃電,讓人捕捉不到身影,最後一個沒那麼快,卻如同一片羽毛,在半空中不停飄飛。

  看得人一個個目瞪口呆,全都在心裡暗自思索,如果碰上這樣的對手,有幾成把握能夠逃脫性命。

  本來說是躲四五天,結果六天之後,這群人都有點不想離開。

  一開始是謝小玉指點趙博修煉中的錯誤之處,其他人看的心癢,也過來請教。

  謝小玉來者不拒,他確實有真本事,以前在藏經閣看的書夠多,不管別人問些什麼他都能指點兩句。

  這幫人除了那個麻子,其他人都是散修,和蘇明成一樣,以前都是摸索著修煉,連錯的地方一大堆,不明白的地方更多。

  別看謝小玉只是指點幾句,對於這些人來說,就如同黑夜中的明燈,原本沒有方向,連路都找不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掉進溝裡。現在方向有了,可以順著方向走下去。

  趁著那些人心生感激,謝小玉趁機提議交換,他拿自己手裡的功法換對方的功法。

  他換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看上去不怎麼要緊的東西,比如他從吳榮華學的就是飛網的手段。

  這些都是小道,不涉及根本,所以那些散修大多欣然應允,甚至還覺得自己佔了便宜。

  有了這個開頭,散修們互相之間也開始換來換去,馬上就要上戰場了,他們實在看不清,也就沒了以往的門戶之防,除了根本的功法絕對不會外傳,不那麼要緊的功法全都拿來交換。

  短短幾天裡這些人交換得不亦樂乎,每個人收穫頗豐。

  不過這個地方比較不能久留,第七天一早他們還是出發了。

  出發之前,謝小玉掏出那三枚銅板對王晨說:「你占一卦。」

  「你在易算方面的本事在我之上,為什麼你不自己來?」王晨翻了個白眼。這六天他們切磋了好幾次,他輸多贏少。

  「你又不是不清楚,易算之道,算別人容易,算自己難。如果我只充當軍師,不率領隊伍,我當然可以算。」謝小玉的理由很充分。他當然不能說自己是紙上談兵,懂易算之術但是沒練過。

  王晨不疑有他,拿起銅板往地上一扔。

  三枚銅板亂轉,好半天才停了下來。

  「從卦象上來看,取道東南最為安全。」王晨抬頭看了看謝小玉。

  「算得一點沒錯。」謝小玉笑了笑。他沒練過,天心未開,擲出銅板也沒有用,但是他看得懂卦象,所以用腳點了點其中一枚銅板,說道:「這個方向有爭鬥之相,卻沒凶險之兆,對我們來說這意味著一大堆土蠻首級。」

  王晨蹲下身子沉思起來。

  「我們此刻身處險境,本來是一個大凶之卦,這時候想要平安,只能從凶卦中求,上上大吉未必是好事,這就如同大病之時忌用人蔘一樣的道理。」謝小玉在一旁耐心的解釋道。王晨是最早親近他們的人,而且會易算、通陣法,絕對是值得拉攏的人。

  「圍三闕一,看上去最安全的一路可能就是絕地。」麻子似有所感地自言自語。

  謝小玉看了那人一眼。他早就覺得此人也有故事,出身肯定不簡單,可惜那人沉默寡言,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兩位,受教。」王晨重新站了起來,似乎有了不小收穫,朝著謝小玉和麻子抱拳一禮。

  「我不通易算,教不了你什麼東西。」麻子根本不受。

  「小哥,他比你更跩。」李福祿大聲嚷嚷道。

  原本凝重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很多人嗤嗤輕笑起來。

  「小哥以前也跩。你忘了剛來那會兒是啥樣?臉上和和氣氣,眼珠子卻長在腦門頂上,不過現在好了許多。」二呆在旁邊抬頭。

  麻子朝謝小玉看了一眼,眼神溫和了許多。

  之前幾天謝小玉對任何人都有問必答,在他看來除了收買人心,也是賣弄,但是此刻兩個傻小子的對答卻讓他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有時候教人教上癮了也會變成這樣。

  「別囉嗦了,走吧。」謝小玉又戴起白銀長耳。

  吳榮華同樣拿出一對白銀長耳。這東西不是什麼法器,用不著煉爐,憑這些人的本事甚至連工具都不用,直接用手指頭就捏出來了。不只是白銀長耳,連陽燧鏡他都弄了一對。

  這兩個人,一個在前面引路,隨時警戒前面的一舉一動;另一個人在末尾殿後,絕不放過一絲風吹草動。他們嘴裡各銜著傳音信符,免得有趙博那樣的衝動鬼暴露大家的行蹤。

  和當初在落魂谷的時候一樣,謝小玉將土蜘蛛遠遠的放了出去,他跟在後面,不時用「觀天徹地洞幽大法」觀察四周。

  要說速度,這群人倒也不慢。謝小玉腳下一對神行甲馬可以日行千里,再加上他本身就會陸地飛騰術,兩者相加,已經到了陸地行走的極限。其他人也差不多,知道自己要上戰場,肯定會在逃跑上下點功夫,煉氣境界能用的飛遁之法都跳不出陸地行走這一級,即使一些飛遁之法可以短時間將速度提到極高,但是時間長了都一樣,一天裡最多兩千里上下。

  一個早上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連一頭妖獸也沒碰上。

  不過這也好理解,各地的土蠻都往這邊聚集,土蠻的食物本來就不多,一路上只好邊行軍邊打獵,妖獸都挺聰明,肯定都躲起來了。

  眼看著快到中午,謝小玉突然放慢腳步。

  他隱約聽到遠處傳來嘰裡咕嚕的說話聲,那聲音遠在十里之外,應該就是早晨卦象上指明有可能遇到的土蠻部落。

  「全都停下。」謝小玉傳音道。隊伍立刻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顯得異常凝重。

  謝小玉飛身跳到樹冠上,一拍納物袋,陽燧鏡瞬間飛了出來,在半空中自行組合。

  組合完成的陽燧鏡飄浮在半空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照了過去。透過陽燧鏡,他第一眼就看到幾個土蠻斥候也站在樹冠上,不過那些人肯定看不到他。就算老鷹的眼睛能看到一里之外草叢裡的兔子,也沒辦法看到十里之外的東西。這是肉身的極限,想突破極限,只有靠法術或者其他手段。

  「那應該是一支小隊,人數在五十到八十之間。」吳榮華用傳音信符說道,他同樣也聽到遠處的動靜。

  「你怎麼知道?」謝小玉問道。事關那麼多人的性命,謹慎為上。

  「這是我唯一比你強的地方。我在這裡待了二十年,整天在深山老林裡晃,沒少和土蠻打交道,我還聽得懂他們的話。」吳榮華沒有感到不滿,小心絕對不會有錯。

  「那太好了,幹掉他們!」蘇明成在底下慫恿道。他巴不得有什麼對手能夠讓他試一試劍蠱的威力。

  「動手吧,趁現在多砍幾顆首級。」王晨也贊成。早上那一卦讓他明白了很多。

  其他人也紛紛表示同意。敵我人數相差不多,而且敵在明我在暗,實在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何況一顆首級就是一份功勞,功勞積累到一定數量,就算退出戰場都沒人會管。

  「好吧,我們從兩面夾擊。第一隊、第三隊跟著我,第二隊、第四隊跟著榮華。我先動手吸引土蠻的注意,榮華帶人從後面上。」謝小玉開始分配人手。

  四個小隊早就已經分好,每個小隊都有一個擅長飛縱跳躍的修士,一個精於遁法的修士,此外還有兩、三個人專門進攻,四、五個人專門防守。

  換成剛認識的時候,絕對沒有人會聽從這樣的安排,現在卻沒有一個人表示反對。六天下來,大家都已經明白自己的位置。

  這裡面有李福祿的功勞。

  一開始有幾個人不服氣,覺得李福祿他們剛剛入門,連李光宗也只有練氣二重,結果李福祿就和他們單挑一回。事實證明在練氣六重之前,什麼無上秘法都比不上保命六招。

  見識到厲害之後,再也沒人敢亂說話。等到眾人知道李福祿他們修練才半年,白天還要挖礦,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連麻子都不例外。

