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瞎蛙碰上死蚊子
這個教主,當的不安生吶。
求策桶這邊剛有起色,李長壽只能暫時掛出『貓仙不在家』的木牌,便坐在丹房之中,心底細細推演。
這次感知到的,是有血光伴隨的凶兆;
為何會有這般感應?
李長壽也說不準,可以將之理解為天道對功德護身之人的庇護;
若是想的多一些,還有可能是人教聖人老爺冥冥之中,隨手點撥了他一下。
坐在丹房中,李長壽擺出修行的架勢,清算了下自己身上的香火功德之力,將這些香火功德凝聚在自己元神周遭,做了個薄薄的……
四角褲。
沒辦法,現在的香火功德還不算太多,積累不夠,而且元神沒有要害部位的說法,整體就是魂魄的昇華。
給元神小人兒穿衣服,自然是要從第一件開始穿,總不可能先穿襪子……
且說正事。
李長壽先憑藉自己對神像的感應,仔細探查了一遍整個南海神教的狀況。
各地平穩,並無災禍;
南贍部洲南海海岸線一大片區域、東海海濱一小片區域,此時都是南海神教的香火地。
龍族在各處分散駐紮了十數位龍族高手,有兩名金仙、十二名天仙境巔峰,都是南海神教的護法,也能分到一些香火功德。
李長壽總不會讓他們白白出力。
雖然龍族的主要目的,是為東海龍宮二太子敖乙保駕護航。
『這凶兆,莫非應在天庭身上?』
如今,南海神教被天庭冊封在即,也只剩下一兩百年的流程要走,玉帝在凌霄寶殿已開口說過此事……
真是有人不願見天庭壯大,從而要動南海神教?
沒道理,跟天庭作對,便是跟玉帝作對;
跟玉帝作對,那就是跟道祖作對。
若是被道祖判定為『忤逆天意』,都不用這位洪荒遠古最大贏家親自出手,三清老爺動手就能把幕後算計者給揚了……
不,紫霄神雷一落,灰都剩不下!
無論怎麼看,玉帝都是南海神教的一張保命符。
此時雖封神大劫的天機未顯,但一個小小的南海神教被天庭詔安,誰會因此事來針對?
且,天庭此時影響力太低,在聖人大教之前毫無存在感……
李長壽雖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但只給了一成概率。
剩下的九成,李長壽留給了最糟的情況——
西方教要出手了。
『如果真是他們,動機又會是什麼?單純搶香火?』
李長壽感覺自己思路有些混沌,開啟小瓊峰內部陣法,去了地下密室中。
取來紙筆鋪在了地上,開始細細地分析、書寫。
不能念及聖人名諱,自然不能寫下聖人的名諱,李長壽用了一些『代號』,自己心裡明白就是了。
若自己做推演,涉及到自家太清聖人,就用一隻雞腿來表示,表明這是大腿。
涉及到通天教主和元始天尊,便用一只夜光杯、一只竹籃表示;
西方教二聖,接引是一朵蘭花草,準提是一只彈弓。
這些都沒什麼實際意義,且避免了讓人聯想到聖人的可能性。
哪怕是推算聖人互相算計,也不過是蘭花草蹭了蹭彈弓,彈弓打飛了夜光杯……
當然,李長壽本就不會去做這種推演,他也不過是圍繞自身、南海神教,做一些可能性分析和推測。
只有想明白,敵人想搞什麼,他才能找好辦法去應對。
李長壽提筆寫寫畫畫,很快就陷入了沉思。
然而李長壽這次卻是並未料到,他這次失算了一遭,搞錯了因果關係……
但又被自己陰差陽錯間修正了過來。
三天後……
……
安水城,南海海神教總壇,那座已是金碧輝煌的大廟之中。
深夜時分,此地香客已絕;
海神大殿的門也被強壯的神使關上了,並有六位神使在此地徹夜守候。
那尊三丈高的鍍金海神神像,漸漸散發出一縷仙光,而這仙光很快就收斂了下去。
海神神像那模糊的面容中,似乎有目光飛出,這『目光』還拐了個彎,落在了一旁兩丈高【玉鑲金、珊瑚底、身披寶甲帶斗篷】的二教主神像上。
『敖乙……
敖乙?』
兩只神像之間,一縷縷神念在悄然傳遞。
與此同時,南海與東海交匯之地,金鰲島寶池邊。
正坐在一隻蓮台中靜心修行的敖乙,此刻突然睜開雙眼,隨之想到了什麼,又立刻閉上。
恍恍惚惚、迷迷濛濛,敖乙到了一處雲霧飄舞的夢境,看到了一尊巨大的海神神像。
李長壽就站在這神像腳邊,在遠處等他……
這般情形,也坐實了李長壽『功德代理人』的身份,真正的高手還在背後……
一點,小細節。
敖乙快步向前,對李長壽做了個道揖,喜道:「拜見教主哥哥!」
李長壽卻是面露愁容,低聲道:
「不多寒暄,先說正事。
乙兄,龍族有難了。」
「這,如何來的劫難?」敖乙先愣了下,又趕忙問道,「還請教主哥哥明示!」
李長壽心底一嘆。
他也不想蒙騙敖乙,但這事又必須讓龍族出力,只能變化一些說辭。
在李長壽的推算中,接下來的凶兆,大概率是西方教出手『收復香火失地』,將會發動人、仙攻勢。
凡人教眾之爭,與高手偷襲摧毀海神廟,兩路同步進行……
直接告訴龍族這些,龍族或許會因忌憚西方教聖人,而扯出南海神教。
所以,李長壽這次也只能不地道一次,將龍族這個強援穩住。
若龍族有太大損失,稍後他將南海神教四成的香火給龍族,算作此事的補償……
李長壽道:「乙兄,你可知西面那兩位存在,對龍族窺伺已久?」
敖乙怔了下,心底浮現出,自己在龍族大宴之上,曾聽兩位老龍談論起的些許言語。
西方教曾試圖詔安四海龍宮,讓四海龍王成為西方教的護教天龍,並許諾用十二品金蓮,鎮壓龍族氣運。
但龍族如何不知,那十二品金蓮現在鎮氣運,就鎮了不知道多少被西方教收編的高手!
先天靈寶再強,那也是有極限的;
龍族大運,他們西方教鎮不住,也鎮不了。
故,龍族直接回絕。
——這是前幾年剛發生的事。
如今李長壽提起這一句,敖乙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還聯想到了許多……
「長壽兄,你怎麼看?」
李長壽沉吟兩聲,正色道:
「恩威並施,收服之道。
對方若一明一暗,暗中創傷龍族,在關鍵時刻顯露蹤跡,救下龍族,龍族如何不服?」
這話說的,李長壽自己都差點信了。
敖乙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夢境中來回踱步。
他也非愚笨之人,雖然十歲和十幾歲時,有兩個龍生污點……
很快,敖乙低聲道:
「對方莫非……
是想借南海神教為誘餌?將我龍族高手引來、襲殺,或是圍困,再由他們明面上的力量解救?」
「不錯!
應當如此,南海神教不日將發血光災禍,應是與此事相應。」
李長壽道:「乙兄,事不宜遲,還請迅速聯絡你父王稟明此事。
我有兩個計劃。
其一,就是咱們兩家放棄南海神教,龍族自可保全自身。
若對方來犯,我直接托夢神使與教眾,讓他們自保退讓,不與對方爭執。
其二,若龍族不願捨棄這些功德,想與對方碰一碰,咱們早做籌謀,提前佈置,關門打狗,與敵痛擊!」
李長壽話語一頓,道:「事不宜遲,乙兄還是快些聯絡龍宮,讓他們盡早做出決斷。」
敖乙立刻點頭答應了一聲,與李長壽互相做了個道揖,夢境迅速消散。
小瓊峰丹房地下,李長壽睜開眼,稍微舒了口氣。
決斷就交給了龍族……
這也是算計了一次龍族,欠下了一些人情。
且將這『大凶之兆』度過去了,再說其他吧。
李長壽並未停下,繼續耗費心神,通過神像,開始找海神教內的實權神使托夢。
熊村長,老紳、咳,老神使了,自然是優先傳夢之人。
無論如何,先做好應對;
讓熊寨的神使們先動起來,約束教眾、收縮勢力邊界,做好隨時爆發衝突的準備。
南海神教的勢力分佈較為狹長,防守起來倒也是麻煩事。
哪怕這次的血光凶兆,其實只是一起小小的神教衝突,那就當災禍演練……
托夢之後,李長壽還要有一堆事要做,自己的紙道人與紙人,此時已經派出去了七成,趕往南贍部洲南海神教。
他自己的神教,自己自然也要出力守護。
接下來還要去找那些老樹的子孫,搾一丟丟的樹漿,做成紙道人與紙人備用。
李長壽能預感到,對南海神教伸出髒手的黑影,已離南海神教不遠。
為了以防萬一,提防最微小的可能性;
小瓊峰那大批食玉蛙,這次也被紙道人用靈獸袋,帶了大半去馳援海神教。
……
與此同時……
西牛賀州某處隱秘的山林,幾重大陣遮掩之下的河谷中。
十數道身影先後從各個方向飛來,落在河谷內,修為大多是在天仙境。
他們男女皆有,大多都是蒼老的面容,各自目光都帶著幾分警惕。
這些人彼此都算熟悉,他們也都有一個身份——
西方教,功德代理人。
他們各自的神像,就分佈在南贍部洲西南,臨近南海神教勢力範圍。
此刻被召集,這些人也都隱約能推測到,這是要對南海神教出手了。
所謂的功德代理人,便是以各自的名義成立神教,發展信眾、吸納香火功德,但這部分香火功德,九成五要被抽走。
但能留下這一點,對他們而言也是天大的好事,更何況背後還有聖人大教撐腰……
「喲,都來了?」
一聲輕喚,河谷中現出一道妖嬈身影;
身披粉色紗裙,長髮垂落腰際,只是遠觀便是頗為迷人。
這身影一步邁出,便到了這十多人勉強,讓這十多人齊齊一驚。
這自然就是文淨道人。
此時,文淨道人在懷中拿出了一只金色令牌,輕輕晃了晃,這十多人立刻低頭不敢直視。
「不必知道本座是誰,也不必問本座從哪裡來。
本座,只是跟你們商量一件小事。」
十多人剛想說話,卻發現他們嗓間如同被針扎一般,不知不覺、各自已是被冷汗浸濕。
一股恐懼、懼怕之心,在心底慢慢浮現。
文淨道人蓮步輕搖,妖嬈的身影一步三晃,狹長的鳳目挨個掃過這些人……
「靈性差了點,功德倒是不少,也算是美味。
不過你們放心,你們既有職責在身,本座也不會拿你們打牙祭,還有更豐盛的大餐再後面等著本座。
我讓你們做一件事,一個月之後,同時煽動凡人,去南海神教打砸亂搶。
屆時,我會讓一些傀儡配合你們。
你們的目的,是引那些南海神教內的龍族護法現身,將他們殺一半,留一半,然後誘更多龍族高手趕去那裡。
屆時,你們要做的事,是繼續煽動凡人,讓他們去阻攔這些龍族……」
文淨道人話語一頓,並未繼續多說下去。
目光掃過這十多人,文淨道人才發現,他們被自己的道韻嚇到無法言語。
冷笑半聲,文淨道人淡然道:
「剛才我說的事,反對的,可以向前半步。」
一名老嫗面露猶豫,向前踏出半步,張口就要說話。
但那文淨道人身影一晃,已出現在這老嫗面前,纖長的手指屈指一彈。
這已是半步金仙境的老嫗,身形化作一縷縷黑色的粉塵,輕輕吹散。
「現在,誰同意,誰反對?」
其餘十多人面色慘白,各自低頭不敢有任何表示。
文淨道人輕輕一笑,心底不由浮現出,那隔著水簾所見的身影……
「嗯……」
比起這些血食來說,那才能算是真正的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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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噹啷個噹
又是夜深人靜,安水城海神大廟。
『長壽兄?』
側旁的金鑲玉神像,發出了一縷縷神念呼喊。
少頃,主神像給出反應,兩縷神念再入雲霧夢境,敖乙又見到了,在神像腳下站立的身影。
敖乙快步向前,目中光芒閃爍,少年面容神采奕奕。
「長壽兄!我父王已開始調兵遣將!
那西……
那些人窺伺我龍族久矣!此次定要讓他們知曉,我龍族絕非隨意可拿捏!」
聽聞此言,李長壽心底倒是沒什麼波瀾,這在他意料之內。
龍族現如今傲氣未失,不太可能不戰而退;
但稍後之事,必須要細細謀劃。
不能將西方教打太痛,避免【打了小的,引出老的】,也不能死傷太多凡人,給自己增添業障。
李長壽道:「莫要欣喜,這次咱們要對付的並非普通之敵。
更何況,若起戰禍便不免有死傷,這並非值得開心之事。」
「嗯,長壽兄教訓的是。」
敖乙立刻收斂笑容,拱手做了個道揖,面露慚色。
隨後,敖乙便言說了自己這兩日的作為。
他趕回東海龍宮面見自己父王,按李長壽所叮囑,陳述此事。
東海龍王稍作思忖,便召集龍族眾長老商議;
除卻有一兩位老龜仙,覺得不能跟西方教硬碰硬,其他長老義憤填膺,盡皆請戰。
敖乙定聲道:
「這次,父王決定派仙蛟兵三萬,我龍族高手六百餘,金仙境二十位!
若戰事緊急,族內數位長輩也已隨時準備開赴戰局!」
李長壽:……
心底略微……有那麼一丟丟負罪感……
無他,龍族大兄弟當真——太實誠了。
動輒就是二十金仙、六百龍族高手,三萬仙蛟兵!
這兵力,若不考慮其他因素,滅個大仙宗都夠了!
不動則已,動則山崩地裂大海嘯;
龍族能在遠古生存至今,當真也有自己獨到之處……
李長壽不由有些心虛,龍族這般大張旗鼓,對方只是來了十幾隻真仙境的大妖……
那就很尷尬了。
敖乙道:「長壽兄可還有要囑托的?我這就要跟幾位叔伯碰面,從海中趕往南海。」
「乙兄你如今修為尚淺,不宜參戰……」
「我是海神教大護法,此戰如何能缺席?」
敖乙目光頗為堅定,「我平白拿了這麼多功德,自不可能讓族人為我去流血拚命!
父王已命我掛帥,此次定要痛擊強敵!
倒是長壽兄,此戰你不必擔心,也不必趕來。」
「我如何不擔心?
既然如此,你當護好自身,莫要逞強鬥狠。」
李長壽道:「這幾日,我已做好了退敵之策,就放在安水城你我神像之後,是一個藍色包裹。
你可先讓一位腳程快些的高手,暗中取走,其內還有給你的書信。
我也說句大話;
但凡你能做到這些計策所想,龍族可進可退,只要不是超然於天地之外的高手出手,定不會有太多傷亡。」
敖乙眨了眨眼,頓時想到了什麼,低聲道:「這退敵之策,可是上面……」
李長壽高深莫測的一笑,並未多說什麼;
擺擺手,消散了夢境。
度仙門小瓊峰上,李長壽收拾了下心神,開始進行下一步驟。
與此同時,東海龍宮之中……
敖乙依言而行,請了一位擅疾飛的龍族高手出馬,立刻趕去了安水城,暗中取走了那退敵之法。
待這位龍族金仙騰雲駕霧,疾飛回了東海龍宮,龍宮三萬水軍,已在海中準備就緒。
二太子敖乙掛帥旗,換上了一身碧玉戰甲,身後有幾位氣息高深的高手貼身護持。
這高手遠遠就傳聲一句:
「殿下,拿來了!」
正在海底來回踱步的敖乙眼前一亮,立刻迎了上去,道一聲:「勞煩叔叔奔波!」
那位龍族高手化作人形飄然而來,在袖中拽出、拽出……
四四方方、兩尺長的一只木箱;
木箱確實被藍布包裹。
敖乙和眾多龍族高手頓時一愣,敖乙連忙用仙力包裹木箱,免得被海水壓垮;
打開木箱之後,看到了幾摞整整齊齊擺放的竹簡。
眾多竹簡上方,還有一只傳信玉符。
將玉符拿起,敖乙仙識探入其中,很快就看到了簡單的幾句話:
【事急從權,無法詳細闡述原由;
接下來要走的步驟就在此內,總共二十六步;
第一步《行軍篇》,出發前必讀,讀完之後便可知第二步為何】
敖乙將玉符收起,低頭找尋,很快就捧起一只竹簡;
將竹簡緩緩打開,上面字跡清晰,刻著的文字彷彿有某種法力,讓敖乙很快就看的入神……
不多時,敖乙讀完第一篇。
略微斟酌,敖乙決定按這計策行事,立刻取出父王賜下的【九龍傲天大印】,朗聲道:
「諸位叔伯,各位同族,立刻分兵前行!
一成兵馬在海面出行,由水路入南海,但要收斂氣息,不舉旌旗,不可招搖!
其餘大軍,潛藏影蹤、向北繞行;
經地脈,走東勝神州轉入南贍部洲,避開眾仙門探查,趕去南洲西南!」
一龍族高手皺眉道:「殿下為何分兵?」
敖乙聞言,心底立刻浮現出,剛看的竹簡上的那句:
『若有人問為何分兵,便說想想這次對付之敵。』
敖乙淡然道:「叔叔可想想這次對付之敵。」
那龍族高手眉頭一皺,頓時不再多言。
又有老龍道:「我龍族遨遊九天之上,何時做過在土中鑽來鑽去之事?」
敖乙心底略微驚訝,暗道,長壽兄背後的高手,莫非能窺破未來?
這個問題,也在竹簡中有記。
當下,敖乙不慌不忙,保持淡定,道了句:
「大地乃盤古大神之軀所化,雲霧不過盤古大神之呼吸,如何不可借地脈通行?」
那老龍沉吟兩聲,躬身行禮,不敢多言。
龍族眾高手再無異議,也都收起了對敖乙的輕慢之心。
當下,龍族水軍分兵前往南洲西南,一南一北、一明一暗。
敖乙又叮囑道:
「還請族內長老出手,幫龍族大軍遮掩天機。」
「太子殿下放心。」一位白髮蒼蒼的龍首老者笑道,「已在做了。」
敖乙點點頭,將手中竹簡又看了一遍,很快就將下方眾多竹簡接連收起。
有蛟龍車架駛來,敖乙與幾位龍族高手坐入其中,也是走海路,吸引敵方注意。
趁著趕去南海的路上,敖乙開始翻閱這二十六只竹簡。
《行軍篇》之後乃《總論篇》,再之後分別為——《戰局選址》、《埋伏篇上》(中下)、《誘敵篇》。
《誘敵篇》之後,分做了三個分支,根據對方反應,選擇對應計策,之後還有各類細分。
不多時,敖乙捧著竹簡,竟看得癡迷。
『不愧是人教高手,這些計策考慮之周全,簡直令龍髮指!』
很快,敖乙按竹簡中的囑咐,笑著拿出了那一整套《埋伏篇》,讓各位高手先瞭解這般戰術……
「各位叔伯,來看看這設伏之法,堪稱世所罕見!」
幾位龍族高手含笑點頭,本沒怎麼在意,將這三只竹簡拿在手中觀摩,很快都是面露正色。
「化整為零,行散而神不散……」
「表層埋伏為誘敵,令敵無法判明形勢,淺層埋伏為傷敵之用,後還有中層、深層埋伏、後備之兵……
絲絲入扣,著實厲害。」
「這就是人族當年勝過巫妖之法?」
然而……
他們雖對這般埋伏之法感覺不錯,但並不建議敖乙用這些有些奸詐的計謀。
但敖乙一句:
「兩軍對壘,何以言詐?
比起這點無謂的面皮,我更在意族人性命!」
幾位龍王一輩的龍族高手各自點頭,遵命而行。
龍族上下律令十分嚴格,此戰,敖乙持帥印,有完全的決定權。
於是,幾日後……
龍宮三千仙蛟兵、數十位高手,『偷偷摸摸』抵達了南海,在安水城附近的海域潛藏了下來。
他們的行蹤,自然瞞不過,一直在盯著水路的『敵人』。
這支龍宮兵馬,早已被幾隻黑蚊盯緊。
又幾日;
大地深處,陸續有一批批仙蛟兵匯聚而來,他們藏身地下,並未現身。
就算龍族高手再小心謹慎,隱藏行跡之法再高明……
這些仙蛟兵的蹤跡,依然被人監察到了。
不過,監察他們的,是某位已經在短時間內安排妥當一切的南海海神。
又有幾人能想到……
一向有些自負的龍族,會在什麼事都未發生時,就這般小心謹慎、鑽土而來?
當李長壽看到:
龍族近三萬兵馬開始『螺旋』前行,在預選的連綿荒山之下,佈置了一淺六深,整整七層埋伏圈!
並由眾高手聯手遮掩行蹤……
總算,李長壽心裡的一塊大石,落下了五分之一。
……
李長壽這幾天也沒閒著;
他在最容易爆發教徒衝突的幾座海神廟,安排了靠譜的神使與紙道人,又讓神使提前安撫好了眾信徒。
對方大概率,會從凡人教眾衝突開始下手……
果不其然。
龍族大軍的埋伏圈剛落位不過六天,與南海神教相鄰的幾個教派,匯聚了大量的信眾,開始朝幾座南海神教的大城湧去……
真・跨城械鬥。
凡俗國度的勢力也派兵監察,但他們也不敢招惹這些教眾。
這幾群教徒,自然是要去砸海神廟。
他們其實大多也都是貧苦之人,大部分人參與此事,是因一些財物驅使……
李長壽不想沾業障,對他們自然不會下狠手;
在給龍族的退敵之策中,也反覆提及,不可傷及凡人。
幾天後,數千其他教派的教眾,率先找到了一座在城外的海神廟……
正午時分,天色昏沉。
海神廟前,一名青壯小伙,舉著一把長棍縱聲高呼:
「南海海神是迷惑人心的惡神!
搗毀這裡,讓更多的人信奉我們的黎馬神!
砸!」
當下,數千凡人前赴後繼,浩浩蕩蕩!
他們舉著鋤頭,提著木棍、柴刀,喊著口號,湧向了大門緊閉的海神廟……
但,這數千人一起前湧不過十丈,海神廟大門突然大開!