  這絕對是活生生的招牌。所以此刻,對謝小玉的命令沒有一個人提出質疑。

  兩路人馬迅速分開,謝小玉帶著人繞了一個小圈,從左側迂迴過去。

  離土蠻休息的地方不到一里,突然遠處傳來一陣犬吠之聲。

  謝小玉原本就沒指望可以偷襲那群土蠻,他能養土蜘蛛報警,對方肯定也有同樣的手段。

  第一個出手的仍舊是蘇明成。只見他飛身而起,身體四周黑雲滾滾,雙袖一展,兩片蟲雲發出雷鳴般的嗡嗡之聲飛了出去。

  這個傢伙越來越有絕世老魔的姿態了。

  蟲雲所過之處,樹木紛紛枯蔞,焦黃的樹葉如同雨點一般落下,迎面撞上的那些土蠻全都被蟲雲直接穿透瞬間沒了性命。

  看到蘇明成威風八面,另外一個人看不過去了。他右手一甩,無數金色刀片如同彩蝶一般飄飛而出,在半空中漫天亂舞著。

  這片刀陣沒有蟲雲聲勢恢弘,覆蓋的範圍也沒那麼大,卻也厲害非常,所過之處那些土蠻全都被斬成幾截,殺人之快比起蘇明成只是稍微遜色。

  此人道號法磐,就是那個通陣法又擅長飛縱跳躍之術的人,一身本領也頗為了得。

  這兩個人就猶如兩尊煞神,漫天蟲雲往下一壓,無數金刀再上來一捲,眨眼間大半土蠻已經命喪黃泉。

  不過,土蠻也不都那麼差勁。有一個長身光頭、滿臉刺青、胸前掛著一條骷髏長鏈的土蠻渾身噴發出赤紅色的火焰,將蟲雲和刀陣全都逼在外面。

  這人嘴裡哇哇怒吼,猛地扯斷胸前的骷髏長鏈,十幾顆骷髏瞬間飛到半空中,各噴出一團火雲,朝著這邊飛了過來。

  「這是巫術?怎麼看著像魔門秘法?」謝小玉驚問道。

  「很正常,土蠻裡有聰明人,他們捉到修士,拷問出功法,就會嘗試修煉。佛道兩門的東西太過深奧,土蠻很少有人練,練成功的更是沒有,魔門和旁門的東西卻很對他們的胃口,修煉容易,進展迅速,他們又不怕死,根本不在乎什麼走火入魔。」蘇明成連忙在一旁解釋。

  「你們兩個別在那裡說嘴,這邊快撐不住了。」法磐在一邊怒吼道。十幾顆骷髏頭一個個都有鍋蓋大小,四周籠罩的火雲有方圓一畝,灼熱逼人。蘇明成的劍蠱根本撐不住,那東西正是他的剋星。法磐勉強可以撐一下,不過他撐得很是吃力,此刻全靠一面繪有陰陽太極圖案的圓盤幻化出無數太極虛影將他們逼在外面。

  「這裡人才濟濟,每個人都有好東西啊,謝小玉不疾不徐的說道。他連連不出手,就是想逼出其他人的手段。

  正說話間,那個施展魔門秘法的土蠻頭頂憑空出現一座山的虛影。那片虛影高有百丈,底部有數十畝方圓,上半截山峰頗為清晰,下半截卻是煙霧繚繞。那昏黃的雲霧不但沒有一絲輕靈,反而厚重異常。

  那個土蠻知道不妙想要閃躲,可惜身體已經被罩住,連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轟地一聲巨響,整片虛影壓了下來。

  剛才將蟲雲和金刀擋在外面的魔火,卻沒能擋住這泰山壓頂,火瞬間就壓滅,那個土蠻瞬間就被壓在底下。

  這一擊將方圓數十畝的整片區域籠罩在底下。

  環抱的樹木被壓成粉磨,地面一下子凹陷下去,彷彿有一座看不見的山落了下來,硬生生在地面壓出一個印痕,不過轉瞬間大地就又鼓了起來。

  滾滾的黃土四處飛揚,煙霧朝著四面八方鋪開,難得稍微近一些的樹木全都撞得的連根拔起,稍微遠一些的樹木也紛紛折斷。等到煙霧散去,眼前只剩下一座鼓起的土丘,這座土丘不高,但是範圍極大,通體溜圓,上面什麼東西都看不到,別說土蠻,連樹渣都看不到一個。

  「好霸道的法術。」蘇明成臉色發白。他剛剛建立起的自信又被打沒了。

  「放心,這招肯定不能輕用,一擊之下,自己恐怕也沒餘力了。」謝小玉有如電一式,雖然這招聲勢驚人,氣勢宏大,但是如果單打獨鬥的話或許還要更勝一籌。他用如電也是一擊出手再無餘力。

  「土蠻都埋了,怎麼還取首級?」對面傳來吳榮華的聲音。

  「這有什麼為難?等我歇口氣就把屍體弄出來。」謝小玉也有一些炫耀的味道。

  「別說那些東西,這邊還沒搞定呢。」法磐怒吼道。

  魔頭不同於法器,即便駕馭者已死,這東西仍然會憑本能戰鬥。

  「你叫也沒用,難道你沒發現這傢伙外強中乾,一身修為還不到練氣六重,肯定是放逐之前被廢了功力,現在重新修回來的,身上也沒有像樣的法器,肯定是被門派裡拿回去了,你要他用什麼和那十幾頭魔頭鬥。」麻子遠遠用傳音符說道,指的自然是謝小玉。

  「誰說我沒有手段,我只是在等最好的時機。」謝小玉當然不能落了下風。此刻他鎖住隊伍裡的其他人靠的是智慧和見識,沒有實力也得不到認可。

  「德望,你再支持一會,拜託了。」謝小玉朝著一個矮矮胖胖的修士說道。

  那個陰陽圓盤正是此人放出來的。這人比較低調,平時不聲不響,沒想到居然藏著這麼件好東西。

  攻擊可以集中於一點,防守卻要面面俱到,所以防守法器好的極少。

  「沒問題,不過回頭你得給我些指點。那天我問你器身合一,你支支吾吾,明顯是不肯說。」矮胖修士在那裡討價還價。不過他說這些的時候嘻嘻哈哈哈,更像是開玩笑。

  「這要容我想想,我以前走的是這條路,腦子裡有很多東西是門派裡的不傳之秘,沒有好好梳理過,我不敢亂說。」謝小玉回道。

  「這樣說來,所有人裡我最佔便宜。」張德旺哈哈大笑起來。

  「他如果肯說的話,你確實佔便宜。」麻子又在旁邊刺了一句。

  謝小玉不想和此人爭辯。同是天涯淪落人,大家的處境差不多,這人嘴上挺臭,胸中更是懷著一股戾氣,但是該出力的時候也沒有藏一手,這已經不錯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那十幾個魔頭仍然撲咬不停,他們身體周圍包圍著火雲。卻在不知不覺中變弱許多。

  魔頭會自主進攻,而且越殺越凶,不過消耗也大,如果殺不了人,又失去飼主,得不到補充,就會漸漸變弱。

  眼看著魔焰開始明暗不定,謝小玉突然打出六道碧綠光華,這六道碧綠光華極快,瞬間沒入骷髏骨頭裡。

  被打中的六個魔頭發出刺耳的長嘯,緊接著發瘋似地朝著旁邊的魔頭一口咬了下去,被咬住的魔頭同樣怒吼連連,但是失去了先機,它們除了瘋狂噴出魔火燒灼敵人,再也沒其他辦法,可惜魔火再猛烈也沒用,對方根本不怕,反倒當著補品直接吸收。

  眨眼間,被咬住的六顆骷髏頭顏色變得暗淡,四周籠罩的紅雲也散亂不堪。

  「以無形魔頭暗制有形魔頭,哈哈哈哈——好一個名門大派子弟。」麻子狂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其他人全都沒有看出那六道碧綠光華是什麼東西,被麻子說破之後,這才恍然大悟。

  「看來你心中也有無窮恨意,是不是想有朝一日回去討個公道。」麻子狀若瘋狂。

  誰都明白,此人明著說謝小玉,實際上是說他自己。這番話裡包裹著無盡的憤怒和苦悶,還有沖天的怒氣。

  「回去肯定要回去,不過沒有足夠實力之前,我連想都不會想。」謝小玉的心態非常平靜。

  剛來的時候他和麻子差不多,不過來了之後先是遇到李光宗,又連連碰到機緣,心中的戾氣早已經化解大半。他學魔門的東西完全是機遇巧合,並不是刻意尋求。

  「你剛才施展移山搬海的威力大得驚人,我本來以為是有特殊的法門,現在我明白了,你還練了『偷天換日』一類的魔功,以練氣境界強奪天地之力,所以威力才這麼恐怖……這條路可夠凶險的。」謝小玉一報還一報,一口道破麻子的底細。

  「彼此、彼此。我籍魔頭之手竊取天地之力,看似凶險,只要把持住本心,不讓魔頭所乘,就沒什麼事。你卻不同,無形魔頭,每殺一命,無形魔頭就增凶殘,遲早有一天魔頭會脫出你的控制,到時候你的麻煩就大了。」麻子也是不客氣,針鋒相對地回敬著。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直說得周圍那些人寒毛直豎。

  「大門派出身果然厲害,即便仙道走不通,也可以轉修魔道,很快一個個就修成大魔頭。」王晨低聲自語著。

  「老蘇,你會不會也是玄門正宗出身?」法磬順口問了一句。

  蘇明成只能苦笑。

  「你還真說對了。」李福祿在一旁揭蘇明成的老底。

  「我……」法磬打了一個寒戰。他只是開個玩笑,這裡最邪的莫過於蘇明成,沒想到捅出了真相。只要一想到蘇明成那恐怖的模樣,他實在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夜已深,在一片山坳中,謝小玉靠著一塊大石頭坐著,手裡不停擺弄著那六顆骷髏頭。

  離他很遠的地方,麻子也一個人坐著,手裡同樣捧著顆腦袋,這顆腦袋光溜溜的,上面滿是刺青。

  這顆腦袋是土蠻的,既然人是他所殺,首級當然為他所得。

  「小哥,這東西怪嚇人的,魔門聽上去也不是好東西,你和那人怎麼都選這條呢?」李福祿湊了過來,他早想問了。

  山坳不大,一個人說話別人都聽得見。麻子朝這邊抬了抬眼睛,然後又盯著手裡那顆腦袋。

  其他人則豎起耳朵。

  「魔這東西聽起來可怕,其實不然,佛門未曾大興之前,魔門乃是西方大教,今日的佛土當年便是魔土,佛門的許多手段都是借鑒魔門,對很多事的看法兩邊一樣。」

  「佛門和魔門最大的分歧就是『情』。佛門主張無情,什麼愛恨情仇一律抹殺,只有無欲無求才能得到解脫;魔門正好相反,他們主張寄情,爭鬥的時候藉助憤怒的力量,修煉的時候藉助執念的力量。

  「他原本是道門的子弟,道門講究清靜無為,思想和佛門相近,甚至有人說兩者本為一體,都出自太古玄門。天玄地黃,玄代表天,所以佛道兩門最後最求的都是佛道,也就是三千大道,八萬四千法門。

  「他心中充滿嗔恨,怎麼可能再清靜無為?又如何能夠無欲無求?心性不符,再如何努力都是枉然。再想有所成就,就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路是忘卻仇恨,回歸本源。他只要能夠做得到,功行立刻大進。另外一條路是魔道,魔道是有情之道,心中的恨意正是滋養的補藥,藉助恨意修煉同樣可以突飛猛進。」

  謝小玉一邊撥弄著骷髏頭,一邊解釋著。因為說的是別人,所以他沒有負擔。

  「你還不如我呢。」麻子哼了一聲:「我至少選定了一條路,你卻首鼠兩端,心中有恨意,但是又因為那群土包子的緣故心中又多了點善意,所以猶猶豫豫,一腳踏著道門,一腳踏著魔門。」

  「還是道門好,道門好。魔門邪裡邪氣,而且出了名的凶險。」趙博在一旁勸道。

  「你說呢?」謝小玉朝著麻子掃了一眼。

  「我承認比不上你博聞強記。我以前待的是戰堂,你是藏經閣的吧?」麻子不想獻醜。他的見識不錯,讓他指點一下別人也沒問題,但是說到各派經義、各教淵源,那就不行了。

  「不可能吧。」

  「怎麼會是藏經閣的?」

  「這樣厲害進不了戰堂?什麼門派有這樣高的門檻?」

  除了蘇明成和李光宗等人,別的修士一個個都大驚失色,他們的反應和當初的蘇明成一樣。

  「大門派裡的齷齪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藏經閣是塞那些沒權沒勢天縱奇才的地方。」麻子冷冷的說道。那些修士也有聰明的已經猜到幾分原因,沒猜到的也不想多琢磨,大門派的事離他們實在太遠了。

  「還是說說魔門吧。」趙博同樣沒興趣多想,他對佛道魔三門秘辛更感興趣。其他人也全都豎起耳朵。

  「位高權重的未必是好人,大教也是一樣。魔門被世人厭惡不是沒有理由的,殺生血祭在魔門看來很正常,萬物有靈,而人是萬靈之長,所以魔門認為最好的法器就是人。」說到這裡,謝小玉拋了拋手中的一顆骷髏頭。不需要多說,就這兩條已經足夠讓人望而生畏。

  「把你的刀輪給我。」謝小玉朝著李光宗招了招手。李光宗不知道謝小玉想幹什麼,不過他還是從納物袋裡取出刀輪丟了過去。這東西能遠攻能進戰,單打獨鬥非常順手,但是在戰場上卻不如大刀長矛管用,所以這幾天來,他用的都是背後那把伸縮自如的長刀。

  接過刀輪,謝小玉雙手掐訣,朝著六顆骷髏頭打去,只見那六顆骷髏頭發出嗚嗚的哀鳴,在半空中抖個不停,像是不滿,又像掙扎。

  「孽障,給我乖乖聽話!與刀相融,到了戰場上保你血食不盡;如若不然,就讓你們立刻湮滅。」謝小玉大聲斥道。那六顆骷髏頭根本不聽,只兀自掙扎。

  謝小玉隨手彈出六道白光,白光如同鋒利的刀片不停刮著骷髏頭骨,直刮得火星亂冒,刮得六顆骷髏頭嗷嗷慘叫。

  魔頭都有靈性,知道掙脫不了又嘗到厲害,再加上剛才的承諾,他們滴溜溜一陣亂轉,朝著刀輪飛撲而去,瞬間咬在刀輪內側。

  骷髏原本是骨質,一咬上去立刻蒙上一層金屬光澤,和刀輪完全變成一體。刀輪也起了變化,原本光滑平整的刀面變得高低起伏,一根根扭曲的筋脈朝著四周延伸,有的地方還疙疙瘩瘩。

  「你居然還懂魔煉之法。」麻子知道謝小玉在幹什麼,他看得眼紅。

  魔門造器別有一功,並不在意材料的質地,反倒更注重靈性,接近於太古時代那種道法自然的造器之術。

  謝小玉對太古時代的東西一向很感興趣,所以在門派裡看了不少這方面的東西。魔門一脈是從太古時代延續下來的傳承,論源遠流長遠在佛道兩門之上。

  他在那些典籍裡面無意中找到魔門造器之術。

  「想不想交換?我知道你想把那顆首級煉成魔頭,但是一來時間太長,二來你不知道怎麼煉。如果有了魔煉之法,你只需要拿一件法器出來往上一合,立刻就是一柄現成能用的魔兵。」謝小玉早就猜透麻子的心思。

  「你最好不要獅子大開口。」麻子警告道。他已經感覺到對方準備敲竹槓了。

  他很清楚,謝小玉對散修大方是因為散修沒什麼油水,但是他不一樣,大門派出身又在天寶洲晃蕩多年,身家絕對豐厚。

  「那麼你開價。」謝小玉倒也爽氣。他是想敲竹槓,不過並不打算敲得太狠;再說那人修煉的方向和他背道而馳,拿出來的東西未必對他有用。

  「我看你最善用符,我這裡有一部《天符寶錄》,想不想換?」麻子拍了拍納物袋。

  「《天符寶錄》,蒼雲山天符峰的根本大法,總共分成天、地、人三卷。人卷入門就有,地卷要成了真人之後才會授予,天卷更是要成了長老之後才能看到,還不完整,只有掌門可以看到全部。據說整套《天符寶錄》可以算的上驚世典籍。」謝小玉最後那句話是說給蘇明成和那群小子聽。