兩名渾身甲冑的雄壯大漢跳了出來,齊聲怒吼:
「且慢!」
烏壓壓的人群頓時被這兩個凶神惡煞的門神嚇到,一個個不明所以,但都迅速停下步伐。
混在凡人之中,正要暗中出手的幾道黑影,此時也略微皺眉,暫且觀察。
左側大漢對人群問道:「你們……是來砸我們海神廟的?」
剛才領頭的那青年,硬著頭皮喊了句:
「不錯!你們這些假神,惡神!」
「請!」
兩壯漢齊聲大吼,同時做出側身相請的動作;
一人在懷中掏出一只小鼓,拿在手中,輕輕拍打了起來。
另一名大漢則是扯著嗓子,跟著節奏,開始一句句大喊:
「各位都是咱老鄉,咱有一言你聽講!
廟裡神像砸就砸,莫要傷人狠心腸!
大門就這兩丈寬,各位可別爭擁忙!
砸門之前先拆牆,拆完門庭砸神像!
眾位莫要心慌張,一人一掌就咣當!
神像不值幾個錢,擁堵卻能小命亡!
我們哥倆這就速速離,各位砸完先歇腳,後面還有下一場!」
言罷,這兩個大漢對著下面拱拱手,鼓聲也就此停了。
「好!」
「再來一段!」
「來甚麼來!這是讓你來聽曲兒的是怎麼!」
吵鬧聲中,那兩個大漢急匆匆退入神廟,眾目睽睽之下,一溜煙跑到神廟後院……
翻牆跑了……
一群凡人頓時滿頭霧水,還是有人率先衝了進去,一群別教信徒頓時衝垮了圍牆,湧向了海神廟中。
地底,寄托著李長壽心神的紙道人微微一笑。
不增業障就可,神廟被砸,也只是海神教損失些財物罷了。
……
此時,在西牛賀州邊界某處洞府中,暗中通過血蚊傀儡觀察到這一幕的文淨道人,也是雙眼略微有些茫然……
這是,幾個意思?
但很快,文淨道人暗中佈置的血蚊傀儡,發現了數十道龍族氣息趕向被砸海神廟;
而南海之中的龍族『大軍』,也已開始浮出海面集結。
「哼。」文淨道人嘴角一撇,繼續看戲,等待著將自己那些孩兒們放出去的最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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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南洲啟小戰,長壽拜聖像
『眼睜睜』看著自己神像被砸,李長壽心底很平靜,沒什麼多餘的情緒。
就是,略微替敖乙心疼……
敖乙的神像因為材質昂貴,被凡人們現場拆成了零件,滿身寫滿了慘字。
此時這種情形,就是李長壽此前想自毀神教的原因。
此刻,龍族埋伏已設下,各部已就位,李長壽能做的安排都已經做了……
但一顆心,依然是懸在半空,不得安穩。
像什麼『坐於瓊峰觀萬里,手掌神印布殺局』,絕非李長壽所想。
帥,何用有之?
活著才是硬道理,長生才是一輩子的大事!
故此時,海神教那邊剛出現事端,還未爆發雙方大戰,李長壽已經開始考量戰後之事……
走一步,必須看幾……十步。
這次若鬧的太大,將西方教打痛,南海神教定會惹來西方教更多的關注。
雖,因此事引得聖人出手推算南海神教跟腳的概率不高,但這種情況,也不得不考慮……
西方教也並非只有雙聖,兩位聖人老爺的弟子也是不少;
這些聖人弟子的名頭,自然比不過闡教十二金仙、截教八大弟子,但他們的實力,未必就會差太多。
尤其是,還有個蚊道人……
仔細想想,李長壽自己還沒能修成長生金仙,就要跟這些『前輩』暗中較勁、隔岸角力。
這種事做多了,李長壽估計,自己真會留下點心理陰影。
心神借紙道人之眼查看各處:
龍族大軍在地下設伏,敖乙與幾位龍族高手,率三千仙蛟兵在南海集結。
數十名龍族高手,正朝神像被砸之地匯聚,片刻後將會抵達此處神廟;
若所料不錯,他們應當會遭受西方教伏擊。
這些龍族高手也已提前得了敖乙的命令,若遭襲如何突圍、如何自保。
論誘餌的自我修養。
敖乙那三千兵馬一動,才是對方黑手暴露之時……
後面,就看自己的這個『少年』二教主發揮如何了,每個步驟,對應的策略、詳細的戰法,李長壽都已交給了敖乙。
熊寨巫人神使,此時集結三百餘人;
李長壽的兩隻紙道人偽裝成壯漢,混雜在神使之中,躲藏在龍族埋伏之地的一處山谷。
稍後他們也會出戰,但爆發一波就立刻後撤。
敵蹤雖未現,李長壽關於此戰的走勢,已經有了大致的判斷。
如今李長壽最擔心的,還是西方教徹查他南海神教之事……
沉吟兩聲,李長壽駕雲朝著破天峰百凡殿而去。
剛飛到百凡殿前,心中就泛起了一縷明悟:
打起來了。
李長壽腳下拐了個彎,在『俠肝義膽三義士』的雕塑前負手而立,心神寄托於幾處紙道人身上,心底浮現出了一幅幅畫面……
看戰事:
海神廟被砸,龍族護法趕至,幾條蒼龍顯出真身,在空中龍吟怒吼。
隔壁黎瑪神教的凡人教眾頓時驚慌失措,迅速鳥獸蟲散狀,小部分跪了下去……
現場皈依海神教……
這個過程,並沒有增加業障。
待人群散開,變故突生!
混雜在黎瑪教眾內的幾道黑影沖天而起,對這群龍族護法發起突襲!
李長壽剛將『視線』轉向此處,就看到漫天龍爪揮舞,數百道寶光閃爍……
眾海神教龍護法,平均每條龍祭起十幾道寶光,一波猛砸,將那幾道黑影瞬間撕碎!
李長壽:……
不愧是洪荒龍大戶,果然為所欲為。
但隨之,李長壽心底泛起了一絲狐疑。
剛才那幾道黑影,兩名真仙、三名天仙境,直接衝出來又有什麼意義?
不對,這個情形,李長壽似乎……在哪見過……
血蚊!
李長壽心底剛剛泛起這二字,空中一條金光閃閃的蒼龍突然仰頭怒吼,一雙龍目化作血紅,張牙舞爪,對側旁同族撞了過去!
三頭蒼龍接連出現異狀,龍族眾護法陷入大亂。
正此時,原本那些四逃的『凡人教眾』之中,又有上百道人影衝向空中;
其中不乏天仙境中、後期,氣息混雜,人、妖、靈盡皆有之……
目睹此景,離了何止十萬八千里的李長壽,也不由露出了少許苦笑。
什麼仇什麼怨?
蚊道人故意跟他過不去嗎?
這因果結的,若自己在洪荒有自保之力了,定是要揚了這蚊道人才行了。
話說,蚊道人都是從哪找這些傀儡的『素材』?
若李長壽推斷不錯,應當是從三千世界中搜掠而來,為她所用。
這些龍族高手怒火攻心,此前二太子殿下的命令尚在耳旁,一名龍族高手大喝一聲:
「後撤!」
於是,這數十位龍族高手並未戀戰,立刻突圍,留下幾具龍屍和三頭被控制了心神之龍,朝東南方向遠遁。
後方那群血蚊傀儡窮追不捨,但龍族善飛,少頃便拉開了距離。
龍護法們疾飛不久,前路突然出現伏兵;
被阻擊後,龍護法們立刻轉向東北方向,逃的十分狼狽。
這數十龍護法此時心底當真憋屈;
若非此前二太子有嚴令,他們必須遵守,當真是要跟這些傢伙拚個龍死網破,捍龍族之尊!
南方千里外,龍族三千仙蛟兵已是浩浩蕩蕩殺來。
與此同時,一道道黑影,於數百里之外某處山谷中掠起,竟有三四千之數……
這數十名龍護法,已經成了雙面誘餌。
……
『一切果然如長壽兄……背後的那位高手所料!』
被兩位龍族高手帶著,在空中疾馳的敖乙,心底不免一陣感慨。
但敖乙仔細想想,這句話其實不太妥。
若是能料敵之先機,一言道破,那才算是真正的料事如神;
李長壽背後的那位人教高手,不過是將幾個可能發生的情況羅列了出來,並一一給出對策。
於是,敖乙心底又換了一聲感慨:
【人教高手做事,當真穩妥!】
接下來的戰事發展,與那『二十六步』之中的一條線,基本吻合。
數十龍護法勉強逃到龍族大軍埋伏的那片連綿荒山,數千敵影掩殺而來;
敖乙率三千仙蛟兵、數十龍族高手及時馳援,與對方正面拉開架勢,爆發大戰。
當雙方短兵相接,鬥法餘波震動方圓數千里,戰場四周的大山之中,突然衝出了三千仙蛟兵,抄了這數千敵影的後路。
霎時間,蒼龍漫天、蛟龍怒吼;
六千仙蛟兵,上百龍族高手,將這三四千血蚊傀儡圍起來一陣胖揍,空中人影如同下餃子般不斷落下……
大戰開始前,龍族已經注意到了,對方有控制心神的神通。
他們在洪荒混了這麼多年,如何沒有應對之法?
戰局頓時呈一邊倒的態勢;
但血蚊傀儡的一大特徵就是不怕死,此刻奮力反擊,也給龍族這邊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正此時……
南贍部洲與西牛賀州交界之地,山野之中的隱秘洞府內。
文淨道人此刻正輕輕皺著眉。
這些龍族,為何有些……不像龍族?
「還會設計埋伏了。」
文淨道人冷笑了聲,那數千傀儡死傷,她自不會有半點心疼,只要她願意,隨時可以再掌控一批。
「但如果只是這般水準,你們今日還是不免一死。
論後手,你們如何比得過本座?」
文淨道人嘴角勾勒出迷人的微笑,抬手摸出一只血色玉碟。
指尖在其上輕輕滑動,玉碟中傳來了一陣嗡鳴聲。
文淨道人緩緩開口:
「孩兒們,去滅掉這批小龍龍。」
玉碟傳出的嗡鳴聲,頓時更響亮了些……
南贍部洲西南,龍族兵馬埋伏圈上空,那數千血蚊傀儡已死傷過半。
距離他們千多里的一處荒山上,一隻隻黑色的『大蚊子』,自荒山山林之中飛出,湧向高空。
蚊子們飛到空中,化作了一名名面容相近、身著黑色甲冑的人影。
不過轉眼,人影便已過萬;
牠們在空中列陣,黑壓壓的一片,卻靜寂無聲。
遠古凶獸——血翅黑蚊群!
若論個體的修為,一隻血翅黑蚊,便堪比人族真仙境煉氣士,其中還有不少高手!
而牠們最恐怖之處,還在於合力為戰!
當下,這片黑雲散發著沖天的血氣,朝龍族大戰之地蜂擁而去。
龍族即將『大獲全勝』,突然又有強敵現身,但龍族並未自亂陣腳。
敖乙當機立斷,命各部全力出手,先將眼前之敵擊殺乾淨,又立刻擺出迎戰的陣勢。
萬蚊浩浩蕩蕩殺來,五千餘仙蛟兵結好防護陣勢,敖乙暗中捏了把汗……
僅僅片刻,萬蚊大軍席捲而來,兩軍即將接戰;
下方山林之中突然衝出漫天仙光,一座大陣如海碗倒扣,將方圓百里的荒山野嶺直接籠罩!
就聽得,隆隆的鼓聲自大地深處傳來,一群群仙蛟兵飛出地下,沖天而起!
四面、八方!
九天、十地!
正面五千仙蛟兵一改此前守勢,突然露出猙獰蛟龍爪,悍然前攻。
都是遠古混過來的,他龍族還是遠古的霸霸,豈會怕了這些臭蚊子?
合計兩萬仙蛟兵,三百餘龍族高手,開始了第二波反包圍……
空中大戰時,又有三百名壯漢從一側山林之中衝出;
他們半數手臂化作正常粗細,其上光芒湧動,凝成長弓、箭矢,拉弓射蚊!
半數在那大呼小叫,口中呼喊不停;
更有兩名壯漢扛著兩隻靈獸袋,在各處灑出一隻隻碧玉一般的小蛙……
為這大戰,更增一抹健康的色彩。
大局已定!
站在帥旗之下,正注視戰局的敖乙,突然又想到了什麼。
他在懷中取出了一支竹簡,上面赫然寫著:
《退敵二十六步之二十七・揚灰篇》。
是時候,打開此卷了……
……
東勝神洲度仙門,破天峰百凡殿前。
【怎麼這麼多蚊子?】
李長壽揉了揉眉心,心底略微思量著。
蚊道人要滅他南海神教,只需發動突襲,數千血蚊傀儡足矣……
為何,後面會直接衝出過萬黑衣道人?
還好自己此前出於穩妥,讓龍族穩了一次……
心底雖有些思索不透,但李長壽眼見戰局已經平穩,龍族大勝已是定局,便不再多管。
邁步入了百凡殿,朝角落而去;
跟幾位相熟的長老打了招呼,送上美酒與靈魚,得了長老應允,這才朝百凡殿前的聖人畫像而去。
李長壽在袖中摸索了一陣,拽出了三根大拇指粗細、三尺長的『高香』,在一旁燭台引燃後,恭恭敬敬地插在了香爐中。
旁邊幾位外務長老:……
李長壽後退三步,一撩道袍下擺,老老實實跪了下去。
『人教教主在上,弟子李長壽誠心……求罩。』
本來,李長壽這次過來,也只是求個心安。
他一沒有誦讀感念禱文,二也沒醞釀什麼感情,只是按慣例,在此地上個香罷了。
但讓李長壽沒想到的是……
今天……
那畫像的一角輕輕晃動了下,一抹道韻流轉開來,落在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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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教第二大腿!
懵逼樹上懵逼果,聖人像前一哆嗦。
怎麼就,突然靈驗了?
李長壽嘴角不斷抽搐著,他可是沒說半個字,沒冒半句話,只是上香,在這裡給道承源流祖師爺磕個頭……
這一抹道韻,自然似曾相識。
當初為了求這一抹道韻降臨,酒烏師伯哭完、有毒師妹哭,又費心修改台詞,勉強請得畫像顯靈。
如今……
就這麼隨便了嗎?
李長壽心底立刻警醒了過來,老老實實趴著,心底感慨橫生。
總算,自己也在聖人老爺面前,混到眼熟了!
生命安全係數雖然沒有直線飆升,但比之前,跟腳厚了何止數倍!
但讓李長壽有些不明的是……
這抹道韻一直纏繞著自己,可他既沒聽到什麼傳聲訓示,心底也沒什麼感悟,
片刻後……
道韻還在,畫像已經歸於平靜。
而剛才感覺到那一抹道韻的兩位長老,此刻也都有些狐疑,並未發現有什麼其他狀況。
兩位長老看著那三根『高香』,心底不約而同泛起了這般念想:
『應該,是上香有所不同的原因吧。』
又片刻後……
只有李長壽能感覺到那道韻還在,但此時畫像已經沒了任何異常,圍觀的長老們也都不再多關注這邊。
畢竟李長壽來上香,已非一次兩次……
李長壽雖不明所以、滿頭霧水,但還是靜靜地在那趴著,等待聖人老爺下一步指示。
然而,此時懵了的,並不只是李長壽……
……
九重天闕,兜率宮後院,那顆熟悉的老樹下。
今天的風兒,雖然不算喧囂,但透著一股奇怪的味道……
哦,是老君的兩個小童子在嘗試煉製靈丹,似乎這一爐又要散掉。
一身玄色長衣的玄都大法師,正盤坐在樹下的蒲團上,皺眉不斷掐算。
他心底浮現出的畫面中,有個年輕弟子正跪在老師的畫像前,不言不語,也不說話,只是在那跪著。
這般情形……
自然是被敬愛的老師,太清聖人老子,用玄都大法師都不能理解的神通,直接將『感應』轉了過來。
但玄都大法師此時頗為費解。
他推來算去,只能知道,這情形發生在,上次那家差點被人滅了的東洲度仙門;
這年輕弟子所求何事、為何跪著,一概不知。
度仙門此時各處也都是十分安寧,沒什麼大事發生。
「能驚動老師,必然是有什麼大事……」
玄都沉吟了半聲,開始推算這年輕弟子的平生過往、發生了何事,結果……
「有點意思,有人替他蒙蔽了天機?」
玄都挑了挑眉,左手憑空一拽,指尖如潑墨一般慢慢甩動,一張太極圖的虛影,漂浮於他掌心之上。
右手並起劍指,對著太極圖虛影輕輕一點,玄都閉目凝神,細細推演。
很快,玄都心底就泛起了一絲明悟。
此時自己心底感應到的這個傢伙,名叫李長壽,度仙門年輕弟子,年齡不足兩百歲……
「完了?」
玄都有些錯愕,仔細琢磨通過太極圖推演到的訊息,隨後便挑了挑眉。
一個小弟子的跟腳,他借來太極圖的威能都推演不出,這就有些過分了。
玄都又推演一陣,這次很快就確定,自家老師此前出過手,替這個小弟子遮掩了什麼……
似乎,就發生在不久之前。
有意思。
老師多少年不曾出手了?
自巫妖大戰之後,人族先賢三皇五帝歸於火雲洞,六位聖人便隱居不出,不在人前顯聖。
如今,老師竟會主動出手,幫一個『偏遠』道承的小弟子遮掩天機……
到底有什麼大事?
玄都大法師不敢去問自己老師,那樣容易被老師罰禁足,每次都是萬年起步……
既然這事情是圍繞這個年輕弟子,他直接去找這個弟子問問就是了。
玄都緩緩起身,自身長袍若水流一般流轉,心底又泛起了些許明悟……
【龍族入天】
——這是聖人老師給的提示。
玄都頓時明白了,下面跪著的這個年輕弟子,是【龍族入天】中的關鍵人物!
至於,龍族怎麼入天、為什麼入天,這個年輕弟子在這件事中能發揮什麼作用,那就是玄都大法師此時所不知的了……
玄都大法師禁不住一陣皺眉,嘀咕道:
「老師,您能不能直接給弟子傳個聲。
這樣直接讓弟子有所感悟,會讓弟子感覺,自身之道毫無意義。」
言罷,玄都心底再次泛起了一縷感悟……
【下次一定】
玄都:……
低頭頹然一嘆,玄都大法師一步邁出,身形消失在了兜率宮中。
九重天闕雲縹緲,進出天門無人知。
這位人教首徒幾步邁出,已過萬水千山,一個回眸,五洲匆匆而過……
不過片刻,玄都直接出現在了度仙門上空,站在了那絲薄潤滑的大陣之上。
卻無一人能見他身形。
仙識一掃,玄都頓時微微一笑。
別的先不說,度仙門這道侶之風,搞的就很不錯嘛,門內這麼多成雙成對的。
若是能加大力度,多多生養,那人教何愁不興?
玄都手指對破天峰上一點,身形又悄然消失,沒有驚動半個人影。
破天峰百凡殿。
正趴在那的李長壽,感覺到自己身周的道韻緩緩消失,心底先是鬆了口氣,又有些悵然若失。
聖人並沒有任何指示……
莫非是在告訴自己——南海神教大膽去搞,你背後也有聖人?
李長壽迅速打消了這般有些狂妄的想法。
度仙門本來就是聖人的記名弟子所創,自家掌門在聖人老爺那邊恐怕都沒這種待遇……
尤其是【雞腿】,本就是出了名的清靜無為,不管閒事。
再跪一會兒?
再跪一會兒吧。
心底正如此想著,一縷傳聲入他耳中,嗓音頗為清朗:
「來度仙門西南三千里,一見。」
嗯?
李長壽眉頭一皺,仙識在各處掃過,又立刻收斂了起來。
毫無所得。
他起身看了眼聖人畫像,並未有半分道韻波動,心底雖有疑惑,卻決定在這裡繼續拜一陣。
傳聲之人若是人教高手,為何不便在度仙門內現身?這本身就有些問題。
片刻後……
那縷傳聲再次傳來:
「剛才傳聲可是沒聽到?
我乃人教大法師,你在老師畫像前拜祭,必是有什麼難事,我便過來看看。」
李長壽心底一驚,但隨之又有些狐疑。
有這種好事?
他只是在聖人畫像前燒了三柱香,半句話都沒說,就驚動了聖人,讓聖人唯一弟子現身來見?
雖有可能是真的,但怎麼看……
還不如【我,玄都,打靈石】這種更可信!
李長壽喃喃道:「前輩如何自證身份?」
「嗯?」
玄都大法師也是一怔,修道至今,頭一回遇到這般情況。
『我如何證明我是我?』
這小弟子,還真有意思。
玄都沉吟兩聲,又對李長壽傳聲,這次直接道了幾句無為經的內容。
話音一轉,玄都又對李長壽講述了兩句,與無為經一脈相承,卻比無為經更高深的經文。
見李長壽依然目露疑色,玄都大法師也有些哭笑不得,隔空對李長壽顯露了一縷,自身的道韻……
這位大法師無奈之下,還傳聲道了四個字:
「龍族入天。」
聽聞此言,李長壽心底立刻明白了點什麼,找到了邏輯支點。
其實,李長壽是根據這一縷道韻確定了,對方是個修為頗為恐怖的存在……
若想對自己出手,度仙門恐怕會被直接從東勝神州抹掉。
在這種人物面前,自己現如今,並沒有什麼操作空間。
總算,李長壽在聖人畫像前起身。
他面色如常,去找相熟的長老求來了出山門的玉牌,轉身朝殿外而去。
出了百凡殿,李長壽又嘀咕一句:
「前輩,我要不要喊上我家掌門?」
「不用,你來就是,我若是歹人要害你,何必對你說這般多?」
「前輩勿怪。」李長壽喃喃道,「弟子一時未能反應過來,這就趕去拜見。」
言罷,他駕雲朝山門而去,用玉牌順利出了山門,取道西南,慢悠悠地飛出數百里。
玄都大法師也並未繼續催促;
李長壽看了一陣測感石,才落在一片林中,施展土遁,迅速穿梭過兩千里。
『要不要用紙人先試探一番?』
李長壽左右思量,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這種高手,無論是不是玄都大法師,自己都不能玩虛的……
用真誠,換機緣。
用仙識反覆搜查,卻查不到半點人影;
但當李長壽從土中跳出來,駕雲趕向『三千里處』,心有所感,偶然低頭看去,見到了一處河谷中,那位身著玄色道袍的青年道者;
此人正挽著袖子坐在溪水旁,面前生了一堆火,烤著幾條魚,悠然自得。
這一瞬,李長壽心底安定了大半,駕雲緩緩落了下去,離著十丈遠,深深做了個道揖:
「度仙門弟子李長壽,拜見前輩!」
玄都大法師搖頭一嘆,端著烤魚,道了句:
「我修行也算有些年頭,當真未曾見過你這般囉嗦的小弟子……嗯?」
玄都大法師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扭頭盯著李長壽看了眼,啞然失笑。
「掩藏修為之法倒是頗為高明,我此前未細看,也是看走了眼。
你這修為……
怎麼還只是個年輕弟子,度仙門為為何沒給你一個長老之位?」
李長壽沉吟幾聲,低頭道:
「弟子渡劫不過數十載,渡劫時幸得機緣飛昇,得了這般修為造化。
但弟子渡劫前,在門內只是普通弟子,若突然展露這般修為,恐被同門看做異類。
故,弟子用了這般遮掩之法。
並非有意隱瞞,也對自家道承絕無半分惡意。」
玄都緩緩點頭,言道:
「這些不過是小事,過來坐吧。
你越是拘禮,我越是不喜,咱們人教本就沒這麼多規矩……
倒是,此時我有些明白,為何老師會讓我來找你談談,飛昇者有之,但你這般飛昇的,自古也是少見。
是個人才。」
李長壽抬頭笑了笑,這才仔細打量眼前這位青年道者。
第一感覺,便是普通;
仔細體會,卻又覺得眼前這道者,宛若高山大岳,又不給人半分壓迫感,更是完全無法看透半分。
大法師只是隨意坐在此地,手中端著樹枝,其上還有半生不熟的烤魚,卻彷彿與自然相融,與天地呼應,無半分不和諧之感。
到此時,李長壽才確定下來,這位確實時人教排第二的大佬。
玄都大法師!