  果然,他的話音剛落,那群小子全都嗤之以鼻,蘇明成也一臉微笑,笑容中帶著一絲得意。

  看到這群人的反應,不只麻子懂,其他人也都明白,人家手裡有更好的東西。

  「我手上還有一部上品的劍修之法。」麻子試探道,他已經沒剛才的氣勢了。

  「我手裡的劍修之法和符法同一個等級。」謝小玉嘆道。

  其他人沒什麼反應,蘇明成一下子跳了起來。他以前就有所猜測,這一次終於得到證實。

  「你開價吧。」麻子沒興趣再說下去了。比見識,他已經差了一籌,現在比身價,他又矮了一截,他從來沒如此窩囊過。

  「已經這麼多天了,你難道還不清楚我在意些什麼嗎?土遁、水遁、飛遁之術、六感修煉之術、陣法,你有哪樣?」謝小玉問道。

  麻子知道這是衝著他的土遁而來,偏偏這東西不能給。

  其他人全都在旁邊目瞪口呆。他們修煉一門都來不及,這位居然門門精通,怪不麻子剛才說天縱奇才。

  好半天,麻子才擠出一句話:「我這裡有一門煉丹秘術,你要不要?」

  「要。」謝小玉立刻叫道。

  「媽的,你還真會煉丹。」麻子的臉都有些發青了,他被打擊得不輕。

  「你也會煉丹?」謝小玉問道。

  「我也不是什麼有財有勢人家出身。」麻子嘟囔道。

  「你至少是戰堂的,比藏經閣總好的多了吧?」謝小玉怨氣更重。

  兩個人同病相憐,你一言我一語,頓時山坳裡酸氣十足。

  其他人全都傻眼了。不只在天寶洲,煉丹師到任何地方都是被高高供起來的寶貝,沒想到大門派裡面隨便出來個弟子就是煉丹師。

  好半天,王晨一轉身,頭埋在手肘裡,也不打坐修煉,自顧自蒙頭睡覺。

  一個修士也輕嘆一聲:「這也太打擊人,讓我們這些散修怎麼活?」

  「別再說了,我現在最不想聽見『大門派』這三個字。」王晨悶悶的說道。

  其他人的心情都差不多,唯獨蘇明成滿臉微笑。他一直被打擊,已經麻木了,身旁的人全都是一無所知的粗人,根本不懂他的感受,這更讓人氣悶,現在總算看到有人和他一樣,而且人數那麼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ickey1270 發表於 2012-10-25 03:33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11-5 08:59 AM 編輯

第四章 入城

  冉冉的青煙在天空中飄蕩,一股股煙柱望不到盡頭,那是清晨的炊煙。煙柱下方,成片的樹木被砍光,原本茂密的森林現在多了一處很寬的空地,那裡豎著一排排木柵欄,還有一座座茅草棚,更有無數人頭攢動。

  「人真多。」謝小玉喃喃自語著。

  「這可不是門派間的打鬥,而是攻城略地的戰爭。」麻子總算找到一個可以奚落謝小玉的地方了。

  「土蠻別的不怎麼樣,就是會生。」吳榮華在一旁說道。在這支隊伍裡,他也是一個人物。

  「我的計劃失誤,沒想到他們真的將北望城圍了起來。」謝小玉感覺腦子有些打結。

  以前看兵書,經常有幾十萬大軍圍困城池,卻不是這樣個圍法。

  北望城比不上臨海城,卻也是大城,長六十餘里、寬四十餘里,周邊還有十幾座衛星城,全長三百餘里。在他的想像中,所謂的圍城應該是東一個營盤、西一個營盤,互相隔著五、六里才對。哪裡想得到土蠻居然像造籬笆一樣,繞著北望城扎起一圈營地。

  「看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謝小玉嘆道。

  藏身之處是離這裡五、六里的一處山崖,上面有藤蔓垂落,非常隱蔽。

  麻子走在最前面,在岩壁上拍了一下,堅硬的岩壁左右分開,露出一道縫隙。縫隙不大,只夠讓人側著身子過去。

  裡面是一個很大的山洞,洞頂有顆珠子散發出亮光,其他人此刻都在山洞裡打坐。

  謝小玉等人進去之後,麻子放開手讓縫隙恢復原狀。他還扯了扯旁邊的蔓藤,盡可能讓人看不出痕跡。做完這一切,他的身體猛地往下一沉,直接從土裡進去。

  「情況怎麼樣?過得去麼?」李光宗最關心這件事。如果軍隊把他們當陣亡處理的話,消息一傳到臨海城,老礦頭那邊說不定會出變故。

  「土蠻把整座城都圍了起來。」謝小玉搖著頭說道。

  「這幫野人就是會生。」李光宗說了一句和吳榮華一樣的話。

  「現在怎麼辦?」謝小玉問道。

  底下沒有人反映,大家面面相覷。

  「我們要是想得出辦法,要你幹什麼?」王晨懶洋洋地說道。

  「我不在乎,這樣挺好。」趙博更顯得無賴。他這話符合大多數人的想法。這一路上,他們白天趕路,出發之前先卜上一掛,找一個有爭鬥卻沒有凶險的方向前進;晚上找一個地方躲起來之後,他們就向兩個大門派出身的人請教。一段日子下來,每個人都收穫不淺,最起碼把修煉的功法梳理一遍,今後的方向也都清楚。他們巴不得繼續這樣下去。

  「我可以潛進去報信,讓城裡的人接應我們一下。」麻子從土裡冒了出來。

  「未必有用。這件事是我失誤,我沒想到土蠻的數量那麼多,裡面的人肯定不願意輕舉妄動。」謝小玉當初為了把人騙過來所以說的非常漂亮,現在目的達到了,他自然要換一套說辭。

  「前三年也有這麼多土蠻參戰嗎?」李光宗問道。

  眾人面面相覷。天寶州的人大多自行其是,對外面的事漠不關心,所以哪怕知道有城被攻破也都是毫不在意,沒人會仔細打聽。

  「應該沒有。我有一個朋友就是從子歸城逃出來的,他說那時候土蠻大概出動三十多萬人,不過他逃的早,土蠻後來有沒有增兵就不知道了。」最後還是王晨給了個不太確定的答案。

  「這何止三十萬?都快超過一百萬了。」吳榮華嘟囔著。

  沒有人質疑他的話。就和謝小玉的見識一樣,這位獵手對天寶州的熟悉絕對沒有第二個人能相提並論。

  「我們這一路上殺的土蠻全都相當於練氣一、兩重的修士,整個天寶州恐怕連十萬名修士都沒有吧?」李光宗疑惑地問道,他早就覺得不可思議。

  「別說十萬名,能不能湊出兩萬名都難說。」王晨和李光宗的關係不錯,所以在一旁答道。他很清楚別人不屑回答這種白痴問題。

  「這沒什麼奇怪的。天寶州無處不在的瘴氣對我們來說是毒,對土蠻來說卻相當於靈氣,無所不在的靈氣,吃的東西也充滿靈氣,喝的水更是靈氣十足。」謝小玉越說越鬱悶,這簡直就是太古時代的縮影。

  其他人也心有戚戚焉。

  「土蠻現在會修煉,這次好像又玩起兵法,天寶州對他們來說得天獨厚,以後他們會不會越來越強?」李光宗越想越憂心。他本來以為臨海城很安全,但是現在不那麼想。

  「這很難說。」王晨以前沒想過這些,聽到李光宗一提,他的心也揪了起來。

  「我們還是先顧眼前吧。」謝小玉是個現實的人。

  「可以等啊。我做過一段時間的獵手,我不會什麼瞳術,也不擅長追蹤,所以我就躲在河邊等,總有妖獸去河邊喝水。」趙博不算聰明,但是笨人也有笨辦法。

  「機會是耐心等來的……有道理。」謝小玉點了點頭。

  麻子有些驚訝地看著趙博。在他眼裡,這個人只比那幾個傻小子強一些,沒想到居然說得出如此高深的話。

  「我們輪流出去放哨?」吳榮華問道。

  「沒必要。」謝小玉不想這麼辛苦,再說那樣做挺危險的,進進出出很容易被發現。

  麻子的腦子也轉得很快,立刻就說到:「可以做一個更大的耳朵,然後找一道縫隙,你們有一個人在那裡監聽外面的動靜就可以了。」

  這一等又是好幾天。

  修士的耐性確實不錯,沒什麼人說話,大部分時間都靜悄悄的,幾乎都在打坐調息。像李光宗、李福祿、趙博這樣比較大喇喇的傢伙乾脆入定練功,他們居然不怕被人騷擾以至於走火入魔。

  謝小玉獨自坐著,手裡捧著丹爐,不過此刻丹爐底下既沒有火,也沒有陽光,反倒有一團水汽不停從底下那九個孔裡吞進吐出。

  這就是他從麻子那裡得來的煉丹術——凝液冷煉法。這種煉丹術居然不用火,而是用水煉丹,神奇奧妙之處和子午孕丹術有得一拼。

  幾天下來,他已經體悟到這種煉丹術的真意。

  以火煉丹是將藥材相融相混,化為一片渾沌,然後破開渾沌,重開天地,是大造化。以水煉丹之術是仿照天地初開之時,天地之間只有一片無盡原海,萬千生靈自原海中孕育而生,同樣也是大造化。

  這兩種煉丹術,前者速度快,半日成丹,不過限制大,而且有可能失敗,即便子午孕丹術以文火煉丹,力求穩妥,也仍舊有可能失敗,十爐裡總有一、兩爐會報廢。後者速度慢,耗時長,他從麻子那裡學會此術,就開始煉制手中的這爐丹藥,到現在總算有了一絲結丹的跡象,不過此法不限時地,有空就可以煉上兩下,沒空就收起丹爐,讓丹液在爐裡自行溫養,而且一旦原液煉成,以後只要投入藥材,不需人煉,自然而然會有丹藥產出。

  煉丹也是悟道。每一次煉丹謝小玉都會不知不覺入定,在定中體悟天地演化的奧妙。

  水氣吸合吞吐,在丹爐裡流轉不定,爐裡的藥材同樣被混合在一起,不過它們沒有相融,而是產生新的變化。變化不是很大,幾乎微不可查,但是積累起來就看得出不同,此刻的藥液和剛剛投入藥材時完全兩樣。

  這裡面蘊藏著萬物生化的奧義。

  他正沉浸於這種玄而又玄的感覺,突然,一陣飛躍縱跳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謝小玉捕捉到一絲狂喜和焦慮。

  這兩種情緒並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從四周散發的神識中捕捉到的。自從他練了「七情迷心大法」之後,他就有了這種能力,能夠知道別人的喜怒哀樂。

  知道有事發生,他連忙從入定中醒來,隨手把丹爐收進納物袋裡。凝液冷煉法就這點好,想什麼時候停就什麼時候停,有空的時候再繼續煉。

  下來的是吳榮華,只見他一臉狂喜,不停叫道:「有人攻擊土蠻的大營,現在土蠻全都亂了,正派兵過去阻攔。」

  「確實是個好消息。」謝小玉站了起來。

  這邊吵吵嚷嚷,那些打坐的人、入定的人全都紛紛醒來。

  「可以進城了?」趙博問道,語氣中沒有絲毫喜悅。

  「現在按照計劃行事。」謝小玉直接下命令,這比什麼回答都有力。

  一群人紛紛訕訕地從地上爬起來,他們不想進城。

  此時此刻,有些人已經明白謝小玉根本不想脫離戰場,否則憑他的本事,絕對可以帶著他們這些人逃到安全的地方。

  可惜,現在明白已經晚了。一來,以他們本事也退不出去,至少不拉上吳榮華和王晨就沒這個可能;二來,他們都得了不少好處,現在跑路,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和這些人的無可奈何相反,麻子和蘇明成顯得很是淡然。蘇明成本來就可以不用來,他是為了得到謝小玉的好感才跟了過來。上一次聽了謝小玉和麻子兩個人的對答之後,他若有所悟。

  沒什麼地方比戰場更適合修煉魔門秘法了。

  明白過來的他趁著這幾天有空,偷偷做了一件事。

  他讓最初的母蟲又生出一隻新的母蟲。這次他打算採用七煞、七蟲、七魔的搭配。他也不打算多煉,像謝小玉一樣煉十二隻子蟲就夠了,再多他怕承受不起,魔頭不同於毒蟲,這東西會反噬。

  有了這番打算,蘇明成現在巴不得早點上戰場。

  麻子也一樣,以前他還遮遮掩掩,總好像有什麼東西放不下,自從知道這個世上還有和他一樣的人,他便不再遮掩,半路上就把那顆首級煉成一件魔兵。

  這一路過來,別人殺掉土蠻之後全部割去首級,為的是進城之後換取功績,只有他一心一意只殺人。被他所殺的人,渾身精血和魂魄用來餵養魔兵,屍骨化為灰燼,什麼東西都沒留下來。

  現在他正巴不得多殺點人,將那件魔兵餵養的更凶更惡,所以和蘇明成一樣想早點進城。

  他用力踩了一下地面,只聽到轟隆隆一陣巨響,山壁裂開很大的一道縫隙。這個地方反正要廢棄了,所以他也不在乎。

  「披上偽裝。」謝小玉下命令道。

  偽裝是半路上從殺掉的土蠻那裡弄來,看上去像麻袋皮,披在身上很是肥大。這東西是土蠻的鎧甲,用深山裡採來的老藤九浸九曬編製而成,外面再裹上一層厚厚的獸皮,看似簡陋,卻連百子雷都擋得住。

  穿上這套鎧甲,只要不細看,還真能唬得過去。

  「走。」謝小玉當先領路。

  藏身之處離土蠻的營地並不太遠,一出來,眾人就看到遠處濃煙滾滾,塵土飛揚,東西角已經打成一片。

  稍微靠近一些,遠處廝殺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見。

  那片戰場在西南角,各個部落的土蠻全都抽調人馬過去支援,所以他們計劃攻擊的營盤只有一些放哨的蠻兵。

  「起風。」謝小玉再次下令。

  在他身後,十幾個人站成一排。身為修士,呼風喚雨的小法術肯定都會一些,這十幾個人御風之術更強一些,現在又聯手結成法陣,將威力提升百倍有餘。

  眨眼之間狂風大作,樹冠被刮得嘩啦啦直抖,落葉和塵土隨風亂卷,地上飛沙走石,讓人根本睜不開眼睛。

  「走。」謝小玉一聲令下,第一個人低著頭、佝僂著腰,往前就衝。

  其他人跟在他後面,在狂風沙塵的掩護下一路狂奔。

  那些站崗放哨的土蠻被吹的東倒西歪,那漫天飛舞的沙塵更是讓他們不得不轉過身。

  土蠻的營地很大,長就用不著說了,環繞著北望城,少說有三百餘里,寬度也有數百丈,正對著北望城的那一邊挖了三排壕溝,還豎著兩排柵欄。

  眼看著就要衝過最後一道柵欄,突然,遠處一個土蠻朝著這邊嘰裡咕嚕一通亂叫。

  「他要我們停下來。」吳榮華聽的懂土蠻話,立刻在一旁翻譯。

  「衝過去再說。」謝小玉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嘰裡呱啦又是一陣聽不懂的叫聲,那個土蠻猛地擲出手中的梭鏢。梭鏢在半空中變成一條一丈多長、渾身漆黑的活蛇。

  人群中頓時飛起十幾道光芒。這裡有四十幾個修士,三個人裡就有一個人出手。

  那條蛇根本就沒機會飛近一些,離著還有幾十丈,就已經被攪成一堆碎屑。那個土蠻也一樣,被切成一塊一塊的。也不知道是誰凌空虛攝,將那顆首級收到手裡。

  這邊已經動手了,那些土蠻又不是死人,立刻知道不對勁。

  「嗚——嗚嗚——」一陣陣號角聲響徹四周。

  「走,用不著遮遮掩掩了。」謝小玉甩手脫掉身上的偽裝。這東西礙手礙腳,還招風。他左手插入納物袋裡,將那片刀輪取了出來。

  刀輪發出一陣刺耳的怪嘯,旋轉著飛了出去,飛到空中之後,立刻噴出一圈血色火焰。

  這一圈血焰其薄如紙,就像刀刃的延伸,所過之處無論是樹木還是岩石盡數被攔腰斬斷,斷口處一片焦痕,人被斬到的話更加可怖,瞬間化為灰燼。

  這就是將六顆魔頭合為一體煉成一件魔兵的好處。六顆魔頭是六片一畝方圓的火雲,範圍極大,但是威力絕對沒有這樣恐怖。

  當然,這麼做的風險也高。以前如果有一顆魔頭反噬,還有五顆魔頭可以聽令,五顆魔頭足夠制服一顆魔頭;現在不同了,有一顆反噬,其他一起反噬,他必須靠自己的力量抵擋刀輪。魔門大法越是厲害就越是凶險,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不過魔門的東西確實有誘人之處。佛道兩門的法器全靠本身的力量駕馭,以他現在不到練氣六重的境界根本做不到。