「愣著作甚?」
「第一次見到前輩您這般高手,覺得如做夢一般。」
李長壽緩緩呼了口氣,向前邁出兩步,坐在玄都面前,主動伸手道:「弟子來烤吧。」
「你倒是挺上道。」
「長者有所求,弟子服其勞,本就是理所應當之事。」
聽聞這般回答,玄都頓時笑瞇了眼,將木柴遞了過去,隨後又伸了個懶腰。
玄都像是想到了什麼,隨口道:
「對了,我此前還弄壞過你的姻緣泥人,與你結下了少許緣法。
上次讓度厄道兄轉交給你的靈丹,可服用了?效果如何?」
「並未服用。」李長壽笑道,「弟子身體並無異樣,那靈丹想留給走了地仙之道的家師。
前……大法師,弟子冒昧問一句,濁仙真的只能修行到真仙?」
「嗯,濁仙本就只是地仙之道,只能修成真仙。」玄都緩緩點頭,「你還是……節哀順變吧。」
李長壽:……
真・聊天鬼才。
「說說吧,有什麼難事。」玄都大法師看著李長壽,「既然老師讓我下來找你,我自會助你擺脫困境。
還有,你與龍族又有什麼關聯?」
李長壽嘴角露出些許苦笑,道:「大法師可知南海神教?」
玄都掐指推算了下,言道:「最近聽說過,天庭都在傳,玉帝小師叔對這個神教大加讚賞,要將這個神教的野神收編為正神。」
李長壽嘆道:「弟子就是南海神教……教主。」
「哦?」玄都眼前一亮,「你若是這麼說,我可就來精神了!
你還不夠兩百歲,怎麼成了南海神教教主?當年我也讓人暗中搞過神教,沒幾百年就黃……
咳!
快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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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法師之訓誡
「哈哈哈哈……這也行?
被巫人的寨子,強行給立成了海神?
那些巫人還仗著自己血脈之力,一個個體壯如牛,成了神使斂財……結果到頭來,龍族又摻和了一腳?
妙,世間之事,當真是妙!」
河谷中,溪水旁,玄都端著烤魚一陣大笑。
李長壽在旁努力保持微笑,並拿出了兩條此前本打算送給門內長老的鱧鮪,繼續烤上。
抱大腿的第一要素,就是真誠;
然後真誠的……投其所好。
玄都笑了一陣,又問:「後面如何,繼續講來。
我也不白聽你這般故事,稍後你可選一門神通,但凡我會,你可學,自會傳授於你。」
李長壽聞言倒是沒太高興,輕輕一嘆,言說了自己對南海神教處理方式;
順便回答了玄都大法師,自己為何會跟龍族有所牽連。
當玄都聽到,李長壽苦於背後無高手撐腰,就故弄玄虛,故意話說半截,讓龍族自己去發揮想像……
這大法師又是禁不住一陣大笑,還對李長壽的這般『智計』頗為讚賞,誇了句:
「你可當真夠機靈,難怪老師會出手為你遮掩天機!」
李長壽聽聞此言,頓時有些動容。
聖人老爺真的……
眼熟他了?
隨之,李長壽就立刻搞清楚了此間因果。
龍族入天庭,應該是壯大天庭聲威、提升天庭威嚴的關鍵一步;
自家聖人老爺擺明了是要扶持天庭,善屍都化作了太上老君,替玉帝站台;
當太清聖人發現龍族入天之事,可通過南海神教促成一大步,便出手為他遮掩了天機,防止被龍族和西方教探查到底細……
這倒也說得過去。
李長壽心底念頭轉動,覺得聖人出手為自己遮掩天機,最有可能的時間點,應該是自己跟玉帝碰上了頭……
不過這也不好得出結論,更不敢多揣測聖人心意。
自己那些香,總歸是沒白燒!
「長壽。」玄都笑道,「如今老師給了個任務,便是讓咱們將龍族引入天庭麾下。
你有什麼想法?」
李長壽正色道:「弟子一切聽從大法師安排。」
「剛才我可是聽你說,長者有所需,弟子服其。」
玄都瞇眼笑著,「此事你既已入手,那就繼續做下去吧。
只是,龍族素來狂傲,對天庭自然瞧不上眼;
當年妖皇立妖庭,妖族鼎盛時,也只能讓龍族做個『客卿』。
如今龍族雖缺功德、機緣,其勢漸衰,但若無一些劫難,恐怕難以打掉他們的傲氣。」
言下之意,似乎是想讓李長壽動一動心思,打磨打磨龍族。
李長壽:……
他一個度仙門小弟子,肩膀是不是太單薄了點!
大法師使喚起小輩,也真是眼都不眨。
「大法師……」
李長壽面露難色,言道:
「弟子原本借龍族之勢,護持南海海神教,本就心中不安。
如今讓弟子再去有意算計龍族……」
「你且稍後,容我推算一番。」
玄都掐指推算,難得收斂笑意,露出幾分正經的神色。
「這事,不是那麼簡單;
如今西方教兩位聖人正想將龍族納入自己麾下,已開始動手,似乎是暗中給龍族施壓,逼龍族就範……
嘖,這麼多年了,竟還是這一手。」
李長壽低聲道:「大法師,咱們這般討論此事,是否不妥?」
「放心。」玄都道,「在我身周十丈,隨你暢所欲言。」
李長壽心底一陣讚嘆。
而玄都已經坐在那,端著烤魚,一邊挑刺將魚肉送入口中,一邊思索這事如何安排。
李長壽卻已經開始想,稍後可求得什麼神通。
最好是遁法,或者遮掩自身氣機之法,又或者是如大法師這般,仙識無法探查之法……
嗯?
李長壽突然反應了過來,忙問:「大法師所言可,是指的西面那兩位老爺,已經對龍族出手?」
玄都道:「不錯,天機彰顯,龍族今日有些災禍,不過暫時已無憂。」
李長壽不由啞然失笑,一陣搖頭。
玄都倒是覺得這個小弟子當真有趣,不僅有趣,還頗對他脾氣,身上似乎有許多有意思之處。
玄都問:「還有什麼樂事?」
「弟子先前感應到南海神教有劫……」
當下,李長壽將此時正在南贍部洲西南發生的戰事,詳細與玄都大法師說了。
「原來,我本是誆騙龍族的話,卻是道破了實情。
怪不得龍族會如此深信不疑。」
「哈哈哈哈……」
玄都在旁又笑了一陣,這位大法師給李長壽的感覺,就是樂觀且……
歡樂。
很快,玄都大法師抬手拍了拍李長壽的肩膀,言道:
「這件事辦的漂亮!
我已明老師之意,龍族入天之事你來主持,若是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就在你度仙門……
不對,你人在此地,如何能算計這般多?」
「弟子有一門粗淺的神通,名為剪紙成人。」
李長壽不敢隱瞞,當下在袖口取出一隻紙道人,「弟子將他改了一下,改成了身外化身之法。」
玄都盯著紙道人看了眼,又看看李長壽,隨後便是搖搖頭。
修行不到兩百年,身外化身之法……
「若不是老師不讓我收徒,我當真想把你拉回兜率宮中。
但長壽,有幾件事,我還是要叮囑你一下。」
李長壽立刻面露正色,端坐在石塊上,仔細聆聽。
玄都目光流露著幾分回憶,緩緩開口,先是一句:
「洪荒,遠不如你看起來那般祥和。」
李長壽:……
還以為大佬要說什麼,這事他自然明白。
聽玄都大法師在旁唏噓不已,李長壽也擺出凝重的表情予以配合……
玄都道:
「遠古時我尚未降生,暫且不談,就說這上古至今,多少天縱之才,多少驚艷了天地的大能,最後都化作了飛灰。
洪荒,最多的就是算計……」
李長壽:這話聽著,怎麼這般耳熟?
「你可知,為何老師教我莫沾因果?」
玄都嘆道,「只因這因果二字,扯不斷、斬不開。
或許你覺得是一件小事,卻有可能在漫漫歲月之後,為你引來殺身之禍。
自上古一路看下來,我能給你最好的一句真言,便是——
洪荒有太多凶險。」
李長壽面色凝重地點點頭,這一刻,心底突然有了一種感動。
總算找到了組織的感動!
玄都又道:
「你看那昔日展翅翱翔九天之外的妖師鯤鵬,最後落得被打殘逃遁混沌海;
你看那意氣風發,屹立於不周山之巔的雙妖皇,最後落得身死道消,屍骨無全。
再有那戰巫一族,那十大妖聖,那血海修羅,那些在天地間呼嘯而過的大能大神通者……
多如繁星,數之不盡。
長壽啊,這個天地間不存在任何勝者。
只有生者,與死者。」
李長壽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言道:「大法師為何不將這般道理,傳給本教眾多道承?」
「只是些警言罷了,何人又能真的不沾因果?」
玄都笑道:「我說這些,不過是想給你提個醒。
長生金仙不算什麼,大羅之境又能如何?莫要因為自己有了飛昇,就沾沾自喜,安心修行才是正理。」
李長壽起身做了個道揖,對玄都大法師頗感親近。
一種辛苦堅持了百多年,終於被認可的感覺油然而生,讓李長壽真想與玄都暢談一番。
但,不能。
說多錯多,自己必須時刻保持警醒;
哪怕是面對此時對自己十分關照的大法師,自己可以心存感激,但不能產生依賴,更不能完全信賴。
大法師不可能一直盯著自己;
而且,若有人對自己暴起發難,大法師最多也就能幫忙收個屍,若是還有溫度,塞顆九轉金丹什麼的……
想多了,想多了。
「那,龍族之事,你看著處理就是。」
玄都大法師拍拍膝蓋,見眼前火堆已燒的差不多了,便慢慢站起身來。
「今日咱們先聊到這吧,你想學什麼神通?我自不能食言。」
李長壽沉吟幾聲,思前想後,還是道了句:
「遁法。」
玄都大法師先是一怔,隨後便是撫掌大笑,在袖口取出了兩只玉符。
「本打算分兩次給你作為獎賞,都給你算了。
遁法我有一門,你如今修為太低修不得;
這是一門身外化身之法,你可參悟,完善你的紙人神通;
還有一篇老師所著經文,自可給你一些修道感悟。
只是記得,這經文莫要拿出去顯擺,自己參悟。」
李長壽捧過兩只玉符,恰當地露出少許喜色,言道:「多謝大法師。」
「這麼多年,這幾家人教道承中,能出你一個被老師看重的小弟子,我自會多多關照你。」
玄都拍了拍李長壽的肩頭,「趁著我這次下來,需不需要我去那個海神教露個面?
以前你背後沒人;
現在,有了。
不過還是最好別到處惹事,老師喜歡安穩點的弟子,若是你招惹太多因果,老師說不定會自己動手,直接清理了你。」
李長壽:……
這是,給了個甜棗,又轟了他一擊神雷?
「大法師放心,弟子今後行事,定會加倍小心。」
李長壽沉吟少許,言道:「南海之地,此刻正是龍族高手匯聚,弟子想請大法師去顯露一下蹤跡。
但既然祖師安排下龍族入天之事,弟子倒是覺得,也不必驚到西面……」
「哦?」玄都微微瞇眼,「有何良策,說就是了,我最不喜的便是去想這些。」
「嗯……
弟子胡言幾句,若有言語不當之處,還請大法師勿怪。」
當下,李長壽小聲言說幾句。
玄都很快就含笑點頭,道:「與我所想,倒是差不多。」
「弟子絞盡腦汁,偶然得了這般所想,應是得了大法師您的點撥。」
「嗯,嗯,不錯,會說話就多說幾句。」
李長壽:……
高人,果然都是如此別具一格。
見大法師要走,李長壽猶豫了下,又道:「大法師,弟子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就是了。」
「道承內搞道侶風,這個弟子是明白,您是為了興盛人教……
但……」
玄都笑道:「怎麼?這計策不妙嗎?」
「妙自然是妙的。」李長壽低聲道,「但問題是,他們……不生……」
玄都眉頭一皺,「為何如此?按理說,陰陽交合,本該會有靈誕生才對。」
李長壽頓時明白了點什麼。
感情您弄了這麼多年的道侶之風,自己竟……
「莫非這事還能自己控制?」玄都大法師後知後覺,有些哭笑不得。
「八成是了,弟子也不是很懂……此道,當真太複雜。」
李長壽只能如此接話。
……
南贍部洲西南,那片龍族埋伏過的荒山野嶺。
山腰處,敖乙站在漫天飄飛的灰塵中,心底的感慨一番接著一番。
若非長壽兄背後的高人給的那些計策,這次龍族贏雖然能贏,但死傷必然會增數倍。
當真,欠了長壽兄一個大人情。
那《退敵二十六步》,敖乙決定回金鰲島後,將它們整理成一套兵法,若是長壽兄同意,他就將此兵法獻給父王……
正此時,幾位龍族老龍,有些憂心忡忡地走了過來。
一位老龍道:
「殿下,這次發現之敵,乃遠古凶獸,血翅黑蚊,十分凶殘……
咱們是不是,可以請人教高手現一現身,也好化解這般孤立無援之窘境。」
敖乙聞言略作思索,隨後便緩緩點頭,「此事,我要與教主哥哥商量過後才能決……」
「哦?」
忽聽空中傳來一聲輕笑。
敖乙話語一頓,眾龍如臨大敵,一道道目光看向了數百丈高的空中。
那裡,有一襲玄袍的身影負手而立,不知從何而來,何時出現。
此人掃了眼下方,道了句:
「勿要傷到凡人。」
言罷,這身影留下一縷道韻,輕輕一閃便消失不見。
下方眾龍面面相覷。
「那是……」
「大法師!
這道韻,是道門人教,玄都大法師!」
而此時正關注著此地,已是怒火攻心的文淨道人,突然打了個激靈,瞬間沒了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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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一石驚群鳥
駕雲飛在青山綠水間,李長壽心情頗為舒暢,腰桿都比之前挺的更直了些。
俯仰天地之精髓,吐納日月之精華;
原本,那黑暗、陰冷、幽幽綿綿的洪荒天地,突然照入了一縷溫暖的陽光……
「吾道,不孤矣。」
總算,找到了一點難得的認同感!
李長壽心底泛起少許詩性,沉吟兩聲,道一句:
「雖然有大腿,不可鬆精神。」
大法師的到來,確實是給自己帶來了一針強心劑,頭頂有了一把保護傘,自己真正的抱到了大腿,踏上了人教這條堅固且寬敞的大船。
但人教的核心就是兩個人,且從教主到大弟子,都是奉行清靜無為。
玄都大法師的那句告誡,是為了讓李長壽不要因為得了聖人老爺青睞,就自負、自滿……
其實,大法師這句告誡,在李長壽這裡並沒有太多意義。
甚至剛與大法師告別,李長壽心底就在思索一個問題……
【自己為何會得聖人老爺青睞?】
李長壽沉吟幾聲,緩緩思索。
首先,是南海神教牽扯到了天庭、龍族的因果,自己才入了自家聖人的法眼。
其次,他此前的行為舉止,應該挺符合聖人老爺的心意,這才會出手幫他遮掩天機,並將【龍族入天】的任務,放在了他身上。
幾條被揉搓在一起的線索,在李長壽心底緩緩拆解。
李長壽很明白,這並非是祖師爺看自己眉清目秀,就給了好處。
想要得到聖人蔭庇,就必須證明自己有一定的價值,並時刻堅持『清靜無為、躲避因果』這八字行動綱要!
同樣,自身修為不能落下,只有邁入長生金仙之境,這才有繼續為聖人做事、得聖人庇佑的資格。
李長壽苦笑了聲,心底微微一嘆……
善用工具人者,不免淪為工具人。
這跟『屠龍的少年終成惡龍』,一個意思吧……大概。
仙識掃了眼河谷,發現大法師已確實不在,李長壽駕雲朝著下方山林落去。
又在地下悄悄溜走,趕回了度仙門中。
自己抱上大法師這條大腿,在李長壽看來,其實只有兩個實際意義……
其一,以前的忽悠,成真了;
自己在南海海神教之事上,有了更多底氣。
其二,是直接抵消掉了『蚊道人』大半的壓力。
大法師只要在南海現身,說出那句【不要傷到凡人】,就能達到『一石驚群鳥』的效果。
龍族那邊大概會覺得,大法師是現身來為南海海神教撐腰,坐實了南海海神教是人教的香火功德機。
龍族自會對海神教更為重視,他們表面的驕傲、如今的困境、心底的怯意,會讓他們抱緊這根稻草。
西方教那邊,蚊道人應該會有一丟丟的忌憚。
但大法師只是說『別傷凡人』,並未說其他,言外之意,其實是……
你們可以去海上打。
這句話,符合人教大師兄的形象;
西方教在南贍部洲西部收斂功德時,應該也會注意一些。
若李長壽所料不錯,西方教後面會繼續嘗試算計龍族,將龍族納入西方勢力。
自己必須好好謀劃一番,充分利用南海海神教,在龍族感覺到不堪重負時,將龍族拉入天庭,成為玉帝的助力……
與西方教爭龍,無異於虎口奪食;
今日之前,李長壽背後,只是隱隱約約有個玉帝,那自然是不敢的。
可現如今,李長壽也有聖人為自己出手蒙蔽天機,且還是六聖之中公認最強的那位……
接下來,李長壽只要足夠小心,不暴露自己真身,不牽扯自身因果,那未嘗不可一試!
這事,算是聖人老爺交代下的第一個任務;
事關自己今後的前程與命途安否,必須謹慎對待,全力以赴。
本來李長壽回山之後,還想拉師父、師妹吃頓美蛙魚頭鍋慶祝一下,再研究這兩只剛得到的玉符……
現在倒是覺得……
先將接下來的謀算,以及西方教、龍族可能會有的反應,都一一列舉出來,再根據這些可能性,做好後續大概的計劃,以防遇到情況手忙腳亂,才是最要緊之事!
一路地下遁行,直到離度仙門還有六百里。
李長壽換了個方向,駕雲以歸道境弟子該有的速度,慢慢回返。
就如大法師聽到他是南海海神教教主時,也會稍微驚訝一些……
如今太清聖人出手遮掩天機,只要敖乙不暴露,誰又能想到,南海海神教的教主,會是度仙門中一個『尚未成仙』的年輕弟子?
這層偽裝色,在李長壽看來,已是底牌之一。
越發的重要。
……
西牛賀州,靈山附近,文淨道人洞府中。
一抹蚊聲響起,文淨道人的身影憑空出現,站在了那兩名正修行的侍女面前。
兩名侍女渾身一顫,還未來得及睜眼,文淨道人隨手劃過,這兩個侍女頓時化作灰飛……
「本女王讓你們修行了嗎?」
文淨道人冷然道了句,身上紗裙飄飛間,洞府內響起少許水聲;
待紗裙落下,她已坐入了散發著氤氳靈氣的寶池。
纖指捏來一只靈蓮,將蓮花的花瓣,慢慢地撕成粉碎……
這,是她讓自己保持冷靜的有效辦法。
畢竟活過了悠悠歲月之人,大多都有點別人不理解的小癖好。
「好一個奸詐的龍族!
我孩兒們就這般被你們葬下!
還把灰都揚了!」
文淨道人咬牙罵了句,但隨之就緩緩呼了口氣。
出師不利罷了。
這次二教主放給了她三成的族人,她安排了一成族人去伏擊這批龍族,本以為已是穩贏。
沒想到,對方太過奸詐,自己穩的還不夠!
死傷了這麼多族人,她做女王的,自然也會心疼。
但心疼歸心疼,只要族內那批老蚊還在,再過幾萬年,又能生出來……
將怒火漸漸壓制住,文淨道人心底又浮現出了那個道人的身影……
玄都,大法師!
她本想咬牙罵幾句撒撒火,心底卻輕輕顫了幾下,又回想起了當日被玄都找上門時,心底的恐懼與無助……
這個男人,不能去招惹。
「接下來倒是要避開人族……
那個南海海神教,果然有人教的影子。」
文淨道人輕吟兩聲,花瓣已是被撕成碎片,被她灑在池水之中。
看來,還是要從龍族本身入手。
一般而言,二教主交代之事,自己必須千年內做出個結果。
龍族之內可有能利用的弱點?
文淨道人掐指推算,狹長的鳳眼略微瞇了起來,嘴角勾勒出的笑容十分嫵媚,卻又透著幽冷冰寒;
她倒是記得,前些年有些蛟龍兵將,對龍族頗為不滿,爆發過一些叛亂……
「此事,倒是可以稍微利用一下。」
……
與此同時,安水城之南的海域。
「真是玄都大法師?」
「千真萬確,確實是玄都大法師,此事當無遺漏。」
「便是玄都大法師又如何?咱們龍族難道還靠他們不成?」
「不錯,海神教這點香火,本就是給敖乙侄兒謀的罷了。」
坐在蛟龍車架中,敖乙聽著外面幾位龍族叔伯的話語,禁不住苦笑了兩聲。
總歸是有人不想承認龍族衰弱的事實,強行嘴硬,還說道門大師兄不過如此。
敖乙可是看見,現在喊聲音最大的兩個師伯,在玄都大法師現身時,龍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搖搖頭,敖乙在懷中取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寶鏡,開啟寶鏡禁制。
嗡嗡——
寶鏡震動了幾下,立刻浮現出了一幅畫面。
敖乙只見,自己越發看不透的父王,正躺在七彩珊瑚寶座上,一旁有幾位溫柔的海女,扇風、捶腿、揉肩、奉茶。
東海龍王同樣是如今的龍族族長,坐擁四海,寶物無數,龍生本就這般……
無聊、荒誕,且枯燥。
就聽得,一旁有個蒼老的嗓音,顫巍巍地喊道:
「陛下,二殿下求見。」
敖乙自然知道,這嗓音是父王的龜丞相。
「乙兒啊。」龍王爺睜開雙眼,揮退了海女,透過寶鏡注視著敖乙。
敖乙頓時坐直身體,略微有些繃緊。
「父王,孩兒覆命!」
「嗯,那邊的戰事,吾已知曉,做的不錯。」
敖乙聞言,嘴角略微揚了下,但很快就低頭道:「全憑高人背後指點,孩兒不敢領功。」
東海龍王笑道:「能不居功,你在金鰲島也沒白修行。
稍後你記得,多放些寶物在海神教,吾族也不可欠這位海神人情。」
「孩兒明白,稍後便會讓人安排。
父王,孩兒想直接回返金鰲島修行。」
「去吧。」東海龍王擺擺手,「吾兒勤善,吾心甚慰,送寶之事你不必多管了,本王自會安排。」
隨後,寶鏡輕輕震動,鏡中畫面漸漸消失不見。
敖乙頓時鬆了口氣,將寶鏡收了起來。
他其實很怕父王問自己,南海神教的教主到底是誰;若是父王真的問了,敖乙也不知自己是否會回答……
『長壽兄,我該做何才能回報於你?』
東海龍王的旨意,很快就傳達了過來。
在敖乙脫離大軍,被護送回金鰲島時,已經有一批仙蛟兵,扛著數十口大箱子,朝著安水城而去。
且不說箱子裡面的是什麼,單說這些箱子本身……就是難得的煉器寶材……
又兩日後。
九重天闕,空蕩蕩的凌霄寶殿中。
東木公駕雲從外而來,逕直入了凌霄寶殿,到高台下躬身行禮,道:
「陛下,已查清了海神教日前所發生之事。」
「哦?」
正在高台上批改天令的白袍青年,放下手中那桿玉筆。
「講。」
「老臣遵命,有人算計龍族,以南海海神教為引,意伏擊龍族兵馬,卻被龍族拉入了埋伏。
算計龍族之人,老臣無法推演推查,但當時現身的,是遠古凶獸血翅黑蚊群。
此時能放出這麼多血翅黑蚊的,也無外乎只有兩家……」
白袍青年緩緩點頭,自然是明白東木公暗指何人。
「他們,始終是不將吾放在眼底。」白袍青年緩緩嘆了口氣,目中精光一閃而過,瞬間恢復成了平日裡那含笑的表情。
「稍後,東木公帶上一些賞賜,去南海神教一趟。
此時旨意未成,只能這般安撫下這位……這位……
愛卿……」
玉帝話語一頓,掐指推算,又苦笑了聲,「東木公你這次記得,問一句這海神愛卿姓名道號。」
東木公也怔了下,此時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根本不知南海海神半個名號。
就連化名,都不曾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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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長庚道人
龍族跟蚊子打了一架,自己反而成了贏家?
收到龍族送來的謝禮時,李長壽還只是隱隱有這般感覺;
等收到東木公送來玉帝的賞賜,李長壽總算恍然大明白……
這一戰雖然是龍族贏了,但確實是他賺了。
只是費了些口舌,浪費了一點仙力,海神教蒙受了幾座神廟建築的損失,就平白得了堆積成小山的寶物。
又收穫了龍族的感激,給了龍族不小的人情。
這買賣,來多少次,他接……
罷了,最好還是無事發生。
龍宮所贈之寶大半為寶材靈石,小半是一些珊瑚、珍珠、夜明珠這類單純的『財寶』。
金銀這種俗物,龍宮自然不屑送。
寶材靈石,外加那幾十口大箱子,盡數讓李長壽的紙道人收了,這在俗世也並無大用。
儲物寶囊多,在這裡也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那些財寶,李長壽一部分賞賜給了表現不錯的熊寨巫人神使,一部分留做修建神廟所用。
接下來……
李長壽估計,只是清點、處理這些寶材,給這些寶材打上巫密禁制,兩隻紙道人就要忙碌十天半個月。
但有了這一助力……
小瓊峰的綜合防禦大陣,以及小瓊峰流浪計劃,能夠向前邁出一大步!
雖然有了大腿,但跑還是要、咳……
雖然如今有了大佬撐腰,但還是做好萬全的準備,應對不時之需。
『當好事發生的時候,如果太過自喜,必會有程度不等的壞事發生。』
李長壽沉吟幾聲,心底的喜悅漸漸化作了擔憂,開始自檢周遭之事。
然而,李長壽剛清點了半天龍宮贈寶,那道熟悉的身影,又來到了熟悉的老街,進了熟悉的廟門……
來的,自然是帶著玉帝賞賜的東木公。
李長壽讓一隻紙道人化作了白髮蒼蒼的清瘦老者,端著拂塵、一身白袍,鑽土趕去與東木公相見。
——此前李長壽的叮囑,讓東木公換一家海神廟碰頭,完全成了耳旁風。
進了山水靈圖,東木公面露關切,問一聲:「海神可安否?」
「安,多謝木公掛念。」
「此次不只是貧道掛念,也是陛下派貧道過來。」
「哦?多謝陛下掛念!」
李長壽對著空中拱拱手,含笑的表情卻沒多少變化。
東木公暗中打量,不知怎麼,這次見到這位海神……的紙人,總覺得對方神韻、道韻,都有微小的不同。
似乎……
這位海神比之前更從容,也更自信了些,滿頭白髮都變得柔順光亮了許多。
「海神,這是陛下賞賜於你。」
東木公拿著兩隻儲物用的手鐲,笑道:「因此時天庭旨意尚未凝成,神位尚未歸正,這次賞賜就不起儀仗了。」
李長壽向前,將寶物捧在手中,正色道:「多謝陛下賞賜!」
緊接著,他卻是看也不看,隨意拿了一只手鐲,向前邁出半步,遞給了東木公。
「木公……」
「哎,你這是做什麼!咱不是這般仙神!」
東木公皺眉擺手,李長壽含笑前送,口中說些「都是木公在陛下面前美言」、「權當給木公補上新婚賀禮」這般話語……
山水靈圖外可見,裡面的兩道身影你推我讓、你讓我推,好一陣才停下了折騰。
於是,玉帝陛下的賞賜,就這般少了一半。
李長壽心在抽抽,但卻知這是必要的一環;
根據他與月老暢談瞭解到,天庭仙神,就興這個……
隨後兩人閒聊幾句,說的都是無關痛癢的話題。
李長壽並未心急對玉帝言說龍族之事,現在不僅時機未到,說多了,也容易讓玉帝陛下猜忌。
東木公幾次找話題,想引出『名號』之事,但三番五次,都被李長壽不著痕跡地話題引開。
東木公最後沒辦法,只能直接了當地問:
「與道友相交漸深,我卻不知道友道號,著實失禮。
不知道友尊號為何?貧道也好,回去對咱們陛下稟告一聲。」
李長壽頓時含笑點頭,心念卻是在急速轉動。
自己報上本名?
那豈不是白白浪費了自家聖人老爺,出手為他遮掩天機?
雖說以後的規劃,還是去天庭當差,跟在玉帝和老君屁股後面混,這點並未變過;
但如果讓玉帝知道,南海海神並不是什麼人教隱藏高手,而是一個小弟子,那老神仙的形象也就毀於一旦。
威信力大打折扣,行事反而十分不便。
對玉帝,李長壽現在,還是想保持一定的神秘感……
心底突然一動。
自己名為李長壽,那不如……
李長壽笑道:
「玄門真妙境,仙靈養自生。
本無別歧意,得道問長生。」
東木公皺眉道:「道友的道號,便藏在這四句之中?」
李長壽含笑反問道:「木公可知,人教自上而下,有甚名號?」
東木公不由心下思索,人教從上到下,不也就兩位?
一位是太清聖人老爺,一位是玄都大法……
不錯,玄都大法師本身就沒有任何道號、名號,再加太極圖鎮壓自身氣運,方可因果不沾。
人教高手莫非都不喜歡用名字?
那平日裡怎麼外報自家姓名?
貧道玄都中法師,貧道玄都小旋風,貧道太清觀小霸王……
東木公定了定神,苦笑道:「可這該如何回稟陛下?」
李長壽笑道:「貧道現起一個道號,自今日起,便自號長庚道人,木公可如此對陛下言說。」
「善!」
東木公頓時露出微笑,與李長壽作揖告別,趕回天宮覆命。
送走東木公,李長壽才瞧了眼玉帝賞賜之物,也無非是些靈石、寶材,並無什麼稀罕之物。
如今天庭功德雖多,但寶物不見得會有多少。
得了龍族贈寶、玉帝賞賜,李長壽前後費了一個月的功夫,才將自己能用到的寶材,暗中運回了度仙門。
李長壽找來靈娥,叮囑她不要怠慢修行;
又去找師父稟告,言說自己要閉關修行五到十年,請師父督促下師妹修行。
隨後,李長壽才將丹房附近的大陣完全開啟。
他是要好好參悟玄都大法師給的兩枚玉符,並將寶材煉製成陣基,且思索如何讓龍族入天庭之事。
至於自己給玉帝報上的名號……
只是聽長庚道人,很難跟自己本名,直接建立起什麼聯繫。
天下長男,何其多也?
更何況,走出度仙門,世上又有幾人知他李長壽?
『庚』有『年齡』之意,問人『貴庚幾何』,便是問年紀多大。
【長庚】便是指的年歲悠長,與【長壽】本就是相近之意。
他姓李、名長壽、號長庚道人,沒毛病。
若是賴皮一點,長庚道人不過是他一具紙道人的名號,這又怎麼了?
「嗯?
這長庚道人……」
坐在地下密室中,李長壽皺眉凝思,心底浮現出少許疑惑。
如果把自己姓氏加在這個道號上……
李…長庚?
似乎,這名字聽的略微有那麼一丟丟的耳熟,但仔細搜查自己的記憶,卻又說不出到底在哪聽過。
或許是冥冥中有了什麼感應吧。
這個問題,李長壽仔細思索了幾日,覺得自己這個道號並無不妥之處,這才去找敖乙夢中相見。
他借敖乙提醒龍族,那西方教馴龍之心不死,絕不會如此善罷甘休;
同時,李長壽也叮囑敖乙,若無龍族高手護送,切不可輕易離開金鰲島。
金鰲島有小徑通聖人道場碧游宮;
而通天教主又是執掌誅仙四劍,橫推無敵的洪荒巨佬,在金鰲島修行,與在崑崙山玉虛宮中修行,一般的安全。
與敖乙相商幾次之後,李長壽便沒了多餘的動作……
龍族之事必須靜待時機。
單憑自己,甚至憑大法師的實力,必然無法將龍族直接壓服。
李長壽思路很清晰:
要做順水推舟之事,而非抽刀斷水之舉。
不僅要將龍族入天的任務圓滿完成,還要完成的漂亮,自身不沾因果!
小瓊峰的丹房地下密室。
李長壽將那兩只玉符取出,放在了一旁,此時依然未去觀看。
他又攤開了畫布,赤腳踩在畫布上,面露思索的神色,很快就提筆畫下了……
一隻雞腿、一顆蘭花草、一只小彈弓。
先謀劃一番,定好各類對策,求個心安再說。
機會,只會給有準備,且接得住之人。
……
歲如流水曲觴合,山林靜語悄安樂。
李長壽閉關第二年,小瓊峰的『求策桶』再次開張,不過這次有了一項規矩,便是每日總共只給三支竹籤。
這代表著,李長壽已經制好了有關龍族之策,寫了滿滿三箱布帛;
李長壽此時正在煉製陣基,順便參悟玄都大法師給的身外化身之法。
那篇聖人所著經文,名為《太清道涵》。
在其內,李長壽竟看到了一些後世《道德經》的理念,但兩者本身有較大差距。
李長壽只是看了個開篇就不敢繼續看下去了……
無他,讀了開篇便感悟叢生,壓不住的頓悟,不得已,向前邁出了一個小境界。
這可不是成仙飛昇之前的小境界,到了李長壽這般層次,就如門內的太上長老,一個小境界,最少也要百年才可悟透。
聖人經文,果然非同小可!
李長壽估摸著,自己參悟一遍《太清道涵》,離著金仙劫也就不遠了。
而自己此時,渡劫把握並不算太多,甚至可以說毫無把握,金仙劫尚無參考對象。
李長壽也不著急,想著讓積累更深厚一些,讓把握更大一些,再渡劫也不遲……
玄都大法師給李長壽的身外化身之法,自然不可能是太清老子的『一氣化三清』。
這是一本名為《道合御》的化身神通。
玄都大法師『因材施教』,看了李長壽的紙道人,便給了一門,能夠讓李長壽去完善紙道人的化身神通,補全紙道人的種種不足。
這就是用真心換來的機緣!
且,李長壽翻來覆去,想著《太清道涵》開篇的內容,突然有所明悟——
開篇的字裡行間,分明就寫滿了『穩』字!
玩笑,玩笑。
這是太清無為,跟他穩中求穩的道行,還是有許多不同的。
這一日……
李長壽發覺有個巡山弟子,自仙門處匆匆而來;
仙識掃了眼小瓊峰皇家棋牌室,看到三個正在裡面玩鬧的身影,也就沒多管此事。
有琴玄雅前幾日便來了,修為又有突破,離著成仙天劫又進了一步。
她一直沒見到李長壽,所以……就在這陪酒玖師叔、靈娥師妹玩鬧了起來。
且說那名男弟子,踩著障眼法做就的仙鶴,飛到了小瓊峰上空,靈識掃過,一時間沒找到活人。
於是,循著靈獸圈方向傳來的笑聲,飛去了那邊。
這弟子剛剛飛到,就聽到……
「有琴師姐你先前不是這樣的人!
怎麼能耍賴,輸了就要認罰!」
「稍後我贏回來便是,莫要在我臉上畫這些了,讓人看見當真會十分窘迫。」
那弟子不由好奇地向下看去,透過窗戶,看到了裡面正打鬧的兩道倩影,也看到了,那個臉上被黑墨畫了個烏龜的……
首、席、大、弟、子?
屋內酒玖突然笑著來了句:「外面還真有人在看。」
「嗯?」
鏗鏘一聲,火麟劍匣已然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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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上掉下個……
這傢伙……
專心煉製陣基的李長壽,分了一縷心神,目送著那個巡山弟子一陣陣顫抖的背影。
此人也是十分倒霉,目睹了兩輩、三位門內小仙女的『墨』妝。
還好,大家都很克制,沒有造成流血事件,也就是小小的恐嚇了這弟子一番。
超凶的酒玖,扛著狼牙棒、單腳踩著木凳,一個眼神就讓這巡山弟子哆嗦不已;
洗乾淨臉蛋的有琴玄雅,俏臉冷若寒霜,目光略帶冷漠,讓這巡山弟子更是忐忑不安……
還好,面帶微笑的靈娥及時站了出來。
她以解圍為由,讓這男弟子立下了一個千多字的大道誓言,這才放這男弟子離開……
此人來小瓊峰,不過是送一只傳信玉符;
臨走的時候,卻帶走了一大片心理陰影,幻滅了此前諸多想像。
『又是給師父的信……』
李長壽略微皺眉。
直覺告訴他,師父只要一接到信,肯定就會有什麼意外。
不用李長壽派紙道人過去,閣樓中的三位優秀女煉氣士,已經開始研究那只傳信玉符。
靈娥輕輕皺眉,道:「又有給師父的信?」
酒玖納悶道:「齊源師兄在門外還有朋友嗎?他應該沒出山過才對呀。」
有琴玄雅臉蛋上的寒霜已是冰雪消融,輕聲道:
「玖師叔,若是齊源師叔未曾出山,如何收得了長壽師兄與靈娥師妹?」
「對哦,長壽和靈娥都不是在開山大典進的山門。」
酒玖摸了摸光潔小巧的下巴,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觀點:「想打開看看……」
有琴玄雅忙道:「這如何使得?」
然而,兩人說話間,靈娥已經拿來了紙筆,以防打開傳信玉符後內容消失。
真・實幹行動派!
李長壽心底,給靈娥拿紙筆的小細節打了十分。
接下來,靈娥開始細緻檢查玉符的禁制,以防有什麼咒術、邪法……再加十分。
然而,靈娥檢查了一遍之後,便直接對玉符注入法力,沒有充分利用身旁的真仙,進一步確定玉符的安全性……扣六十分。
待玉符之上出現一縷縷光芒,凝成了一篇書信,李長壽的傳音也入了靈娥耳中:
「穩字經,四十遍。」
靈娥禁不住一手扶額,輕吟了半聲,又趕緊提筆,將其上的文字迅速寫了下來。
地下密室中,李長壽用仙識掃過這些『光字』,眉頭輕皺,已是停下煉製陣基,從書桌後站了起來。
果然又有事發生。
不過這次的事,倒是說不出是好是壞,對自己也不會有太多影響。
……
靈獸圈旁的閣樓中,酒玖已經開始了無感情朗讀:
【徒兒江雨、齊源親啟:
為師當年為尋求突破天仙之機緣,離洪荒天地、前往大千世界遊歷,而今終得感悟,幾日前堪堪破關,邁入天仙之境。
待為師鞏固境界,不日便回返門內探望你二人。
屈指一算,你我師徒已是近千年未見,不知你二人在門內是否相安。
為師當初只顧自身突破,心底對你二人十分愧疚,但為師也有迫不得已之事,無法於門內與你們師姐弟常伴,時感無奈。
閒言待為師回山再敘。
突破之後心中歡喜,便托一位真仙好友,帶一封書信於你二人。
師,留】
靈娥道:「這是,師父的師父?我和師兄的師祖?」
酒玖也是有些納悶的嘀咕:「這師叔叫什麼來著?我記得自己剛入門的時候,也曾拜見過幾次……」
有琴玄雅輕聲道:「齊源師叔的師父道號林江散人,因困於真仙境三千餘年不得突破,於千年前決定外出歷練,後與門內失去聯絡。」
酒玖眨眨眼,賊兮兮地笑了聲,「小玄雅,調查的很清楚嘛。」
「這、這並非……」
有琴玄雅有一瞬慌了心神,但很快恢復鎮定,淡然道:
「師叔莫要多想,我只是想瞭解長壽師兄多一些,才會打聽此事。」
有琴玄雅說的理直氣壯,酒玖倒是有些莫名的心虛……
靈娥已抄完了書信,幽幽嘆道:「這下有些麻煩了。」
「麻煩什麼?」酒玖道,「這是好事才對,我們要不要幫忙,在湖邊新蓋一座草屋?」
靈娥苦笑了半聲。
她自不能說,自己師兄好不容易搞定了師父,在小瓊峰上可以任意行事。
若是回來一位天仙境的師祖,師兄的一些佈置、底牌,很可能會暴露……
忽聽得:
「師祖回山乃是大喜事,師妹莫要愁眉苦臉。」
三位女煉氣士扭頭看向門外的林間小路,卻是誰都沒發現有人靠近。
李長壽緩步而來,身著普通的深藍長袍,腳踩一雙灰色長靴,長髮束成門內弟子們最常見的道箍,嘴角似笑非笑,給人一種很普通的親近感。
有琴玄雅向前迎出兩步,喊道:「長壽師兄!」
「嗯。」李長壽含笑點頭,又給了靈娥一個『萬事安心』的眼神。
李長壽直入主題,言道:
「看信中內容,師祖並不知師父與皖江雨師伯遭難之事。
也不知師祖是何等脾性,此事既要稟告師父,也要稟告給百凡殿。」
李長壽如此一說,酒玖、有琴玄雅與靈娥,方才反應過來。
信中,這位新晉天仙對兩個弟子滿是愧疚;
『林江散人』歸來之後,若發現兩個弟子一失蹤、一被廢……
酒玖抱起胳膊,低聲道:
「我記得早年聽五師兄說起過,我師尊與齊源師兄的師尊,也算有些交情。
要不要,我請師尊到時出手,讓兩邊別打起來?」
李長壽搖搖頭,言道:「如果不能拉偏架,這種安排毫無意義。」
「嗯?什麼意思?」酒玖有些懵。
靈娥道:「師兄,天仙境的師祖……當真無事嗎?」
「放心就好。」
李長壽微微一笑,又道:
「師父近來雖已不再那麼消沉,但依然沒完全走出來;
等咱們師祖回來,師父的精神自然會更好一些。」
一旁的酒玖突然想起了什麼,有些欲言又止。
但李長壽已經開始做安排,酒玖見狀,也就將到了嗓子邊上的話,嚥了下去。
『稍後,還是去找師父說一聲吧,如果師父沒閉關的話。』
酒玖心底嘀咕了幾句。
她印象中,這位師叔凶的很,好像還是人狠話不多的那種……
……
齊源老道看罷這封書信,先是歡欣鼓舞,隨後便是仰天長嘆、潸然淚下,兩隻皺巴巴的老手不斷顫抖,反覆念著:
「師父還活著就好。」
對於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師祖,李長壽心底並無太多好感。
將自己兩個尚未成仙的徒兒扔在山中就自己跑了,多少有些不負責任。
但李長壽也無法去評說什麼,他只是小輩;且自身的喜惡,也不會左右他對此事的判斷。
師父只要不怪師祖,他也會敬這位師祖幾分。
雖然師祖的回歸,會讓原本簡單安逸的小瓊峰,變得稍微複雜。
但終歸只是新晉的天仙……
李長壽有信心對方看不出自己的破綻,還能在今後,更好的掩藏小瓊峰的一些異常。
自然,李長壽也叮囑了師父齊源,莫要將他的事說給師祖。
齊源思索後,鄭重地答應了下來。
接下來的幾日,李長壽和靈娥也忙碌了起來,有琴玄雅、酒玖也在小瓊峰上幫忙。
李長壽親自動手,在師父草屋側旁的『風水寶地』,又修了一座草屋。
酒烏聽說此事之後,也與酒施一同過來……加入了指指點點的行列。
齊源老道早早就去了山門那守著,日日夜夜翹首以盼。
李長壽暗中調整一些佈置,檢查自己在小瓊峰山體內做的這些『手腳』,暫停了煉製陣基之事。
新草屋落成的第六日,酒玖跨坐在葫蘆上,從破天峰疾飛而來……
「來了來了!