  魔門就不同了,能夠借來外力,境界低的時候也能用出極厲害的手段。

  那片刀輪上已經隱然可見六尊神魔虛影趴在上面,刀輪轉動時發出的嗚嗚聲讓人煩躁不安,而且心驚膽顫。

  這是斬殺數百條性命之後滋養出來的魔神化身。

  虛影越清晰,這件魔兵的靈性就越足,凶威也越盛,還會生出不可思議的神通。現在,這把魔兵已經有了呼魂喚魄的能力。

  刀輪在這片土蠻營地旋了幾圈,只彈指間的功夫,就將留守的土蠻殺了個乾乾淨淨。

  就在這個時候,半空中傳來一陣怒嘯,一團烏雲飛卷而至,雲裡有一頭巨蛇若隱若現。說是蛇,這東西底下長著四隻爪子,爪上有三指,腦袋上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兩個鼓包,已經有化蛟的徵兆。

  不過它身上散發的並不是妖氣,而是一股濃烈的魔氣。在他身後隱約可見一個上半截是人、下半截是蛇,樣貌猙獰的虛影。

  一看到怪蛇的來勢,謝小玉立刻大喝一聲:「麻子!」

  這東西除了麻子的移山換岳,沒人擋得住。

  「你倒是會使喚人。」麻子罵了一聲,不過他知道只有他能擋。

  他猛地站定,雙手飛快結印,嘴裡念念有詞。

  轉瞬間,一座很小的山峰在他指掌之間若隱若現。這就是移山換岳的法門。

  在天空中,那條怪蛇「昂昂」連吼數聲,緊接著噴出一口毒煙。這口毒煙如同滾滾雷雲,黑壓壓地籠罩大半天空,速度看似很慢,但是翻滾之間已經到了眾人頭頂。

  如果真的被噴中的話,這四十幾個人全部都別想活,甚至連屍骨也別想留下,方圓數里之內也會盡成死地。

  幸好,麻子及時把手中的山峰虛影打了出去。剎那間,半空中多了一道一模一樣的虛影,只不過規模要大無數倍。

  這座山峰浮現在毒煙的前方,兩方猛地撞在一起,同時崩散開來。

  那座山影是大地精氣所化,被撞碎之後立刻化作無數黑沙四處亂飄,那黑色是被毒染上的顏色。這些黑沙落到什麼地方,四周的樹木花草立刻枯萎,眨眼間化為飛灰。

  飛散的毒物更加恐怖,落到什麼地方就立刻飛起一團黑煙。那是樹木岩石被瞬間腐蝕成黑色的粉末。

  麻子也不好受,硬擋這一下,只覺得五臟六腑全都挪了位置,一口鮮血噴了出去,旁邊的兩個人連忙撈起麻子抬著就走。

  不過,有麻子擋了這麼一下,謝小玉總算有機會出手。

  他手裡一直扣著一枚玄冥陰煞迷心毒符劍蠱,指尖不停往外流血,劍蠱已經吸得飽足。

  這是血祭之法,是用自身的精血逼出魔頭所有的潛力。

  手指一震,劍蠱疾飛而出,因為吸足了血,所以碧光中還隱現一條血色長鏈。

  劍蠱命中蛇魔,剎那間,謝小玉心頭劇痛,他知道劍蠱完蛋了。

  操縱那頭蛇魔的不是土蠻巫師就是蠻王,實力相當於真人,這一擊無異於以卵擊石。

  不過他沒失敗,他達到了目的。

  劍蠱雖毀,裡面潛伏的心魔卻沒有被滅,心魔無孔不入,無聲無息侵入蛇魔的體內,那條怪蛇猛的一掙,始終壓製著它的魔咒鬆動了。

  魔門秘法雖然強悍,但是缺點不少,這也是魔門最終被佛門取代的原因。

  魔頭狡詐,除了反噬,還會逃跑,所以真正駕馭魔頭的行家絕對不會讓魔頭脫離自己的視野範圍。

  他賭上土蠻對魔門秘法只是一知半解。

  他賭對了。

  幾乎在他射出劍蠱的同時,那片刀輪也被他招了回來,現在心魔發作,刀輪也到了。

  刀輪上的六個凶神虛影全都顯露出興奮的神情,他們感覺到誘惑,不需要完全吞噬蛇魔,只要吸上一口,足以讓他們受用不盡。

  這一刀從斜下方斬入。

  天空中那片烏雲一下子被噴吐得火焰撕破,狂噴的火焰把方圓數百丈全都烤得發燙。與此同時,刀輪還發出刺耳的尖嘯聲,那聲音讓地面上的很多人都痛苦的躺倒在地,更有一些人惶然的四處亂逃。

  蛇魔仰天驚嚎,那聲音充滿惶恐和驚懼,下一瞬間,它調轉頭,朝著南面破空而去。它的速度極快,眨眼間就消失在天際盡頭。

  半空中,一截黑漆漆的東西包裹著無數黑色煙霧掉落下來。

  蘇明成的眼睛一亮,袖袍一展,大片蟲雲飛了上去,把那個東西捲了回來。

  這麼多人裡只有他有這個本事。

  不過就算他也不敢碰那東西,只能用蟲雲捲住,隨著他一起飛。

  那是一截尾巴,有六尺多長,對於蛇怪來說這只是尾巴尖,這東西通體烏黑,上面不停的散發著黑煙,一路上,黑煙不停冒出,將地面上腐蝕出一條很深的溝壑,毒性可想而知。

  「你的運氣不錯,這是你的機緣。」

  謝小玉將刀輪招了回來,轉頭對蘇明成說道。當然,他也不會忘記麻子,麻子出了大力。

  「你不煉毒,用不了吧?我用別的東西和你換。」說著他從納物袋裡抽出一根很長的筋。這東西被盤了起來,看上去像是一捆繩子。

  這正是他在落魂谷裡遇到那條巨蛇身上的蛇筋,他改練劍修,拿這東西沒用。

  麻子眼睛發亮。雖然這根蛇筋比不上那截蛇尾,不過謝小玉說的沒錯,他用不了那截蛇尾。

  「不夠。」麻子不打算便宜謝小玉。之前他被敲過一筆,現在打算反敲回去。

  「再加這個怎麼樣?」謝小玉把蛇骨也掏了出來。原來的蛇骨有十幾丈長,現在已經煉過了一遍,變成只有一丈長,拇指粗細,骨質越發晶瑩如玉。

  麻子越發心癢了。他之前練的魔兵是一把魔刀,適合遠攻,正想煉制一件近戰的兵器,一看到這條蛇尾,他立刻想起門派裡的一件有名的法器。

  「為什麼沒有蛇牙?」麻子仍舊貪心不足。

  「老蘇,你把那截蛇尾分成兩段,給他一半。」謝小玉不打算繼續談下去了。

  「好吧、好吧。」麻子連忙阻止。東西雖好,也要能用才行。他練魔功,只是借魔功催發本身道法的威力,並不是徹底重修,底子還是原來的功法、他是難得的戊土之體,修煉土行功法得天獨厚,而毒大多是木行之物,木克土,除非腦子抽筋他才會修煉毒功。

  「你打算練哪種法器?裂地,還是趕山?」謝小玉看到北望城就在眼前,心頭一鬆,有興趣問別的東西了。

  麻子的臉抽動一下,又被謝小玉揭了老底,讓他很鬱悶。他一直猜測著謝小玉的師門,可惜始終沒有頭緒。

  「老蘇,麻子的門派有兩種法術非常有名。都是長鞭,看來他懂得怎麼煉制。我記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用的就是長鞭,你有本事的話就自己說服他,過了這村可就沒那個店了。」謝小玉很懂得提攜自己人。