兩位門內長老已經接到了你們師祖,齊源師弟讓你們快去山門!」
正佈置草屋裝飾的藍靈娥,在湖邊作畫的李長壽,各自答應了一聲。
不多時,李長壽駕雲,帶著藍靈娥一同朝山門而去。
林江散人從三千世界回返,若是從東邊來,便會經過東海之東,一處名為『天涯海角』之地。
度仙門幾日前,便派了兩位長老去天涯海角等候,此時倒也接上了。
這兩位長老不只是過去迎接,他們主要負責驗明正身、詢問林江散人在外行事,判定林江散人是否有入魔、入邪等傾向。
這些事,在門內做總歸有些不妥,也不是第一次發生……
故,齊源、李長壽、藍靈娥師徒,與酒玖、酒烏二人,在山門處又等了半日,才見一朵白雲,自東南方向慢悠悠的飄來。
雲上,兩位白髮蒼蒼的門內長老站在前方,後面有個人影站著。
李長壽略微皺眉,面色有些古怪,但並未說話……
靈娥好奇地踮腳打量,但她修為太低,靈識此時還探查不到。
又過了一陣,等齊源老道的仙識,捕捉到那兩位長老身後的人影;
齊源精神一震,連忙飛天而起,主動迎了上去。
那兩位長老對視一眼,各自朝著側旁讓開一步,露出了其後那位……
那位……
「這是師祖?」
靈娥頭一歪,妙目中滿是驚訝。
兩位長老身後,並不是什麼白髮蒼蒼、一臉褶皺的老道;
反而是一位身穿甲冑戰裙,背著一把門板狀的血紋長刀,臉蛋頗為可人的……
少女?
李長壽看了眼酒烏;
酒烏眨眨眼,用一種肯定的口吻道了句:「這就是你倆的師祖,林江散人,江林兒。」
李長壽:……
其實外相如何其實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李長壽在這不知道幾千歲的少女身上,感覺到了一股凶煞之氣。
此人殺伐甚重,怕是在生死之間摸爬滾打,才得以突破了自身桎梏,已與度仙門的無為經背道而馳。
李長壽一眼就能看出,少女背後的長刀,染了不少生靈血魂;
她白皙的脖頸上有一道淺淺的傷疤,一直蔓延到她鎖骨肩頭……
此時這位少女師祖未露出任何凶相,只是注視著齊源老道,杏眼中滿是愧疚。
看到老道模樣的齊源之後,她先是禁不住笑了出來,本想取笑二徒弟兩句……
但她笑容很快迅速消失,漸漸緊皺眉頭。
齊源在雲上直直地跪了下去,口中喊道:
「弟子齊源!拜見師父!」
這位少女師祖一開口,嗓音頗為清脆:
「老二,你怎麼會……渡劫出了差錯?怎麼化作了濁仙?
老大呢?為何不見她出來見我?」
齊源張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言說;
八九百年的艱辛,化作濁仙的苦悶,此時在齊源心底噴湧而出……
「師父,弟子無能,被人廢掉道基,只能借濁仙之法,苟延殘活!」
霎時間,山門之外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
一縷冰寒殺意,自這少女師祖身周瀰漫而出。
那只帶著少許傷疤的小手,已經握住了肩後的刀柄,但又緩緩鬆開,將雙手垂在身側。
「老二,誰廢的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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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小瓊我林『哥』
這位師祖看起來,比自己此前假設的最壞情況,似乎還要麻煩一些……
李長壽看著前方雲上正長吁短嘆的師父,以及那面色冰寒,明顯是在克制火氣的師祖奶,心底念頭輕轉。
在李長壽剛入門時,看著師父草屋中的那些祈福牌位,下意識就將『林江散人』,當成了一名面容和藹的老道。
當然,是男是女,這點並不緊要。
但……
師祖奶江林兒是少女面容與身形,大概率是早年心有所屬,固定了容貌身段;
這可能就有情劫因果。
她為突破外出歷練,而今歸來凶煞護體,且身上負傷累累,卻並未將傷痕完全化掉,留下了淺淺的印記,彷彿功勳一般;
這說明,很有可能師祖已有另一個『圈子』,這會牽扯出更多因果。
再有,這師祖的脾氣明顯不是太好,目有凶惡、平胸矮個……
咳,好像混入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李長壽看著酒烏師伯,傳聲道了句:「師伯,快去丹鼎峰,請萬林筠長老趕去仙霖峰上。」
酒烏頓時不明所以,「請毒長老去仙霖峰幹嘛?」
李長壽傳聲道:「稍後勸架。」
酒烏那短促有力的眉頭皺了下,很快就面露恍然,拉了下自家道侶;
酒烏踮著腳、酒施矮著身,兩人耳語幾句,酒烏便轉身駕雲,急匆匆趕往了丹鼎峰的方向,酒施則飛往了破天峰。
另一邊,齊源老道已將當年之事,簡單說給了自家師父……
江林兒略微攥拳,咬牙罵道:
「老二,我就是這麼教你的?別人約你你就去?」
齊源老道低頭一嘆,只能道:「弟子糊塗,請師父責罰!」
「回峰上閉門思過。」江林兒淡然道,「我去見幾位老友,再回來跟你數落此事。」
「這……是。」
齊源老道顫聲應了句,立刻站起身來,轉身看到了自己兩個徒兒。
「師父,弟子還有兩個徒兒……
長壽、靈娥,你們兩個別愣著,還不快過來拜見!」
於是,李長壽與靈娥一同駕雲向前,齊齊躬身行禮。
——煉氣士講究跪天跪地跪死跪聖人,若非情緒到了,一般不會直接對人叩拜,都是行道揖之禮。
「拜見師祖。」
「老二你還收徒弟了?」
江林兒擠出了微笑,暫時壓住了火氣。
她在束腰中翻出了兩只玉戒指,用仙力包裹遞給了李長壽和靈娥,努力展示著師祖的慈祥與柔和。
近距離看,江林兒的面容也算出眾;
但她身上的凶煞氣息著實太濃,讓靈娥完全不敢直視。
江林兒道:
「初次做人師祖,也不知該對你們說些什麼。
讓你們拜個濁仙為師,受委屈了,這本是給你們師父師伯準備的,現在先給你們吧。
稍後咱們再聊,你們也跟你們師父回峰上,我去處理些事。」
言罷,江林兒只是看了幾眼靈娥和李長壽,玉足前邁,顯露出頗為高明的身法,直接落在了山門前。
那兩名迎她歸來的長老,此刻已發覺江林兒狀況不對,立刻從後面跟了上去。
一長老道:「江林兒師侄,此事門內已對當事之人做過了懲處……」
江林兒並不答話,快步走到山門前。
山門後,護山大陣的光壁輕輕閃爍,守門仙人也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放她入內。
江林兒淡然道:
「當年我離山外出,得了門內應允。
而今我突破回返,門內是嫌棄我一身血染?」
「這……」
守門兩位老仙人對視一眼,手中法器同時亮起,打開了山門。
江林兒拱手道了聲謝,邁步入了山門中。
她剛踏入大陣,便輕輕頓腳;
那兩隻看起來只有巴掌大小的玉足,卻將山門內附了禁制的堅實石板,踩出了蛛網般的縫隙……
下一瞬,江林兒身影若離弦之箭,在半空拖拽出一抹銳利的血芒,朝仙霖峰激射而去!
那兩位天仙境長老連忙跟了上去,但他們御空的速度,竟遠不及江林兒破空之勢!
李長壽見此狀倒是挑了挑眉,嘴角笑容一閃而逝。
靈娥小聲嘀咕道:「師兄,師祖奶奶給人感覺……好厲害。」
李長壽剛要說話,忽聽一聲殺意凌然的嗓音,在護山大陣內傳開。
「仙霖峰,蒯思之師,出來。」
正準備回小瓊峰上等師父的齊源老道,此時才反應過來,匆忙喊了聲:「長壽!快!去勸勸你師祖!」
「靈娥你陪師父回小瓊峰。」
李長壽如此道了句,轉身入了護山大陣,駕雲不急不緩飄向仙霖峰上。
其他先不論……
師祖不找蒯思,直接找蒯思之師,這就讓李長壽高看了一眼。
仙霖峰上掠起了幾道天仙氣息,江林兒的身影在空中靜靜站著,戰裙裙邊略微飄動,長髮被靈風吹的不斷飄揚。
這位師祖奶……
李長壽越看越覺得,還挺不錯。
……
江林兒衝到仙霖峰上,直接約戰蒯思之師;
仙霖峰峰主出面,門內長老出面,江林兒皆不搭理,一句「我就討個說法」,讓他們也無法多說。
蒯思之師,那位李長壽盯了很久的天仙長老很快露面。
江林兒一句「就是你?」,對方剛剛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一記血芒在江林兒手中綻放,直接刺向蒯思之師的左肩!
這一擊,除卻李長壽之外,空中的幾名天仙,誰都未看清江林兒是如何出手。
蒯思之師措手不及之下,左肩被那血芒穿透,肩後濺起鮮血,護體仙光瞬間被破!
這若是瞄此人要害,這天仙老道不死也重傷!
江林兒立刻前衝,雙目無比凌厲,背後大刀化作了一條渾身血紋的白虎凶獸,手中反握兩把短刃……
周遭幾位天仙連忙出手阻攔,白虎凶獸護持在江林兒身周,捲起陣陣血風,場面一時間頗為混亂。
那仙霖峰的峰主也是氣極,對江林兒全力出手,打出一掌;
但這一掌還未落下,丹鼎峰方向閃來一道身影,正是萬林筠長老!
萬林筠老爺子立刻出手,直接將仙霖峰峰主一巴掌掃飛了出去,又抬手摁壓,將江林兒暫且困住。
拉起偏架也是絲毫不含糊。
「停手。」萬林筠長老冷然道了句,皺眉注視著江林兒。
江林兒一言不發,身形輕旋,身周竟出現數十道刀刃劃痕,宛若花瓣飄舞,美輪美奐卻又暗藏殺機。
萬林筠長老所做仙力禁錮,竟瞬間被她斬破!
隨之,江林兒一步邁出,身形如鬼似魅,在空中化出了十幾道幻影,輕鬆繞過幾名天仙的身影,齊齊攻向蒯思之師!
李長壽心底暗讚;
師祖奶這真是刀尖舔血,生死歷練出來的搏殺之技。
出手不含糊,下手知分寸,身形多變幻,招式多欺詐。
可惜,師祖奶最開始也只是想傷人而非殺人,這點倒是落了下乘……
那蒯思之師不甘被欺,立刻祭起幾樣寶物,但不等寶物閃爍仙光,一把匕首已詭異的出現在了這老道背後,對著他右肩直接扎下!
眼見血光再起,忽聽得一聲略帶嘆息的嗓音傳來……
「住手吧。」
江林兒動作一頓,身形立刻後退,扭頭看向了破天峰方向。
那邊有十多道流光飛射而來,但最先一人已負手飛抵,鬢前兩縷白髮,冷漠的面容也頗為英俊,正是門內明面上的最強天仙……
忘情上人。
就聽忘情上人道:「江林兒,莫要讓事情無法收場。」
李長壽還以為,按師祖奶的脾氣,對忘情上人也會冷笑一聲、不屑一顧。
怎料……
「哦。」江林兒點點頭,將短刃收了起來;
她雙手迅速結印,身周的白虎凶獸化作一縷縷血光,凝成了那把大刀,回到了他背上。
此時方才趕到仙霖峰上空的李長壽,立刻嗅到了一些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江林兒注視著忘情上人,眼中目光閃動。
忘情上人卻並未多說什麼,看此間已經無事,道了句:
「此事就此為止,仙霖峰與小瓊峰都不可再行報復之事,不然門規嚴懲。」
「無法到此為止。」江林兒道,「待查明我大徒弟的生死,才能與仙霖峰了斷。」
一旁有長老道:「蒯思師侄日前已在北俱蘆洲邊界被害,也算得了苦果!」
江林兒道:「不是我家老二自己動手,不算了斷因果。」
正此時,就聽得一縷傳聲入耳,江林兒眉頭略微皺了下。
「師祖,弟子長壽,此事需從長計議、暗中行事,如此大張旗鼓,非尋仇之道。
何況,忘情上人還在看著。」
江林兒歪頭看了眼李長壽,又注視了幾眼忘情上人,抿了抿嘴唇,這才背著那把大刀,乾脆俐落地扭頭,朝小瓊峰而去。
李長壽此時已經確定,自己的師祖奶和忘情上人……
絕對有故事。
李長壽對萬林筠長老做了個道揖,後者露出招牌式的『冷』笑,緩緩頷首。
隨後,並沒有引起幾位長老注意的李長壽,連忙駕雲追向了江林兒,自始至終沒有引起各位長老注意。
……
些許騷亂之後,眾人趕回小瓊峰。
江林兒坐在齊源的草屋中,齊源在旁躬身站著,說自己渡劫化濁仙之事;
李長壽和藍靈娥在草屋外等著,酒玖、酒烏、有琴玄雅、酒施,則在稍遠處,觀望著這邊的情形。
剛剛江林兒對仙霖峰發難,幾人也是看在眼中,此刻都對這位突然歸來的師叔、師叔祖……
有點忌憚。
這是真的一言不合就砍人,幾位天仙都攔不住!
偏偏,砍人還砍的那般瀟灑……
李長壽和靈娥很快也被喊進了草屋中,但不多時,只有齊源老道和靈娥被趕了出來;
草屋的木門被關上,草屋周遭出現了兩層隔絕查探的陣法。
李長壽,被單獨留在了其中……
酒烏連忙向前,有琴玄雅和酒玖也都有些緊張,靈娥更是秀眉緊皺,目中寫滿了擔憂。
酒烏忙道:「齊源師弟,長壽怎麼被留下了?」
「家師要給長壽訓話。」齊源老道沉吟兩聲,「放心,應該不會有事。」
「這咋放心?」酒玖嘀咕道,「這位師叔可是暴躁的很,剛回山就把一位天仙長老搞出血了。」
「慎言。」酒烏連忙截住酒玖的話頭。
而草屋中,江林兒坐在圈椅中,那把大刀豎在一旁,讓她顯得更嬌小了些。
隔著木門、陣法,江林兒看了眼酒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板甲。
「千年不見,這小丫頭怎麼又長了……」
李長壽就當自己沒聽到什麼,在旁靜靜立著。
「長壽是吧。」江林兒道,「我這次只是回來一趟,不會在門中久留,外面還有要事,稍後也要去找尋你師伯下落。
你師父,以後還要你多照顧他了。」
李長壽心底一動,師祖奶看透了他的龜訣?
這不應該,龜訣已經略微改進過,不應如此……
還好,江林兒又揉了揉眉心,道了句:
「你師父性子有些頑固,又沒什麼防人之心,我看你倒還算穩健一點,只能托付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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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唯有小師叔才可戰勝小師叔!
聽師祖說不會在門內久留,李長壽心底略微有些失望。
本打算也讓師祖參與到陣法建設,為小瓊峰多撈些寶材……的說……
咳,這些其實都不重要。
師祖若只是回來看看,小住幾日,小瓊峰今後依然能保持此前的平穩與安定,也未嘗不是好事一件。
李長壽心底早有盤算,待江林兒說完『托付』之事,就開口道:
「師祖,有兩件事弟子瞞著師父,但須得稟告師祖。」
「何事需要瞞著你師父,卻必須對我稟告?」
江林兒上下打量了下李長壽,自然看不出什麼異常。
常年在外拚殺的她,養成了敏銳的直覺;
此刻,直覺告訴江林兒,在自己這三個徒弟、徒孫中,眼前這個初次見面的歸道境徒孫,比自己的二徒弟……
要靠譜很多。
李長壽故意顯露幾分無奈的表情,答曰:
「師父容易情緒化,所以必須瞞著,但師祖心神必然十分堅韌,不會一時衝動做下憾事。」
江林兒手指輕顫,立刻道:「莫非……你師伯也出事了?」
果然是聰明人;
那自己接下來說話,也會省力許多。
李長壽嘆道:「當年師伯去北洲採藥,被毒獸所傷,門內執事救援不急,師伯已於八百餘年前,投胎轉世去了。」
江林兒閉上雙眼,氣息顫抖一陣,很快就吐出一口氣。
「此事,也與他仙霖峰有關?」
「皖江雨師伯,是為師父找尋修補道基之寶藥,前因便是仙霖峰蒯思道人見色起意,自然有關。」
江林兒左手攥拳,那把白虎凶魄刀發出陣陣低吼。
「你可知那個蒯思道人如何死的!被外敵殺了,當真便宜了他!」
李長壽心底斟酌一番,注視著江林兒,待江林兒情緒穩定之後,傳聲道:
「這是弟子要稟告的第二件事,弟子有日做夢時,湊巧夢到了……
那似乎是在北俱蘆洲邊界一處坊鎮,蒯思道人發現有人假扮自身,故向前追趕。
蒯思道人心狠手辣,想將假扮自己的那人截殺,被那人用毒丹弄暈。
那人將蒯思道人帶到了一處峽谷之中,以毒丹毀其道基,並以雷法大陣模擬成仙天劫,轟其身形,令其身死道消,魂飛魄散。
隨後那人以蒯思道人身形,入了北俱蘆洲,再無蹤跡。
弟子的夢境,也就隨之醒了。」
「好!」江林兒咬牙罵道,「不如此,難消我心頭恨!」
隨後,江林兒閉目凝神,身周氣息漸漸歸於安寧。
等江林兒睜開眼時,面容禁不住有些黯淡,坐在圈椅中,靜靜地出神。
李長壽在旁不多說話,只是靜靜等著。
江林兒調整情緒倒是十分迅速,她低聲道:
「稍後我便是翻遍五部洲與三千世界,窮盡餘生,也要找回你師伯的轉世身。」
「師祖,或許以人教弟子的身份,帶些禮物,去地府找鬼差問詢,是個不錯的主意。」
李長壽搖頭嘆道:「若非弟子修為太低,無法通過俗世中的城隍廟進入地府,定然就這般去試著問一問了。」
「對!我怎麼沒想到此……
嗯?」
江林兒目中帶著幾分狐疑,打量著李長壽。
李長壽心底暗嘆,這位師祖果然不容易忽悠;
不過也沒什麼,他此時已經做好了隨時出手,放倒這位師祖的準備。
李長壽目光坦坦蕩蕩,與江林兒對視著,倒是沒有半分虧心。
江林兒喃喃道:「似乎,老二收了個不得了的弟子。」
「我師妹靈娥確實資質出眾。」李長壽道,「今日得見師祖之英姿,弟子心底欽佩不已。
只是師祖,弟子夢中所見之事,還是不要外傳為好。」
江林兒淡然道:「我可是那般不知輕重之人?
你……夢中那人,是如何做到的?」
「這就是弟子所不知的了。」
「不知嗎?不知也好。」江林兒緩緩點頭,「能看出,你對老二已是照顧的十分周到,辛苦你了。」
李長壽做了個道揖:「弟子剛剛有些失言,師祖勿怪。」
「怪甚?
這些年在外闖蕩,我見過了不少奇人異士,已是見多不怪。
老二這事,說到底,終歸是我不在山中,沒能護得了他們周全,讓他們兩個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林兒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突然抬手!
李長壽下意識後退一步,左手掌心已握住一把刻刀;
與此同時,小瓊峰山體內幾十處陣基閃爍光亮,而李長壽袖口的紙道人,已經拔開了一只瓷瓶的瓶塞,隨時可催動藥力!
但……
江林兒只是抬手,打了她自己一記耳光。
李長壽:……
師祖您這般突然動作,很容易出事。
隨之,江林兒臉頰腫了起來,唇邊流下殷紅的鮮血,雙目之中有淚光閃爍,但很快抽了抽鼻子,忍了回去。
她起身道:「我這就去地府。」
「師祖,不急這一時。」李長壽忙道,「您剛回門內,也該多陪陪我師父才對!