  蘇明成心中大喜。他很清楚謝小玉的眼界有多高,能讓謝小玉看上眼的東西不多,麻子師門的這兩件法器既然受到謝小玉的推崇,肯定不簡單。

  北望城是座大城,這裡曾經也和臨海成一樣熙熙攮攮、人潮攢動,但是此刻大街上靜悄悄的,來來往往的全都是身披鎧甲的兵卒。

  天寶州別的不多,唯獨礦多,特別是鐵,所以每個兵卒都配備一副鐵甲,這種在中土不可能做到的事在這裡卻輕而易舉。

  和臨海成一樣,北望城有內城、外城之分,內城有八個城門,東北面的叫天陽門,天陽門外就是都護衙門。衙門放著一張長桌,後面擺著一張交椅,一個身穿重甲的軍官坐在交椅上,桌子旁邊戳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登錄處」三個大字。

  李光宗知道這裡就是登記名冊的地方,徑自走了過去,手裡捧著一疊文書。

  那個胖軍官原本懶洋洋一臉沒睡醒的模樣,取過文書就往旁邊一扔,讓一旁的師爺處理。不過,當他抬起頭來看了李光宗一眼,懶意立刻消失。

  隨手翻開一份文書掃了一眼,胖子軍官猛地一拍桌子,朝著身後一招手,然後朝著李光宗和後面的謝小玉他們指了指,大聲喝道:「把這些人全都給我拿下!」

  都護衙門外面站著一排士兵大概二十幾個人,全都身穿重甲,手裡持著連弩。聽到長官的命令,他們立刻將連弩前段抬起,一排冷森森的箭頭指著李光宗。

  這東西就是為了對付修士而打造,一扣機扣就萬劍齊發,讓修士根本來不及施法。李光宗雖然今非昔比,被那麼多箭矢指著,仍舊覺得背心發涼。

  「你有什麼理由拿我?」他瞪著這個胖軍官怒道。

  「這上面寫得明明白白,你們七天前就該到了。軍法無情,過時不到者,斬!」胖軍官威風凜凜的說道,下巴微微抬起,斜眼看著李光宗。

  李光宗回頭朝謝小玉看去,現在只能由謝小玉拿主意。

  謝小玉興致勃勃看著這個長得像豬的軍官,好半天,轉過身來朝著眾人搖了搖頭嘆道:「我失誤了,不但低估土蠻的實力,也高估這邊的實力。有這樣的白痴在,就算兩邊實力相當,這邊也必敗無疑。」

  「你……你說什麼?你不但誤了期限,還妖言惑眾!小的們,給我放——」胖軍官手指移向謝小玉。

  然而他的話根本來不及說完,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將他舉了起來。

  抓人的正是法磐,他的遁法快疾詭異,抓個普通人自然輕而易舉。

  那些士兵投鼠忌器,一時之間不知道要不要放箭。

  「我沒說錯啊。北望城上上下下如果都是像你這樣的豬頭,怎麼可能守得住?」謝小玉一步一步踱了過來,臉上滿是讓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走到胖軍官面前,他不疾不徐的問道:「你得了什麼好處,以至於不計生死替人家辦事?」

  「你敢!我是朝廷命官,你想造反嗎?」胖軍官嚇得發抖,卻還硬撐。

  「我們是修士,和朝廷互不相干。修士就算受到徵召,也是客卿身份,哪條軍令約束得了我們?至於早到晚到更是笑話。北望城早已經被徹底封死,外面的援兵一個都進不來,我們能過來絕對是振奮人心的好消息,你為了私利居然置戰局於不顧,實在該殺。」謝小玉陰沉的說道。

  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只是說說罷了。沒想到他一把抓住那個軍官的脖子猛的一扯。

  剎那間鮮血飛濺,那顆腦袋硬生生的扯了下來。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包括那排士兵。

  謝小玉掌力一吐,那排士兵全都飛了出去,手裡的連弩更是飛得遠遠的。

  「你膽子未免太大了!」衙門裡響起一聲怒喝,一群人從裡面跑了出來。這些人大部分身著甲胃,明顯是軍中將士,不過他們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修士。

  「你為什麼不說他的膽子大?一個螻蟻般的人物居然不把修士放在眼裡。」謝小玉針鋒相對的反問。

  「他仗的是軍隊的勢,是朝廷的勢,怎麼樣?這個回答可以吧?」剛才發出怒喝的是一位將軍。此人頭頂金盔,身穿金甲,背後披著一條猩紅披風,看上去四十歲上下,嘴下一縷三尺長髯,四方的面孔看上去頗為威猛。

  「按照你的意思,只要有朝廷撐腰,一個凡人可以隨便冤枉修士,可以隨便定修士的死罪?只要是朝廷的意思,就沒人能違背,即使有人假借朝廷的意思也沒關係?反正有朝廷罩著,修士算什麼東西?各大門派又算老幾?」謝小玉剛才那句話實際上是設下陷阱,為的就是這番誅心之詞。

  沒人會說各大門派凌駕於朝廷之上,同樣沒人敢說朝廷凌駕於各門派之上。前者是「會」,後者是「敢」,因為答案明擺著。

  如同任由生死輪迴,朝廷也有盛衰更替,壽命短的朝廷不過幾十年氣運;壽命長得朝廷也僅僅數百年光陰,超過千年的一個也沒有。

  那些滅亡的朝廷,有的是因為君王昏庸,官吏腐敗,以至於民不聊生。最終官逼民反;不過,也有一些是因為惹怒某個大門派,所以被暗中滅了。

  四千年前有一個還算不錯的君王,在談論一位赫赫有名的女仙時,言語之中帶了一絲猥褻。這件事被有心人傳出去,結果那個君王國破家亡,自己也被活活燒死。

  從那以後,君王們對待大門派絕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那個將軍頓時被問住了。

  「軍隊裡自有軍法。」旁邊的一個軍官說道。

  「軍法之中陷人於罪,一旦查證不實,是否該反坐?」謝小玉來之前專門研究了一下軍法,對方既然想和他說這個,他來者不拒。

  那個軍官啞口無言,軍法上確實這麼寫,而且反坐的原則是罪加一等,那個胖子陷人死罪,罪加一等就是腰斬。

  「那也該由軍法司審問,證明其有罪,然後再加以處罰,如何能濫用私刑?」那個軍官立刻回道。

  「說了半天還是那個問題。朝廷的人得罪修士,還是得由朝廷處置,修士沒有權利處置。」謝小玉笑嘻嘻的說道,他又繞回來了。而且開始針對他。他當然不敢承認,這會要命的。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只不過……」

  「好了!」將軍喝道,這件事越描越黑,只能說死了的傢伙是豬腦。

  他正打算說兩句好話,把這件事帶過,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冷哼。緊接著,一個清瘦枯乾,長髮飄擺,頭上插著道簪,身上穿著八卦鶴氅,手上擎著一柄拂塵的道士凌空虛步緩緩走來。

  練氣境界的修士如果練成一些特殊的遁法,也能凌空虛步,踏風而行,但是不可能這樣舉重若輕,來的這個人絕對是真人。

  「我不屬於朝廷,總可以說幾句話吧?」那個道士居高臨下看著謝小玉。

  「現在的狗好多,剛剛死了一條笨狗,又跑出來一條老狗。」謝小玉根本不想和這個人說理,對方一副道門前輩的樣子,顯然也不是為了說理而來。

  「小輩,你太沒規矩了。」那個道士戟指怒道。

  「你這條沒一點資質的老狗,活了七老八十,才好不容易踏入了玄門,披了一件鶴氅以為自己了不起?小門小戶出身,得了一個真人的頭銜,居然還要當世家子弟的走狗,真正丟了道門中人的臉面。」謝小玉罵的很毒,不過罵得很巧妙,一句話點透對方的出身,同樣也暗示自己大門派弟子的身份。