此事弟子一直瞞著師父,還用了些計策蒙騙了師父,說師伯不願與他相見,師父為此正黯然神傷……」
「不錯,這個已經不用急,是我有些失了方寸。」
江林兒又坐回了椅子中,抬手將自己臉頰上的紅腫抹平;
她隨即又想到了什麼,注視著李長壽,擠出來了些許難看的笑容。
「你是……高人轉世?」
李長壽正色道:「弟子幼年便被師父收入門內,一直追隨師父修行,此事師祖可問師父。」
江林兒又問:「今日,那萬林筠長老為何袒護與我?我與這位長老並未有任何交集。」
「弟子得萬林筠長老賜下幾篇毒經,與萬長老常有走動,萬長老對弟子也算器重。」
滴水不漏。
江林兒略微思索,已是明白了什麼,苦笑道:「有你在老二身旁,我也不多擔心什麼了。
你叫長壽是嗎?」
「弟子在。」
「可有什麼想要之物?」
李長壽搖搖頭,反而在懷中取出了一只寶囊,用仙力遞了過去。
這裡面放著不少療傷、固元、恢復仙力的丹藥,還有兩顆可穩住重傷的靈丹。
「這是弟子的一點孝敬,都是從萬長老那裡求來的丹藥,還請師祖收下,也請師祖不要聲張。」
江林兒結果寶囊,仙識探查了一番,隨後便嘴角一陣抽搐。
李長壽道:「師祖在外奔波,顧好自身才是。」
「你……」
江林兒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她突然發現,自己剛才送出去的那兩只戒指類的儲物法寶中,裡面靈石、寶材、丹藥總價值,遠不及這寶囊內仙丹的三成……
而且,能救命的靈丹,對她這般剛突破、又經常在刀尖舔血的天仙而言,當真無比珍貴。
江林兒厚著臉皮,將寶囊收了起來,又感覺有些尷尬。
於是,她站起身來,抬手拍著胸口,將板甲拍的梆梆作響,定聲道一句:
「你這樣的朋友,我江林兒交定了!」
「師祖,我是您徒孫。」
江林兒幽幽地道了句:「私下論交就是了,莫要讓我感覺自己太過沒用。」
李長壽:……
「您開心就好,還請師祖在峰上時,多多開導我師。」
「放心,本來我只打算在山中待三天,這次看你面子……待十天半個月再回去吧。」
李長壽本想多問些三千世界之事,但想了想,還是閉口不言。
多問便容易多沾因果。
很快,江林兒和李長壽談完話,解開陣法、推開木門,讓外面幾人一同入內。
江林兒情緒已是恢復,似乎並未聽李長壽提起那兩件事,開口數落了幾句齊源沒用,就開始稱讚靈娥的資質。
其他幾人狐疑的看向李長壽,齊源都忍不住將李長壽拉去一旁,問他跟師祖說了什麼。
李長壽早已想好說辭,只是說師祖訓誡了他一番,並給了他一些好處,讓他今後好好護持小瓊峰。
齊源……信了。
……
仙霖峰上今日見血,似乎充斥著一股不服的氣氛;
而小瓊峰,已是熱熱鬧鬧開始生火造飯。
灶台旁,李長壽和藍靈娥對視一眼,各自露出少許微笑,與有琴玄雅一同忙碌著。
不過,有琴玄雅專職試菜,其他活卻是不敢插手。
靈娥找了個機會,小聲問:「師祖,搞定了嗎?」
李長壽嘴角一撇,傳聲回道:「還不穩妥,師祖在山上時,你就跟在她身旁侍奉吧。」
「好。」靈娥答應了聲,繼續埋頭忙碌。
傍晚時,草屋中起了酒席。
除卻酒字三仙外,今日倒是沒有其他客人前來打擾。
李長壽又傳聲叮囑了酒烏一遍,酒烏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
酒烏怕酒後失言,飲酒都是不多。
江林兒也沒少喝酒,三杯酒下肚之後,已是露出了幾分煉氣士少有的豪邁;
她把板甲一脫,穿著粗布短衫,其內又裹著緊緊的抹胸布。
李長壽抱著學術性的心態多看了幾眼,似乎真的……沒什麼弧度……
於是,靈娥對師祖親近感倍增,而師祖漸漸開始積累對小酒玖的怒氣值,拉著酒玖一陣拼酒。
但……
酒玖,破天峰一脈,忘情上人關門弟子,自小在酒缸游過泳,千年修行未曾斷過酒,何止海量!
不多時,江林兒就帶了幾分醉意,酒玖咂咂嘴,卻是還沒開始起興……
齊源老道問了句:「師父,您在外千年,過的如何?」
「還湊合。」
江林兒的表情略微有些複雜,有欣喜,也有苦澀,最多的便是感慨;
抬手拍了拍齊源的肩頭,江林兒淡定的道了句:
「為師現在也算是狐朋狗友多多,你外面也多了一些大爺、姨娘,不過放心,為師肯定不會讓他們來門內佔你便宜。」
齊源頓時一陣苦笑。
江林兒又幽幽的一嘆,伸了個懶腰,言道:
「今天能見到你,也算為師走了大運,時來運轉。
原本,我對突破天仙已不抱任何希望,大概數年前,我遇襲重傷,垂死之際,心底忽有靈光閃爍,借此有了突破。
當真,這千年的運道,都用在了這次突破上。
我有一個好友擅卜算,事後還為我卜了一卦,說我冥冥中得了貴人相助,氣運被提了一格……」
言說中,江林兒看向了李長壽,嘖的一笑,意味深長地道了句:
「現在,我倒是明白了點什麼。」
矮道人酒烏笑道:「氣運之說,本就有些縹緲。」
「那是小五你不會望氣之法。」江林兒沒好氣地嗆了聲,酒烏連連陪笑。
江林兒的臉蛋有些泛紅,突然道了句:「你們師父,這千年……找道侶沒?」
「那自然不可能。」酒玖接話道,「家師道號忘情,自然不會動情念。」
「不會動情?」江林兒哼了聲,「他這個忘情的道號是當年自己改的,不信你去問問……
不過,話說回來。」
江林兒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身形一晃,已是出現在了酒玖身後,低頭看著酒玖。
「道理我都懂,但為什麼能這麼……嘶……」
酒玖心底莫名有些發虛,那些被一次次醉酒掩藏的記憶,悄然浮現了出來。
千年前,她好像,經常被……
酒玖打了個激靈,立刻就要起身閃躲,卻被江林兒一把摁住,酒玖頓時動彈不得。
「江、江師叔,你不要亂來!我都一千多歲了!」
「一千多歲很了不起嗎,我跟你師父是同時入的山門,小屁孩!
讓本師叔檢查檢查,你肯定藏了見不得人的罪孽!」
「啊呀!長壽快管管你師祖!」
「嘿嘿嘿嘿……現在這裡我最大,你師父不來,我怕什麼?」
側旁,靈娥、李長壽、有琴玄雅突然恍然大悟。
酒玖小師叔偶爾有些不羈的言行,今天好像,找到了源頭……
然而,玩鬧歸玩鬧,李長壽此刻依然保持著,日常監察仙霖峰的習慣。
從那邊的反應來看,稍後還是會有些麻煩要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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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穩門四書之《海神兵錄》毛皮版
那晚,酒玖離開小瓊峰時,是捂著衣領、掩面輕嚶,坐著大葫蘆飛走的……
隨後酒烏、酒施,與有琴玄雅一同告辭離開,並未多打擾小瓊峰上,這難得的時刻。
臨時性的,小瓊峰從原本的師徒三人,變成了四個。
月湧湖波清,夜風伴微明。
草屋前,靈娥搬來兩只蒲團,跟師兄在旁邊坐著;
林江散人江林兒那嬌小的身形縮在圈椅中,凶刀依舊不離自身,手中握著一只酒壺,時不時地抿一口。
她不會讓自己喝醉,不一陣就會將酒氣逼出,始終保持著幾分清醒,享受著那份微醺。
這裡無外人時,江林兒問起齊源老道,怎麼做到的兵解化濁仙。
齊源看了眼自己的大徒弟,低聲道:
「是長壽在萬長老那裡求來的一顆融仙丹。」
江林兒似笑非笑地道了句:「這位萬長老,當真幫了咱們小瓊峰好多喲。」
齊源老道點頭應道:「師父您說的對,這位萬長老甚至都沒跟弟子說過一句話……」
啪!
江林兒忍不住抬手,打了下齊源老道的額頭,恨其不爭、咬牙切齒地罵了句:
「我當年怎麼就沒把你打得開了竅!
說什麼就信什麼,說什麼就信什麼!」
齊源老道頓時一陣苦笑,嘆道:「師父,弟子現在就是一濁仙,長壽……
長壽與靈娥,都是是弟子一手拉扯大的,他們說的,弟子自然是要信的。」
那隻小手還是不斷落下,不過江林兒並未用力,齊源老道有些尷尬之餘,眼底也是帶著笑意。
就跟凡人老了,被老娘打是一種幸福;
齊源現在,其實也挺開心的……
就聽江林兒不斷教訓道:
「濁仙就濁仙,你低落個什麼?
你原本的資質還不如為師,修成天仙的機會本來就十分微小,地仙道混個真仙境的壽元,不是一樣逍遙快活嗎?
江雨不想見你,闖蕩就闖蕩去了,我這當師父的都不操心,你又操什麼心?
是不是又想被為師打屁股了!」
「師父,我這……弟子聽訓就是。」
側旁,李長壽對靈娥傳聲道了兩句。
靈娥拿出了鬥大神的紙牌,笑道:「師祖,可以跟您一同玩這種小玩意嗎?」
「哦?這是何物?」
「師祖您看一遍就知道了……」
很快,草屋前的師徒與師徒開始了大神之爭,江林兒也更放鬆了些,齊源也難得笑出聲來。
玩鬧中,江林兒也開始說些感慨人生的話語,其實都是在暗中開解齊源老道。
比如這般——
「老二啊,為師走過很多路,懂了很多道理,卻依然沒辦法過的逍遙自在。
為何?因為掛念牽掛。
人都有牽掛,不然那不成人,真的就絕情絕性了。
你心底有牽掛也無妨,掛著你師姐也沒事,但別陷太深,你既得了地仙道,壽元還長,慢慢過就是了。」
齊源老道低嘆著點頭,將師父的訓誡記在了心底。
李長壽見此狀,覺得自己孝敬師祖的那些丹藥,倒也算是值了……
江林兒在小瓊峰時,李長壽也並未躲去地下密室;
他決定,這半個月的時間,借【窮胸饑惡小師祖】回山,陪伴下孤寡失伴老師父與青春萌動小師妹。
陪師父在湖邊垂釣自己養的靈魚,陪師祖逛一逛小瓊峰的景區迷陣;
與師妹一同親手宰幾隻養肥的靈獸,在丹房前擺個麻將桌,拿出了自己還未跟師妹推廣的『洪荒版麻將』——神鳥牌。
自然,李長壽也不曾放下對仙霖峰的監察。
至於仙霖峰後面是否會報復……
李長壽其實在滅殺蒯思道人時,就已做好了應對之法。
只不過,當時他預想的最壞情形沒有發生;而今師祖突然歸來,去仙霖峰撒了撒氣,讓李長壽所做的這些備案,似乎有了用武之地。
現在仙霖峰的仇恨點,都集中在了自家師祖身上。
稍後自家師祖離開山門,回到三千世界中繼續瞎浪……咳,闖蕩……
這般自然有不益之處,也有益處。
不益之處——仙霖峰或多或少,會將一部分仇恨值,轉嫁到他們師徒三人身上。
益處就是,有師祖這個『實戰搏殺系』的天仙威懾,仙霖峰必會多幾重顧忌。
當然,對李長壽而言,最大的好處其實是,自己今後如果想抹掉這部分隱患,可讓紙道人模擬出師祖的氣息與身形……
至於後面如何去應對,採用哪種程度的應對方式,全看仙霖峰如何反應了。
命運,掌握在他們自己手中,李長壽也就是多做幾手準備罷了。
……
東海南海交匯線深處,截教著名道場,金鰲島。
今日的金鰲島頗為熱鬧,又到了金仙講道的時日,據說還會有大羅金仙現身,島上一眾煉氣士,齊聚那幾座殿宇附近。
那裡,意氣風發的秦天君秦完,搭建了個簡單的連環陣,並對道友們介紹連環陣之機巧。
寶池邊,玉樹下。
微風吹過,少年龍子的寬袖青袍在輕輕晃動,髮絲與他小巧的犄角輕輕廝磨;
一旁,菡芷跪坐在蒲團上,在幫他不斷研墨。
書案左側,堆著一只只竹簡,其內的字跡卻早已牢記在敖乙心間。
書案攤開的金色布帛上,一行行俊秀的小字,承載著敖乙這段時日的心血。
自《退敵二十六步》與《第二十七步・揚灰篇》總結出來的戰術理論、思想,此刻都在敖乙的筆下,化作了條理清晰的兵法戰術。
日暮西斜,金鰲島上講經之聲飄飄渺渺,一旁研墨的少女,也已被相熟的師姐喊去殿前聽道。
只有敖乙紋絲不動,在此地一句句斟酌,一字字的寫著。
終於,當海上只剩最後一縷餘暉,敖乙緩緩舒了口氣,將手中筆墨放下。
《海神兵錄》,成了!
敖乙通讀了幾遍,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那清光閃動的雙目中,帶著濃濃的欣喜之感。
『人教用兵術,當真高明。
我龍族積累無數歲月,卻獨缺這般穩字當頭的兵法。
也不知,那位玄都大法師前輩,是否應允此事。』
敖乙念及於此,心底按耐不住,閉目凝神,勉強通過自己的神像散出神念,勾搭側旁的主神像……
少頃,安水城,又在擴建的海神廟主殿中,兩只神像又開始做那營營……咳,神念交流。
正陪師父泛舟釣魚的李長壽,閉目入夢,借自己的神像構建了夢境,將敖乙的神念拉了進來。
恍惚間,敖乙見到了在神像腳下站著的李長壽,立刻露出幾分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教主哥哥,近來可無恙否?」
「在家修行,自是無恙。」
李長壽與敖乙一同做了個道揖,敖乙開口便是幾句感恩之話,李長壽也就隨便聽聽,並未當真。
不過,對敖乙,李長壽已經算給了十分的信任,雖然總分是百分制。
「教主,我近日已將那二十六條退敵之策,整理成了一本兵法。
近日我龍族有慶典,我便想,可否將這兵法作為咱們海神教之禮,獻給我父王?」
李長壽略做思索,言道:「你且將你整理的兵法背來。」
「此事不用問大……」敖乙指了指上面。
「不必。」李長壽笑道,「這次因你龍族退敵卻不傷凡人,現在我也可全權處置一些小事。」
現在,總算不用話說一半,讓對方自由想像了。
李長壽可以直接明示敖乙,他背後,確實有人,那人他們龍族此前還見過……
如今,已是奉法旨忽悠!
敖乙露出幾分開心的微笑,將自己所寫之兵法,背誦了一遍。
李長壽仔細聽了一陣,發現敖乙也只是從中悟出了一些皮毛,也就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順便給了敖乙少許指點。
經過之前一年的推演分析,李長壽已經斷定,龍族鬥不過西方教。
就看西方教能下多大決心,準備付出多少代價,來收服龍族為他們己用。
李長壽有後知的優勢,對西方教的發展思路,也有直觀的瞭解。
『蘭花』和『彈弓』現在就是一門心思挖人去西方,壯大西方教的實力,再用實力去謀氣運,從而讓西方教大興。
龍族這塊肥肉,西方教必不肯放。
龍族戰力若是能強些,也能在後續多折騰西方教,耗費西方教更多實力,對道門、天庭有利,也對李長壽自己有利……
順便,龍族能堅持的更長一些,李長壽也有更多的時間去謀劃龍族入天之事。
此事他更左右逢源,既完成聖人老爺給的任務,也在玉帝那邊刷一筆功勳,為自己今後的紙道人上天,先積累點資本。
之前在地下密室的一年時間,李長壽都是在算計這些。
敖乙道:「那長壽兄,我就將這兵書,獻給我父王了!」
「嗯。」李長壽輕輕頷首,笑道,「稍後我將一封賀信放在老位置,以海神之名義,為龍族賀禮,你記得派人取走。」
敖乙聞言頓時眉開眼笑,只顧得一陣點頭。
李長壽又叮囑敖乙幾句,萬不可暴露海神的身份;
這事上面那位大佬很介意,畢竟人教清靜無為,籌謀這點功德,讓人笑話。
聖人面皮非小事。
敖乙連連稱是,又將當年的誓言發了一遍。
而敖乙臨走之前,李長壽又沉吟幾聲,將一件事交給敖乙親自去辦,敖乙毫無猶豫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離開夢境,敖乙坐在書案後發了會楞,隨後便是一陣輕笑。
長壽兄,當真……
對龍族太過關照了!
人生得如此一知己,心滿足矣!
敖乙心底暗道:
『今後,我敖乙之寶物,便是長壽兄之寶物!
我敖乙之功德,便是長壽兄之功德!
我敖乙之道侶,便是!
呃,長壽兄之弟妹……』
再提筆,敖乙將自己所寫兵法攤開,將李長壽指點的那幾處標記出來,明日再重新整理一遍,就可真正的大功告成。
其實最讓敖乙欣喜的是,因海神教之影響,龍族的風氣正在悄然發生變化。
雖然此時的變化還不算太明顯,但,真的已經在發生改變……
與此同時,小瓊峰上。
李長壽睜開雙眼,繼續坐在竹排上釣魚。
想到龍族後續之境,以及那西方教接下來出手方向的幾個可能,心底暗道一句……
可惜。
……
半月之期匆匆而過,江林兒目中帶著幾分不捨,但還是按她此前所想的那般,對齊源說了自己要繼續離開之事。
說完之後,江林兒就去了百凡殿中,稟告門內,她明日就要離開。
像她這般已修成天仙的門人,想外出闖蕩,門內並不會阻攔;
與上次離山不同的是,如今江林兒的戰力,被度仙門高層頗為看重,給了她三枚傳信玉符,若門內有要緊之事,也會將她召回。
江林兒自然一口答應了下來,還說若是遇到強敵,可以帶些道友回山助陣。
儼然一副山寨王的做派。
江林兒臨行前夜,酒烏和酒玖前來送行,又是一場歡宴鬧騰。
但等酒玖落荒而逃,酒烏告辭而去時,又來了一位讓李長壽都沒想過的『貴客』。
門內天仙巔峰境高手,忘情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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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這徒孫……
湖邊樹下,李長壽看著草屋中的這一幕,也略微有些感慨。
草屋中,兩人面對面而坐,一人身穿風霜打磨過的甲冑,一人身穿流轉著少許流光的仙寶長袍。
燭火映面,面若桃花;
愁思不見,鬢前白髮。
一縷三弦之聲,在旁奏出哀怨淒婉之曲調,再有那兩句話語:
江林兒道:「你不該來的。」
忘情上人道:「我還是來了。」
頓時讓李長壽觸景生情,想起了自己在上輩……
嗯?
李長壽看了眼,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在身邊開始彈三弦的靈娥,嘴角抽搐了下,低聲道:「亂彈什麼,送茶去。」
「哦。」靈娥做了個鬼臉,把三弦收了起來,低頭快步去灶台旁擺弄茶具。
此時忘情上人與江林兒,正在屋內保持著沉默。
這還是李長壽這半個月來,第一次見這位師祖奶奶,會規規矩矩地跪坐;
平時她都是仗著戰裙下擺寬且長,四開八叉地一坐就開始抖腿。
聽忘情上人又道了句:「既已突破,為何還要離開?
洪荒凶險,機緣難求,不如在山中安穩修行。」
「我還有一些交命的道友,不想離開他們。」江林兒淡然道,「我這條命與這次突破,本就是撿來的,也不想繼續在山中度過漫漫餘生。」
忘情上人似乎有話到了嘴邊,卻只是緩緩吐了口氣。
兩人又沉默了一陣,燭火靈燈的燈芯輕輕跳動著。
「你還在介意當年之事。」
江林兒道:「並未,現在只是覺得,我徒兒受了委屈,你竟不聞不問,也有些心涼。」
忘情上人道:「其時我在閉死關尋求道之圓滿,出關時,已是在六百餘年前。」
湖邊柳樹下,李長壽對自己師父傳聲問了句:「師父,這位忘情上人,跟師祖……」
「我也不知。」齊源老道搖搖頭,傳聲回了句,「為師入門之後,倒是見過這位上人來咱們小瓊峰,每次過來都帶著那時也剛入門的酒玖師妹。
卻是當真不知,師父與忘情上人還有這種不為人知……嗯!
怪不得,為師一直未能渡劫成仙,咱們小瓊峰千年來,該有的各峰配額都不曾落下。
原來還有這層關係在。」
李長壽:……
也不知,是該說師父心大,還是該說他們的門風太複雜。
這也讓李長壽明白,為何酒玖師叔會跟師父相識,李長壽入門之後酒玖師叔也會來小瓊峰探望;
且在自己第一次出門,去北洲歷練那次,酒玖師叔會對自己有格外的關照。
因,原來在這。
得知並非是因自己的氣質與外貌,最初引來小師叔的關注,李長壽心底頓時……安穩了不少。
靈娥端著茶水去了屋內,奉茶之後又乖巧地退了回來……
就聽江林兒道:「今後我不在山中時,你若還念著當年之情,就幫我照看下我小瓊一脈,莫要再讓那仙霖峰欺負了。」
「嗯,我應了此事。
此物,你用作防身吧。」
忘情上人點頭答應了一聲,在袖中取出了一只,李長壽似曾相識的寶囊。
嘖,這不是前次,自己要與敖乙在百凡殿切磋時,酒烏師伯借給自己的靈寶嗎?
這般靈寶都直接拿來相送,這兩人必然交情匪淺。
給完靈寶,忘情上人便站起身來,對江林兒做了個道揖。
江林兒也對忘情上人做了個道揖,兩人相看,卻並無多言……
忘情上人轉身出了門庭,向前緩緩走了幾步;
他並未等來身後的呼喊,於是駕雲而起,負手飛往了破天峰。
江林兒此時方才追出草屋,注視著那遠去的背影,站在夜風中,許久不言。
於是,一縷蕭聲嗚咽,如泣如……
李長壽瞪了眼身旁又開始起背景音樂的靈娥;
後者頓時停下撫蕭,有些心虛地道了句:「有感而發,有感而發……」
「稍微歡快一些。」
靈娥想了想,在袖中掏出了兩只花鼓,對師兄眨眨眼徵求意見。
李長壽頓時一手扶額,道了句算了。
草屋門前,江林兒一掃衣袖,對著已經不見蹤影的忘情上人低聲罵了句:
「悶葫蘆!」
隨後她便轉身回了草屋中,繼續收拾明早要裝點的行囊。
……
江林兒臨走,怕齊源哭哭啼啼,直接用定身術將齊源老道定在了草屋中,卻讓李長壽和靈娥相送。
她接下來要先回三千世界中自己的落腳之地,與幾位去過地府的熟人商量,再去找尋大徒弟皖江雨的魂魄落處。
江林兒道:
「你們師父,就多勞你們兩個費心了……
行了,回去吧。
莫做傷感之態,本師祖這次也得了你們兩個不少關照,本就很不好意思了。」
李長壽與靈娥相視而笑,齊齊做道揖。
靈娥道:「師祖路上保重。」
李長壽笑道:「師祖有事無事,就讓人捎一封書信回來。」
「行,你們回……」
「且慢。」
忽聽得,山門內傳來一聲呼喊。
守山的兩位老大爺頓時打起精神,遠處飛來的那道身影還未臨近,就已拉開了護山大陣。
來的,正是丹鼎峰長老,萬林筠!
李長壽自然不覺驚訝,此前就已發現了這位老爺子的動向;
靈娥靠在自己師兄身側,也不缺安全感;
但江林兒此刻,額頭已經凝出了冷汗。
她凝視著遠處飛來的這道身影,不自覺便緊張了起來,渾身氣機內斂,元神就如一根繃緊的弓弦,不自覺還嚥了嚥口水……
萬長老飛到近前,對江林兒露出少許冷笑;
江林兒如墜寒窟,禁不住哆嗦了下,差點就……直接跑了。
還好,李長壽及時在旁做了個道揖,言道:「拜見長老。」
「嗯。」萬林筠長皺了皺眉,並未向前。
李長壽對江林兒傳聲道:「我去給您再求些丹藥,您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不用李長壽開口,萬林筠直接拿了兩只寶囊遞給了李長壽,「給你師祖防身。」
李長壽笑道:「多謝長老關懷。」
萬林筠長老又道:「明日再開爐煉製……那般丹藥,你三個月後來我這一趟。」
「是,弟子三個月後便去拜見。」
萬林筠長老對李長壽扯了個笑容,轉身便回了山門。
這位老爺子剛走,江林兒呼了口氣,不自覺已是渾身冷汗……
「這位萬長老當真厲害啊。」
「師祖。」李長壽將那兩只寶囊捧了過來,「善用這些丹藥,還請不要給萬長老平增因果。」
「這是……」
江林兒眨眨眼,將寶囊接過查看一番,如獲至寶。
萬長老煉製的毒丹!
當下,江林兒也不敢再多耽誤,臨走前注視了李長壽一陣,搖搖頭,又點點頭,一幅高深莫測狀。
取道東海,趕往東海之東,尋天涯海角。
洪荒天地在遠古時,本是無邊無際,後龍鳳麒麟三族大戰,天地崩碎,洪荒天地只餘五大部洲;
而被打碎的碎片,就散佈在洪荒天地周遭,演變為三千世界。
三為虛指,三千為無盡之意。
上古巫妖大戰打到了中後期,一鍋裝不下的妖師鯤鵬,暗中挑撥兩位祖巫——『暴脾氣』水之祖巫共工,與『爆脾氣』火之祖巫祝融。
爆暴相遇,撞倒不周山,天柱傾塌導致天河之水灌入人間,天地欲要再次歸於混沌。
這就有了女媧補天,北俱蘆洲玄龜遭災,聖人砍玄龜四隻大腳撐起了如今天地。
緊跟著,道祖與六位聖人出手,將洪荒天地以無上神通包裹,也將四隻天柱保護了起來;
為了不絕五部洲與三千世界的聯繫,道祖在四隻天柱附近,留下了進出五部洲之地的門戶,這就是四處『天涯海角』的來由。
漸漸的,這四處天涯海角因煉氣士來來往往,奇景美景多不可數,也就各自成了修仙散修之聖地……
江林兒自度仙門而來,潛行匿跡行了一個日夜,抵達了東海之東的天涯海角。
眺望遠處,一座連綿的大城,幾處漂浮在空中的仙島;
江林兒抵達此地時,方好是金烏西沉,海面之上金光閃耀,西面天垂火燒連雲,東面已是遍佈星辰……
一根巨大無比的雲柱矗立在天地之間,上不知其多高,入目不知其多寬。
這一路,江林兒都在回味自己這次回山之旅。
兩個徒兒遭了災禍,但幸在老大魂魄投胎去了,自己接下來還有希望尋到她的蹤跡,而老二雖化作了濁仙,壽元卻也是有的。
最讓江林兒捉摸不透的,就是歸道境的徒孫,李長壽。
明明,她能看透這個弟子的修為,也能接受,這個弟子在丹道和陣法之上有過人的天賦。
但憑藉江林兒這麼多年,在外摸爬滾打練就的識人本領,江林兒總覺得,這個自己一眼就能看透的弟子,反而如深淵一般,深不見底。
自己在山中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在此人監察之下;
甚至不經意間,自己想做、要做之事,都已被此人安排好了。
更有……
江林兒仙識掃了眼自己這次的『收穫』。
忘情那個悶騷蘿蔔給的靈寶,拿著能提升不少戰力;
門內給的一些嘉獎,可以忽略不計;
李長壽給的仙丹,價值斐然;
而萬林筠長老因李長壽的關係,賜下的毒丹,比那件靈寶還要珍貴……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名徒孫?』
江林兒心底輕輕一嘆,禁不住呻吟兩聲,略感頭疼。
但她知道,這徒孫是自家老二的機緣;自己今後也不必多擔心老二,早日尋到老大的轉世身才是正理。
江林兒繞開了此地大城,趕往了天地大陣的出口,在一處仙島,路過一處寫著『天涯海角』的石碑,就要化作虹光,朝遠處星空飛射……
「道友,且慢!」
江林兒腳下一晃,立刻做出一副警惕之姿。
海面上有三道身影疾飛而來,左右兩名龍首老者的氣息鎖定在了她身上,讓江林兒面色一陣發白。
這般威壓,竟是金仙!
兩位龍首老者側身讓開,一位面容清秀的龍族少年邁步向前,正是敖乙。
敖乙打量了江林兒兩眼,對江林兒面容倒是沒什麼感覺,待看到如自己教主哥哥所說,『身著板甲、板內釘釘』,頓時眼前一亮,開口道:
「道友可是度仙門李長壽之師祖?」
江林兒一怔,滿頭霧水,但知自己在此時,逃命都不可能……
她沉聲道:「不錯,你們是何人?」
「兩位長老收了威壓。」敖乙笑著做了個道揖,「東海龍宮敖乙,拜見前輩。」
一旁有龍首老者掐指推算,很快就對敖乙點了點頭。
江林兒皺眉道:「敢問尊駕……」
敖乙笑道:「前輩不必緊張,我只是受長壽兄所請,在此地給前輩一封書信。」
言說中,一位龍首老者抬手,將一只玉簡推到江林兒手中。
敖乙又道:「還有少許禮物,請前輩笑納。」
另一位龍首老者取出了一只如意狀的儲物法寶,用仙力送到了江林兒手中。
隨後,敖乙做了個道揖,言道:「我事已了,這就與前輩告辭。
那如意之中有我的一面令牌,若前輩遨遊三千世界時遇難處,持此令牌尋我龍族駐兵之地,可借調三千兵馬。
前輩是長壽兄的師祖,便是我敖乙的……長輩,還請不要推辭,務必收下。」
言罷,敖乙做了個道揖,瀟灑轉身,與兩位老龍駕雲一同向西飛走。
江林兒立刻反應過來……
她左右看了兩眼,身形迅速離開這座仙島,隱入了天地之外的星空之中。
躲了一陣,江林兒總算確定自己並未被人盯上,這才將那如意煉化,朝裡面看了眼,那寶光竟有些刺眼……
江林兒只覺道心輕顫,心底冒出兩句人教粗話。
同時,她也看到了那面金光閃閃的令牌……
東海龍宮傲龍令!
「老二到底,收了個什麼徒弟……」
江林兒竟有些背後發涼,手指哆嗦了幾下,又拿了那玉簡看了幾眼,裡面只有寥寥幾句話語。
江她橫看豎看,那字裡行間寫滿了【保密】二字,心底一時百感交集。
……
與江林兒送別的敖乙,在雲上含笑而歸。
李長壽只是讓他過來送那幾句話,敖乙卻是自作主張,加了點私貨。
就如天庭最不缺的就是功德,他龍宮最不缺的,就是寶物。
孝敬教主哥哥師祖的那點東西……他二太子,幾年的零花錢罷了。
敖乙正自高興,心底卻忽然有了些許感應,似乎是自己的神像正被呼喚。
「兩位長老……」
當下,敖乙讓長老扶著他繼續前飛,心神挪移到了自己在一間小廟的神像之上。
而此時,李長壽的一縷神念傳來,在他心底說了句。
「看廟口,那女子。」
敖乙怔了下,借神像【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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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和財神有個約
廟外站著的那女子,第一眼看去,似乎就是個凡人;
她穿著一身淺藍色的粗布長裙,身段也有些普通,不像常見女煉氣士那般婀娜多姿、毫無贅肉。
但任她再如何掩藏……
她身周那一縷玄妙晦澀的道韻,還是深深地出賣了她高手的身份。
這,就是典型的不善偽裝。
又或者,是更為高明的【你以為看破我偽裝,實際卻是淺層偽裝】的偽裝……
此前,李長壽送走小師祖後,便與師妹師父叮囑幾句,自顧自回了地下密室,繼續煉製陣基,並鑽研紙道人神通改進之法。
剛過一日,李長壽心生感應,感覺到了這處南海海神廟有事發生,將心神投到了這小廟中。
這幾年,海神教正是多事之秋,李長壽既主動拿起了這份因果,也就不會對此多抱怨什麼……
背後有人,不必心慌。
但讓李長壽奇怪的是,自己這次的感應,說不出是好是壞;
沒有凶兆,也沒有吉兆;
似乎又是好壞參半,好事壞事齊登門……
李長壽神念降臨這處小廟,立刻發現廟外那個不斷徘徊的『女子』,感受到對方身上的道韻,斷定此人絕非普通金仙。
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西方教,而且對方敢直接現身,應當不會是西方教暗中的那些『利刃』,應是西方教明面上、有名望的高手。
且,按李長壽推演,此時也該有西方教高手找上門,與他暗示龍族之事……
若是西方聖人弟子?
又會是何人?
穩妥起見,李長壽將敖乙的心神,呼喚了過來。
為了不讓龍族有任何起疑的空間,李長壽此後無論是跟西方教何人見面,都會拉敖乙『在場』。
「教主,這人是誰?」
敖乙用神念交流問詢。
「我也不知。」李長壽道,「但八成不是東面來人。
此前大法……有高人傳授我一門神通,我做了個簡單的化身出來。
今日我這化身就先用在此地,與她相見,探一探她深淺。
乙兄你且在一旁看著,若是我化身遭遇不測,你便及時通知龍族高手前來應對。」
敖乙頓時答應了一聲:「教主小心。」
李長壽沉吟幾聲,沒有回答,神念緩緩收走大半。
似乎是察覺到了廟內主神像上的神念在溜走,門外那女子立刻向前邁出幾步,闖進了海神廟的廟門。
她迅速入內,略微有些著急,對著神像喊出了一句中氣十足的『粗狂女音』:
「道……海神還請留步!
貧……小婦人有事相求!」
李長壽:……
這位大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一句話能透露出這麼多情報!
不對,這應是『否極必反』,故意如此漏洞百出,反而用來打消自己戒心……
那只能說,道友,未免有些太小他了。
這來路不明但道韻嚇人的女子,要麼是個極為不善偽裝之人,要麼就是心機深沉之輩!
按李長壽的原則,他素來優先考慮最壞的可能……
『怕是個難纏的角色。』
李長壽心底打定主意,保持著一縷神念在神像上,讓那具已經確定是今後海神形象的紙道人,從安水城附近駕雲趕來。
那紙道人的形象,就是清瘦慈祥的老者,經常與東木公相見。
這小婦人快步到了主神像前,廟內的廟祝和幾位香客,此刻都有些好奇的打量著她……
周遭這些凡人的眼神,讓她頗為難受。
『求人當真是遭罪!』
她心底暗嘆了聲,皺眉看著海神像,像模像樣的拱拱手,又一陣沉吟。
旁邊的玉像倒是看著眼熟,但她來前打聽了,這只是個護法罷了,要找自然是找這個正主!
猶豫了一陣,她總算開口,用一種充滿了不確定的口吻,問了一聲:
「這個,海神大人,可否現身一見吶?」
噗嗤幾聲,一旁上香的香客頓時笑出聲來。
暗中觀察的敖乙,此刻也是被這個『疑似西方教』的大姐,晃了下龍腰。
若是換做當年剛去金鰲島拜師時的敖乙,此時定然已經鬧出點動靜,跟這人正面對質,根本就不在怕的。
但如今的敖乙,已非當年那莽撞之人;
他學會了分析因果,學會了隱忍躲藏,暗中觀察……
那名穿著藍色長布衣的老廟祝向前,對這個女人拱拱手,笑道:
「這位小娘子,海神面前,不可如此失禮。
你若是想請海神顯靈,最起碼要上香跪拜,海神說不得真的會托夢於你。」
這女人眉頭一皺,「那如何使得?」
廟祝也皺眉道:「那如何使不得?」
「罷了,罷了,不問了不問了,我跟你凡人一般見識什麼?」
這女子有些掃興的擺擺手,轉身便朝著廟門而去,竟走出了龍行虎步之姿!
敖乙暗中眉頭一挑,他突然察覺到,這女子忘記隱去的那一絲道韻……
好生熟悉。
正此時,已飛到了此地的紙道人,在空中看著下方的女子,傳聲道了句:
「道友,可是要尋貧道?」
李長壽看她要走,第一反應就是任由她離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對方既已現身,必有所圖謀,自己若是放任她離開,心底也不得安穩……
故,直接出聲留人。
下方那女子抬頭看去,本以為頭頂這老者只是駕雲路過,聽聞此言,便定睛一看。
化身?
她看向左右,正要說話,上方的紙道人已是駕雲落了下來。
幾名香客頓時驚嘆著向前圍觀,見了真神仙,卻都有些手足無措。
李長壽在袖口取出一面木牌,對那廟祝展示了下,那廟祝精神一震。
這紙道人笑道:「請這些教眾退避,將廟門關上,你便在廟門外等候。」
「小的遵命!」
廟祝低頭應了聲,依言而行,將幾位香客連哄帶趕,請出了這座小廟,並將木門帶上。
李長壽揮手點出一道結界,這才轉身,對這奇怪的『女子』做了個道揖。
李長壽道:「讓道友看笑話了,請殿中一敘。」
那『女子』下意識背起手來,挺胸抬頭,習慣性地拿起了『腔調』;
但隨之『她』就發現,自己此時狀態有些不妥,雙手頓時有些無處安放。
李長壽心底卻是不敢大意,暗自警醒,與這女子一前一後入了殿內,就在海神像下,故意當著敖乙的面,與之相談。
……
『女子』暗中掐指推算,根本推算不出眼前這化身的跟腳。
李長壽先開口,用慈祥的嗓音、略帶緩慢的語調,緩聲笑道:
「貧道便是此地海神,這是貧道的一具化身,道友直言要與貧道相見,不知所為何事?」
目光中帶著恰到好處的戒備,又有少許『我這不過是化身,也不怕你針對』的底氣。
精緻的偽裝技巧。
就聽這人道:「你這是化身,貧道這也是假的身形面容,彼此也算扯平了。
不如你將真身開來,我也恢復本容,如何?」
李長壽聽聞此言,心底暗道一句『高明』。
對方看似只是隨口說幾句,卻是暗藏機鋒,三兩句話就點到了要害之處。
雖然,不排除對方是什麼『真性情』之人的可能。
但這種修為、這種道韻,在洪荒這種環境……
李長壽寧肯相信,三清老爺不合是因為鬥大神起了爭執,也不願相信此人的話語,只有表層意思!
李長壽緩聲道:「道友說笑了,若我真容便於示人,何必讓神像都是如此模糊?」
「也對,是貧道欠考慮了。」
「道友不如變作個男子身形。」李長壽又道,「道友這口吻、語氣,與女子相差太遠,未免太彆扭了些。」
「這個,哈哈哈,有嗎?」
『女子』尷尬笑著,站起身來,只是一個轉身,身周仙光閃爍不聽,直接變成了身材壯碩、面容威嚴的男人形象。
他國字中正臉,蓄著黑鬍鬚,狹長雙目蘊著清光;所謂『天額飽滿』,便是如他這般。
那股玄妙的道韻,此刻更明顯了一些。
這人扶鬚而笑,言道:「罷了罷了,貧道就以真身現身,道友可認識貧道?」
言語中,還帶著幾分期待之感。
李長壽暗自皺眉……
真身?
睜著眼說瞎話,表情卻如此自然,他李長壽甘拜下風,自愧不如矣!
李長壽笑道:「恕貧道孤陋寡聞,這個,確實不識道友真身。」
「呃,你當真不認識我?」這人皺眉道了句。
「貧道久居山中,不太在外走動,當真不識。」
「那不就更好辦了!」
這人雙掌一拍,仰頭大笑,心情大為舒暢,盤腿坐在了蒲團上,語速都輕快了許多。
「哈哈哈!
不認識的好,不認識貧道就不算丟面皮!
貧道今日前來,其實是想找海神討教討教,是如何這般迅速,將一個小小的海神教,發展到如今這般規模。
實不相瞞,我教中有不少好友,也在五部洲各處立了不少神教,但都扶不起來,便是強行立下了,香客也是寥寥,香火功德遠不如你這裡旺盛。
我今天是替他們來問的,道友,可否給個訣竅?
貧道自不會白白討教,若是道友答應了,我這自有寶物奉上!」
李長壽暗自皺眉。
開口就刺探南海教發展這般迅速的秘訣?
這事其實也簡單,首先就是要有一群被財迷心竅、體壯如牛,用肌肉去說服凡人的巫人神使。
發展到一定階段,再讓遠古龍族攙和一腳,並用兩成半的功德,忽悠龍族全力支持神教發展,弄幾條真龍到處不斷顯靈……
自然,李長壽不會說這些,他決定跟對方扯個皮。
「若說訣竅,其實便是拿真心,換真心,我以真心待教眾,教眾真心奉香火。」
怎料……
「拿真心,換真心?」
此人捏著鬍鬚,一陣沉吟,隨後便是面露感慨,言道:
「道友說的不錯,是貧道多想了。
他們只是想用這般神教,作為收斂香火功德之便利,卻忽略了去庇護信任自己的凡人。」
言說中,此人站起身來,對李長壽做了個道揖;
隨後此人又在懷中取出了一只折扇,正色道:「區區小物,不成敬意,多謝指教。」
言罷,便轉身踏步走出神廟,仰頭大笑兩聲,駕雲緩緩飛起。
李長壽心底泛起濃濃的狐疑,看著那只折扇上散發的少許靈光,卻是不知是否該拿起來。
這與他所想,有些……不太對……
正此時;
敖乙用神念對主神像傳聲道:「教主這句真心換真心,當真讓人欽佩。」
李長壽:……
與旁人扯皮之話,自家二教主卻是信了。
又聽敖乙笑嘆了聲:「面對我這位師叔,還能如此從容應對,我當真不知該如何稱讚教主了。」
李長壽不由一怔,用神念傳聲問道:
「這人是截教仙?他到底是何人?」
「教主你真不認識?」敖乙納悶地問了句。
「自然,我騙你作甚。」
敖乙笑道;「他這道韻、身形、面容,還有這脾性,我倒是認不錯的。
他是我們截教的外門大弟子,教主老爺坐下八大弟子之一,也算是我們教內最常露面的一位大能,號……
公明道人。」
李長壽眼一瞪,這紙道人轉身就朝外疾飛,隨手將那紙扇攝到手中。
臥!
咳,不可粗言穢語。
這個扮成女人來廟裡的傢伙,竟是趙公明!
三霄娘娘的義兄,封神中的關鍵人物,能一人連敗幾位闡教十二金仙的真大能!
這靈寶可不能隨便收;
這忽悠必須去補救!
李長壽的這具紙道人匆忙追出來,少頃已是過了百里,遠遠看到那趙公明的一個背影,立刻在雲上傳聲呼喊:
「道友,還請留……等一等!」
前方那趙公明正要轉身,李長壽這邊,忽而又起變故。
一道流光突然從遠處飛射而來,化作一名身穿破布襤褸、手住枴杖的駝背道人,攔住了紙道人的去路。
這駝背道人的渾身氣息十分祥和,面帶微笑,面容十分普通,卻給人一種親近之感。
今天這是怎麼回事?
怎得高手接連向外冒?
李長壽立刻停下身形,目有戒備;遠處天邊,那趙公明也轉過身來。
突然現身的駝背道人,視線餘光也掃了眼趙公明,似乎渾然不在意,只是對這具紙道人笑著道:
「貧道靈山聖人座下三弟子,在此地等候海神久矣。
若貧道推算不錯,海神與我西方有……」
「且慢!」
李長壽一聲大喝,將這駝背道人也是喝的一愣。
正此時,那趙公明也已是駕雲朝著這邊趕了過來,而李長壽心念急轉;
他推斷會出現的西方教高手,真的出現了!
此刻……
一是有些怕『你與我西方有緣』的洪荒真言;
二是不願陷入西方教與截教的漩渦……
李長壽當機立斷,這具紙道人大喝一聲,立刻截斷比劍因果!
「貧道乃道門煉氣士,玄門真妙宗!如何與你西方有緣?道友休要胡說!」
言罷,這紙道人身周各處突然浮現出一縷縷火光,當著這駝背道人與趙公明的面,瞬間炸裂!
「我以化身鑒道玄,與你西方無瓜葛!」
準備多年的自爆禁制,竟還真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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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義薄雲天趙大爺
「這……這?」
那破衣襤褸的駝背老道站在雲上,身為聖人門下弟子,如今洪荒時代的高手,一時間竟有些……
猝不及防、滿頭霧水。
爆了?
不僅爆了,還!
還在瞬息之間,不給他半句開口的機會,就將渾身上下完全燃盡!
這是什麼路數?
自己幾萬年沒出來走動,道門煉氣士的路子就已經這麼野了?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一句西方教慣用開場白:
『道友,你與我西方有緣,咱們自可結個緣法。』
這不正常嗎?這有問題嗎?
為何會這般?
怎麼就直接自爆了化身?
莫非他們西方在暗中挑撥三教之事已經暴露了?若已暴露了,那必然早已出問題,怎麼會……
「呵。」
駝背道人還在自我懷疑,突聽背後傳來一聲冷笑。
他這才發覺,自身已是被一股道韻纏繞,天上地下、十方八面,乾坤被這般道韻所封鎖。
這駝背道人平日裡也是頗為睿智,自持修為,此前並未將截教仙趙某某放在眼中,故直接現身阻攔海神的化身,談點小事。
可變故突生!
海神自爆了,灰都飄沒了,趙公明似乎因此……怒了。
這就宛若一場針對他的算計!
此時,駝背道人心底警兆震顫,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小看了截教外門弟子……
駝背道人轉過身,便見趙公明已是在十數里之外。
此時趙公明渾身上下環繞著二十四只淺藍色寶珠,手中握緊一把金色木鞭,那本就有些魁梧的身形,散發著一股驚人的氣息!
那二十四顆寶珠,直接定住了駝背道人周遭的乾坤,趙公明要動手的意思,已是十分明顯!