  那個道士當然聽得明白,他本來想仗著自己的身份壓製對方,沒想到對方籍著大門派弟子的身份反壓他一頭。

  將軍不敢說朝廷凌駕於各門各派之上,更不敢說大門派的壞話,只能在一旁裝聾作啞。

  那個道士原本以為自己跑出來幫忙,這些官府中人就可以硬起來,雙方聯手,立刻能把人拿下,沒想到因為一句話,這些官府中人全都縮了回去,他成了一個人唱獨角戲。

  「小輩,好一張利嘴。」那個道士惱羞成怒,隨手一掌打了下來。

  真人能夠溝通天地,這一掌看似平常,一掌拍出,天上的雲團頓時飛散,隱約顯露出一個手掌的形狀,而且這一掌極快,瞬間就到了謝小玉的頭頂。

  轟的一聲巨響,地上頓時多了一個方圓數丈的掌印,青條石的地面硬生生陷下一尺多深,掌印邊緣如同刀切一般,堆在地上那些首級也被打得粉碎,變成一堆骨渣和爛肉。

  「好一條老狗,居然做出這等近乎於偷襲的行徑。」謝小玉站在數十丈外的地方怒罵道。

  那一掌臨頭的瞬間,他強行挪移數十丈。

  不只是他挪移走了,剛才站在他周圍的那些人也全都挪到一旁。

  道士大吃一驚。他不知道這些人怎麼逃開的,練氣層次的人物不可能有這樣的神通。

  他百思不得其解,根本就沒注意到街角的一扇窗口裡,有個絡腮鬍男子朝著這邊探頭探腦,絡腮鬍男子的手裡握著一根陣旗。

  這邊紛爭一起。王晨就拿著九根陣旗躲到那裡去了。

  「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總共三十六根陣旗,如果只用其中九根,可以布下一座「挪移陣」。

  「你我不死不休。」謝小玉不等老道再次出手,他先下手為強。

  剎那間。一座山脈虛影在道士頭頂憑空出現。道士連忙一擺拂塵,一片方圓數畝的雲彩在他頭頂出現,將山脈的虛影穩穩的托住了。

  麻子百試不爽的絕招這一次居然被擋住,知道麻子厲害的人全都暗自心驚。

  不過,道士也不輕鬆,他的臉色非常難看。

  這座似虛似實的山峰好像有幾十萬斤重,他不得不全力頂著,根本沒辦法抽出手施展法術。

  道士知道自己輕敵了。他正想著對策,突然心頭警兆一閃。

  剎那間緊貼著頭頂、心口、脖頸。背脊的這些致命之處,全都透出一股鋒銳之氣。

  他不知道謝小玉怎麼做到的,不過他的反應還算及時,鶴氅上的護身法咒瞬間發動,他的皮膚瞬間變成金色,整個人彷彿用黃金鑄成。

  這一招變生肘腋,嚇出他一身冷汗,而且越想越怕,無窮無盡的恐懼瞬間就淹沒了他。

  道士是個得道已久的人物,隱約間感覺不對,馬上明白自己著道了,不是中了驚恐的法咒,就是被魔頭暗襲。

  可惜等他醒悟過來已經太晚,一把刀輪噴吐著數丈長的火焰掠過他的身體。

  鶴氅上的護身法咒能擋住劍氣的切割,卻擋不住這一擊,道士瞬間被攔腰斬成兩截,傷口處焦黑一片,而且焦黑的部位迅速往兩邊蔓延。

  道士最後看到的是自己的兩截身體一邊墜落,一邊化為飛灰漸漸飄散。

  現在他後悔都來不及了。

  「師父……」

  「師叔……」

  六個年輕修士驚慌失措朝道士跑去。其中一個修士猛地一拍納物袋,一件蓮花形狀的法器激射而出,旋轉著朝謝小玉斬去。

  謝小玉連動都沒動,這種角色根本用不著他打發。

  站在他旁邊的蘇明成又是袍袖一甩,一大片蟲雲揮了出去。

  嗡嗡的蟲鳴聲讓所有的人都感覺毛骨悚然。

  那個將軍沒有阻止。這件事發展到現在,已經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想要不出事的話,必須有一方死淨。

  至於那些圍觀的修士更是沒人站出來阻止。大家都明白,這群新來的人個個凶焰滔天,都是不好惹的人物,一出手不是魔頭,就是萬千毒蟲,連真人都能殺。

  現在出手的只有兩個人,這群人總共有四十幾個,其他人還沒動手呢。

  「好神通!有各位助戰,北望城當可安然無恙。」那個將軍倒也現實。道士原本是他守城的依仗之一,但是既然死了,他就當沒有過這樣一個人。

  「我們既然冒險前來,肯定會盡自己的一份力。」謝小玉除了牙尖嘴利,同樣也會說冠冕堂皇的話。

  「不會再讓各位失望了。在下姓陳,名晃,字元龍,任北五府都護一職。」那個將軍報出自己的身份。

  「原來是都護大人。不過閣下的話只能相信一半,你的手下會聽你的,修士就難說了,特別是那些被供奉起來的真人,比如這條尋死的老狗。」謝小玉看了看那個道士。

  道士已經化為灰燼,另外六個人也已經死透了。

  謝小玉朝著李福祿使了個顏色,李福祿立刻跑了過去,在屍體上翻找起來。

  「閣下打算怎麼樣?」陳都護皺著眉頭問道。

  這群凶人讓他很頭疼,萬一再出點事,一個壓不住,這些人魔頭亂放、毒蟲亂散,也不需要外面的土蠻攻城,北望城恐怕會不攻自破。

  「外面不是有很多衛星城麼?我和這些兄弟打算獨領一個軍駐守一座衛星城,這樣既避免了和別人的紛爭,也省得別人說我們出工不出力。」謝小玉出發之前就有了算計。

  駐守衛星城肯定凶險,不過只有這樣做才能得到足夠的自由。有了自由,他們才能為逃跑做準備。

  「也好。最北面的戊城正好沒人鎮守,我再補給你兩千名兵卒,你和你的人負責守衛此城如何?」陳都護巴不得這些人別待在城裡,眼不見心不煩。

  那座戊城原本在計劃中要被放棄。這座城離主城最遠,又太過破舊,根本守不住,所以根本沒派守將,否則也不會現在仍舊有空缺。

  「一言為定。」謝小玉伸出右手,打算和陳都護擊掌為誓。

  看到謝小玉如此爽快,陳都護心裡犯起嘀咕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失算了。

  思索片刻,他哈哈一笑說道:「不管怎麼說,你都殺了一個真人,讓北望城失了一道藩籬,你總要有所表示吧?不如我們再定一約,你也殺兩個和真人同級的土蠻。」

  「這要看機會,有機會的話,殺幾個又何妨?」謝小玉並不在意,他本來就有這個想法。

  「口說無憑,立字為據。你敢簽軍令狀嗎?」陳都護圖窮匕見。

  「閣下原來也不聰明。」謝小玉冷笑連連。安陽劉家借刀殺人,外借土蠻之手,內買貪婪之徒,他四下皆敵,只能強力破之,現在劍已出鞘,怎麼可以讓一紙軍令狀束手束腳,那豈不是裹住劍刃,纏住鋒芒,無異於自尋死路。

  「我如何不聰明?」陳都護心中有氣。他剛才就很討厭謝小玉,現在更討厭了。

  「我既然要鎮守戊城,當然要以大局為重,那些和真人同等級的土蠻不是蠻王就是巫師,平時在敵營深處,難道你要我置大局不顧,逞氣血之勇,深入敵營前去行刺?依我看來,你和這兩個死鬼沒什麼區別,同樣居心叵測,是不是也得了好處?」謝小玉先扣一頂帽子過去再說。

  看到都護氣得發抖,謝小玉不打算放過這個人。既然得罪,乾脆得罪個徹底,繼續道:「再說我已經多次警告過你,我是修士,是方外之人,並不在官府治下,為國出力只是盡本分,卻不受朝廷管束,都護大人太忠心皇室了,所以念念不忘將天下修士皆納入朝廷的管轄之下。」

  「我沒有這個意思。」陳都護吼道。他確實急了,這話如果被當真,他不但自己有事,還會禍及九族。

  「沒有這個意思?」謝小玉知道都護服軟,但是他咬定不鬆口:「什麼是軍令狀?這跟修士無關吧?你千方百計誘我簽下軍令狀,不就是想用一張破紙約束我嗎?用的還是如此不合理的要求。」

  他的聲音在北望城街巷間迴盪。

  陳都護渾身發抖,一半是被氣的,一半是被嚇的。剛才只圖解氣,所以未曾深思,現在才發現只要這麼一解釋,他就真的居心叵測,意圖挑起朝廷和門派的紛爭。

  怒哼一聲,都護大人轉身就走。他現在情願和土蠻生死相搏,也不想再面對這個少年的伶牙俐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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