駝背道人心底更是狐疑,手中多了一只白色蓮花,身形卻在緩緩後退,暗中尋求破解乾坤封禁之法。
駝背道人疑聲問道:「道友,何故如此?」
「何故如此?」
那趙公明面色無比陰沉,茂密的鬍子不斷輕顫。
趙公明冷聲道:
「道友當著貧道的面,如此逼我道門中人,可將我趙公明放在眼底?
呵,我趙公明的面皮微薄,你不給我趙公明面皮也就罷了。
但你如此相逼,便是落我道門面皮!
落我道門面皮,便是落我截教、落我老師,落我兩位師伯的面皮!
你說何故如此!
你個不當人子!」
駝背道人眉頭一皺,這道門怎麼都瘋魔了不成?
這還講不講道理了?
「道友,你……」
趙公明喝道:
「閒話少說!看打!」
趙公明又大喝一聲,手中金色木鞭光芒大作,二十四顆定海神珠直接隱於身周,身形化作一束虹光,轉眼掠過乾坤、衝破壁障,出現在了駝背道人面前!
駝背道人心底大驚!
他只知趙公明平日裡整天逛蕩,是截教外門大弟子,卻不知趙公明竟有這種神通法寶,神通竟如此厲害!
當下,駝背道人身周寶光閃爍!
一朵蓮花在他腳下綻放,層層花瓣將這駝背道人身形包裹了起來。
但下一瞬,金光閃爍,金鞭悍然砸落,那蓮花幾乎被金鞭直接扯破!
還好此地乾坤,已被二十四顆定海神珠定住,否則,不知道會有多少生靈會被波及……
在這山野上空,趙公明揮著金鞭猛搗蓮花,口中罵罵咧咧,喊著截教粗話;
不多時,趙公明就將蓮花扯碎,一把拽住那駝背道人,劈頭蓋臉一陣猛打。
怎一個威猛了得!
……
自己最近,這是怎麼了?
當趙公明暴打那駝背老道時……
小瓊峰,地下密室中,李長壽扶著快要裂開的額頭,發出幾聲痛哼。
剛才紙道人爆的太迅速,他自己都沒來得及完全撤回心神。
就如上輩子小時過年玩的鞭炮,還沒來得及扔出去,在手裡就炸了;紙道人自爆,撕扯的是心神……
不過,李長壽此前早有針對這種情況的考慮。
此時只是疼痛而已,元神並未遭受損傷。
疼痛來的快,去的也快,李長壽坐在圈椅中,用另一具紙道人,遠遠觀察著兩位大佬在空中大戰。
也說不上大戰,實際上是一邊痛打,一邊被打……
李長壽完全開心不起來,這也沒什麼值得開心的,自己機智的逃過一劫罷了。
心底不斷反思,反思自己這段時間以來,心態出現的微妙變化。
一個月的時間內,他竟犯了兩個大錯。
此前,小師祖回山時,李長壽自覺準備充足,竟忽略了最基本的師祖性別問題;
這個好在沒出什麼大亂,李長壽也後續也做了總結。
但今天,趙公明要走的時候,他明明已經推算出,自己已經被西方教高手盯上,卻還是直接大搖大擺追了出去!
如果不是有一點點後手在,那他說不定已經被西方教給度了!
李長壽渾身驚起一身冷汗,閉目長嘆、苦笑不已。
自己這幾日竟會如此大意,失了安身立命最重要的穩妥二字!
自省,必須自省;
這駝背老道突然出現,就如當頭棒喝。
李長壽自查,自從大法師成為自身靠山之後,自己的憂慮少了許多,相對而言,思慮也就少了很多。
待此事了結之後,自己就把《穩字經》繼續完善,並……
男人,也要對自己狠一點!
默背三千遍!
迅速調整好心態,李長壽心神漸漸歸於寧靜,思索著後續該如何處置才可自保無恙。
他反思自身心態的短短片刻,趙公明已是將那駝背老道……打到吐血;
趙公明並未下殺手,只是抓著木鞭一陣猛抽;
那老道護體仙光飄搖不定,護身靈寶都已經損了兩件。
等這駝背老道沒了招架之力,趙公明將周遭乾坤的二十四顆定海神珠招來,把駝背老道直接定住。
這二十四顆定海神珠非同小可,乃通天教主賜下的先天靈寶,為開天闢地時破碎的混沌珠部分所化,覆四海之力,可自成乾坤。
此時二十四顆定海神珠鎮壓這駝背老道,讓已是無比狼狽的老道,完全動彈不得。
瞧這駝背老道,鼻青臉腫、額頭被打的出血,渾身上下滿是傷痕,破衣襤褸更是破洞百出,滿是血污……
李長壽暗中各種皺眉,先是想清楚此事對自己的影響,又立刻思索,如何將這鍋完美甩開……
這個駝背老道,也不是他惹得起的。
與此同時,李長壽心底也有了少許猜測。
莫非趙公明真的……
是個憨批?
自己此前與趙公明對話時,真想多了?
不,李長壽依然覺得,這位截教大弟子,絕非沒有城府之人!
這點,從趙公明出手前,將因果引到道門三聖面皮上,就可見一斑。
當然也可能,趙公明確實就是這麼想的……
若真如此,這位大佬的集體榮譽感、道門認可感,簡直太強了些。
嗯?
『封神大劫中,似乎趙公明一直念著【三教都是一家的,大家都是師兄弟】,沒對被自己擊敗的闡教十二金仙下狠手。
但這位趙大爺的下場,卻十分淒慘;
最後是被闡教一方,那個神神秘秘的陸壓道人慫恿姜子牙,用釘頭七箭書咒死,上了封神榜……』
這一瞬,李長壽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有琴玄雅!
這世上有種人,是李長壽預料不準對方行為的,那就是凡事都往好處想之人……
而趙公明很可能,就是這一類『超綱』的存在。
其實說一千道一萬,對這般洪荒一流的高手,李長壽自然懷揣著敬畏之心,並不會去圖謀算計什麼。
且自己是人教弟子,也不必非要與趙公明結下善緣。
稍後,自己稍微補救一番,給對方一本海神教的教義作為參照,以『順應天道』、『庇護凡人』為理由,重新解釋海神教為何能發展這麼快,便可斷了這份因果。
但讓李長壽意想不到的是……
趙公明接下來的舉動,不僅出乎李長壽意料,讓李長壽完全無法理解,更是把李長壽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位截教外門弟子,打了人還不肯罷休,又將駝背老道用定海神珠鎮壓,不斷喝罵推搡,朝海神廟而來。
李長壽:……
這趙大爺,也有、有毒嗎難道?
這因果,他一個小小的海神能沾嗎?!
駝背老道可是聖人弟子!
您出手打一頓,對方自然只能吃啞巴虧,說一句神通不如;
但西方教若是事後算賬,將這火氣撒到他海神身上,那他一個小小的人教偏遠道承小弟子,該如何應對?
就算自己可以請大法師出馬,又該如何跟大法師交代此事?
李長壽有些哭笑不得,連忙思索對策;
同時,另一具紙道人也施展土遁,匆忙趕向那處海神小廟;
只見……
趙公明飄回小廟上空,從空中落下,將那駝背老道扔到了海神廟院中,還煞有其事地道一句:
「去,給海神賠禮。」
李長壽雙腿一軟,本體差點就縮到密室的書桌底下去。
那駝背老道此刻被定海神珠鎮壓,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目光之中滿是悲憤。
這還講不講理了?
這道門三教,還講不講理了!
他們西方教平日裡已經夠不講道理了,但跟眼前這個截教大弟子還有這個海神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駝背老道乾脆閉目不言,氣的元神輕顫。
趙公明冷笑道:「怎麼,還敢裝死?你逼死了海神的一道化身,侮辱我道門,豈能如此善罷甘休!」
正此時,趙公明聽聞一縷傳聲入耳……
「前輩,前輩,莫要再說下去了,此事已快無法收場了!」
「哦?」
趙公明目光看向了地下某處,看的正是紙道人藏身之地,淡然道:
「莫怕,咱們占理!」
李長壽禁不住一手扶額,卻立刻振作精神,根據趙公明性格對症下藥,心底已有了一套方案,兩套備用方案。
要解決此事,必須先說服趙公明,再讓趙公明搞定這個駝背老道。
至於他自己,絕對不能現身!
李長壽不敢多等,立刻用化身傳聲:
「前輩,雖說咱們占理,但您也知道,這人背後的兩位老爺,可不……
前輩您在截教威望太高,截教又多您這般義薄雲天、肝膽相照的前輩高人,您若是被西方針對,截教豈能善罷甘休?
此事若是鬧大,說不得會引發西方與截教之爭!
到那時,肯定會有死傷,您如何忍心見自家道友受損?
前輩,您可不是晚輩這般無足輕重之人,您一言一行都會影響到洪荒大運的走勢。」
趙公明聞言頓時眉頭緊皺,捏著鬍鬚倒吸一口涼氣,直接對李長壽紙道人傳聲:
「這話聽的,倒也有幾分道理,但這人逼你毀了化身……」
「晚輩乃人教煉氣士,與前輩您算是一家,輩分比前輩低了不少。」
李長壽傳聲嘆道,「晚輩之所以不願真面目示人,是因我們人教奉行清靜無為,我出來收斂香火功德,會讓我家大法師不喜。
我家大法師雖不問世事,但對道門三教一家親之事,看的頗重,近年來苦於闡、截兩家摩擦不斷,心底頗為憂患。
所以,這西方教之人找我,我會立刻毀掉化身,不願與他們有半點牽扯。」
趙公明面露恍然,隨後便是低頭沉思,沉吟道:「要不,乾脆滅了此道,一了百了。」
「這如何瞞得過聖人老爺?」
「那該如何是好?」
李長壽道:「晚輩斗膽,有幾個小對策獻上,前輩您若信得過我,您就斟酌著用。」
「嗨,你這不就見外了!」
趙公明擺擺手,對李長壽的紙道人傳聲道:「道門一家親,我不信你,還能信這傢伙不成?
有何對策,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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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洪荒首場規範碰瓷
趁著與趙公明言說這幾句的功夫,李長壽已是捋清楚了後續思路。
所謂應變之道,絕不可只看當前影響;
哪怕時間緊迫,也必須將後面可能出現的發展路線都思考清楚,從中得出對自己危害最小的一條。
除此之外,幾條原則也是重中之重——
必須堅持道門弟子的身份,堅定不移地站穩道祖、三清聖人老爺的陣營;
必須堅持道門一家親、三教本同源的思想準則;
必須堅持維護人教利益,顧全任何一位聖人老爺和一流高手的面皮,不能為自己惹火燒身;
除了三個【必須堅持】,還有五個【必要準備】,以及【九大行動綱領】。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不可顯擺。
顯擺二字,乃穩道之大忌。
李長壽上輩子,記憶最深刻的就是『楊修被斬』的歷史小故事;
這是主動去顯擺,謂之曰【浪死】。
來到洪荒之後,對他影響最深刻的,便是『玄龜被斬』的洪荒小寓言。
匹龜無罪,體太大矣,故被斬腿撐天。
這就是被動『顯擺』最好的寫照!
若玄龜平日裡躲起來,或是早早地去混沌海、去虛空之中縮著,聖人老爺們八成也就用其他大山大岳重新煉製成天柱,不可能圖方便就順手斬了這龜龜。
所以說……
能不暴露,就不暴露。
能不被別人知曉自己跟腳,那絕對不輕易給出任何有關自己跟腳的線索!
前期的自保能力,就是找穩靠山,完全不顯露蹤跡,最好是三界不知我姓名;
中期的自保能力,是功德金身外加靠山,與三界不知我存……
不然,豈不是辜負了自家聖人老爺幫自己遮掩天機之舉?
以後除卻長庚道人這個化名之外,李長壽決定搞一個『玄都小法師』、『玄都小郎君』的名號,借此躲避因果。
當然,這些事都要容後去細細謀劃。
現在要做的,就是解決此時的危機——
【趙公明暴打西方聖人弟子,海神教被牽扯其中,恐被事後清算】
這件事的難點,主要有三:
此聖人弟子不能殺;
對方有可能後續撒氣般報復南海神教,且會扯起聖人面皮的大旗;
趙公明他只是初次接觸,不知具體脾性,有可能會越算越亂,還要顧全雙方的面皮……
於是,李長壽針對這些難點,按照自己的原則、堅持、準備、行動綱領,選出了一條最穩妥的解決之道,用不會被察覺的仙識傳聲,說給了趙公明聽……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聽聞仙識傳聲時,趙公明最初有些皺眉;
但李長壽巧言幾句,將趙公明最在意的『教內眾兄弟姐妹之生死』搬了出來,趙公明很快就點頭應允。
到李長壽滔滔大論說完,趙公明甚至覺得,這般處置起來,雖然麻煩,且有那麼略微一丟丟的奸詐……
但如果真的能達到,這海神所說的效果,確實是比直接打殺了要高明許多!
趙公明心底暗道:
『這個南海海神似乎是人教的同門……
可惜了,若是能搞回他們截教,那又能賺功德,又能出主意。
比十天君那幾個傢伙靠譜多了。』
……
於是,就在這處海神小廟內。
李長壽的紙道人,朝著地下更深處藏去,並做好了隨時『自揚』的準備。
他借神念,注視著院中的這兩位高手,又與一直在旁邊看戲的敖乙,神念交流、叮囑了幾百句。
半個時辰後,李長壽仙識傳聲,說了聲:「準備妥了,拜託前輩了。」
就見院中……
趙公明點點頭,大袖一揮,收起二十四顆定海神珠,低頭凝視著這個駝背道人,咬牙道:
「起來,與貧道一同去你們靈山!」
躺在地上的那駝背道人眉頭一皺,睜眼瞪著趙公明。
這道人冷然道:「你還敢跟貧道去靈山!」
「貧道有何不敢?」
趙公明罵道,「今日你欺我道門在先,貧道倒要去問問兩位師叔,到底是怎麼個說法!」
李長壽心底略微思量,覺得趙大爺的情緒還是差了點意思。
應該帶一點悲憤才是。
這是第一步——【將此事強行定性為道門與西方的衝突】。
那駝背老道聞言立刻跳了起來,手中抓著那把枴杖,看似是要砸人……
趙公明向前踏出半步,目中神光逼人,鬍鬚向前飄舞;
駝背老道下意識哆嗦了下,向後連退幾步,目光滿是忌憚。
此地乾坤依然是被趙公明封禁,這駝背老道剛領教過截教外門大弟子的厲害,知道自己逃是逃不掉的。
這駝背老道罵道:「今日是你道門中人設計害我!你如何能反咬一口!
你看貧道此時何等淒慘!我倒要去尋你碧游宮說道說道!」
「你慘?」
趙公明冷笑一聲,想起剛才那個南海海神傳聲說的法子,心底倒是來了幾分興致。
突然間,毫無徵兆的,趙公明哇的一聲,張嘴噴出一口鮮血,捂著胸口不斷劇烈咳嗽……
同時,趙公明氣息萎靡,道韻渙散,原本的氣勢頓時煙消雲散,彷彿受了重傷一般。
趙公明咬牙道:
「明明是我被你靈寶所傷,剛才與你鬥法時,被你震傷了道基,沒有幾萬年怕是恢復不得!
走,跟我去靈山,今天這事咱們沒完!」
那駝背老道眼一瞪,饒是他謀略過人,卻是從未遇到這般情形。
用神像觀察的李長壽,心底略微鬆了口氣,這最難的一步,倒是順利的邁了出去。
不得不說,趙大爺的臨場反應還是相當出色,不愧是在洪荒混到現如今的老油條……
第二步——【偷換概念,以苦肉計搶佔道理的制高點】
接下來的第三步,分六種情況,對應六條線路。
趙公明抹了一把嘴邊的鮮血,又罵道:「誰還能比海神道友更慘?他的化身,都被你逼的直接隕了!
身外化身,修煉何其不易,他損了多少道基、多少道行!
這事,你又該如何清算!」
駝背老道痛斥一聲:「你這是強詞奪理!血口噴人!」
趙公明罵道:「貧道有傷勢為證,你才是罪首元兇!跟我去靈山對峙!」
「你,趙公明!你還要不要面皮!」
駝背老道大罵著,忽而計上心頭,手中枴杖拿起來,對著自己肩膀狠狠砸了一下。
就聽得,方圓百里響起悶雷之聲!
這駝背老道一條胳膊垂了下來,肩膀位置都被砸碎,冷笑一聲,道:「你才是罪魁禍首!去碧游宮!」
趙公明見狀,一咬牙,蹬蹬蹬後退數步,忽而仰頭狂噴血沫……
駝背老道心一狠,又是抬手對自己胸口連打數掌,兩人似是較上了勁一般。
忽然間,趙公明身體一震,那些噴出去的鮮血瞬間被蒸乾,氣息恢復如常,整個人又變得神采奕奕,鬍鬚還是那般潔淨。
他在袖口掏出了一只被層層仙力包裹的留影球,好整以暇地祭起二十四顆定海神珠,將留影球打開。
頓時,在趙公明身前,出現了一道虛影,裡面呈現的,正是剛才駝背老道打砸自身的畫面……
那駝背老道瞬間反應了過來,立刻就要動手;
但二十四顆定海神珠發威,再次將這已經傷上加傷的老道定在了原地!
這是第四種情況下的第三步——【反潑髒水,抓對方把柄】
能進行的這麼順利,也出乎李長壽意料。
趙公明注視著這個駝背老道,淡然道:
「道友,你為何在貧道面前自殘自傷?可是要平白污貧道清白?以此事挑起道門與西方教之爭?
看來,貧道只能拿此物去找一些好友觀摩觀摩。
若貧道沒記錯,道友好像說過,你是西方的三弟子。
貧道知道,兩位師叔拉扯起靈山一脈不容易,但用這種辦法訛人寶物,嘖,未免太不光彩了些。」
「你!你!」
駝背老道氣到嘴唇不斷顫抖,忽而低頭噴出一口鮮血,雙目之中滿是悲憤。
「趙公明,人人都說你是真性情、直心腸,今日貧道領教了!
當真領教了!」
趙公明負手仰頭看著天空,心底卻是略微一嘆。
沒想到,他也會做這種算計……
不過,這個南海海神說的對,講義氣是對自己的兄弟姐妹,對道門弟子,不是對這種外教之人。
些許奸詐,也是為了此事不引起道門與西方爭端,從而保護自己的同門。
隨後,趙公明並不說話,靜待駝背老道開口。
此刻駝背老道已是明白了點什麼,壓下火氣,冷然道:「道友,你到底欲行何事?」
「何事?今日貧道被你欺辱了,還能行何事。」
趙公明淡然道:「痛快些,道友是想此事大事化小,咱們私了,還是繼續往大了鬧?」
那駝背老道氣到渾身發抖,想一腳將方圓百里夷平,卻又不願白白損耗自己的功德……
——雖然此時被定海神珠鎮壓,也沒辦法隨意跺腳。
駝背老道冷然道:「私了如何?往大裡鬧也又如何?」
「若道友想私了,今日你我就將此事說清,道友立下一道大道誓言,我將此物立刻捏碎。」
趙公明晃了晃手中的法寶留影球。
「若是想鬧大,那貧道只得拿著此物,先去給我三個義妹看個熱鬧,再去金鰲島、蓬萊島這些我截教煉氣士匯聚之地,給大家開開眼,讓他們引以為戒。
如今這世道,比遠古、上古,花樣多太多了。
最後若是不行,就去拜訪玉虛宮,逛逛天庭,走一走中神州各處。」
趙公明話語一頓,心底迴響著剛才海神的叮囑……
雖然有些不明其意,但此事已順利發展到了此時,倒是都應了這南海海神的算計。
『若非是為了教內眾道友考量,貧道斷然不會做這種事。』
但這般感覺……
倒也頗為不錯。
於是,趙公明將那句話說了出來:
「貧道無意去管你們在四海搞的這些營營苟且,貧道其實只是來此地,與南海海神聊個閒天。」
聞言,那駝背老道目光閃爍,已是有了決斷,低聲道:「此事,是貧道……理虧了。
貧道這就立下大道誓言。」
「且慢,且慢。」趙公明含笑道,「還請稍候片刻。」
那駝背老道有些不明所以,正要說話,南海之上忽而傳來一聲低沉的龍吟。
一名龍首老者駕雲而來,在空中做了個道揖,將一只布帛用仙力送到了趙公明手中;
這龍首老者也不說話,逕直駕雲離開。
這,是李長壽自己謀算的第五步——【轉移對方注意力,將此人的仇恨值,綁給龍族與截教】
駝背老道此刻還能不明白嗎?
今日,原來是截教與龍族,針對他,做了一個局!
龍族果然不甘束手就擒!
趙公明將那布帛扔了過去,駝背老道將蘊著仙力的布帛打開一看,其上竟有密密麻麻的小字。
開頭便是感念明示咒……
其內內容,是他今後絕不於截教、龍族、海神教為難,今日之事就當一切毫無發生。
不然,自身被大道所棄,功德歸零,氣運不存!
好狠……
而且,好細緻的誓言內容!
趙公明晃了晃手中的留影法寶,笑道:「道友還愣著作甚?一個簡單的大道誓言,都這般麻煩嗎?」
此刻,這位截教外門大弟子那威嚴的面容,在那駝背老道眼底,竟是如此歹惡。
駝背老道一咬牙,這誓言內容只是約束他自身,他今後退出有關算計龍族之事,再不來此地,對旁人絕口不提此事。
不會干擾到他西方教的大算計……
其實,就算不立這個大道誓言,這駝背老道也不可能對旁人提起此事。
他堂堂聖人弟子,不要面皮的嗎?
然而,此刻躲在已經不知多深,估計快到地府幽冥『天穹』的紙道人之主,卻只認這東西。
李長壽讓敖乙按照敖乙當年誓言的格式,又加了六成情形設定,將能考慮的情況完全考慮到,這才凝成了這道誓言,並由南海龍宮的高手迅速送來此地。
很快,駝背老道盤腿坐下,先讀感念明誓咒,才誦讀誓言內容;
這般高手立誓,天道立生感應,一股股天威降臨,天道在記錄著駝背老道的誓言。
一旁的趙公明也禁不住眨了眨眼,聽著這般誓言內容,用神通瞧了眼那布帛上密密麻麻的字跡,頓時嘴角一陣抽搐。
這個南海海神……
自己還是與之為友,不要與之為敵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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